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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墟
【心墟】(76-85完结)(兄妹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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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予
2024/03/12
76她的名字
我是你的女儿。「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地址发布邮箱LīxSBǎ@GMAIL.cOM
沉若白直直盯着程思予,目光充满了怨怼。
浅金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来,照着程思予清丽的脸庞。外表柔弱的她,此刻眼里却泛起一股清冷的倔强。
这时沉若白才发现,程思予有一种让她熟悉的感觉,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
沉若白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还是无法置信,也不想相信面前的一切。
“你……你在胡说……”
程思予看着她,扬起唇来,“胡说?你是忘记自己还有个女儿了吗?”
沉若白抬起身来,捂住自己的嘴,怒视着程思予。
十月怀胎,她怎么可能忘记。只是,她曾经永远也不想见到她。
程思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走过客厅和餐厅相连的岛台,倒了一杯白开水给她。
沉若白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双唇仍在颤抖,“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程思予冷冷地看着她,“我的名字你一定知道……”
程思予微微扬首,看着面色煞白的沉若白,一字一字地说。
“程思予,你肯定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
沉若白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你不要说,你不要说了。”
很快,她的话语被再度泛起的咳嗽盖了过去。
“思予,思念你。”
程思予定定地望着她,眼圈慢慢地红了。
程思予的父亲,至死也没有忘记沉若白。
她的名字,代表了程岩对沉若白所有的爱。
不管沉若白对他对女儿有多绝情,他依然爱着她。
这个名字,就是所有的证明。
沉若白手里的水杯重重地落地,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音响起,透明的玻璃碎片四溅而开。
程思予低头一望,皱起眉。
她蹲下去,用纸巾包住手,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在她的头顶,沉若白怔怔地望了一会。
沉若白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没有说谎。
是她,程思予。
因为,她长了一双和程岩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从林溪来了,这个整整有二十年没有见过的女儿。
这二十年来,沉若白几乎就要忘记她的存,或者说她一直强迫自己忘记她的存在。
虽然偶尔会间接性地传来她的一些消息,但是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有那一年,当沉之越知道了一切的事情。
沉若白开始想否认的,但是沉之越拿出了所有证据。
他甚至告诉她,他已经去过林溪,见到了程思予。
沉之越问她,还认不认这个女儿,要不要接来江城。
当时的沉若白,一直对他破口大骂。
她拼命地控诉,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当年根本不可能再度委身,完全没有感情了的程岩。
如果让她再看到程思予,她只会时时想起她在林溪,那一段迫不得已的时光。
最后,她几乎是在吼着沉之越。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她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我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现在这是要逼我去死?”
十九岁的沉之越低下头去,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她走上前去,心疼如潮水起伏,一点一点翻涌,慢慢地蔓延出胸口,
毕竟,这个世界他才是她最爱的孩子,其他都是浮云。
沉若白想碰一碰他的肩膀,却被他躲开了。
“我知道了,我不逼你。”
他红着眼眶,哑声说道:“只是,我永远不可能像你那样,忘记她。”
在那以后,沉之越再没有在她面前提过程思予,他们的关系也明显冷淡了很多。
上大学以后,沉之越开始不断地尝试让自己独立。
他很快就做到了,也顺利地搬离了老的房子,自己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
对于她,他还是很温和很孝顺,但明显少了少年时代的那种亲昵。
他们之间,仿佛像是蒙了一层朦胧的纱。
所有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程思予。
程思予想起小的时候,程岩经常一个人躲在书房,偷偷地抹眼泪。
她开始还傻傻地跑进去,问他,“爸爸怎么了?”
“思予,爸爸没事。”程岩摸摸她的头,收起手机。
她的目光扫到一点点,屏幕上是个年轻女人的照片,很漂亮。
“你要记得,爸爸很爱你,你是因为有爸爸的爱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她点点头,趴进程岩的怀里,乖巧地抱住他。
程岩想让以后的程思予明白,她的到来,不仅仅是因为沉之越。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先拥有的是父亲的爱,也会一直拥有下去。
她也隐隐猜到了,爸爸这样是因为谁。
她记得奶奶说过的话,不要在爸爸面前提起妈妈,所以她从懂事起,就再也没提过。
爸爸,没关系。
因为我也会很爱很爱你,把妈妈的那份爱弥补给你。
但是,她最终还是失去了那个机会。
她的爸爸,没有等到她真正长大的那一天。
77哪样的照顾
沉若白看着蹲在地上的程思予,她的手不停地在动作,小心地拾着地上的碎片。
细心的样子,让她想起程岩。
确实,程岩对她很好,但是她却一直追求着更刺激的感觉,更刻骨铭心的爱恋。
和程岩的那几年,他给了她安稳,却让她的爱逐渐枯竭下去。
不对等的感情,更是让她再也不想与他继续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曾经的恋人,爱火重燃。
她很坚决地和程岩离婚,并且带着年幼的沉之越,跟着自己的初恋去了江城。
如果不是为了救沉之越,她根本不可能回来找程岩。
和程岩后来在一起的那一年,宛如潜藏在心底的一条毒蛇。
随着,程思予偶尔地被提起,时不时就会出来咬她一口。
从前,程思予的存在,提醒着她曾经如何违背自己的心意,和一个已经不爱的人继续生活。
后来,程思予的存在,又让她和沉之越有了隔阂。
沉若白曾想,她毕竟是沉之越唯一的亲人,他的亲生母亲。
她和沉之越的关系,总有一天会缓和下来,她等得起。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林溪的小女孩,她不要了的女儿。
居然,有一天会找到江城,找到沉之越。
程思予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她一定有什么目的。
程思予听到上方响起,沉若白无比艰涩的声音。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你找之越做什么?”
程思予的手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收拾着碎片。
“你想要钱是不是?给你钱,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出现在我们面前?”
程思予咬唇笑了,沉若白果然不负她的期望。
“你唯一想到就是用钱打发我吗?”
“那你想要什么?”
程思予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静望着一片长长的玻璃碎片。
“我想要爱,你会给我吗?”
程思予听到沉若白吞咽口水的声音,但她什么也没说。
程思予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给不了我,但是没有关系,哥哥给我了。”
沉若白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直接把程思予从地上扯起来。
“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拽住程思予的胳膊一阵拉扯,抓得手臂道道红印。
程思予倨傲地扬眸,一抬手就反抓住她的手,向后用力地扭去。
沉若白疼得咬唇,剧烈挣扎,程思予却将一样东西直接对准她的脸。
窗外阳光一映,晶莹光芒流转,直刺眼底。
沉若白的瞳孔放到最大,程思予手里的是,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
“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面前的程思予,比她想象得更难缠。
程思予放开她的手,冷声说道:“妈妈,冷静点。”
沉若白停止了挣扎,忿恨地看着面前的程思予。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和沉之越……他知道你是他妹妹……”
“他当然知道。”
程思予扬起下颌,向着阳光微微地笑,“可他还是……”
她欲言又止,颤动的眼睫,在她脸颊落下细碎的光影,仿佛划过天际的淡色云影。
沉若白想到了姚茵说过的话,忍不住开始全身发抖。
她尖着嗓子说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程思予面色冷了下来,缓缓说道:“你怎么不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沉若白竭力忍住颤抖,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他就是让你住在这里,照顾一下你,对不对?”
“照顾?”
程思予又笑了,唇角弧线轻扬,浅浅荡漾。
阳光之下,她琉璃般的瞳孔里光芒流转开来,似是悲恸,又似是哂笑。
“哪样的照顾?照顾到床上那样的照顾吗?”
宛如晴天霹雳,沉若白的头脑被震得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她才是反应过来。
平日端庄的面孔顿时扭曲起来,在瞬间变得一片狰狞。
“你在胡说什么?程思予这个疯子,你在胡说什么?”
“他知道你的身份,怎么还会……”
“你在造谣,这根本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沉若白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起来,越嚷越大声。
“我有证据。”
程思予甩出一句话,掷地有声。
沉若白的声音顿时软了下来,“你……说什么?”
程思予当她的面掏出手机,低下头去,手指在屏幕轻轻划动着。
“发了。”程思予抬起头来,轻扬了扬手机,神色轻快。
沉若白听见自己手机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她赶紧拿出来。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她不知道程思予何时关注了她,并且刚在她的评论里甩出了一个链接。
程思予这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沉若白赶紧点进去,链接跳转,一个视频出现她的眼前。
那个视频里,是一男一女亲热的画面,尺度非常之大,而且很清楚。
视频被剪接过,画面不连贯,但很丰富,显然这两人不止一次被拍到。
视频里面,女人的面部镜头被刻意忽略,但是男人的却是清晰可见。
那是她的儿子,沉之越。
78唯一的软肋
沉若白的呼吸骤然凝住,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画面。
整个面色瞬息万变,紧张,惊愕,震撼,慌乱……
最后全部交织一起,痛苦不堪。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扬首睁眸,“上面不是没有你吗?这是你偷拍的?你偷拍你哥哥和别人!”
沉若白找到了一个好的缘由,倏地泛起略带苦涩的笑意。
她又赶忙低下头去,在自己的评论里删除了那个视频。
“估计晚了呢,应该已经流出去了……”
程思予低头扫了一眼茶几上的那本杂志,摊开的画面里,是沉之越那天的照片,他的那个领带还是她给他打的。
那一天的他,于众人之中,以目光寻到了她。
不知道这些照片,他的瞳孔之中,是不是也凝了她的身影。
“哥哥如今也算半个名人了吧。”
程思予淡淡地笑,“这个视频……你们到时候可以声明是假的,或者只是长相相似的人……”
沉若白周身一滞,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程思予,等着她后面的话。
“但我这里还有第二个视频,可以看见我的脸,清清楚楚,是我和他在做……到时人们都会知道,你的亲生儿女在乱伦……”
沉若白的眼睛充满了恐惧,震惊得无以复加,看着程思予仿佛就像看一个魔鬼。
程思予冷笑道:“你和他的名声都会扫地,别人从此会怎么看你们?”
沉若白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叫,直接冲了过来。
她将程思予的手机一把抢了过来,狠狠地就向玻璃茶几上砸过去。
一下不够,砸下去,捡起来又砸,再用高跟鞋用力地蹬。
程思予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沉若白发狂的模样。
此刻的沉若白,再也不像刚才进屋时候的端庄大方,而是仿佛变成了一个疯子,披头散发,惊声尖叫。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你,你就是我们命里的克星,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沉若白骂得气喘吁吁,转回头来恶狠狠地望住程思予。
“如果没有我,你的儿子早就死了,你们不会那么快乐地度过这些年。”
面对她的污言恶语,程思予根本不在乎。
“所以你来报复我们,是你勾引你哥哥的对不对?他一定是迫不得已……”
“妈妈。地址发布邮箱 ltxsbǎ@GMAIL.COM|最|新|网|址|找|回|-”程思予笑了,容色明媚。
“你刚才看见了,我们可不是第一次做了,他明知道我是他的亲妹妹,还是几乎每晚缠着我要……”
“啊!!!!!!”沉若白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话,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无法想象,向来让她骄傲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的一对亲生儿女在乱伦。
这样的认知让她整个人彻底崩溃,眼泪狂飙,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呼吸汹涌而出,心口剧痛。
沉若白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她抬眼去看程思予。
程思予面色平静,这一天对她而言,仿佛酝酿了许久,久到她的眼里只剩雀跃的兴奋。
沉若白无望的情绪,在两人的视线交错间蔓延。
“你能不能放过他,他是你亲哥哥啊,他绝没有对不起你,你冲我来行不行?”
程思予唇角微弯,“可是妈妈,他是你唯一的软肋。”
她的声音冷静而残酷,如一把尖尖的利刃,直抵到沉若白的心口。
沉若白瞬间明白了一切,错开她的目光,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泪流满面。
她刚要起身,才站起来,就觉得周遭的景物在旋转。
天旋地转,渐渐地,沉若白也跟着转了起来,身子一歪,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程思予静静望了她一会,才是慢慢蹲在她的身侧,探了探她的脉搏。
程思予面色沉凝,捡起自己屏幕都碎裂的手机,忽明忽暗,但似乎还能划开。
程思予拨通了120的电话,缓缓起身。
“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有位病人晕倒了,地址是……”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随车的医生和司机用担架把沉若白抬起,护士催促着程思予一起走。
程思予还处在神思游离的状态,闻言不禁蹙眉,“我也要去吗?”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程思予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是她的女儿。”
“把她的证件都带上。”
她在客厅扫了一眼,将沉若白随身的包和手机带上了。
上了救护车,她再想打开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已经彻底黑屏,或者这一次是真的坏了。
她望了一眼仍处在昏迷之中的沉若白,把头抵在车窗上,看着玻璃反光里自己苍白的面容。
那么沉之越,什么时候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沉若白一直未醒,到了急诊,就被医生开了加急检查,送去了ct室。
程思予在门外等待的时候,听到了电话的响声。
是沉若白的电话,来电上面显示亲爱的儿子,程思予怔了一下,还是划动接听了。
“妈,你现在是在哪里?”沉之越的声音有些无可奈何。
“是我。”程思予转过身去,扫了一眼走廊尽头的ct室,握紧手机。
“我们现在在医院。”
79我只信你说的
程思予将沉若白推回急诊室的时候,医生已经在电脑上查看放射科那边传来的片子。
“病人以前有什么病史吗?”
程思予摇头,“我不知道。”
医生不断地将片子扩大开来,“脑部病灶不典型,还需要做一个核磁共振才能确诊。”
程思予微微怔住,“您指的是什么?”
“她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思予想到了,那晚沉之越打的那个电话。
你这样咳嗽有多久了?
还有下午的时候,沉若白在屋中数次掩嘴咳嗽。
“她好像咳嗽了有一段时间。”
“再加一个胸部增强ct。”
医生并没有完全说明,程思予怔在那里,脑中思绪一片空白。
“程思予。”
她愣了愣,缓缓地转身,明亮的白炽灯将她的脸色映得雪白。
是沉之越。
他是跑着过来的,走到医生桌子旁边,微微弯腰扶着膝盖,不住地喘息。
浓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落在几滴在面颊边缘,沿着下颌滴落下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下午的那一幕一幕又闪现在眼前。
他拉了一下她的手,拍了拍,似是某种抚慰。
他又向医生询问了一次,听完医生说的话以后,面色有些凝重。
他走进急诊室后面的病房里,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沉若白,又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留了这么多的汗。”
他抬手抚向程思予的鬓角,顿了一下又说道:“她是不是难为你了?”
程思予摇了摇头,一转避开了沉之越的手。
“我没事。”
沉之越怔了一下,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抿了下唇。
“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他拿出手机来,帮她叫了一辆车。
程思予没有说话,她猜沉之越还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但他很快就会知道。
甚至,他将亲眼目睹那个视频。
到时候,他还能如此温和地对她吗?
沉之越把她送到医院门口,他的目光划过她手里握住的,屏幕碎裂的手机,轻声叹了口气。
他在她上车前,倾身用力抱了一下她。
“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温柔的声音,一如往昔。
程思予回去以后,一室空寂。
出去的时候走太匆忙,冷气没有关,整间屋子冷得要命。
晚上的时候,先是有外卖送来她最喜欢的生煎,然后是同城快递给她送来的一个包裹。
她打开来,是一部新的手机,她知道是沉之越买给她的。
她把手机卡换了过去,却一直没有开机。
她没有吃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下午的那场对峙,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但她没有后悔,也永远不会后悔。
她裹紧身上的薄毯,很快就缩在床尾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林溪长长的青石板路,她一个人在不停地跑着。
忽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在她面前的城门洞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微侧过脸,她看清了,是沉之越,但是是更年轻时候的沉之越。
和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十九岁的沉之越。
他朝着旁边轻快地笑,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她也侧着脸望他。
她张口咬开一颗明黄的龙眼,对着沉之越说道:“我没说错啊,真的很甜。”
她的声音,也是如此熟悉。
程思予看明白了,那是她,少女时代的她。
为什么从前的他们,会在这个时空里相遇?
程思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过了一会才辨认出来,她正望着的是她房间的天花板。
她转了转头,忽然看见飘窗上坐着一个人。
袅袅烟雾在他指间升腾,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雾蓝色的轻烟中,他的身影显得无比寂寥。
她想要叫他一声的,但是那声哥哥现在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她抿紧唇来,一言未发。
沉之越掐灭了烟,直直地向她走过来,阴暗之中他的面孔辨不太清。
“她……”
程思予本想问问沉若白的事情,但话刚出口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刚醒了一会,又睡下了,明天还有很多检查要做,我请了个看护晚上守着她,我明天早上再过去。”
程思予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沉之越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忽然掏出手机来,很快她听到了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他,目光清冷而倔强。
他在播放那个视频,他和她做爱的视频。
“程思予。”
他轻蹙眉尖,眼底泛起了一点薄红,“别人说什么我都会不相信,我只信你说的。”
宛如傍晚时候满涨的海潮,那一层的红慢慢地翻涌,将他的整个眼眶盛满。
“所以,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80绝望的吻
程思予的目光在瞬间变了,如河面凝结的冰被月色投影,泛着冰冷的光芒。
“哥哥……”
干涸的嘴唇,脱口而出的称呼,比往日更艰难。
“难道还看不明白吗?还是不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在我计划之中的……”
沉之越眼底血色更艳,缓缓上涌,淹没了最后一丝的希冀。
“什么样的计划?”
“第一步是我接近你,第二步是这个视频。”
她轻扬下颌,勾起唇角,瞳色里一道光芒划开幽暗的夜。
“哥哥是这期杂志的专访名人,可谓刚刚打开知名度,现在应该有不少人看到你的性爱视频了……”
“接下来的一步是什么?”他的话音颤动,明明心里就已经知道了。
程思予的眼睛缓缓扫过床头柜,被沉若白砸坏的手机,就摆在那里。
“更清晰的视频,就是我和你,亲生兄妹乱伦。”她紧紧咬住唇,印出红艳的齿痕。”
沉之越瞳孔震动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看住她。
程思予起了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沉之越。
“你会因此身败名裂,沉若白也会因此被人唾弃,她可能再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你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一室阴暗,仿佛有一支尖锐的利箭从黑夜破出,划开两人此前所有的柔情蜜意,迅雷不及掩耳地逼近他的心脏。
沉之越面上血色尽失,“你也会被卷进来,你也会因此受到……”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胸口一阵起伏,再也说不下去了。
程思予轻声笑了,“我不在乎,只要能报复,我什么都能豁出去。”
她走到他的面前,微扬起脸。
和他一样,她也被情绪烧红了眼眶,但是面上神色却无比的坚定。
“就连采访我,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当然是要哥哥更有名气,一切才更有杀伤力,本来应该是由我亲自把你报上选题的。”
所以,就连这份实习工作,都是程思予的精心抉择。
沉之越心痛欲裂,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偏了偏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底泛起的潮意。
“你果然是计划了很久。”
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止不住的心酸翻涌而上,盈满眼眶。
“对啊,从我一入大学开始,就在想着怎么报复你们当年利用我又抛弃我。”
程思予仿佛沉浸从前的回忆,边笑边说。
“哥哥,你知道吗?你每获得一个成就,我就会开心很久,因为你爬得越高,以后就会摔得越惨,我一直期待着这么一天。”
沉之越转回头来,窗外漫进的月光映在两人身前。
他看见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却分明有着一种淋漓的喜悦。
“你就这么恨我吗?”
他的眼里全是明晃晃的血红色,迸出道道裂痕。
程思予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如纱月色里,他的面孔惨白,衬得双眼一片艳红,仿佛鲜血下一刻就要从眼底涌出。
“所以……程思予,你是为了报复才来我身边的吗?”
她冷着面孔,迎向他的目光,“是的。”
“那么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就一点点的爱,你有吗?”
他在等着他最后的审判,说到后面,整个人的声音都哑了。
程思予持续着冰冷的面容和声音,“没有。”
抵在他心口的那支利箭,终于狠狠地插了进去,血肉模糊的痛楚。
忽然,沉之越抬手,狠狠推了她一下。
程思予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向后仰了下去,重重地落在柔软的床上。
他直接上前把她压在床上,一手扯开她的衣领,颤抖的指尖,抚向她胸口的疤痕。
那道扭曲凸起的伤疤,他曾经无数次在两人缠绵的时候亲吻它,心疼它。
“那这个呢?你说要我爱你……”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狂热而执着的状态,整个人都埋下头去,不住地重复。
“你明明说过……你要我的爱……只要我爱你是不是就什么都可以过去了……”
程思予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他的眼睛。
“哥哥,我不是要你爱我,我是要你和我做爱,是要拍下我和你的视频。”
她打断了他的话,他沉默了下去,只余一声声低低的喘息,最后又声息全无。
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死寂,让人无法呼吸的死寂。
她感觉到有水滴落在她的面颊,温热的。
她心头一跳,转首去看他,却被他伸手,轻轻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心跳忽然变快,越来越快,就连耳膜都被震动。
可是,他遮不住也挡不住。
那些微温的泪水,不断地从他的指缝渗到她的眼皮,将她的眼睛也给完全地染湿。
“可是程思予……”
他的声音无比沙哑,再也辨不出原来清亮的音色。
“我是真的爱你。”
这一句话让她的呼吸骤然凝滞,潮湿的睫毛不住地在他的手掌心跃动。
更多的泪水落在她的面孔,潮意席卷而来。
她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深海,被海水蔓延,没顶而过,整个人都快要被溺毙。
就在她呼吸顿住的瞬间,感觉到有潮湿温暖的靠近。
柔软的,湿热的,讨好地贴上她的唇,无尽温柔地亲吻。
他蒙住她的眼睛,一下一下,浅浅的啄,细软的舌尖探出来,舔舐她的唇角。
她睁大了眼,从他的指缝掠出去一道视线。
幽亮的月光里,他额前黑发低垂,浓密的长睫湿成一片,却掩不住脆弱的眼眸。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程思予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但她只是停顿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张嘴咬去,狠狠地啃住他的唇角。
沉之越全身颤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放开她。
他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紧紧地压在床边。
吻的力道渐渐加深加重,抵着她的牙齿不住地覆盖。
她开始咬他的舌尖,他缩了一下,又狠狠地搅了进去,掠夺她所有的呼吸。
任由血腥的味道,在他们的口中蔓延。
她能感觉到,他的吻里全是深深的绝望。
81我不要你的爱
他的绝望,是因为她不爱他。
她也不相信他爱她。
沉之越紧紧地贴着她,深深吻住。
她的衣领被他拉开的地方,原本被冷气吹到浮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此刻,被他温热的胸腔给暖到彻底消失。
她甚至感觉到了他的心跳,一声一声地震到她的胸腔里面。
强烈而有力的心跳,汹涌而苦涩的泪水。
不知何时,他的亲吻渐渐停止,依旧将她的手扣在床边,只是力道减轻了许多。
他再一次凝望着她,明知道她如此绝决,却又忍不住地心疼。
“思予,别做两败俱伤的事,我不想看到你再受伤。”
湿热的唇缓缓在摩挲,她脸侧到耳根的弧线,不似亲吻,却比亲吻更让人心跳。
程思予得了喘息的空间,静静地望着幽暗的天花板。
他的话,让她忍不住地轻笑了声。
吻渐渐向下,落在她的颈侧,一下一下温柔地啄。
“哥哥,想要强迫我来次吗?”
沉之越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一下。
程思予的笑意渐渐收住,“反正对我来说,做一次也是做,做两次也是做。”
她的手腕轻扭了两下,依然禁锢在他的手心。
“但哥哥应该知道什么叫性同意权,如果你继续……那下一个视频,可是能让你坐牢的……”
沉之越顿了下,但很快吻落到她的耳根,滚烫的呼吸,一点点窜进她的耳里。
程思予缩了缩肩,却被他用下颌撑开来,舔了一下耳垂。
“那我要不要提前恭喜你,又进了一步。”
这一次轮到他什么也不管了,完全豁出去的心态。
他低头看着她的耳垂,月光下那一点细小的孔,过分的惹人怜爱。
他舌尖卷住她的耳垂,含住轻柔吸吮。
“程思予,报复够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程思予呼吸一窒,难以抑制的心酸忽然漫出,撑得整颗心都胀痛了起来。
她忍不住地问:“你在说什么?”
“你要发视频就发,发了也别离开我可以吗?”
他的声音被止不住的心痛浸到暗哑,听得她浑身颤动。
“沉之越,你是不是疯了?”
她愤然起身,用力推开身上的他。
沉之越半蹲在床沿,一手拉着她的手,低下头去,乌黑发丝凌乱地散在他额前。
“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来报复你们的……”
“现在知道了。”
他抬起头,定定地望住她,“可是……我也告诉你了……我是真的爱你……”
脸庞的泪水早已干涸,他又恢复了平静的面色。
只有那一双幽黑的眼眸,满是脆弱与哀恸交织,深深地凝视着她。
程思予咬了咬唇,轻声说道:“沉之越,我不要你的爱。”
沉之越的眸底顿时漫起一层水光,整个眼眶瞬间又红了。
他忍住喉间的灼痛,握住她的手,低头啄吻手背。
“哪怕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你能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程思予不敢置信地沉默,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又被他向前紧紧抱住。
“你想要报复就报复,你可以一直折磨我,但是请你不要离开我。”
程思予感觉他全身都在颤抖,她再也忍不住了,彻底用力地挣脱他。
“沉之越,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你的爱,我都是骗你的。”
一口气说完,胸口不住在起伏。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说爱她?
“我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不要你的爱,我也不会留在你身边。”
她红着眼睛,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迟来了这么多年的爱,她不管是真是假,已经再也不想要了。
我不要你的爱。
她的这句话一次次在重复,如块巨石压在他的心间,呼吸也重了起来,扯住心底的那根弦。
这一次,她清楚得看到他的眼眸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他双手握拳,紧紧地攥住,用力得手背都发红了,一根一根青筋暴起。
即使是这样,他也很好地控制住他的呼吸和哽咽。
但他还是很介意让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偏过头去,哑声地道歉。
“对不起。”
他的声音,仿佛是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的旅人,最后被彻底地烧灼了喉咙。
程思予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就此失声。
“我只是停不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阵风就带走所有声息。
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停不下来了。
停不下来的,是一颗爱你的心,
你根本不知道,我爱你爱了有多少年。
因为你不要我的爱。
因为你什么也不要了。
82她的离开
那么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就一点点的爱,你有吗?
没有。
可是程思予,我是真的爱你。
沉之越,我不要你的爱。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你的爱,我都是骗你的。
寂静的午夜,手机来电尖锐地响起,沉之越深呼吸,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看护说沉若白半夜醒来,情绪异常激动。
沉之越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最末才说了句,“我马上来。”
程思予心里明白,他是准备去医院。
他挂了电话,走到程思予的身边,低下头去。
一根手指慢慢地垂下去,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一地月光。
程思予在此刻心跳骤快,想起那一次的街心公园,想起那一次的游乐园。
那时,是她这样对他,现在是他。
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漫过来,他弯起来勾紧她的。
“视频要发你就发,我什么也不在乎,我只在乎会影响到你,所以……你再好想想。”
他的手指,又轻轻地落了下去,从她的手掌边缘滑开。
“程思予,你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次。”
直到下午的时候,沉之越也没有回来。
程思予也没有打算等他回来,她的行李早就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在杂志出刊的那天,她就已经递交了辞呈,她把工作的机会留给了袁玫。
放在李楠房子里的东西,她早于几天前就打包寄走。
程思予最后一眼扫视了这个房子,把电话卡从手机里取出来,指尖摩挲了两下。
茶几上正好放着一杯水,她走过去,直接把它投进了透明玻璃杯中。
落地窗外,难得一见,出现了久违的蔚蓝天色。
这个城市,始终与她格格不入。
她在楼下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正好遇见沉之越开车回来。
一夜未睡的他,满脸憔悴,眼中血丝密布,就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他摇下车窗,叫了她一声,“程思予。”
程思予回身看了他一眼,两人隔着一条宽宽的马路,她的唇角漾起浅浅的笑意。
很快笑容就从她嘴边消逝,她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沉之越一边调转车头,一边给她打电话。
程思予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车也消失在了车流之中。
他想起刚才那一瞥,她似乎抬了行李箱放进车尾箱,于是马上朝高铁站的方向开去。
她是准备回林溪吗?
沉之越在自动售票机上快速买了一张通往林溪那个方向的高铁票,进了站。
进站大厅人流如云,熙熙攘攘,他一个站口一个站口,不停地寻找着程思予。
就像他十九岁的那年,他第一次去林溪,在游乐园里也是这样寻找她。
忽然,他看见最远处的站口,程思予的身影一闪而逝。
他立即拨开人群,向着那个站口飞快地奔去。
到了闸口,机器并没有为他打开通道,他的车票显示不匹配这班列车。
这时,距离这班列车开出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分钟。
沉之越敛眉凝眸,双手一撑,直接从上面越了过去。
身后的人群传来一声惊呼,工作人员朝着他方向走了过来。
“等一下,你的票不对。”
沉之越没有理会,他一路奔向下行扶梯。
等他气喘吁吁到达站台的时候,仍是晚了一步,列车的车厢门刚刚关闭。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驶离站台,车窗透明的玻璃在他的眼前一幕幕闪过。
忽然,在车厢连接间的玻璃窗,他看见了程思予,她似是刚刚上车,还未向前挪动。
他追着那扇玻璃跑动起来,程思予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回身张望。
两人的视线隔着车窗相撞在一起,她惊讶地扬睫。
程思予几乎不敢置信,他怎么会追到这班列车这里。
这一次,她没有再笑,而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外面跑动的沉之越,眼眶慢慢地红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她才是转回头去,晶莹的泪光闪烁在眼底。
沉之越跑到不能再前行的地方,看着前面的铁轨,弯下腰去,大口大口地呼吸。
透亮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背,一滴一滴从他额上滚落,洇湿了他的双眸。
这一班列车,既没有通往林溪,也没有通向程思予大学就读的城市。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只知道她走了,她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
他的下唇被印上深深的齿痕,任由汗水眼眶里转动,刺痛他的眼瞳,视线一片模糊。
所有的发肤之痛,都难及心痛。
他只知道她彻底地舍弃了,与他的一切,毫无留恋。
她的离开,和她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那个初夏的夜晚,在飘着柚子花香的晚风里,她穿了和十四岁时候一样的红裙。
她眼底泛起盈盈水光,向前抱住了他。
之越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的出现,就好像是他那些无疾而终的梦。
从十九岁的夏天就开始,不断重复的梦。
现在,梦醒了。
83两年以后
林杰跟程思予联系已经是两年以后,她当时在林溪附近的一个县级市。
其实,她早在离开w杂志社前,联系到了林溪当地的一家官媒。
那一年离开江城以后,她去了大学里一位同学的家乡,一个海滨小城。
她在那里看日出日落,听海潮起伏,整整一个多月。
九月回到林溪的时候,她直接去了林溪下辖的县级市报道。
当林杰来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的惊讶。
因为她知道,沉之越不会来,他在半年前就陪沉若白去了美国治病。
一年多前,沉若白在社交账号上公布了她的病情。
肺癌晚期,伴胸膜转移,骨转移,脑转移。
程思予曾见到有人在下面问,沉若白为什么以前不定期体检。
沉若白回答,年年都体检,但是她的原发癌的位置实在是长得太诡异。
即使是后来的增强ct,医生也在肺上寻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比黄豆还小的点。
那段时间的咳嗽,正是胸腔里恶性积液所导致的。
有些人只需要普通的胸片就能预防,而她年年做ct也没能及时发现。
沉若白说,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沉若白俨然把那里写成了自己的抗癌日记,记录一切。
确诊第叁天,开始服用第一代靶向药,一年后耐药。
然后,服用第二代靶向药,不到半年耐药。
她的身体对化疗方案极度不敏感,她只得去休斯敦寻求最新一代的靶向药。
新的药物还处在临床阶段,效果和副作用都不得而知,但她身体的状况却是每况愈下。
沉若白知道自己时日已不多,她一生结婚数次,离异数次,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
如她所说,这也属于命中注定。
程思予始终没有发出第二个视频,而第一个视频的流传也没有那么广。
因为在那不久之后,国外的社交媒体出现了几段相似的视频,拍摄的手法也十分接近,是一位和沉之越有些相像的华裔男子。
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
最早的那个视频出现在沉若白的评论里,仿佛成了一个乌龙,后来也渐渐找不到了。
程思予仔细查过,这一系列动作的后面,与林氏企业相关。
所以,当林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
林杰,就是潜藏在林氏后面的一位神秘人物。
程思予和林杰约在单位附近的咖啡厅,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本文件袋。
“这是什么?”
“公正委托书,沉之越把他在江城的两套房子委托给我这边,等于这两套房子现在是你的了。”
林杰抿了口咖啡,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程思予。
她和一年多前变化不大,还是一副娇柔温婉的样子,却没想到,当时有那么大的能量制造起一场风波,几乎毁了沉之越。
如果不是他不顾沉之越的意愿,果断地为他出手,或许现在谁也无法脱身。
“目前江城限购,你的社保也不在当地,要转入你名下比较困难,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进行操作。”
林杰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把它们卖掉。”
程思予没有说话,只是翻阅纸张的手指顿了一下,眉眼也低垂了下去。
她抽出最下面的几张纸,“那这个呢?”
林杰倾身向前,望了一眼。
“这是你们以前在林溪的老宅,房产证,你姑姑签的委托书。这套房子,你随时可以过户到名下了。”
“他……”
程思予不可置信,再一次翻看了那张委托书,确实是姑姑签下的。
“沉之越特地去了省城,找到你姑姑,买下了这套房子,他说你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程思予紧紧捏住纸张,忍住身体的不断颤抖。
“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林杰笑了笑,桃花眼异常勾人,喝了口咖啡。
“谁知道呢,也许是吧。”
“我有件事情一直想要问你。”
她张开干涸的唇,双唇之间有轻微撕裂的痛感。
“当年资助我的,到底是林氏还是他?”
自从知道沉之越视频消失的后面有林氏的手笔,她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因为当年林氏给她的资助,与其他同学相比,确实是超出了许多,导致她一直也不敢声张。
林杰向后仰坐,双手交迭放在桌面,好整以暇地看住她。
“原来他这么傻的吗?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84他的爱
那一年的六月,程思予回到林溪长松山扫墓。
去年的时候,她因为工作,没能在程岩忌日当天过来,而是隔了两天才来。
那一天她到的时候,程岩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菊,墓碑也被仔细清洗过一遍。
程思予心里明白,前两天来的那个人是谁。
她弯下腰去,手指轻轻划过白菊花瓣,很快它们就在她指尖散落了下来,雪白花瓣纷纷坠了一地。
原来,它们停留在枝头的时间,是这么的短暂。
程思予惋惜地看着那些花瓣,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今年的忌日,她也不用担心遇见沉之越,因为他还在美国。
沉若白的病情持续加重,据说她已经无法行走。
程思予下山以后,准备去一趟林溪市区,看一看程家老宅。
那天林杰走的时候,和她说了一句话。
“有时间去林溪看看你家的老屋,看过以后,你也许会明白许多,相信许多。”
于是,这次她特地多请了半天的假。
当她迎着傍晚的夕阳,踏着青石板路,走到程家老宅的时候,震惊地睁亮了眼。
整个老宅都已经被完全翻新过一遍,外立面是城门内的统一要求,典型的徽式建筑,和原来的程家老宅风格也很近似。
院子里还保留着一大一小的两棵柚子树,微风吹过,光亮的树叶触碰在一处,沙沙作响。
略矮的院门和从前一样,伸手进去有技巧地一勾,就能轻易地打开。
刚一踏进院子,程思予不禁震撼了。
从前杂草丛生的景象已经不见,遍地种满了绣球花。
是那年夏天,她在江城街心公园见过的无尽夏。
正值花期,碧绿的叶间,明蓝,浅绿,粉紫,雪白,一簇簇的花团,挂满枝梢。
心口一阵悸动,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又涩又胀,慢慢在变红。
走到门前,她才发现虽然屋子是重新翻建过的,门也换了,但还是装回了原来的那个门锁。
程思予回身,望向院门旁的青石墙,从前的花盆还摆在原来的位置。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夕阳的浅金光芒洒在她的脸庞,映着她眼底潋滟的波光,轻轻地荡漾。
果然,花盆下面还放着从前的钥匙。
这次的门似乎比上次要好开得多了,她走进去的那一刻,眼角瞬间就湿润了。
窗明几亮,显然经常有人来打扫,就连门前的绣球花也是一样,一直在被人精心地养护。
原来的老屋因为太过破旧,就算是重新装修也可能不行,所以现在的样子是重新建过一遍的。
但是,仍然复原了从前的样子,和过去几乎一样。
客厅的落地窗,向南的书房,有玻璃门通往小院的餐厨房,所有的结构都没有大的改动,只有卫生间比以前更宽敞明亮了。
所有的家具能保留的,都翻新过一遍。
就连奶奶最爱的木质摇椅,也精心修补过,磨砂上漆打蜡,焕然一新。
程思予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她默默地走到楼梯间,先上了阁楼。
两年前,她记得沉之越就是站在那个窗边,向院子里张望,寻找童年记忆中的那棵柚子树。
两年过去,柚子树又高了一些,枝叶也更茂密。
窗户的玻璃早就换了新的,但是旧木窗框却没有换,和楼下那扇等着她回来的门锁一样,依然被保留着。
窗框两侧的木头上面,是小时候的她拿小刀刻下的名字。
一边是程思予,一边是沉之越。
他们中间隔着的大大玻璃窗,仿佛就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
等到程思予回到二楼自己房间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她咬住唇,忍住微微的哽咽,看着这间和记忆里相似的房间。
她猜,沉之越一定是在姑姑那里找到她过去的老照片,才把这个房间几乎复原成了当年的模样。
洋娃娃,玩偶,漫画书,都是当年她所喜欢的,但是都是新的。
书桌上放满了相框,都是她从前的旧照片,按着年龄顺序摆放在桌上。
童年的,少女时代的,还有她和爸爸,奶奶当年在院子里的合照。
最近的一张是她的睡颜,是前两年的某个清晨,她在沉之越房间里被他拍下的。
所有的照片之中,也有几张她未曾看过的。
一张是她穿着红裙的背影,在她前方的是通往林溪江边的城门洞。
程思予记得这条棉布裙子,是她十四岁那年夏天的最爱。
而她十四岁那年,正好是沉之越十九岁的时候。
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的?
十九岁。
所以,他在知道她存在的那个时候,就来林溪见过她了吗?
还有一张,是她在林溪一中的门口,和一群同学过街,应该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时刻。
这一张抓拍的照片,角度非常好。除了她,周围的人都晕成了朦胧的光影。
她正好侧身说话,镜头完美地捕捉到了她的侧颜。
那天的夕阳和今天的一般灿烂,落满她的脸庞。
她的发丝轻轻扬起,露出一边莹白的耳垂。
耳垂之上,一点光芒闪亮如星,是一个耀眼的耳钉。
一只振翅欲飞的,红色蜻蜓。
程思予颤抖地拿起那个相框,一下蹲在了地上。
晶莹的眼泪不断地落下,打湿了透明的相框。
她哭得几乎难以抑制,就算是紧紧咬住手背,也无法止住饮泣的声音。
他的心里一直有个人。
他曾经说过,他给自己定了个时限。
如果七年以后,他对她的心意没有变,他就会去找她。
如果对方的身边有了别人,他就彻底放弃。
反之,就是他绝不放弃。
所以,那个戴蜻蜓耳环的女生,就是她。
所以,他的爱从来不是突如其来,不是无缘无故。
所以,他一直爱的那个人,就是她。
那一句话,他从未说过给她听,但她现在彻底感受到了。
在这个世界上,程思予最不缺的,就是沉之越的爱。
他的爱,无处不在。
85他回来了(正文大结局)
大半年后,沉若白在美国休士顿病逝。
遵照她的遗愿,没有举办丧礼,她的遗体火化后,骨灰被洒入了广阔的大海。
沉之越处理完她的后事,第一时间回国。
他首先回到江城,见了林杰。
林杰把那个文件袋还给了他,“程思予还给我了。”
沉之越微微一愣,“她是什么意思?”
林杰耸耸肩,“她没打算要你的东西,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林杰想起那一天下午,程思予把文件收好,缓缓从桌面推回给他。
“他是不是永远都以为,用钱就可以弥补一切?”
十九岁那一年的他,也是这样的。
那一刻,她的表情平静极了,之前的震惊仿佛不过只是瞬间的事。
沉之越沉默良久,在心里反复回味着程思予的这句话。
他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几个月前吧,她问过我,林溪的那个房子空在那,她能不能去住?”
沉之越心头一跳,扬眸问道:“她回去住了吗?”
“好像是工作调动,又回到了林溪。”林杰淡淡望了他一眼,“原来那个阿姨她也不要了。”
沉之越没有说话,慢慢地摩挲着文件袋的边缘。
林杰问他:“你怎么想的?”
沉之越握紧文件袋,“我怕我给别的,她也不要。”
就像那一年的她,不停地对他重复。
我不要你的爱。
转眼之间,程思予回到林溪已经快半年。
她在县市的工作彻底结束,正式地回到林溪工作。
程思予在程家老宅度过了一整个冬天,又迎来了春天。
周围民宿的生意不错,这一带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只是她这一条街巷还是比较安静,门锁当然已经重新换过了。
不得不说,经过沉之越改造的老屋,功能性和舒适性比之前好了很多。
实际住过以后,才发现他添加了很多细节上的设计。
只是,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还是不太习惯。
她学着奶奶的样子,也在窗台上放了一个个大大的玻璃瓶。
问隔壁的婆婆要来一大碗的酸水,开始腌制各种的豆角,辣椒,子姜。
爸爸当年的房间,她重新收拾了一遍,时不时地就过去打扫。
冬天的时候,林溪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她一度担心院子里的绣球花会冻死。
还好春天的时候,新枝又从修建过的根部萌生了出来,带来了新的希望。
春末,又是柚子花开的季节,雪白花朵在枝叶间此起彼伏地盛放,花香四溢。
那个周末,她决定给柚子树进行人工授粉。
先采下几朵花,去掉中间的雄蕊,再把小花牢牢绑在细竹竿的顶上。
抬高竹竿,向上对准树上的花朵,一个一个,轻轻沾上雌蕊的花粉。
这个工作很细致,又要一直仰头,她不一会就累得脖子酸疼,只得蹲在地上休息。
忽然,她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了小院的门口。
一道颀长的暗色人影,被阳光投映到她身前的地面。
她扫视了一眼,心口一动,倏地转头望去。
他逆光站在门外,身后灿烂的日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但是她依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轮廓,糅合了朦胧的光与影。
程思予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沉寂了下来,安静得只能感受到她心跳的声音。
小院的门缓缓被打开,她看见他的腿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他向前走进她的视线里,依旧是熟悉的面容。
“程思予。”
沉之越叫着她的名字,站在柚子树下,认真地凝视她。
“你要不要我帮忙?”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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