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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10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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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宝鹃与宝莺一边一个搀扶着娇弱无力的她,那样子是很楚楚可怜的。更多小说 ltxsba.me


    太后仿佛并不在乎在鹂妃腹中即将要降生的子嗣,总是让她在等候半个时辰之后遣小宫女告诉她,“太后要歇息,今r不得空了。”那段r子里,太后对四皇子予润的垂爱更是显而易见,“哀家已有四个孝顺的孙子,惠仪贵妃早去,哀家只能更多疼疼这个孙儿了。”


    这样的难堪使后宫妃嫔对这位有名无实的鹂妃更多了几分轻蔑,很多嫔妃的宫室里一夜之间多了许多黄鹂,她们在一起聚会时的话题也常常停留在自己养的黄鹂上。


    “使劲儿叫,声音好听得跟鹂妃唱歌似的。”


    “姐姐忘了,鹂妃已不能唱了。”


    “呵,能跳舞也行,你看我的黄鹂儿多会扑棱翅膀。”


    “姐姐也忘了,她现在怀着皇嗣,怎好跳舞呢。”


    当然,这些议论是私下的,从未传到玄凌耳中。有一次他问起宫中为何多了那么多黄鹂,庆贵嫔掩口笑道:“臣妾们羡慕鹂妃娘娘怀有龙种的福气,也盼能和黄鹂一般多子,想沾些福气呢。”


    鹂容愈加悒悒,唯一让她高兴的是,她的父亲安比槐终于被玄凌宽恕,赐黄金千两还乡养老了。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慕容世兰的追封。我一直以为玄凌对她是无情的,直到那一r他在我宫中,讲起那一r观武台的驰马,他说:“玉娆骑shè时的风姿很像初入宫时天真的世兰。”这是慕容世兰死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回忆她,“那时她十七岁,很大胆,也很天真可爱,像一朵玫瑰花,娇艳却多刺。”


    那r,我正与他一起在庭院中纳凉,我摇着团扇沉吟片刻,笑道:“听闻当年慕容氏曾与皇上赛马,那么余容贵人驰马的样子应该更像她吧。”


    “的确很像。”玄凌看我:“如果朕想给她一份哀荣,嬛嬛,你会不会反对?”


    他这样问,显然内心已有打算。而慕容世兰虽然狠毒,但当年许多事,却是也有我错怪她的地方。何况,终究那么多年了。我于是颔首,“逝者已逝,臣妾也不想多执著当年的恩怨,皇上决定就是。”


    他的鬓发被晚风吹散些许,从平金冠中逸开几缕。他目光平直,微许沧桑之意如水一般从眉目间流泻,“朕还想给余容贵人嫔位。”


    我默然,很快笑道:“虽然祖制宫女晋位须得逐级晋封,但皇上若喜欢,偶尔破例也不打紧。”


    月华清凉如水,照得满天繁星愈加璀璨如钻。柔仪殿前清波荡涤,只觉红尘倒影毕然寂静,月华无声澹澹,连人心也照得明澈几分。他轻轻抚我垂落未绾起的长发,“你能体谅就好。容儿不为母后所喜,容儿难过,母后不悦,朕也很心烦呢。”


    册封礼的热闹过后,我在某一r的空闲里召来了卫临。彼时正是夏末天气,庭院中的夏时花卉便有一种知道大势已去前的热烈盛放,仿佛要拼尽全力释放香气挽住一点属于自己的季节。阳光从花枝的空隙间投shè稀疏的光斑,透过长窗的冰绡窗纱落在地上成了淡淡的写意水墨。


    我手上绣着一幅“貂蝉拜月”的刺绣,小小的棚架使整块布匹绷得饱满而紧张,绣花针刺落时都能听到轻微的“嗤”声。我头也不抬,淡淡道:“本宫召你来是要问一问,鹂妃的胎气可还稳当?”


    卫临道:“望闻问切才能得到jg准的答案,那r微臣跟随娘娘去殿时只有望闻,所以答案未必准确。”


    我一笑,“卫太医心思沉稳,知道本宫带你去后必有此问,你又怎会给本宫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卫临轻轻摇一摇头,“如娘娘所愿,鹂妃的孩子只怕生不下来。”


    我轻轻一笑仰起来头来,不觉含了几分狠意,“本宫不过白问一句,你怎知本宫盼望鹂妃的孩子生不下来。诬蔑本宫,罪名可是不小。”


    卫临淡然一笑,眼中露出一点jg光,“为鹂妃把脉的许太医已报过胎像平和,娘娘若相信自然不会再来问微臣。”


    我温然一笑,指着近旁的椅子道:“坐着回话吧。”我悠然停下手中针线,“你既知我所愿,就不必只说些顺我心意的话。且说实情就是。”


    卫临躬身道:“微臣趁人不觉时看过脉案,写的是平和之象,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方。然而在药材中却多加了安胎补气的艾叶、黄芩、苎麻根和白术等药。”


    我面上一惊,心底却暗暗抿出一缕喜意,道:“旁的本宫倒是不知,那艾叶却是温经止血的,不到必要时断断不会轻用。”


    “娘娘睿智。那r微臣曾留心鹂妃殿中有熏艾的迹象,虽然殿中点了香掩盖了熏艾的气味,可是微臣相信自己没有闻错。鹂妃有孕方始四月便已用艾叶,可知已有出血症状。此外黄芩和苎麻根是止血解毒的,白术则有补气、健脾、止汗之效,此几种药说明鹂妃气血两虚,有盗汗滑胎之象。如今气sè尚好,全赖这些药提着jg。然而内本已亏,加之听闻鹂妃时常心情抑郁,只怕月份越大,腹中胎儿越岌岌可危,断断拖不到足月生产。”他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鹂妃体质甚虚,又有麝香侵体的迹象,本不易受孕。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强行有孕,虽则有了胎气,然而孩子却有仈ju成保不住。”


    我捧过瓷盏缓缓啜饮了一口清茶,笑道:“事无完全,卫太医不也觉得还有一两成的把握能保住鹂妃的胎儿么?眼下鹂妃是皇上的心头肉,诸位太医竭尽全力必能保得鹂妃顺利生产。”


    “可是,”卫临飞快地看我一眼,“鹂妃用艾,便已知自己这胎难保,而皇上却不知道。如果这一胎真的保不住,娘娘以为责任在谁?”


    我心中倏然一跳,像被雷电狠狠一击,此刻已然明白过来,手中握着的绣花针像被汗腻住了,一点一点发涩,面上只淡淡笑,“若是自己保不住也算了,否则碰上谁便是谁倒霉了。”我心思蓦地一动,“此事你知我知,自然本宫不必担这干系了。”


    卫临点头道:“是啊。不过娘娘与鹂妃娘娘素来情厚,自然是不会有干系落在娘娘身上的。”


    我早知卫临jg明胜过温实初,不意他竟有如此计较。微微沉吟,蓦地想起一事,我唤花宜,“把本宫妆台下第三个小屉子里的青花瓷盒拿来。”


    那是一个拇指大的瓷盒,里面有一指甲盖大小的粉红sè香饵,我放在他面前,“那r她殿中所用的凝露香无甚大碍,只这东西本宫看不出来,你瞧瞧这是什么?”


    他细细一嗅,用手指捻开一点粉末,沾上一点清水再闻。我见他sè郑重,面上却不知怎地红了起来。那是一种异的cho红,我取过他化开的那点香饵深深一嗅,只觉心头暖暖的,心跳一拍一拍突突地清晰地跳着,越跳越快,渐渐眼觞耳热,整个人有些轻飘飘起来。我心知不好,“啪”地甩开那东西,喝道:“槿汐!”


    槿汐匆匆赶来时我已用清水扑面渐渐镇静下来,槿汐取来冰块敷在卫临面上,良久,他才渐渐恢复平时的sè,俯身愧道:“微臣轻率了,不想这香这样厉害!”


    我赐他一杯泡得极浓的苦丁茶,道:“你只说里面有什么?”


    他皱眉喝了一口,苦得眉毛都要打结了。半晌,清了清嗓子道:“依兰、豆蔻、山茱萸、肉苁蓉、青木香、蛇床子、天茄花、ru香、蟾酥、牡蛎和远志。”


    我听不出什么,疑惑道:“仿佛是些药材?”


    他点头,“若每样分开,确是普通药材,可若混在一起,便是对男女都有用的……”


    他没有说下去,我面上一红,已经猜到,便道:“你只用水化开这一些便这样厉害么?”


    卫临道:“独这依兰与蛇床子便放了十足十的量,此香若焚烧起来,只怕药xg更强。所以一般用时都是掺一星半点到其他香料之中便可见效,也不易察觉。”


    我心中一动,念及一事,问道:“这依兰有使人情动之效,如果碰到鹅梨帐中香会怎样?”


    “同效。只是效果不及此香厉害。因为依兰花毕竟是草植,而此香中的依兰则是大量提纯的。娘娘可想而知,依兰花并非四季常有,而有此香,便可年年岁岁无虑了。”


    我颔首,“你且回去吧,本宫等着。”


    接着几r天气炎热不堪,到了晚间便风凉雨骤,雷雨大作。几番冷热不调,我便得了风寒卧病不起。这一病便连着好些r子没有好转的迹象,人也逐渐憔悴了下去。66续续有嫔妃来请安我无力相见,索xg都推辞了,把六宫之事交代给德妃,只静心安养不提。如此一来玄凌不免心疼,早午晚都要来一次,连药也是煨好了亲自一勺一勺送到我唇边。


    这r晨起jg略略好些,正好玄凌早朝下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宫中近来发生之事。晨光如画,两人安静相对,倒也生出几分恬淡相守之意。


    花宜掀了帘子进来,奉上一碗清淡白粥,加了几片紫姜。


    玄凌接过,怜惜道:“朕来喂你。”


    花宜垂手一边,道:“娘娘,鹂妃娘娘过来请安。”


    玄凌随口道:“传她进来。”


    花宜微微踌躇,“鹂妃娘娘来了好几r了,娘娘都不见。”


    玄凌的眉间涌起一点不悦之意,转脸问花宜,“鹂妃rr都来请安么?”


    花宜有些不知所措,很快照实答道:“是。每r早上都来。娘娘没有一次见的。”


    玄凌把碗搁在床边小几上,向我道:“容儿怀着身孕过来的,何必叫她站在外头不许进来。”


    我转过脸去,“臣妾实在不想见到她来。”


    空气中有瞬间的凝滞,他唤我,“淑妃。”这一声里有隐约的怒气。我此时脂粉不施,加着病中瘦削,含泪的容颜颇有些楚楚可怜,“皇上也觉得臣妾应该见妹妹么?臣妾风寒未愈,若与妹妹相见,若伤了妹妹和胎儿怎办?臣妾宁可皇上斥责,也断断不敢造孽。”


    玄凌双眉舒展,已然含笑,“朕知道你与鹂妃格外亲厚些,必不会向着母后也不理她。”


    我含泪含笑,啐他道:“明明皇上自己多心。”我笑着推一推道,“妹妹想必还在外头等着。臣妾体谅她一份心意,妹妹却未必明白,有劳皇上陪妹妹回去说个明白,也好让妹妹宽心。”


    他握住我的手,“朕喂你吃完再去。”


    我盈然一笑,“妹妹是有身子的人,皇上快去吧!”我温婉低首,“妹妹本就心事重,怀孕之后常常患得患失,于安胎其实是无益的。本该臣妾多去陪她宽心,谁知这身子这样不争气,只得有劳皇上多陪陪妹妹了。”我软语哀求,“眉姐姐早走,臣妾很盼望安妹妹能母子平安。”


    玄凌很是欣慰,三顾后终于离开。


    我缓缓沉下脸来,吩咐花宜道:“她再来我也不会见,你们见她来只避得远远的,不要碰她身上一分一毫。否则,翻转了整个未央宫也说不清。”


    过了片刻,小连子进来道:“娘娘,殿有位宫女来请安。”


    我略一沉吟,扬了扬脸,花宜跑出去,亲亲热热拉了一人进来,笑道:“娘娘,鸢羽儿来给您请安呢。”


    我笑嗔道:“花宜,你也忒没大没小了,不请鸢羽姑娘进来坐下,反而拉着人乱跑。”


    鸢羽进来羞答答请了安道:“听说淑妃娘娘病了,奴婢鸢羽特来请安。”


    我客气笑道:“劳你有心了,才刚你主子来,怎么你不是跟着一起来的么?”


    鸢羽低下脸,咬了咬唇,勉强一笑,“看见皇上陪主子去了,奴婢才过来的。”


    “这话说的,好像你们主子不喜欢你在皇上眼前似的。”我笑道:“花宜,把本宫桌上的n子葡萄请姑娘吃去。”


    花宜吐了吐舌头,“娘娘不说奴婢也要这么做的了。”


    鸢羽惊讶地看我与花宜一眼,笑道:“娘娘待花宜真好。”


    我含笑道:“你们平r伺候着也是辛苦,何必苛待你们。你主子身子弱脾气好,想来对你们也极好的。”


    鸢羽涩涩一笑,只低了头不做声。花宜拉一拉她的手,忍不住道:“才不是呢。鸢羽是皇上身边的人都几个月了,鹂妃娘娘也不请皇上恩赏,没名份也罢了,背后由着那些小宫女欺负她也不作声呢。”


    我一惊,忙坐起身来道:“竟有这等事!花宜你还拉拉扯扯的,鸢羽姑娘可是小主呢,你也不分尊卑上下的。”


    鸢羽忙跪下,局促不安道:“娘娘别这样说,奴婢不过是个宫女,怎当得起小主之称。花宜待奴婢很好,若娘娘叫奴婢与她分出上下来,奴婢真是罪该万死了。”


    我忙抬手示意花宜扶她起来,声音温婉水,“你所欠的只是个名份而已,和寻常小主有什么区别,你主子有孕浑忘了也是有的,改r本宫见到皇上向他提一提也就罢了。只是你还记得荣嫔的例吗?”


    鸢羽垂首怯怯,“奴婢知道,当时皇上宠爱荣嫔册封得急了,结果惊了贞妃娘娘的胎气,以致娘娘难产。”


    我打量她俊秀的脸庞,“你倒是个有心的,都知道得清楚。”


    我咳嗽两声,花宜忙端了水送至我口边,“娘娘病着还co心,先歇一歇吧。”


    我抚一抚胸口,道:“无妨。鸢羽,近r你主子胎气可好么?”


    她略一迟疑,避开我的目光,“都好。只是夜里有时会醒来。”


    “无论她好与不好,你都不要在这事上着急。皇嗣为要,若你主子有什么不安,首先落个不是的便是你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知道么?”


    她缩一缩身子,温顺道:“是。”


    从镂花窗格前望出去,临水的池边开满了一丛丛百合,花姿雅致,亭亭娟秀,晨光迷离之下犹有露珠晶莹。


    鸢羽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不觉叹道:“这花极美,倒与寻常百合不同。”


    花宜脆生生笑道:“那是狐尾百合,你看那花蕊粉红绵长,又卷曲,可不是和狐尾一眼。难得的是香气最清郁又好养活,宫中有水的地方都有呢。”


    我心中一动,亦笑:“你方才说你主子睡眠不安,百合最能清心安,平虚烦惊悸。你若常插些在殿中,对你主子身子也有益。她身子安稳,到时皇上一喜欢,你的名份便有着落了。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己用心。你说是么?”


    她乖巧点头,“奴婢多谢娘娘提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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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瑞脑香消魂梦断


    许是前段r子co心了,我的病一直未见多大的起sè。长r漫漫,我足不出户,rr只插花刺绣,打发辰光。


    虽然过了中秋,但炎热之意未退,开在y凉处的狐尾百合便愈发花姿挺拔秀丽,我尤爱那粉红花蕊数点,常常让花宜采一些来,早上所采集的花苞到黄昏时分便会盛开,凉风徐来,满殿清芬。花宜道:“鸢羽真有心,那r娘娘提了一句,她真rr一早采摘了狐尾百合送去呢,太医看过那些花苞无事,听闻鹂妃倒也喜欢。”


    “她总不会提及是我教给她的吧。”


    “怎会?她一心要孝顺鹂妃,何况,鹂妃哪里许她多说话了。”


    我摆弄着手中一丛蓝紫sè的鸢尾花,“也可怜了那丫头,原本身边有人为自己拉住皇上不算坏事。只是鹂妃自己根基不稳,怎还容得身边有人分宠,难怪要压制鸢羽。”


    “不过,”花宜道,“听闻最近皇上常在别处,鹂妃娘娘有些不悦呢。”


    此事我也有耳闻,为了宽慰安鹂容孕中的抑郁,我常劝玄凌去陪伴她。如此一来,不免冷落了各宫,恰逢前几r是庆贵嫔生辰,诸妃在她殿中热闹了一番,玄凌不免多陪了她两r。又接着庄敏夫人道头晕无力,玄凌亦多逗留了几r。


    我笑着摇头,“罢了,你看几r后是鹂妃生辰,皇上必会去陪她的,要我们co什么心。只是那一r鸢羽必定事多,你把百合备下然后让她去水泽边自己取即可,不必叫她费心择选。况且,鹂妃也一定不喜她与别宫中的宫人来往。”


    到了九月初一那一r,玄凌果然去了殿。鹂妃未请各宫妃嫔相贺,诸妃也乐得不去,所以只各自送了礼去便罢,只留玄凌与之独处。此时安鹂容月份已有五月,论理即便玄凌要过夜也无妨。于是殿中笙歌燕舞,远远都能听见丝竹柔软低迷的咏叹,软软一声,无端撩拨起后宫此消彼长的醋意。


    这一r,德妃一早便陪了胧月来我宫中。胧月此时已快七岁了,小小人儿与我亲近了一些,我在窗前手把手教她临字。胧月新学写字,倒也极是认真,一笔一画虽稚嫩,但下笔极有力,可见心中有丘壑。德妃便在一旁刺绣,偶尔温柔凝睇胧月,这样静好时光,一直维持到了夜间。


    这一晚天气特别热,德妃懒得走动,便与胧月一同留宿在柔仪殿中。此夜一轮月牙有同于无,星辉夜沉,我索xg命宫女大开门窗,纳风取凉。


    听得外头奔逐喧哗之声时已是一更时分了。我朦胧中jg醒过来,推一推身边抱着胧月睡得正熟的德妃,轻轻唤道:“姐姐你听,外头像是出什么事了!”


    德妃霍然醒转,正要与我披衣出去。却是小允子慌里慌张进来,“两位娘娘,可不好了,鹂妃娘娘小产了。”


    德妃面sè一变,斥道:“小产便小产,你慌什么!”


    小允子面sè煞白,“回德妃娘娘的话,鹂妃小产是皇上他……皇上自己也惊着了,不好呢。”


    我与德妃听得玄凌不好,遽然sè变。德妃吩咐了含珠看护胧月,急忙与我更衣一同往殿去。


    此刻殿中已是一团乱糟。我踏入内殿,纵使心中已有准备,不免也大惊失sè。殿中满是血腥之气,宝莺与宝鹃哀哀哭泣不止,一壁哭一壁唤着“娘娘”,用热水擦拭鹂容苍白泛青的脸。鹂容蜷卧在九尺阔的沉香木雕花滴水大床上,身下的素云缎褥子尽数被鲜血洇透,连床上所悬的天青sè暗织榴花带子纱帐上亦是斑斑血迹,她整个人卧在血泊之中,身上一件杏子红半透明的云绡小衣半褪半掩,露出香肩一痕,衣上尽是鲜血。德妃惊得掩面,回头不敢去看。


    夜深月淡,内殿充斥着血气和药草混合的浓郁气味。宫人们面sè惊惧往来匆匆,裙带惊起的风使殿中明亮如白昼的烛火幽幽飘忽不定,无数人影投落地面,竟像是浮起无数黯淡的鬼魅。


    我忙道:“鹂妃这样穿着太医如何为她诊治,还不为娘娘披件衣裳。”


    此情此景,与当年眉庄离世时竟无多少分别。唯一不同的是,眉庄已然再无声息,而鹂容,她在昏厥中犹自发出一两声因为疼痛而生的呻吟。我强自定住心,拉过许太医道:“皇上如何?”


    许太医满手鲜红血腥,犹有血珠从指尖滴答坠落,他满头大汗,语气里已带了哭音,“皇上醒来时娘娘就成了这个样子,皇上身上也是血,此刻已去偏殿更衣了。只是皇上眼见这幅场景,受惊不小!”


    我问:“鹂妃呢?”


    许太医一指满床血污,道:“娘娘出了这么多血,孩子铁定保不住了。孕中不可有剧烈房事,娘娘与皇上怎能情不自禁!何况娘娘……”他闭口没有再说,赶忙去救治鹂妃。


    我回头,金丝檀木小圆桌上犹有几碟未吃完的jg致菜肴,白玉高足杯中残余一些琥珀sè的桂花酒,而另一杯中只是些蜜水。圆桌一侧的五彩冰梅蝶纹瓷瓶中供着几束狐尾百合,那花开足一天已有些残了,雪白的花瓣上有几道暗黄的迹子,许是为了保持花卉的新鲜,上面犹有洒过水珠的痕迹,沾了一点半点粉红的花粉残落在花瓣与叶尖。我皱了皱眉,叹息道:“花残了,人也损了,鹂妃醒来要看见这残花岂不伤心,去丢了吧。”


    我急忙赶到殿偏殿,皇后已在那里守着玄凌。想是深夜赶来,皇后一向整齐的鬓角有些毛躁,玄凌披了一件明黄四海云龙披风坐着,手里捧着一碗热茶,脸sè蜡黄。


    皇后见我与德妃同至,不禁问道:“去看过鹂妃了么?太医怎么说?”


    德妃与我对视一眼,为难道:“人还在昏迷中,太医说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皇后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惋惜,“好好的怎会如此?”


    玄凌的脸有一半落在烛火的y影中,恻然道:“是朕不好。都是朕……孩子没有了。”


    他的眼黯淡如天际零碎的星,又似鱼眼般灰败无,他嘴唇有些轻颤,指尖伸出向我,“嬛嬛,嬛嬛,朕又没有了一个孩子。朕以为过去了那么多年,你与燕宜都为了朕生下了孩子,蕴蓉生下了,眉庄生下了,朕以为上天已经原谅朕了。可是……可是,容儿是因为朕才没有孩子。都是朕……是朕亲自……”他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无力地垂下脸去。


    我比皇后快一步接近玄凌,将他痛苦的面庞拢于怀中,柔声安慰道:“没有事。没有事。皇上,皇子帝姬已经平安出生那么多,怎还会是上天不肯原谅皇上?今r之事或许只是个意外而已。”


    “不是意外……”他凄然摇头,絮絮诉说,“朕不该与容儿那么晚了还喝酒,朕喝了些酒,又是与她独处,朕明知她……”


    德妃见玄凌如此,不免焦灼,劝道:“其实鹂妃有身孕已经五个月,太医又一向说她胎象安稳,即便……”她脸上一红,婉转道:“想来也该无妨。”


    皇后亦不由面红,温婉道:“皇上虽然喜爱鹂妃,只是鹂妃有孕,确该稍稍克制自身。”


    玄凌摇头,面有愧sè,“朕也知道。只是朕与鹂妃独处时每每总有情不自禁,前几次因记挂她有孕皆无事,今r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脸上渐渐露出几分惊痛,“朕睡到半夜醒来时觉得身边湿透,一摸之下竟全是血,容儿已经痛晕过去。”


    德妃念及方才所见场景,不由再度掩面,拉住要去看望鹂妃的皇后,“皇后不能去。鹂妃那里……满床鲜血,实在可怖。”


    正分说间,却见孙姑姑排众而进,问了两声后道:“太后已被惊动,皇上此刻心绪未平,还请皇上去太后宫中暂且歇息。鹂妃之事自有太医照顾。”她看着玄凌,婉转的口气中有几分肃然,“太后说鹂妃娘娘再要紧也要紧不过朝政,皇上自该分出轻重,不要误了明r早朝。”说罢唤过李长,同扶玄凌至颐宁宫去。


    安鹂容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已经成形的五个月大的男婴,更是永久的生育能力。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嚎啕痛哭。


    彼时花影疏斜,第一抹秋光已经停驻在殿杨柳树梢。任窗外光影在幽深的眸中明灭回转,她面上没有一丝驿动的情绪。只是双手紧紧抓着锦被。这一次小产大大损伤了她的健康,整个人瘦弱得不赢一握,面sè如鬼凄白,整个人便风中的一片飘絮,枯弱无依。


    我听得太医如此向她禀告,便停驻在镂花隔窗之外,没有再进去。她伸出枯藤般的一脉细手缓缓合上低垂的帐幔,在转身的瞬间,她似乎看清了窗外之人是我。


    太医已经退出,内殿中空无一人,她轻轻道:“我乏了,困得很,不劳姐姐进来看望了。”


    廊下朱栏雕砌,从枝叶的缝隙间百转千回轻淡落下的阳光有陈旧的金灰颜sè,沉沉的,有积古的幽暗。我淡淡一笑,心中无尽的怨毒化作唇边一缕淡薄的轻笑,“也好。我只来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太医来回禀,我哥哥的智逐渐清晰,从前许多事都能记得了。”我停一停,“同为故人,妹妹一定也很高兴。”


    “是么?”她的身子一震,似落石入水惊起的波澜壮阔,然而只是那么一瞬,她枯瘦的背影再度回复平静,以平淡的口吻道:“恭喜。”


    我平静地看着她掩藏在纱幔后蒙眬的背影,静静道:“自然是喜,只是也会叫人怕。”


    “是么?姐姐若认为怕的人是我,恐怕是要叫姐姐失望了。”


    我牵过壁上一脉被秋阳晒得干枯的爬山虎藤蔓,道:“妹妹集皇上三千宠爱于一身,妹妹怎么会怕?”我微笑,“妹妹刚失了孩子身子不好,好好歇下吧。”


    “姐姐”,她以无限的空洞和干涩的声音挽住我缓缓离去的脚步,“和你拥有那么多相比,我又失去了一样东西。我有什么好怕?和你相比,我原本什么都没有。”帐幔轻晃,似湖波轻缓的涟漪,她寂寂无声地躺下,似沉没于波心,再没有回顾于我。


    这一个消息对于玄凌来说不啻于一个沉重的打击,哪怕他命皇后调制过堕胎药,哪怕他命人调制过欢宜香,哪怕他曾有许多个孩子在母胎中失去了生命,但没有一样比他亲自用自己的身体使一个孩子断送生命更可怕!


    在那几r里,他对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嬛嬛,朕忘不了朕醒来时满床鲜血,这个孩子,是朕害死的……”他说这话时,握着茶杯的手轻轻发颤,那样温热的茶水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漏下,逐渐变得冰凉。我无言以对,只能长久地抱住他。


    他的愧疚让他无颜去面对鹂容;他的愧疚让他予以鹂容丰厚的赏赐,并且打算听从皇后的意见,予以她从一品夫人之位,许她与胡蕴蓉并列的荣耀;他的愧疚让他在朝政之余的时间里变得自责和彷徨,难以自解,也让后宫妃嫔心事重重。


    为宽太后之心,有子女的妃嫔常带了孩子承欢于太后膝下,尤以欣妃与庄敏夫人为最。那r上午秋风渐起,身体稍见好转的我特意带了润儿去向太后请安。太后的容sè稍稍有些倦怠,很显然,为了鹂容小产一事,她也大伤脑筋。虽然她并不看重鹂容,也未必十分重视她的孩子,但是玄凌,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得不为他的自责而忧心。


    欣妃开朗直爽,又是淑和帝姬生母,向来颇得太后眼缘。加之她在玄凌面前已不如往r,因而在太后跟前格外尽孝。此时她着一身烟霞银罗罗花弹刻绡纱长衣,光洁的长乐髻上只斜簪一枚银凤镂花长簪,托着从发髻上结丝串下的粉白sè小骨朵菊花坠儿,依依立在朱漆花格长窗下,细细往青鹤瓷九转顶炉中洒入一把香末。太后看着她笑道:“才晋了妃位,怎地穿得这样简素,连宝石珠花也不配一朵,只用些素白银器。”


    欣妃连连咋舌,摇头道:“怎么敢?!昨r穆良媛穿得喜庆了些,其实也不过簪了几朵红宝石花儿,穿了条粉sè攒花裙子,皇上瞧见了便不舒坦,大骂穆良媛没心肝,宫中刚没了一个孩子,鹂妃还病着,她穿得花枝招展地给谁看!穆良媛又羞又气,躲回自己宫里哭了大半宿,今天眼睛还是红的呢。”


    太后斜倚在软榻上,闻言微微蹙眉,旋即淡然道:“胡说。宫中小产的嫔妃多了去了,鹂妃又不是头一个。是她自己没福,皇上何必为这事迁怒旁人,难道叫宫里的人都为这没福气的孩子服丧么?定是穆良媛哪里不当心冲撞了皇上。”


    欣妃笑着指着在座的我、端贵妃、冯德妃与庄敏夫人道:“别人都还罢了,太后且看几位位高得宠的娘娘也穿得这样素淡,便知道皇上这气生得多大了。”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轻声道:“臣妾们实在不敢惹皇上生气。”


    太后的叹息融在如画的莹莹秋光中几乎难以辨清,“这样闹腾下去几时才安定下来呢?也难怪皇上心里难过,眼睁睁看着孩子没的,又是自己的缘故……”她没有再说下去,额头菊瓣似的皱纹中似被时光凝住了无数深深浅浅的忧愁,只定定望着鹤口中逸出的淡淡一缕白烟出。


    欣妃见殿中凝滞,人人各怀心肠,不由凑趣道:“太后怎么瞧着那香定了似的,可见这香不错。”说罢笑向我道,“果然淑妃的孝心,拿来孝敬太后的东西都是好的。”


    我转一转腕上的白银缠丝双扣镯,笑吟吟道:“那也得欣妃姐姐焚香的手艺到家。”


    太后闻得我们说话,勉强拾起笑容问道:“这香味是不错,甜香润肺,很是安。叫什么?”


    我忙起身道:“是鹅梨帐中香。”


    太后微微颔首,理一理身上的莲青sè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随口道:“这香甚好,明r让内务府也给每r供来。”


    冯德妃含笑道:“太后喜欢就好,等下臣妾回去便吩咐了内务府赶紧送来。”


    我禾眉微颦,摇头道:“德妃姐姐轻言了。不怕太后生气,这香原是鹂妃手制的,皇上一时高兴赏了臣妾一些,内务府并无这样的香料。若太后真喜欢,臣妾请鹂妃再制些就是了。”


    太后沉默片刻,道:“罢了,不必费这些麻烦。”


    庄敏夫人轻快一笑,娇靥,“也是的,不过是些香料而已,什么劳什子的。臣妾早起去花房选了些上好的依兰来。”说着指着墙下一溜两盆粉白蓝紫艳如星芒的花儿,笑道:“这花可难得了,素r也到不了各宫里。今r还是贵妃问起花房可有什么新鲜难得的,他们才巴巴儿地孝敬了来,正好教臣妾借花献佛。”


    我微微吃惊,道:“这便是依兰花?”


    德妃笑道:“这花稀罕得紧,原是迦南等国进献的贡品,我也不曾见过,娘娘也不曾赏过么?”


    “许多人都是素闻其名罢了,我也只养过一两盆呢。”庄敏夫人说话间莲袖轻飏,星眼微饧,粉面染霞,那眼波似染了帘外如醉之光,大有盈盈不胜之态。


    太后直起身子,关切道:“怎么了?脸这样红。”


    孙姑姑忙斟了一盏青梅汤递到庄敏夫人手中,道:“娘娘喝点青梅汤。”


    庄敏夫人玉颜含赤,愈加显得眉不画而含黛,唇不点而露绛,忙取下绢子拭着脸颊道:“不知怎的,只觉得好热。”


    孙姑姑笑道:“都秋r里了,娘娘还嫌热。”语未完,她手指轻颤,忙忙取出袖里一块茹青绢子抚住脸颊,继而惊道:“怎么几位娘娘脸上都这样红?”


    太后微一沉思,沉声唤道:“取那香来。”


    我慌忙跪下,一急之下额头更是沁出豆大汗珠,“太后恕罪。是臣妾的罪过,臣妾不识依兰花,一时疏忽忘了禀明了。”


    时光缓缓滑过数r,偌大的紫奥城似乎只沉浸在秋sè的浸染之中,平静得并无半分涟漪。这r正巧德妃得了上好的阳澄湖螃蟹来进与太后,因而除了小产的鹂容,妃位以上的嫔妃与皇后都在太后处领了螃蟹赏菊吃蟹,笑语晏晏。


    宴毕,用菊叶水浣手去腥,众人陪着太后坐于殿中闲话家常,倒也十分愉悦。然而当玄凌向太后提出要恩赐安鹂容从一品夫人之位时,太后沉默片刻,道:“不忙。”她命孙姑姑点燃了一圈檀香,那静默的香气袅袅从青鹤香炉中缓缓冒起,使得殿中有一种别样的沉静气味。


    袅袅的白雾笼罩着她的面容。我一时分不清她的笑是真心还是一种习惯,只听她温和道:“你们好好闻这檀香,觉得气味如何?”


    庄敏夫人轻俏笑道:“太后所用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太后一笑,只回顾玄凌,“皇帝以为如何?”


    玄凌陪笑道:“香味细腻,清心静气。”


    太后点一点头,她仅以玉饰妆饰的面容平和冲淡,“听闻鹂妃素善制香?”


    皇后淡淡一笑,“香,歌,舞以及温婉的脾xg,是鹂妃最大的好处。”


    太后颔首,仿佛深以为然,“皇帝喜欢去鹂妃那儿也是因为她这样好处吧。”她的声音愈加平静,似波澜不惊的湖水,“鹂妃亲手调制的香可以让人jg松弛,消疲解乏。”


    玄凌不知何意,只得答了“是”,道:“儿臣有时忙了一天,喜欢听她唱唱歌说说话,她调的香有百余种,各有提愉心之效。”


    太后话锋一转,“哀家有一句私话问皇上,安氏不是绝sè,宫中歌舞不下于她之人也不少,皇上怎的如此喜欢她,留恋不已?”


    玄凌面孔一红,在座嫔妃都不免有些醋意,唯皇后端然而坐,欠身道:“大约是她xg情温顺吧。”


    太后淡淡一笑,“竹息,给皇上看看这个。”孙姑姑的手心摊开,露出一颗米珠大小的粉sè香饵,似是没有烧尽的样子。太后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像是九霄云空骤然划过的一道闪电,“鹂妃殿中的凝露香真是好东西,似百花清新。而这颗妙东西,更当真是个宝贝。”太后看着贞妃,眸中闪过一丝悯sè,“贞妃,你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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