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 我的书架 | 手机阅读

龙腾小说吧 -> 其他类型 -> 寄印传奇-纯爱版

【寄印传奇】纯爱版(16)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作者: 楚无过


    字数:11501


    2020/04/18


    第十六章


    剧团拢共四十多号人,日常演出阵容大致三十出头,刨去琴师,主要演员也


    就二十人左右。更多小说 ltxsba.me『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今天基本聚了个齐——待会儿,就是《花为媒新编》的首演。剧


    本嘛,如你所料,出自母亲之手。用她的话来说即「没事儿瞎捣鼓出来的」。这


    年头也就几个屈指可数的省级评剧院偶有新作问世,频率是两三年一部——「咱


    也只能在边边角角上动动手喽」。


    关于此事,去年寒假里母亲很认真地跟我讨论过。话题因何而起想不起来,


    只记得她的嗓音如同碗里的袅袅热气,倦懒得没有一丝重量。据她说,当下评剧


    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有二:第一,剧本与时代脱节,更不要说反映平民百姓的生


    活了,吸引不了年轻 观众也是理所当然;第二,青年人才奇缺,演员平均年龄四


    十岁靠上,极端情况下老头还要扮小生。没错,当时她就把郑向东拎了出来。我


    觉得有点滑稽,差点没慾住笑。母亲就瞪了我一眼。于是我作愁眉苦脸状,问那


    咋办。


    「咋办咋办,碗里汤圆别剩下就成。」母亲笑笑,眼神却刀片般掷地有声。


    发愣间,腰上给人搡了一把,一个清丽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哟,林林来了


    呀,还以为又是打哪儿来的小戏迷喔。」虽然没往剧团跑过几次,但几个熟脸我


    还识得——说句不好听的,当今平海戏曲界硕果仅存的时代精英有一多半都窝在


    这儿了。来人姓李,名字里带个「霞」,大概长我五六岁。她倒算不上精英,却


    是货真价实的年轻演员,听说去年刚给平海卢氏当儿媳。至于是母亲牵线搭桥,


    还是业务往来的意外收获(剧团的舞美道具不少都在卢氏手工坊订做),就不得


    而知了。我赶紧让道——手里还攥着母亲的毛巾——与此同时笑了笑。


    「放假了?」霞姐小巧玲珑,杏眼桃腮,此刻着一件粉红短褂,今天的张五


    可多半非她莫属。我确实放假了,便点了点头。「那敢情好,」她把小脸转向人


    群深处,唱道,「同志们,开饭啦!」就这一刹那,俩提着庞然大物的小哥尾音


    似地鱼贯而入,简直吓我一大蹦。


    人声嘈杂中,母亲向门口走来。我瞥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不到。


    「哎,」李秀霞在我肋骨上捣了一下——她老也太不客气了:「林林也尝尝


    咱们的工作餐?看你妈平常都吃啥好的。」


    我冲她摇了摇头,继而冲母亲摇了摇头。我说:「没这口福啊,一会儿还有


    事儿。」我确实是这么说的。于是霞姐切了一声,说一准有大餐等着。


    母亲自然没听见,所以两秒后她几乎把李秀霞的邀请重复了一遍。我只好再


    次摇了摇头,说要去小礼庄。母亲撇撇嘴,接过我手里的毛巾,面向李秀霞:


    「咋样?咱这儿子也不傻,啊?」


    为表赞同,霞姐又在我肋骨上捣了一下:「何止不傻,还油嘴滑舌喔,刚还


    说自个儿没口福。」


    毫无办法,在母亲目光扫来的一瞬间,我几乎要汗如雨下。


    打地下室出来时,正好碰见郑向东。母亲让他快吃饭,他摆摆手,嘴里嘟囔


    些啥我也没听懂。张岭话更接近于晋语,和平海本地话差距不小,语速一快我就


    懵逼。于是我问:「咋?」


    「咋啥咋?」


    「小郑说他咋?」


    「呸,胆子不小!」母亲在我背上来了一巴掌:「小郑是你叫的?没一点礼


    貌!」简直跟狗血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话音未落,小郑就嗖地打身后窜了出来。他抱了捆大绳,笑着说:「没事儿,


    没事儿,亲切。」这次他用的是平海话。


    理所当然,我背上又挨了两巴掌,毛孔里慾着的汗水也总算汹涌而出。


    这会儿舞台上已铺好地毯,摆好桌椅板凳,连瓜果点心都一样没落,看布置


    该是李家大堂没跑。小郑和一位琴师变戏法似地从幕布后推出一堵大红背景墙,


    简陋得有点夸张,以至于其材质是布是纸我也无意深究了。而 据母亲说,在当下


    戏曲表演中,这已是中上等道具。「没有办法啊。」她轻叹口气。是的,没有办


    法。像现在的红星剧场,虽被凤舞剧团承包下来,但也不得不搞一搞其他剧团、


    其他戏种,包括相声甚至话剧、歌友会在内的「补充性演出」。「生存第一嘛,


    总得慢慢来。」奶奶这样说。尽管在她老人家看来,除评剧和部分相声以外的所


    有艺术娱乐形式都应当予以取缔。临出门,郑向东竟叫住了我。他说:「咋,这


    就走?不看戏了?」


    搞不好为什么,我老觉得他的语气异常愤慨。于是阳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时,


    我对母亲说:「刚我小舅妈来电话,有重大事项协商。」


    「哎呦,啥重大事项?」


    「说是咨询点法律问题,谁知道。」


    「那你可得做好基本功,别给人瞎扯。」母亲挽上我胳膊,笑意已弥漫至炽


    热的空气中。


    「不会是要跟我小舅离婚吧?」我笑了笑。


    为何来这么一句得问老天爷。


    「说啥喔你,」母亲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胡说八道,瞎说个啥劲?」她


    是真生气了,两眼直冒火,鱼尾纹都跳了出来。理所当然,我立马变得灰头土脸,


    连夹脚拖的蹭地声也隐了去。即便新生儿般的文化综合大楼近在眼前,即便几乎


    能嗅到官僚资本的铁腥味,即便我伸了伸手,还是没能从喉咙里抠出一个字来。


    「这两天就往里边儿搬。」好半会儿,还是母亲先开口。


    「嗯。」


    「嗯啥嗯,德行!」她挤了挤我。


    出于可笑的自尊,我并不打算立即做出回应。不想母亲竟把脸凑了过来,那


    么近,发丝呵得我心里直发痒。我只好把脸扭过另一侧。她就笑了起来,轻巧得


    如同春燕的尾巴。直到站在老商业街路口,母亲才捣捣我,犹带笑意:「哎,咋


    过来的?」我指了指不远处锁在法国梧桐上的破单车。


    「驾照也不考,电瓶车不专门给你充电了?」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我看你啊,越长越顽皮。瞧你这裤衩,啊,拖鞋,真是不消


    说你。」等我跨上单车,母亲又说:「今儿个可别喝酒,不然就别回家了。」我


    笑笑说好。她却双臂抱胸,长叹口气:「你是长大了,妈看也看不住你喽。」


    昨晚上母亲也是这么说的。我到家时十点出头,刚进门,她就站了起来:


    「不催你,你就不知道回来,也不看看几点了。」


    于是我看看手机,告诉了她。


    「咋,喝酒了?还不承认!」不等我换好鞋,母亲已来到玄关口。


    「 啤酒。」


    「烦死人。」她皱皱眉,扬手欲打我。


    可父亲并不这么看,他说:「烦啥烦,那怕啥。」


    奶奶则是火上浇油:「不学好,可得教训教训他!」都这时辰了,她老人家


    还没歇息去,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然而等我在沙发上坐下,刚才的惊讶立马烟消云散——平海台在重播那个


    《文化來鸿》,此刻端坐在荧屏上的可不就是母亲?奶奶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都没舍得瞟我一眼。父亲就着 啤酒在磕一小碟花生米。他倒是瞅了我好几眼,甚


    至有邀我同磕的意思。可惜张张嘴就没了下文。母亲嘛,进厨房泡茶,尽管我连


    连说用不着。


    就这么仰脸闭目听了一会儿,奶奶突然说:「这女主持,哎,和平,这不是


    那谁嘛?」


    我下意识地漏了点光。映入眼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精致女人,很瘦,很白—


    —鱼肚白。周身却又浮着 一抹光,像 夏天巨大的白色云层翻滚而过时底部溢出的


    那抹铅灰色。她戴着个大耳环,过于夺目。老实说,从造型上看,跟沙师弟失足


    时期佩戴的那款倒是十分相似。奇怪的是那个上午我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个人。可


    惜父亲并没有及时作出反应,一时只有咀嚼花生米的声音。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补


    充发问时,他老总算开口了——在此之前先顺了口 啤酒:「李雪梅啊。」我以为


    他会再说点什么,然而没有。奶奶也没了言语。


    于是我问:「李雪梅谁啊?」


    又是花生米。我打赌父亲瞟了我一眼,好像这才发现他儿子竟然会说话,真


    是打天上掉下个宝贝。他说:「李雪梅啊,你忘了,以前新闻联播啥的都是她主


    播,陈建生老婆,前电视台一把手,现在——」


    听这么一说,我眼前似乎真的浮现出一幅男女性端坐镜头前只有嘴唇上下翻


    动的 画面。这让我睁开了眼。母亲端了一碗茶出来。


    「现在嘛——」父亲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花板:「好像退了,在妇联还是


    在哪儿?政协?是不是在政协?」他面向母亲。


    后者小心翼翼地把茶放下,拍拍我肩膀说当心烫,尔后捋捋头发:「我哪儿


    知道,应该是吧。」


    「看来市里边儿真是对评剧,啊,传统文化,上了心哩,这李雪梅都请出山


    了。」父亲翘起二郎腿,点上一颗烟。他甚至把烟盒往我这边推了推。


    母亲不满地砸下嘴,双手牢牢地搭在我肩上——这就是昨晚的母亲。始终站


    在我身后,纹丝不动。


    白面书生跳出来时,沉默半晌的奶奶撇过脸来:「还不是秀琴认识的人多。」


    「狗屁,牛秀琴算个屁啊,」父亲猛抽口烟,差点打沙发上蹦起来:「她就


    是个芝麻粒儿,哪来那么大能耐?」说完他看看母亲,又看看我,最后才转向了


    奶奶。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后者却不瞧他,正襟危坐,嘴里也不知咕哝些啥。一时陈建军的声音变得


    分外古怪,像是在对着稿子念悼词。法令纹的每次蠕动都让人备受煎熬。


    关于牛秀琴,我希望母亲能说点什么,但她只是捶捶我,说:「 喝茶。」倒


    是奶奶探过身来,在我大腿上来了一巴掌,嘴唇翁动的同时眼却瞟着父亲:「那


    啥理疗仪就是你秀琴老姨送的,这电视里可都放过,名牌!」她老什么意思我搞


    不懂,我只知道是时候让紧绷多时的膀胱放松下了。


    打卫生间出来,陈建军还没搞完。神使鬼差地,一句话就从我嘴里冒了出来:


    「老重德是谁?」


    仿佛耳朵出了问题,客厅里的仨人没有任何反应。等我再度落座,父亲才说:


    「老重德嘛,县公安局的,后来区改设市,他是个副局长吧。」我喝口茶,说哦。


    他老反倒意犹未尽:「他也就沾了抗美援朝的光,那时是个机 枪手。听你爷爷说,


    老重德天生带着股二劲儿,机枪没油他就撒泡尿接着打,啧啧,这就成了典型。


    妈个屄的,那么多能人就个二逑成了典型!」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顺着父亲叹了口气。


    母亲拍拍我,说她先睡,「明儿个还有重要演出」。我点点头。她又叮嘱我


    记着把茶喝完。我说行。


    「行行行,」她也叹口气,幽幽地,「你是长大了,妈也看不住你啊。」


    ********************


    从老商业街到小礼庄几乎要穿过半个平海。小舅妈却不在家。事实上没一个


    人在家。整个院子空空荡荡,虞美人开得越发娇艳。我只好大汗淋漓地窜进了小


    饭店。三三两两的食客惊讶地抬起了他们或大快朵颐或小心翼翼的脑袋。我喊了


    声小舅,他便从厨房探出个头。「呦!」他说,完了挥挥长勺,「热?」这不废


    话么。我打冰箱里操了瓶碳酸饮料。


    「热就对了,快三十度喔今儿个。」


    干完手里的化合物之前,我不打算再搭理他。小舅却晃出来,问我吃点啥。


    我问小舅妈喔。他说:「回娘家了!」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于是我当下就喷出


    了一道效果可观的可口可乐之泉。当然,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小舅妈并非要咨


    询离婚事宜,而是想知道现在购买农村宅基地靠谱不。理论上当然不靠谱,至于


    司法实践上,我说我得研究研究。是的——研究研究——我是这么说的。我已做


    好准备迎接一切冷嘲热讽。但小舅说:「你可得好好研究研究,小舅的下半辈子


    就在你手里头喽。」


    吃完凉粉,应小舅之托,我还要往鱼塘送饭。敢情这才是诓我到小礼庄来的


    真正目的。父亲的肉刀削,姥爷的海带汤,其他若干人等花里胡哨的各种面,以


    及几瓶 啤酒和香烟——害我跑了两三趟。


    曾几何时,钓鱼也变成了时髦的怪癖,何况是在人工塘里。据父亲说,搞垂


    钓塘关键在于把握好难度,让客人体会到某种微妙而幸福的成就感。他说的对,


    这会儿姥爷就徜徉在这种成就感中销魂蚀骨,难以自拔。直至我奉上午餐,他才


    丢开自制鱼竿,允许我暂时代为掌控。他老在钓虾。他老指指水桶,说晚上留下


    来吃饭。他老玩上瘾了。


    梧桐很老很高很大。有树荫,不太热,但也算不上凉快。于是我问姥爷咋不


    去看戏。他愣了下,然后直摇头,说唱了一辈子,离是离不开了,但也不能跟太


    近,何况是自己闺女喔。「晕眼啊。」他呼噜一声后,从海碗里抬起头来。我无


    话可说,只好点了颗烟。很快姥爷就夺回了操控权,难为他老一大把 年纪了还要


    狼吞虎咽。我掂瓶 啤酒,决定像个返乡农民工那样到自家田间地头转悠转悠。


    父亲坐在渔屋前的老榆树下。同我一样,他也在喝一瓶 啤酒。一旁的红漆木


    桌上,几乎陈列着前电气化时代的所有娱乐方式:扑克、象棋、《水浒传》和一


    本暴露着女性大腿的铜版健康杂志。该杂志会虚构出一些卑微的人名,然后以怜


    悯而色情的口吻尽可能地详述他们在性生活上遭遇的种种困难。这之后它会提出


    解决之道,往往是些生活小常识,籍此你的 人生会迎来重大转机。据我所知,它


    曾帮助很多青少年成功地实现了手淫,这其中就包括我。羞愧的说,此时此刻,


    我脑海里没来由地就跳出零零年夏夜父亲的哭泣,还有母亲的叹息。


    所以一看见它,我就尴尬的笑了。父亲也笑,问我六号走不。我说看看。他


    又邀请我钓鱼。我说没意思。「啥有意思?!」他拍拍桌子,嘴唇翁动着,却没


    了声音。我不知作何反应。好在眼前的脑袋一番摇摆后又仰了起来——父亲以一


    种故作幽默的口吻说:「给你布置个任务,咋样?」


    「咋样」两个字并没有说出来,但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好啊。」我说。


    「喂猪去。」他丢出一串钥匙。


    我捡起,刚走两步,父亲就哈哈大笑起来。是的,货真价实的哈哈大笑,白


    背心下的肚皮都在飞速颤抖。


    「你还真去啊!」他说。「喂得过来么你!」他又说。父亲拍着大腿,眼泪


    都流了出来。于是他擦掉眼泪,说:「猪——还是我去喂,你——到山墙下揪点


    银杏叶,你奶奶都唠叨两天了。」


    经再三确认,我总算在西侧山墙外找到了那几株父亲「悉心栽培以便药用」


    的银杏树。拇指粗,孱弱得像个甲亢病人。在小心翼翼地摘掉其一半 叶子后,我


    终于狠狠心来了个风卷残云。于是它们索性淹没在墙根越发凶猛的藤蔓间,消失


    了一般。出于某种愧疚,我冲着银杏树撒了一泡尿。我觉得这将有助于它们茁壮


    成长,再不济也好快些容光焕发。提上裤衩,我环顾四野,神使鬼差地,就沿着


    小路走到了尽头。拐过墙角的同时,我系上了手中的塑料袋。理所当然,那泡屎


    还在,只是与两天前相比它变得愈加干硬。在物理学上,这是个十分有趣的过程。


    张凤棠的尿——或许是某种ph值为7.5 的碱性混合物——却不见了。它消失


    在松软的土壤间,就像我亲姨从未蹲过那儿一样。这自然也符合物理规律,所以


    我并不惊讶。围着那泡暂且称之为「尿」曾经存在过的地方,我转了好几圈。当


    然,不是脚,是目光。除了一厥陈年老屎 之外,别无所获。更远的地方,杂草汹


    涌,绿得夸张。一切都正常得令人心旷神怡。


    我点颗烟,站在小树林斑驳的阳光下,任大自然的凉风摸了个爽。后来,我


    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只 黑色丝袜。我估计是的。它十分屄屌地攀着一截树杈,高


    高在上,舞动得令人心颤。我猛吸口烟。二十一世纪的天还是这么蓝。


    ********************


    老赵家媳妇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她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粉红紧身短裙,


    在包住肥臀和大腿的一部分时,释放出了另一部分。简单说就是屁股比穿牛仔马


    裤时显得更圆了。她没穿丝袜,所以腿就露了出来。不长,但很白。也不是特别


    白,但总归——根据其常年暴露在外的肤色,你想象不到它们会这么白。你被震


    惊一下,就意外地发现了白。


    就是这样,有点不可思议。另基于人体力学,在行进中,臀大肌会随着大腿


    肌肉的摆动而摆动。于是略显松弛的大腿在牵动着结实的小腿向前迈进时,浑圆


    的肥臀就颠动不已。我不得不多瞧了两眼。


    我觉得在高跟鞋催命般的击打下,由不得你的眼往哪放。当然,一起颠动的


    还有腰。


    可能裙子太紧,在绷出文胸背带时,多少也勾勒出了腰部的软肉。她有点胖


    ——我是说比过去更丰满了。至于丰满了多少,我可说不准。总之走到电梯口时,


    一个念头突然打我脑子里冒了出来:金钱如何使女人发胖。我想,对于这个话题,


    奶奶肯定会兴致勃勃。


    御家花园对面有片杨树林。后来栽了些杂七杂八也不知道什么树,搞得花里


    胡哨的。年前又修了路,安了点健身器材——如你所料,非蓝即黄,一夜之间扎


    满了祖国大江南北。甭管城市、农村还是城乡结合部,哪哪都不能免俗。即便如


    此,也没能遏制住人们在这儿拉野屎的雅兴。我骑着破车晃了两圈,奶奶没见着,


    倒是被零零散散的黄白之物惊得魂飞魄散。一时半会儿怕也没心思去猜哪个是跳


    绳的二姑娘了。即便她真的在这儿,想必口味也过于超凡脱俗。


    于是我抹了把汗,顺带着瞟了眼明晃晃的天,这让我意识到四点钟的太阳与


    两点钟的并无太大区别。


    打假山池调头出来时,有人叫住了我。她说:「林林回来了啊。」


    我说:「回来了。」


    她说:「放几天假?」


    我说:「马上走。」


    「马上走?」蒋婶停止晃动她的粗腿,她甚至妄图瞅准时机打健身器材上蹦


    下来。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所以一阵踌躇后粗腿又开始晃动:「啥


    叫马上走?哟,你这就走呀?蒙谁喔。」与粗腿一起晃动的还有四条细腿,他们


    在嬉笑着互相捶打的同时也没忘了有样学样:「蒙谁喔,嘿嘿,蒙谁喔。」对小


    孩我喜欢不来,只能假装没看见。蒋婶却咂咂嘴,把手盖在其中一个的脑袋上,


    强迫后者朝我扭过脸来——就像掀锅盖一样轻松自然:「这你林林哥,不认识了?


    大学生喔,你可得向他学习。」


    小孩并不打算向我学习,他甚至不愿意瞧见我这副尊容,所以身子一扭,他


    便泥鳅般打他妈两腿间钻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妈挺起小腹啊了一声。


    于是我就笑了。他妈也笑,脸都涨得通红,一手抓住杠子的同时,另一手 挣扎着


    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她说:「钻你妈屄啊钻。」


    奶奶果然在家。当我拎着银杏叶窜进门时,她老赫然坐在客厅里。真的是


    「坐」,进门正中摆个蒲团,奶奶两腿大开,中间还夹着个竹箩筐。此古董并非


    来自老院,而是搬家后她专门请人新编的。形象欠佳,然无比实用,以至于母亲


    虽对它占用空间不甚满意,却也只能任其堂而皇之地保留下来。


    诚如老赵家媳妇所言,奶奶确实捋了「点儿」槐花。此刻它们冒着香气,骨


    骨朵朵的,在箩筐里蓬勃开来,像是片大意被俘的白云。捕云者奶奶哼着小调,


    冲我撇过脸来:「不能悠着点儿,瞅你不像那腊月天西北风?」我笑笑,把银杏


    叶丢给她,一溜儿奔至冰箱,取了罐 啤酒。「啥东西这?戏演完了?」她老一股


    脑抛出俩问题,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只能抠开易拉罐,一通狂饮。


    「哎哎,」待我靠近,奶奶一巴掌拍在我小腿上,「瞅瞅你脚,不知道的以


    为你下河捉鱼了,也不换鞋!」


    我告诉她虽没下河捉鱼,但我去小礼庄了。


    「干啥去了?」奶奶拆开塑料袋。


    我靠上沙发背,冲银杏叶努了努嘴。


    「哎呦!」奶奶脸上绽开一朵花,却又转瞬凋零,「干啥用?」


    我险些被呛住,抚胸半晌才说:「你不胸闷嘛。」至少昨晚上她老是这么说


    的。母亲回房后,奶奶面向我大声宣布:「我胸闷,不得劲儿,明儿个就不去看


    戏了!」或许她希望父亲能说点什么,但后者只顾抽烟,屁都没放一个。所以奶


    奶说:「我胸闷?谁说我胸闷?和平血压高才用得着!」她一把丢开塑料袋。我


    无话可说,只好把 啤酒喝得咕咕响。「还有你妈!」奶奶意犹未尽,拽过塑料袋,


    再次丢开。


    「我妈咋了?」我一惊。


    「腰疼,更用得着!」


    「啥腰疼?」


    「啥腰疼?」奶奶仰起脸,拍拍两胯,同时欠了欠腰,「前阵儿不就腰疼?


    你妈屁股大,嗯?睡觉得侧躺!要是正面儿躺,这儿,这儿这儿,都得悬空,腰


    不疼才怪!」说这话时,她老划了个硕大的圆弧,仿佛凭空抱着个巨型水蜜桃。


    于是一口 啤酒涌上气眼,我的肺差点炸裂。奶奶总算笑了出来。她一面骂,一面


    试图给我捶背,无奈一时半会儿怎么也站不起来。


    关于《花为媒新编》,我说没能欣赏到,这令奶奶大失所望。关于银杏叶,


    我说其实是父亲亲手所摘。她很高兴,以至于只能强压嘴角,生怕它们翘起来。


    不想陪奶奶择槐花时,她老又开始抱怨,说父亲也不在鱼塘种点小麦,不然这会


    儿就有碾串吃了,还折腾个屁蒸菜。老天在上,我真不愿亲爱的奶奶再忧伤下去,


    所以我说:「我妈说这两天办公楼就能搬进去。」


    然而奶奶对鸟办公楼不感兴趣,她牙疼般咦地一声,又迅速压低声音:「哎,


    见你姨相好没?」


    这令我猝不及防,只好挠挠头:「哪个?」


    奶奶颇不以为然:「就脸长长的,像头驴那个。」


    我确实没印象,但还是咧了咧嘴。


    「笑个啥,真的(又不是)假的,西水屯家脸就够肥了。这位,呵呵,戳天


    橛一样。」


    我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能继续咧嘴。


    「也不知道咋整的,凤棠就好这口,啊?」


    搞不好为什么,瞬间那只迎风招展的丝袜在脑海里飘荡而起。我喉咙里一哽,


    打了个响亮的嗝。


    「哎,」奶奶摆摆手,声音却更低了——我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和特务接


    头。「之前那个乔啥的,还有姓魏的,不也是个长脸!」


    乔晓军我自然知道。姓魏的据说是某街道派出所所长。消息来源嘛,自然还


    是奶奶。过去几年的某些寂寥时刻,她老如一只怀揣飞翔梦的草鸡,在绝望地抵


    达最高点时,总要愈加疯狂地扑腾翅膀。各路闲言碎语便是风吹草动的迹象之一。


    我一向是个配合的倾听者,虽然那些话基本左耳进右耳出,虽然奶奶老是叮嘱我


    嘴要严实。「传到你妈耳朵里可了不得」。


    今天也一样。很快奶奶话锋一转:「要说你姨吧,也挺有本事儿的,那两位


    好歹是个官儿,哎——」这个「哎」起码持续了五六秒,像只鹞子打云端翻了好


    几番。与此同时她拍拍我的手,脸凑近,声音低沉而真挚:「可不许给你妈乱嚼


    舌头,奶奶也是听人家说的。就莉莉妈——咱老十一队瘸腿那个,她娘家跟姓魏


    的可是同村。」


    「住对门儿!」


    「可不许乱说!」


    「说啊,宏峰上一中,乔那啥可没少出力。」


    「说啊,西水屯家还在的时候那俩人就都好上了!你姨开宾馆,那整条商业


    街都是他在管!」


    「说啊,这姓魏的相好的可不止一两个!那年他事发可不就因为这个!」


    「说啊,钱太多,家里藏不下去,就藏在你姨的宾馆里!」


    「你以为宾馆后来为啥不开了?那还能开吗,开不下去了呀,不让开!你姨


    去跑保险、卖彩票,那能有开宾馆滋润?」奶奶一番「事实」,一番点评,脸上


    不易觉察地升腾起 一抹奇妙的红晕。


    末了,她老长叹口气,做出了两点总结。第一,要好好做人。电视里整天讲


    廉政,这些人偏就当耳旁风,出了事还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要警钟长鸣」!


    虽不知鸣给谁听,但她老确乃货真价实的中共党员。证据是每年春节要发五十块


    钱外加一条肉。第二,「凤棠命苦啊」。「西水屯家的事儿不完,又摊上这么个


    姓魏的」,「连咱们都蒙在鼓里」。「哪哪都是事儿,一女的拉扯俩小的,你说


    苦不苦?苦啊」。我亲姨命苦与否我说不好,但陆永平死后村里那些烂帐可全赖


    到了他头上,搞得拿命换来的若干抚恤性质的表彰最后也不了了之。不多久他妈


    就跟着撒手人寰,俩兄弟更是受到牵连,据说抓了放,放了又抓,小半年里都折


    腾了两三次。当时奶奶还信誓旦旦地称,陆家「给抄了家」,「可吐出来不少喔」,


    「西水屯人都这么说」。


    然而等我提到表姐时,奶奶又一口咬定:「抄归抄,你姨家肯定有钱,不然


    敏敏这几年的学费打哪儿来的?」据我所知,军校正式生不但免交学杂费,每个


    月还有津贴。于是奶奶直摇头,说她胯疼,让我给扶起来。这次坐到了餐桌边。


    槐花择了一小盆,箩筐里尚余一多半。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爱吃蒸菜——这玩意儿你要不搁点蒜,怎么搞都像驴饲


    料。当然,搁了蒜更像驴饲料。


    奶奶白我一眼:「又不是给你做的,敢偷吃让我瞅着再说!」我笑笑,问还


    择不。奶奶捶捶腰就开口了。她说:「老大的学费咱暂且不谈(不要笑,原话如


    此),这宏峰上一中拿的赞助费可不是一笔小数,差一分三千呐!像他的分数没


    个几万块能下来?你整年在外头,不知道。人家都说啊,现在一中可不比你们那


    会儿喽,跟三中、五中也差不了多少,班里一多半都是拿钱上的!我看,还不如


    你妈的老二中。」


    平海县最好的高中确实是二中,不然母亲也不会分到那儿。但区改设市后,


    老一中跟四中合并,从城隍庙搬到了新行政区。集合优势资源,硬是搞出了个省


    示范性高中。可以说哪怕一中再堕落,只要政策利好在,其他普高也只能望其项


    背。所以很遗憾,对奶奶所言,我实在不敢苟同。「你还不信?跟你说啊,冬冬


    跟宏峰可是同学,一个班的!你姨家宏峰学习还不如冬冬!」我只好问冬冬谁啊。


    「你秀琴老姨家那个呗,长得俊又讲礼貌,就是学习上欠股劲儿。秀琴就说啊,


    在一中也是瞎混,不如送到二中去喔!」


    又是牛秀琴。不得不说,几个月不见,奶奶的战斗力大为精进。为防止她老


    蹿到桌上去,我只好点头表示认同。奶奶却有点意犹未尽。她拍拍大腿,挥挥手,


    继续唱道:「这敏敏也是,啊,机遇不行,啊,当年欢天喜地,啊,今遇转业难


    题,啊,苦的还不是凤棠!」我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把淘菜盆和箩筐搁到了餐桌


    上。


    紧随去年十月的二十万大裁军,全军文艺团体也于年初进行了整编。除总政


    直属文艺团体和各军区、军种文工团外,其他表演团体一律予以解散。很不幸,


    表姐即在此列。而我几乎已忘记她的模样。上次见她还是在零零年冬天,印象中


    很瘦,除了披麻带孝,跟此前那个苍白的高中女孩没什么分别。临走,她还到过


    家里一趟,给我捎了两袋新疆葡萄干。这一度令我十分困惑。因为她当兵在沈阳,


    求学在北京,为什么要带新疆特产喔。我为此而失眠。姥姥办事,她「脱不开身」


    ——这也正常,毕竟亲奶奶死时她都没能回来。倒是听说前年秋天表姐回家探过


    一次亲,但我在平阳,自然也没见着。


    「还择不?」我面向奶奶,义无反顾地强调。


    「择啊,这才多少,不够你爸一嘴吃哩。」


    那就择呗。我在椅子上坐下,力求多快好省。泛着口水的愉悦氛围迅速散去,


    一时周遭静得过分。然后门铃就响了。毫无征兆,以至于让人忧伤。奶奶甚至打


    了个哆嗦。你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奔放的唱腔是否被人听了去。


    而同样如你所料,来人正是老赵家媳妇。奶奶立马绷紧脸,跟她客套了好一


    会儿。这之后我就被借了去。因为身前这位不知何时膨胀起来的肉弹像所有的家


    庭主妇那样,总在为一些事情烦恼。眼下的这件事是——如何用万能充给手机锂


    电池充电。


    这个问题奶奶可搞不懂。


    走到电梯口,蒋婶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开进了楼道。我愣了下,她便


    扭过脸来:「走楼梯啊。」


    那就走楼梯。


    「锻炼身体呀。」她一步一回头,腰上的软肉褶像秋田里新翻的垄:「就两


    层也要坐电梯,你说你们年轻人现在能懒成啥样?!」


    我说:「啊?」非常抱歉,我之所以说「啊」,是因为注意力被眼前聒噪不


    已的高跟鞋吸引了去。它的鞋跟又细又高,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我是


    说如果——屹立其上的肉弹失去平衡,我是否该明智地闪避,以免遭到误伤?


    「啊啥啊,张老师不在家?」


    「不在,有演出。」


    「就说嘛,大忙人一个!哎,张老师现在很火啊,见天上电视,都成咱们平


    海名人啦。」


    我没说话——当然,没准也哼了一声,反正此刻木质扶手咚咚作响。我觉得


    这种声音跟鱼贯而入的阳光分外贴切。


    「婶求你个事儿。」她停下来,转过身,像等着我上去。光线垂暮,搞得她


    脖子上的项链血迹斑斑,宛若挂了条鸡肠。于是我也停了下来。


    我继续敲着扶手。我感到嗓子眼直发痒。


    「哪天得请你管张老师要个签名儿,」好半会儿她才红霞满面地开了口,与


    此同时哈哈大笑——如同被回声驱使,肥硕的奶子在 空洞的楼道里剧烈地颤抖:


    「说不定以后就值钱了喔!」这玩笑庸俗,却不好笑。


    事实上,我从未见过如此庸俗而乏味的玩笑。所以我也满面通红地问:「我


    大刚叔喔,不在家?」


    「甭提他,死逑算了!」条件反射般,蒋婶身子一扭。这下脚步快多了。


    老赵家客厅正中摆着尊观音像。如果你拉开观音像下的柜门,会赫然发现老


    赵和他的大老婆。他们会在黑白照片里冲你翻白眼。当然,你费尽心机也别想找


    到何仙姑——既然她是二刚妈,就应该由二刚来贡。无奈二刚死了,那只好没人


    贡了。这种事毫无办法。值得一提的是,何仙姑是搬迁后死掉的第 一个人。如果


    愿意,你也可以叫她御家花园发丧第一人。当年灵棚就搭在物业左侧的甬道上,


    还放了三天电影。为此大伙整个 夏天都闷闷不乐,倒不是死者太有精神感染力,


    而是觉得晦气。以上就是蒋婶进卧室时我所想到的。


    原本我的思考可以更深入,可惜女主人已经走了出来。与之前相比,她有了


    些许变化。具体是哪些我说不好,但起码方便面头披到了肩上。客气了下,她就


    把手机递了过来,然后是万能充。我只好请她不要急,好歹等我把电池抠出来。


    递还手机时她在我手上碰了一下。接过万能充时又是一下。等我把电池和万能充


    的混合物递过去时——事实上我拿不准是代为插上,还是由她亲自动手——她一


    把攥住了我的手。真的是「攥住」,简直像把火钳,搞得我一时动弹不得。这火


    钳肥厚粗糙,但小巧——几乎所有五短身材的人都有这么一副小巧的手——其上


    丹蔻点点,直灼人眼睛。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她粗重的喘息,它们毫不客气地喷在


    我胳膊上。


    我只好瞥了她一眼。那张端正而略显呆板的脸此刻燃着一团火,令我目瞪口


    呆。它的主人却不看我,而是任由涣散的目光擦着肩膀落在我身后的某个地方。


    她浑身都在发抖。她张张嘴,除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咧嘴笑了笑。


    我琢磨着要不要说声「靠」。但还是蒋婶先开口了。她一头扑过来,将我死


    死抱住,说:「小幺去他二姨家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同膨胀起来的肉体,


    这些话又冲又热,弹在我的屌丝背心上,连胸口都隐隐发麻。于是我便捧住了她


    的肉屁股。我在想这个一年到头酷爱运动的人怎么会越来越胖。


    如你所料,蒋婶攥住我的老二,飞快地撸了几下。与此同时,她瞟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可以开始了。于是我就扒开肥屁股,操了进去。


    她真的比以前胖多了。这种胖不脱衣服很难体会出来。比如她跪在床上,腰


    上的软肉就耷拉着,和奶子一起四下飞舞。这难免会给人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是的,我是说身前的伴侣宛若一朵云。但她的皮肤一如既往地光滑,这又会让你


    想到按摩床垫。至于叫声,那是恰如其分的沙哑,如同弹簧被一次次地压扁。那


    么,她的父母无疑是开床垫厂的了。


    或许是我的思绪过于飘逸,蒋婶不满地拱了拱屁股说:「婶都折腾这么久了,


    你还没歇过来喔?」如你所料,这是第二次了。虽然我认为性生活不宜过多,但


    蒋婶表示好不 容易逮住我一次,「想溜可没那么 容易」。是的,她是这么说的。


    而在此之前,她光溜溜地跑出去给锂电池充上了电。完了又拖着我到浴室洗了洗


    脚——同奶奶一样,她说,你脚真黑,是不是下河捉鱼了——并顺带着冲了冲澡。


    再次回到卧室时,她在前,我在后。


    于软肉的颠动中她回过头来:「婶是不是太胖了?」


    我告诉她说是比以前胖了一点。我指的是零零年秋天以前。


    「真的胖了啊,」她有些失望,但旋即眼神一亮,「你妈身材好,奶是奶,


    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要能像你妈那样就好喽。」这话什么意思我搞不懂,只好


    皱了皱眉。蒋婶却视若无睹,一把揪住了我的老二。在我表示抗议后她就说出了


    上述话语。


    老实说,她的身份,以及对性或疏离或热烈的态度,总能让我疑惑。没准关


    于女人与性,我一辈子都别想整明白了。


    回到大床上,蒋婶在埋头口交一阵后又邀请我喝红酒。于是在头顶大刚叔的


    注视下,我们喝起了红酒。尽管我清楚,这是一种多么要不得的「情调」啊。蒋


    婶盘腿而坐,像一尊菩萨。她的奶子因硕大而下垂,奶头却如陈瑶般鲜红。迈过


    游泳圈,你能看到阴户——也就是蒋婶的屄——的上半部分,黑毛细长,但稀疏,


    没准几只手都数得过来。如果她碰巧岔开腿,你就能有幸欣赏到传说中的一线天


    了。是的,与丰硕的肉体相比,她的私密部位过于夸张地娇嫩。这种反差给我带


    来一种难言的忧伤,只好一口气闷光了酒。


    女主人却不紧不慢,她俯下身来,又含住了我的老二。片刻,她抬起头,扬


    扬酒杯说:「前几年在饮料厂那会儿,婶可没这么胖。」她像等着我说点什么,


    但我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于是她再一次埋下了头。不多久蒋婶又抬起头——所


    幸没说话——把两只酒杯放到了床头。麻利地撸上套子后,她便岔开腿,一屁股


    坐了下去。一声轻哼的同时,她摸摸我的肋骨:「我看唱戏的都挺瘦哈,要不是


    嗓眼儿差点儿,咱跟着张老师唱戏得了。」


    老赵家媳妇嗓眼儿是差了点,但他小老婆的嗓眼儿好啊。这点怕是谁都无法


    否认。想当年平海台记者伙同省 都市频道记者一起来采访这位英雄的母亲时,所


    有人都看到何仙姑对着镜头唱起了评剧。大意是爷爷太寂寞,把二刚招了去,


    「这老倌儿何其歹毒」!当然,一切要归咎于大刚夫妇的迁居,「这哥嫂俩用心


    叵测」!遗憾的是没能播出来。除了涉及一些不甚严谨的推理,该唱段慷慨激昂,


    如泣如诉,分外精彩。何仙姑本来坐在凳子上,后来就滑到了地上。她时而敲击


    大腿,时而拍击地面,宛若一名技艺超群的野生非洲鼓手。那弥漫而起的尘烟在


    一道道胶着目光的炙烤下,先是不知所措地四处飞扬,后来便裹住了何仙姑的泪


    光,以至于 摄影师不得不暂停拍摄,请求主人公:擦把脸吧,您哪。


    蒋婶的臀是挺肥,现在更肥。但腰粗,现在更粗。


    我抓住屁股搞了一阵就没了劲儿。她倒越战越勇,很快就翻身上马卷土 重来。


    如你所料,啪啪脆响,白肉四溅。「还是年轻好啊。」她说。「鸡巴好。」她又


    说。「硬啊。」她再次说。


    蒋婶主动时就会说这样的话,以便表现出一种享受 人生的态度。是的,除了


    好好搞一搞也没什么其他乐趣了。关键是,搞一搞总不会让你的 人生更糟。现如


    今蒋婶的每个毛孔里都分泌着类似的思想。这些不需要 交流,你一眼就瞧得出来。


    被动时她则会说出另一些话,比如「别叫我婶」,再比如「搞婶的屄」。就这些,


    没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不好,但直到今天也没什么新鲜花样。这让我意识


    到,人,我们人,一眨眼功夫就会完蛋。无可救药。


    「想啥喔?」蒋婶伏在我身上,于是汗也流到了我身上。


    我在她奶子上摸了摸,没说话。


    「是不是嫌弃婶了?」她几乎凑在我的脸上。那双杏眼还是那么大,像汤圆。


    眼角却已爬上皱纹。


    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蒋婶一声没吭,撑着床就要起身。


    我一把拉住了她。我好像也没其他选择。


    蒋婶 挣扎了几下,便软了下来。她在我怀里趴了好一会儿,后来整个人都发


    起抖来。很快大滴眼泪便沾湿了胸膛,却始终没有声音。直到我在她肩膀上揉了


    揉,才勉强有些哽咽溜了出来。很奇怪,吱咛吱咛,刹车似的。


    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俏皮话或者安慰人的话,诸如此类吧。偏这当口,手


    机响了。即便蒙在地板上的裤衩兜里,依旧吓人一跳。蒋婶翻身卧到了一旁——


    她立马拉毯子盖住了身体。我愣了愣,还是跳下了床。


    是陈瑶。她劈头就问:「啥时候回学校啊你?」


    回家时天已擦黑。母亲来开的门,她说:「你也不带钥匙。」我表示忘了。


    我确实忘了。她又问我去哪了。我支吾半晌,连腿都有点发软。


    「听你奶奶说去大刚家了?」母亲撩撩头发,面无表情,「还去哪儿了?充


    个电都这么久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汗就冒了出来,然而毫无办法。此时此刻我一句话也说不


    出来。无地自容?卑陬失色?羞忿难当?都不确切。


    母亲却转身坐到了沙发上。她回头笑笑:「厨房里有蒸菜。」于是我就去厨


    房吃蒸菜。刚迈了两步,她又说:「妈等着你去看戏喔,结果也没来。」这下笑


    意就更浓了。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章节放入书签复制本书地址,推荐给好友获取积分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