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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小说吧 -> 其他类型 -> 重生

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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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一章:

    有拍戏顺利的时候,就会有拍戏卡壳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辛洪源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向就不是一个容人克己的导演。尤其在拍摄片场,如果达不到他要求的话,任你是哪个明星大腕也是会遭到他的痛骂不已。

    这次挨骂的是贺虞,一场打斗戏拍了好几次都没能过关。

    “你在拿自己当新人惯着?”辛导丢开了手里的导演剧本走到拍摄区中去,周围的人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新人也没你这么丢人吧!旁人在身边一招一式地教着,学不像抡不成事儿也就罢了,连手脚都是软绵绵的,难道全他妈把劲儿使在女人肚皮上了?!”

    这话说得过分地奚落,但是周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连大气都没敢出一声。

    贺虞比苏慕彦仅仅晚了两三年的时间成名,在A.E也算得上是当家一代的前线男星了,如今被辛洪源这么难听得呵斥着,即便是心中不豫,也只得咬牙忍下,然后在面子上仍然是一副虚心接受教训的样子。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出道十多年的演员来说,个人的演技水平和演艺风格已经臻于完美。刚刚的几次NG,如果不是导演要求太过严格的话,一次性Pass的话,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是,这部戏的导演辛洪源,实在是一个把“完美”二字刻在心里的人。

    接过助手送上来的凉茶喝了一大口,辛洪源喊过来了动作指导,寒着脸说,“戚杀这个人的性格,刚猛自大,一出手必然是一往无前的舍我其谁,怎么会像你刚才的花拳绣腿?你再好好把握一下,跟程师傅过过动作!”

    然后,“战火”便波及到了一旁安静地看着剧本的邵逸辰身上……辛导扯着嗓子吼了一声,“阿辰,你给我过来!”

    “来了。”邵逸辰扔下剧本走来过来,还没站稳就听到导演没好气地安排道:

    “别以为没说到你就没你什么事儿!过来好好看着一块反思!”

    “……哦。”邵逸辰老老实实地了头。

    这样一来,贺虞就觉得自己面子上很挂不住了——他是邵逸辰的前辈,在这种情况下倒像是在被当成反面教材了。于是,想都不想地马上就反驳道,“导演,我刚刚过那几遍动作上一失误都没有吧?您到底不满意在什么地方?!”

    辛洪源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俯身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钢管递给了动作指导,简单地说,“拿稳了!”

    然后,右臂向上狠狠地格挡过去,在刚一碰到钢管就停在了那里,“这是你的。”

    紧接着又是同样的动作做了出去,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肉体撞击到硬物的钝响声,“……这是我想要的。”

    贺虞张了张嘴,又闭了上去。

    现场的气氛,就有凝滞了起来。

    “好疼……”邵逸辰轻轻地说,并不太大的声音却打破了开始凝重起来的气氛,“我这样看的话,都觉得好疼。如果到银幕上放映出来,观众一定会更加感同身受吧?”

    辛洪源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冷冷地说道,“我知道贺虞你是演电视剧出身……但是,再拿你混偶像剧时取巧的那一套来糟蹋我的电影,这部戏的主演我就不劳你大驾了。”

    微微地低着头跟着导演往拍摄区之外走的邵逸辰也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心里想的是,自己这不小的年纪居然来装嫩扮幼稚做可爱状实在是……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地起出一层**皮疙瘩啊。

    但是,总要有个人来打圆场吧?

    再喊“Action”的时候,贺虞的拳脚动作果然大开大阖了起来。

    如果说演技的话,电影的确比电视剧对此要求得更高。一般说来,演技水平由高向低地排列的话,会是电影、话剧/舞台剧、电视剧……

    所以,辛导的最后那句话,才算是真正地激起了贺虞的争强好胜之心。

    正想好好地看一下这场打斗戏怎么拍,以便好为自己的下一场打斗戏提供一些借鉴,结果还没看上两分钟,肩膀上就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扭脸过去,发现是白唯。

    打了个手势让他保持着安静,白唯示意邵逸辰跟着自己向外走。直到离开了拍摄区好长一段距离之后,才说明了叫他出来的原委,“有的人想见你,我认为,你还是去见他一面比较好。”

    邵逸辰笑着说,“是影迷?难道会是你的朋友想要见我?”

    白唯用右手中指推了推镜架,很认真地说,“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真是的,居然会以为白唯这种人会开玩笑,邵逸辰想,难道是刚才装天真装上了瘾了吗?

    走的路并不算远,就是拍戏所在的大型别墅的后门处,那儿停了一辆很陌生的加长车驾。把人领到地方之后,白唯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说,“按照辛导的效率,你最好把会面时间控制在10分钟之内比较妥当……逾时了的话,我会来叫你的。”

    迟到的话,会被辛导痛骂的吧……邵逸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手去开车门。

    “……是你?”

    .

    尽管迟疑着,邵逸辰还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自从一个多月之前的那次记忆深刻的“赌场两日游”后,他再也没见到过自己的这位名义上的表哥——就间隔的时间上而言,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因为在以往的经历中,杜卓阳总是喜欢隔三岔五地就邀约一次,不管是否被拒,都会“矢志不渝”地时刻准备着下一次的邀请。

    前些天的时候,邵逸辰对最近少了杜卓阳的“约会邀请”还有过不解,随后想到大概是这人的热情退散了,于是就很快地对此释怀了。

    更何况上一次还承着他的人情……邵逸辰甚至想到,如果杜卓阳这次是邀请自己一起吃个晚饭,哪怕现在就要立刻出发,他也会想办法跟辛导请个假,同意这个要求的。

    但是,他想的这些都没有发生。

    在邵逸辰打开车门之前,驾驶座上的阿基就已经开门出去了。而在他关上车门两分钟后,杜卓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地看着他,目光专注。

    不过是一个月没见,男人就已经显得很是疲惫的样子,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像是承担着极大的压力。

    他不说话,邵逸辰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只有两个人的车内,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紧贴在耳边响起。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杜卓阳,他前倾了一身子,低声说,“……逸辰,你跟我走,好吗?”

    邵逸辰不知所然,先是礼貌地笑了一下,接着问道,“去哪儿?那我先跟导演说一声,请了假才好走,今天下午还有我的两场戏。”

    杜卓阳用力地看着他,就好像哪怕眼睛移开一瞬间之后,坐在他对面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邵逸辰的笑一向很好看,在某个大型门户网站搞出来的“艺人评选——你眼中最性感的演艺明星”中,Fans提到他时反复强调的重就是:邵逸辰的笑是最性感的。

    所以,杜卓阳看着他的微笑,自己也慢慢地笑了起来,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逸辰,我要走了。”

    邵逸辰终于察觉到奇怪的地方了,他皱了下眉,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去星条国,”杜卓阳耸了下肩膀,“……大概以后想要回来,就得靠偷渡了。”

    “什么时候走?”邵逸辰想了想后,又问。

    没有问为什么要走,这让杜卓阳觉得轻松了很多,所以他笑着说,“很快,大概今天晚上就得滚蛋了……不过,你没法送我。”

    又是一阵沉默,只不过沉默的时间比较短。

    邵逸辰想起了近一年来对方的持续纠缠——抛除开方式上的令人难以接受,从诚意的层面上来说,他能感受到对方确实是认真的,虽然这种认真想要被发现并且得到认可还比较困难。

    他上辈子很少遇到过这样的追求者,很多人刚萌生出对他的爱意的时候,就已经被邵总“防范于未然”了;剩下的那部分被他直接冷硬地拒绝了几次之后,也都很知趣地主动离开。

    ……也许,也许,也许……

    也许,他不是邵逸辰的话,接受对方也并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如果他不是邵逸辰的话,杜卓阳还会这样喜欢……或者说,爱他吗?

    这个问题邵逸辰从来没有去深想过,既然没有在最根本的原则问题上切入一步,这场爱情的追逐战,杜卓阳在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失败的位置上。

    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可以有很多种的表现方式,物质上的精神上的、流于表面的发自内心的、虚与委蛇的真情实意的……这些都是“好”。

    这些“好”,在一开始的话可能还会因为形式和出发的容易混淆,很难分得清到底哪个是哪个。但是时间是最好的检验手段,是不是用心的好自然也能被心体会出来。

    邵逸辰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心软这个毛病就从来没改过——也许这不能被称作毛病,但是他的确是并且愿意从“善”的立足上去做出自己的选择和判断。

    比如说,在这种时候。

    宽大舒适的沙发虽然挤占了车内的不少空间,但是却不显得拥挤。

    邵逸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杜卓阳面前,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盖在了杜卓阳的手上。

    他很认真地说,“……卓阳,对不起。你……我知道的。是我的原因,我只是……只是不想展开一段感情。”

    ——所以,在一开始就没有留给你一的机会……不止是你,任何人都是。

    杜卓阳反手就拉住了他的手,手指一根根地挤了进去,指节亲密地挨着指节,掌心毫无缝隙地贴紧着掌心。用句不太恰当的形容来概括的话,就好像凭借着这样一种方式,两个人的心跳都能被互相感知。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杜卓阳一连说了三声,而且还带着一种类似于轻松的情绪,“……我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个马子都把不到?”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攥在一起的手也紧了紧,然后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我爱你,邵逸辰。”

    这句只有六个字的话被他说的如此之轻,以至于邵逸辰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于是,他问他,“什么?”

    可是,被问的那个人只是笑了笑。

    邵逸辰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抽了下自己被握住的右手,但是根本一都动不了。只好看着自己和人十指交扣在一起的手,说,“以后不会没机会再见面的,我说不准还会到美国拍戏。”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被男人死死地抱在了怀里,脸侧磨蹭着脸侧,肩膀重合着肩膀,胸膛里的空气也慢慢地消失着溢出。

    “别动,逸辰……给我抱一下。”男人小声地说,根本不见之前狠厉到冷漠的样子,仅仅只是一个寻求着拥抱的普通男人。

    邵逸辰僵硬着身子被人抱住,心里想自己脸上还上着妆,而且穿的也是戏服……真是太……

    真是太什么了?想到这里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拥抱的双方都没了时间观念——对于杜卓阳来说,多长时间什么的都无所谓,关键是这个拥抱的本身。

    他松开了抱住邵逸辰的手臂,再细细地看了他好几眼后,才笑着说,“皮肤真好……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显得好看。”

    邵逸辰道谢不是,拒绝也不是,刚刚当机的头脑还没有正常运转起来,就被男人摸了一下后脑勺,然后顺手还在腰上吃了一把豆腐。

    “该回去拍戏了,”手还没有离开人家腰间的杜卓阳笑着说,绝口不提刚刚那句“逸辰,你跟我走,好吗?”而是一副从容淡定地样子继续说道,“走吧。”

    但是,除了这两个字以外,却是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邵逸辰下了车,一眼都没有回头看那辆车和车里的男人,而是想:……从实际年龄上来说,明明是自己比他大了好几岁吧?居然被当做小孩子一样的摸了摸头发。

    他觉得有轻松,但是又多了儿不明不白的什么东西,想要去细细地琢磨一下,却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琢磨起。

    眼看着就要走进别墅了,后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还有小声的叫喊,“……辰少爷!”

    邵逸辰站定了脚步,认出了来人是常跟在杜卓阳身边的一个男人,好像是叫作阿基。

    阿基腼腆地笑了一下,脸上的犹豫一转而逝,然后就飞快地拿出来了一张照片,双手举高了恭恭敬敬地递到邵逸辰面前说,“辰少爷,我不知道杜少他有没有跟您说清楚……他今天这一走,怕是永远都不能再踏入华国一步了。您……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也好给杜少他留下个念想。”

    邵逸辰接过照片一看,发现这并不是公司里准备给fans用的偶像照片,而是一个月前他和杜卓阳在一起时被人偷拍下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正笑着听男人说话,侧着的半张脸上的笑容标准得像是黄金比例;然后对面男人眼里的那一抹深情,却是尽然摄入画面。

    阿基急忙解释说,“辰少爷我就拍了这一张真的,没其它的照片了,您要是不信我,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邵逸辰打断了。

    “笔呢?要我签什么?”

    这两个问题,前者得到了完美的解决,后者则是完全没有被给出一个字的答案。

    邵逸辰握着笔想了想,想了好大一会儿后,才在照片的背后写下了五个字。

    他写的是:“给卓阳,逸辰。”

    四二章:

    杜家在突然之间的撤离具有非常高的效率,甚至在绝大多数人刚刚知晓事情的苗头的时候,杜卓阳已经在一干耆老的迎接下,在徐徐海风的吹拂中,一步一步地从甲板的舷梯上走了下来,正式地踏上了异国的土地上。

    他走下船的气度洒脱、步伐沉稳,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根本看不出是一场出逃,反倒是更像一次居高临下的巡视。

    至于那个所谓的“收网行动”,却再次重蹈了历史的覆辙,戏剧化的场景又一次地上演在所有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的人眼前。

    ——在逮捕令正式下达的前一天夜晚,一直被情报局特工密切盯梢的杜卓阳,在东八区区时接近凌晨零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

    是的,是突然消失不见的。

    而为了获得这次名为“斩首计划”的成功,一应行动推进得细腻而又耐心。但是,在遭遇到了这次意外的失败之后,才猛然发现整个杜家早已蜷缩回了自己的主要爪牙,循序而又悄然地从八处港口分批撤离远逃。

    换句话而言,那张巨大的军火交易网络,现在仍然掌握在杜家手里。

    杜卓阳是先搭乘直升飞机,到了公海上后再登上了一艘自家的远洋游轮顺利脱身的。

    他在刚上飞机之后,站在座舱舱门前一脸平静地看着地面的缓缓远离……螺旋桨带来的强烈气流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一暗红色的雪茄亮光却是在越来越凉的大风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吹灭。

    男人扬起了手,松开手指,暗红色的小在快速下落的过程中转瞬而逝。

    “没有人,”他说,“没有人能够坐稳我走后留下的那个位子……合久必分,要大洗牌了。正好,隔海观火……人生寂寞啊!”

    转身离开舱门,杜卓阳形象全失地伸了一个大懒腰,“我爷爷扔了毒品生意,我扔了赌场生意……啧啧,看,我们祖孙三辈里,最没有建树的其实是我老子,我真是替他死了之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而感到忧心忡忡啊……”

    .

    杜家的突然撤离给整个Z市乃至华国的地下世界留下了一个措手不及的真空地带——权力的真空带。

    就像是光亮之下必有黑暗一样,号称象征着阳光的民主自由的政府背后,同样存在着以地下规则作为基本支撑的黑道社会。

    这种情况的出现,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如果不那么严格的划分,其实黑道组织也是非政府组织的一员。而这个世界上的组织,无非就是政府组织和非政府组织两种。

    与杜家不同,邵家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而且还是当属不让的名门望族。虽然邵夫人的确是杜家的女儿,但是所有人都把她看做是邵家的人。

    动了杜家没有关系,有句话叫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但是邵家就不同了,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家世渊源的人其实属于同一个利益共同体。动了一个邵家,就等于动了所有经过了世代传承之后还存在着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

    而且,邵家的动作很快也很有诚意。非但一应与杜家有关联的生意早已全部干净处理,就是手下的所有艺人,只要有明显的证据证明与杜家有所牵连的,也都迅速处理干净。其手法、其力度、其决心、其行动力,堪比这个国家最为著名的任何一次严打。

    旗下的传媒公司更是言真意切地做出了一番严肃的自我剖析,“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感动的行业自律精神啊!”

    .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赶着通告拍戏忙到快要拿吃饭的时间来补觉的邵逸辰,也知道了杜家发生的事情。

    ——虽然他知道的时候,距离杜卓阳和他告别的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邵逸辰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饭厅里的壁挂电视。42寸的标准屏上,漂亮的女主播在播报着新闻速递。

    “……警方近日破获一起特大恶性涉黑案件,摧毁了一个重大黑社会性质组织团伙。据悉,该团伙……”

    邵钧哲用餐刀挑着新鲜的乳酪往自己手上的面包上涂抹,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电视上的新闻播报,咣当一声就把刀子扔到盘子里去,嗤笑了一声,说,“哟,撕破脸皮了还真……”

    “原来是……”邵逸辰叹了口气,“原来真的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这话原本只是一句很随意的感慨,只是听在某个人耳朵里就显得很不是滋味了。

    咬了一半的工厂面包被重重地砸到餐盘中,连盘子里原有的那把餐刀都一并砸飞出去,在白色的桌布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污渍。

    “别以为我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恶狠狠的咬牙切齿,可惜唇角上沾着的一小白白的乳酪让他的气势大打折扣,“不是告诉你别跟他接触?这种敏感的时候你还敢去见他!如果被狗仔队拍到了一身的麻烦都甩不开……”

    ……想都不用想,“忠实”地汇报三天前那次碰面的,只有自己那位总是一本正经绷着脸的经纪人大人。

    “他这不是要走了吗?”邵逸辰端起一旁的果汁喝了两口,然后伸手又拿了一片面包。他今天有一场重头戏要拍,所以一定要吃得饱饱的……而且,刚出炉的德式工厂面包外脆内软,口感很好。

    “他走让他走他的!”邵钧哲拍了一下桌子,“走得越远越好,走了就别再回来最好!”

    邵逸辰在面包上均匀地涂上黄油奶油,“可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他放下餐刀,用腾出来的右手了自己右边的唇角,“有奶酪,你自己舔一下。”

    饭厅的窗户开得很高,明亮的玻璃透射入清晨初升的太阳光线,盛夏之末的阳光澄亮而又淡薄……侧对着窗户而坐的邵逸辰整个人都沐在这一片柔和的阳光中,质感的优雅。

    邵钧哲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刚还勃发着的怒气就像是被扎了一个小口子一样的消散了下去。他想,自己才不用跟那谁谁一般计较,好歹自个儿这还不是在天天守着的?

    “……我是说,擦掉……”邵逸辰说出口这几句话后,就觉得自己刚才最后说的那个句子有不合时宜的亲密——要相信,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固执的而且无处不在的,何况又是“强化”了十年的习惯。

    嗯,有“你自己舔一下”,对应的就是“我替你舔一下”。

    邵钧哲于是心情大好,拿起来被自己扔在一旁的面包咬了一口。自得其乐地嚼了半天后,才想起来这片面包已经和桌布有了“亲密接触”,“呸”了一声后,重新拿起一片新的面包。

    只是大少爷他“糟蹋”了自己的餐刀之后,也不去喊佣人来换上新的餐具,而是胳膊一伸,抓起来邵逸辰的刀子就理所当然地使用了起来。

    ……当然,他唇角上的那小小的奶酪已经被成功地“毁尸灭迹”,用舔的。

    邵逸辰皱起了眉头,他用指尖敲了几下果汁杯,突然问邵钧哲道,“杜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妈不可能不知道吧?如果她知道的话,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来?”

    邵钧哲“嗯”了一声,算是对前半句的回答。对于后半句,则完全就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态度了。

    虽然很想继续问下去,但是考虑到眼前这个男人和母亲关系一直都比较冷淡,邵逸辰也就没再开口说什么,而是喝完了手里的果汁,起身去盥洗间收拾一下自己。

    邵家老宅的大门外,乘坐着保姆车过来的白唯已经在兢兢业业地等人了。

    .

    对于杜卓阳的离开,邵逸辰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其实这很容易理解,尽管在几天前的最后一次会面中,两个人相处时的气氛很融洽很舒服。但是对邵逸辰来说,这其实只是一种特定情况和特定时间下突如其来的一种特定的感动。

    这种感动很小很短暂,在转身回去还没有投入到拍戏之前,就已经归于一片平静了。

    人的感情最是难以捉摸。虽然在一些情况下,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会爱你;但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爱上了你所以我会爱你。

    不太恰当地举个例子:这就像是磁铁的S极和N极互相吸引,S极和S极互相排斥一样的自然。

    .

    在Z市的戏份拍完之后,整个剧组便“转战”到边境线最南端的C城继续着拍摄的进程。

    A.E财大气粗,连导演到演员再到场记,包括各种规格的专业器材,直接包机赶赴了目的地——随机人员中,甚至包括了一位专业营养师。

    辛洪源是一个很少依赖特技的导演,不管是怎样的动作场面都是务求演员的本色演出。一遍不过两遍过,两遍不过三遍,三遍不过等着被骂吧……被辛导那样骂一顿,不会的也会了。

    C城的拍摄进度耗时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其中一场在海滩上的火拼戏份整整拍了一周的时间,两个主演在一个比一个还要高的海浪砸压下还要保持着动作的漂亮无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很多情况下连动作的到位都很难完成。

    浪头一旦打了过来,随着“Action”的命令,拉好了架势就专等着浪打人……水的压力和阻力下,平时一个很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花上以往两到三倍的工夫。甚至还会经常出现站立不稳狼狈跌倒的状况……没关系,倒下了就再重拍好了。

    在这种密集的、高强度的连轴转一般的拍摄要求下,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精力和时间上都没有什么空间留下给私心杂念。

    邵逸辰很喜欢这种生活状态,他只需要每天考虑怎样把自己的角色演绎得更加完美更加出彩,什么Z市什么邵家什么杜家的……都不用分心去考虑。

    邵钧哲言出有信,拒绝了他搬出去住的要求后,还承诺了给彼此空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除了每周周末固定地来一个电话,闲聊几分钟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缠人的举动。

    10月月中,结束了在C城的拍摄后,剧组稍作休整便打算返程回Z市,进行影片最后的收尾以及补拍工作。

    工作即将完成的心情是夹杂着放松和满足的成就感的,尤其是在回到Z市之后,老板还亲往机场迎接并大方地宣布接风洗尘的安排,更是让所有剧组人员大呼“老板万岁”。

    《暗流》这部戏里两个主演都是男人,女性的戏份占得很少。于是为数不多的两三个女演员就成了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其中一个是比邵逸辰早两年出道的季娅,人长得漂亮嘴又甜,眼神一勾简直就是风骚入骨……很符合时下走红的条件,欠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一群人吃了饭之后还余兴未尽,趁着邵总有急事中途离席,浩浩荡荡地奔赴了KTV继续High。

    大大的VIP包间里大家坐的七零八散,麦霸们抢话筒抢得不亦乐乎。灯光很暗,浓郁的女性香水味道混着呼吸的热气,还有酒精的微醺……刚从繁重的拍摄任务中解脱出来的所有人,都无所顾忌地放纵了起来。

    这样的场合邵逸辰一向是极其不愿意参加的,他也很想像辛导一样,安排两句“好好玩儿”之后,潇洒地挥挥手提前走人。只是,在一开始就被贺虞拽住了盛情邀约,不管如何拒绝硬是把他拖来到这种地方。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挑了一处最不显眼的角落之处,希望等周围人都不注意自己之后再偷偷地抽身离开。

    但是,还没等他安静一会儿,身边就硬凑过来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不得不承认,女人是最神奇的生物。邵逸辰清楚地记得,在吃饭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是一身浅白色的淑女裙,脸上略施淡妆,装扮上的清纯和骨子里的风骚矛盾地结合在一起,很是吸引眼球。而现在则是换成了以金色为主色调的烟熏妆,紧绷在上身的黑色抹胸式上衣已经快要拉到了乳沟下面了,再加上纱质的短裙和细格网眼袜……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换的这身衣服?

    “阿辰你不喜欢K歌吗?”季娅喝了不少酒,开口就有一股酒精味道,惹得邵逸辰又往里面躲了躲,但是却让她得寸进尺地又挤了过来。

    “……我五音不全。”邵逸辰忍了又忍,还是受不了对方贴在自己身上连扭带蹭,终于冷冰冰地来了一句,“对不起,请不要用你的文胸非礼我。”

    季娅的媚笑就有挂不住了,她往外撤了一的距离,却递过来了一杯酒,“不唱歌又不喝酒,一起玩儿就要放得开嘛……来一杯芝华士吧?”

    邵逸辰摇了摇头,已经想叫白唯一起走人了。

    只是女人意外地坚持,而且整个人都随着这杯酒再次贴了上来,大有对方不喝酒就绝不罢休的气势。

    万般无奈地接过酒杯,邵逸辰皱着眉说,“我喝了你就离我远一?”

    说完,也不看季娅的脸,仰头把琥珀色的酒液灌入了口中,然后站起身来,把空酒杯塞给身边的女人,就有费力地在房间里的一大堆人中找寻着白唯的身影。

    灯光太暗,正在放着的摇滚乐太过嘈杂,还没等他找到想找的人,就被人从后面搂着腰拽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包间最里面的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也许有人往这里看了一眼,但是也只看到了邵逸辰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这个举动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然而,事实上在邵逸辰的身子和沙发形成的视线死角中,女人已经紧紧地缠了上来。

    衬衫被人拉开,潮热的指尖挑逗地摸了进去,背后的哈气暧昧而又情色,紧紧贴附过来的身子在缓缓磨蹭……

    邵逸辰觉得有些反胃,他捉住女人摸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指,低声说,“季小姐,请自重。”

    然而,却被人隔着衬衫舔了一下,明明有着布料的阻隔却让人有一种滑腻的感觉,很不舒服。

    挣了几次都让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全身都僵硬着绷紧起来的邵逸辰用力地掰开了女人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狠狠地甩开之后再次站起身来。他已经决定了,不管白唯在哪里在做什么,自己是一定要非走不可了。

    但是,刚刚迈开了半步,脚底处就升起了一种软麻的感觉,像是潜伏在血管中窜出来那样迅速,循着血液的流转,飞快地传遍全身……

    这一次,却是身不由己地跌坐了下去。

    头上的装饰灯闪烁得频繁,红黄蓝紫绿的频闪已经混成了一团光雾,耳边有人在一声接一声地喊着“阿辰”……邵逸辰觉得口舌发干发麻,他喊了一声“白唯”却被人扳过肩膀去,堵住了唇。

    ……有唇膏粘腻的味道。

    四三章:我爱你

    如果说哪个圈子里的黑暗和污垢最多的话,提名娱乐圈的话非但不会过分,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性稳拔头筹。

    举个例子来说,娱乐圈里津津乐道的趣事之一就是最近几年风头正健的女星胡曼斐,凭借了邵夫人一句“小姑娘长的不错,挺讨男人喜欢”的评价,就从一部必然要大红大紫的武侠大片中成功地夺走了女主角,自此平步星云、星光灿烂。

    ——这是娱媒上津津乐道地作为“造星”故事来宣传的事情:一步登天,从此星途平坦。这是多么具有话题性和炒作性的素材啊,不管是读者还是fans大抵都乐于关注这样的娱乐新闻的。

    但是,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

    在这部胡曼斐赖以成名的《仗剑天下》拍摄过程中,成名之后以“高贵典雅”的淑女形象示人出镜的胡曼斐和自己的姐姐胡曼颖,从导演暖床到策划——而这些事情,知道底细的都不会说,会说出去的都不知道。

    而在《仗剑》热播的时候,胡小姐跟着当时已经有了“太子”之名的杜卓阳到南方印加海的某艘豪华游艇上转了一圈,陪得杜少爷的合作人痛痛快快地续签了一份较为重要合约。回来后不久,就在一部都市爱情轻喜剧中担纲了女主演……

    如果说,十年前的那些明星们出名主要依靠了自己的演技和努力,“天道酬勤”这个词还在娱乐圈中占据了主流态势的话;现在速成的明星们,则是大多依靠了自己的脸蛋和身体,在这个日益混杂的圈子里博得自己的出名之机。

    当有了捷径可走的时候,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拿来交换的。

    .

    在这个KTV的大型包间里,其实不止一处黑暗的角落中已经开始上演了某些荒唐的行为。所以,当有人发现季娅压住了邵逸辰在沙发上亲吻的时候,非但没有上前阻拦或者出言提醒,反而是心知肚明的一阵窃笑,甚至还有人在扼腕叹息被他人抢占了先机。

    ——不过是一起玩玩儿,大家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high一high地寻个乐子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该看到什么不该看到什么的,更是约定俗成的你知我知。

    在这个时候,白唯在哪里?

    答案是,楼下接邵总。

    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能够出现,就是那样的巧合。

    因为之前的承诺,邵钧哲不敢对邵逸辰的行踪多问半句,所以绝大多数信息都是从白唯这里旁敲侧击得来的。

    而在一群人商定要来KTV的时候,白唯正在接一个广告商临时打来的电话。挂上了电话之后,已经过了反对拒绝的时候。等到了包厢里之后,他还特意把邵逸辰拉到了角落里坐下,倒了一杯矿泉水给他,缓声安排了他两句诸如“这种场合不要多来”,并要求他必须很快就和自己一起离开。

    毕竟,在将近一年的相处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带着的这位艺人虽然在才华和演技上都非常出众,但是在很多地方……都有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

    ——是的,天真,就是那种因为被保护得过多而带来的天真。不过,结合到他的出身和背景,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由于包厢里太吵,所以当邵钧哲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白唯没有顾得上跟邵逸辰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地出门去接电话了。

    听闻自己的宝贝弟弟跟着一帮子年纪相仿的演员们去了KTV这种地方,邵钧哲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过来接人。而因为所在的地方离这儿比较近,所以他便直接安排白唯在楼下等着自己。

    但是,车子在行驶到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街口的时候,十字路口突然发生了一起因为酒后驾驶而引起的车辆相撞事件。因此不可避免地,邵总的车子就在肇事路口被堵住了一时间。

    而见到了白唯后,邵钧哲又因为某件比较私人的事情在楼下的停车场里多说了两句话……

    所以,在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已经是距离白唯离开那会儿的半个小时开外了。

    包厢外面的走廊上灯火通明,在推开门的瞬间就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房间内部。

    “你们继续,”邵钧哲在推开门的时候比较随意地说道——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看到邵逸辰在哪里,“我来接了逸辰就走。”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整个包间里就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了。只剩下大屏幕里的歌手在扯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喊着,“爱死了你才不——再继续爱,不离不弃就是——我的表白……”

    “我一来就冷了场子?”邵钧哲往里面跨了一步,眉头就皱了起来。

    在他的扫视之下,竟有人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也都尴尬极了。

    邵钧哲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当即就沉了下脸,突然提高音量喊了一声“逸辰”。

    邵总的脾气之坏是整个公司的人都熟知的事实,所以他这一声“逸辰”喊出口后,所有人都是下意识地让出了一条道过来。

    邵钧哲慢慢地眯起了眼睛,这个动作让他显得危险性十足……正在播放的歌曲早已被人按了暂停键,只是荧幕上的光线亮闪闪烁烁地亮在房间里,更增添了一种压迫感。

    季娅在门被邵钧哲推开的瞬间就从邵逸辰身上跳了下来,此刻被人用眼神冷冷地盯视住,便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

    怒到了极致的表现,有时候是歇斯底里,有时候是一派冷静,冷到手脚发凉那种。

    和邵逸辰不同,邵钧哲对这个圈子里的胡乱荒唐知晓得彻彻底底,所以一眼看过去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步步地走了过去,身边的人随着他走过去的动作不住地后退,竟是一个人敢出声劝阻的都没有……直到走到了季娅面前,邵钧哲才停下了脚步。

    “啪”地一声脆响在包间中响起,女人的整个身子都被这一个耳光甩得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衬衫的已经被解开了一半,苍白的脸色和脖颈上印下的红色唇印对比得如此鲜明,紧紧地皱在一起的眉间显示出他此刻正在处在绝对不舒服的状态之中。

    邵钧哲操起一旁已经空了酒杯放在鼻端闻了一下,头都不回地问道,“你给他喝了什么?”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冰冷,跟平时勃然大怒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性,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有一种背后发冷的感觉。

    女人跌倒的姿势很不雅观,单手捂住被掌掴的脸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再次被逼问了一句后,才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说,“……只是……催情用的……很普通的……引起兴奋……”

    “那他喝下去以后该是这种样子吗?!”邵钧哲咬牙切齿地问,一边问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住人之后,小心地抱在了自己怀里,“……逸辰是过敏体质,有过严重的过敏史……我不知道他现在这种状态是因为药物的原因还是体质的原因,我只知道,”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坐在一旁的女人,“……你完了。”

    若是论到威胁层级上来说,“你完了”这三个字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话语。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男人用这样一种冷漠的语气说出口,简直就像是乌云压过来一般的沉重。

    “带上杯子走。”邵钧哲边走边说。

    这句话是对白唯说的,第二句话则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了,“你们,我都记下了。”

    大门被“砰”地一声甩上,五分钟前还是一片靡靡之音的欢乐场面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包间里留下来的除了冰冷就是冷汗。

    .

    “病人本身就是过敏体质,”收拾起了注射器材的医生叹了口气,“为什么还不能多加注意呢?……情人之间的情趣其实不一定非要依靠药物,这对身体很不好,下次记得了。”

    邵钧哲张了张口想要辩驳什么,又乖乖地闭上后一言不发。

    他刚把邵逸辰搂进了怀里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有高得不同寻常。于是,就急急忙忙地就近找了一家酒店……家里的医生有其它事情抽不开身,所以只好大半夜地打电话给房书平借了他家的私人医生过来。

    在谨慎地对酒杯中残留液体进行辨认之后,医生诊断出由于病人第一次接触这种刺激性催情药物,再加上本身的体质原因和饮入酒水的浓度稍高,导致对药性反应太过敏感,并引发了一些不太严重的过敏症状。接着,在邵钧哲的要求下为他注射了缓解药物,同时还留下了一些口服片剂。

    至于白唯哪里去了?当然被邵总迁怒后赶了出去。

    尽职尽责的医生在临走之前,再一次地叮嘱道这种调情手段以后坚决地不能再用,“……过敏体质的人平时需要多加注意,同样一种药物你用了完全没事儿,但是到了他身上可能就能要了命……你听说过一碗海鲜粥都能够杀人吗?如果实在是想借助这种情趣方式,可以微小剂量试用,确定无碍之后再循序渐进的使用。我这里就有一些推荐,价格对于您来说也不太贵,不知道邵总您……”

    邵钧哲坚决地把医生快速地送出门外,反手关上大门的动作干脆得毫不拖泥带水。

    他想,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自己怎么会和有着这种私人医生的某某人成为了朋友的呢?简直是太侮辱自己的品格了。

    床头的小灯拧得很暗,柔和的光线洒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灯光下的男人闭合着双眼,脸上的表情也很是放松,不像是刚被放到床上时的那样虚弱多汗。

    邵钧哲换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打湿了以后一地擦过他的额前,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一一地收紧在掌心里。

    接着,才慢慢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现在一都不想回想一个小时前看到逸辰衣服凌乱地躺在那里的场景,更不愿意想如果自己今天晚去或者不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害怕失去的心情太过迫切,就连假想一下都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固执地潜伏在那里。

    ……越来越胆小了,面对着你。

    邵钧哲用手指一遍遍地轻轻触过邵逸辰的眉眼轮廓,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觉得有一种莫大的满足和喜悦在心里,一地堆积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无处排遣也不舍得排遣,简直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在过去的长长的一年里,他无数次地在夜里无法安睡,心间的伤痛让自己觉得苍老得毫无水分,一触及到就会碎成漫天的粉末……那种空无一物的感觉太过难受,也从未想过要从中解脱出来,像是一场自我的赎罪。

    但是,现在……现在,他竟然能够再次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躺在那里,仅仅是闭上眼睛的样子,都觉得是那样幸福的满溢。

    而且,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慕彦——或者说,不管是慕彦还是逸辰,他是自己爱上的人。

    在没有确定慕彦还活着的时候,他曾经惶恐于自己对自己的弟弟动了心。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厌弃和不齿已经升到了极……但是,后来无意中发现了逸辰还在国外时寄回来的照片,和当时的逸辰相对比之后才醍醐灌一般的明悟。

    一个人,无论变化成什么样子,内里的灵魂和外在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更何况是,这是自己最熟悉的爱人。

    邵钧哲敢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一个人能认出来苏慕彦,那就是他自己。

    但是,接下来的却又是讽刺到极的事实:爱人变成了弟弟,活下来的变成了爱人。

    尽管兄弟间的亲情一直很单薄,关系也很紧张……但是,毕竟是同一血脉下的亲生兄弟。这其中的取舍,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是无法体会出来那会是怎样一种的撕裂。

    可是,他必须承受下来,接受下来,坚强下来……已经习惯了以保护的姿态守护在爱人身边的模式,如果连他都无法承担下来这一切,那还有谁能为逸辰承担下来?

    ——说到底,慕彦、逸辰、自己,都不过是受伤害的人而已。

    当一个人受伤太多的时候,一希望和温暖的出现,就足以支撑他继续坚持下去。

    对于邵钧哲来说,从小母爱和亲情的缺失,让他比常人更渴求一份感情的出现。在刚和苏慕彦在一起的时候,他猜忌过、怀疑过、退缩过……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投入了全部——他所能支配出来的感情的全部。

    一朝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上天还留下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希望。

    所以,这一份“失而复得”的期待,让他拿剩下的还有的所有的全部来换,都是毫不犹豫的。

    .

    指尖停留在唇侧微微颤抖,邵钧哲迟疑了又迟疑,还是无法克制住心中的悸动——像是有一把小锤子一样敲击在那里——他慢慢地探身过去,把自己的唇小心地印在指尖曾经停留过的唇侧……

    印上去的力度很小,几乎不全神贯注的话就无法感触到唇下柔软。但是,却有一种越来越膨胀起来的满足。

    在这一瞬间,他所能想到的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四四章:信任危机

    当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也会为你关上另一扇门。

    对于邵逸辰来说,他这一辈子的运气着实坏了许多——除去了在演戏生涯上的一帆风顺之外。

    半夜里醒过来一次,头脑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只知道口干舌燥得十分难受。

    窗外的月光很柔和,房间里影影绰绰得很是陌生……他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人压得有些发麻了。

    原本就睡得不太安稳的男人因为他轻微的动作很快地醒了过来,随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怎么醒了?是要喝水吧?”

    这样低声说着,男人便有摇晃地站了起来。可是在转身去开床头灯的时候不慎被坐着的椅子绊了一下,然后就失去平衡地跌磕在了床沿上。

    邵逸辰急忙伸手扶住了他,可是因为手腕的暂时无力,倒显得像是在主动地投怀送抱。

    男人却笑了笑,抬手理了理他的发丝,接着俯身下去在他眼角轻轻地亲了一下……态度很自然,双唇也很柔软。

    “……。”邵逸辰怀疑自己这次晕倒之后再次穿越到了异次元空间,也许是平行空间——不然的话,两个人之间弥漫着的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情的氛围又是怎么回事?

    方口的玻璃杯里的水温正适合饮用,时机恰好地缓解了喉咙间火辣辣的干渴。邵逸辰转着手里的杯子,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头脑里也渐渐理清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既然自己在这里,他也在这里,那就说明并没有发生什么难看的事情……否则的话,依照钧哲一贯的糟糕脾气和行事作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应该不至于这么“和平”。

    ……居然会被人下药,实在是始料未及的一件事情。毕竟在他前一世的演艺生涯中,不要说一同去KTV这种娱乐场所,就连在“庆功宴”这种必须要出席的场合,半途离席甚至压根从不出现的情况对于他而言,都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是不喜欢和不愿意,到了后来就变成了顺水推舟的“个性”之举。再加上邵钧哲的关系,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

    床头灯的灯光是不甚明亮的柔黄色,硬纱质的灯罩让原本就不太亮光线更是显出一种朦胧的昏暗……在这种明暗的光影之下,半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的男人的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阴影里,眉眼也浮现出了一种模糊的倦意。

    把水杯递了过去,邵逸辰想了想说,“……一起睡吧。这么晚了,回家或者再开个房间,都不太现实。”

    他看着男人脸上露出来的不加掩饰的喜悦,翘了下唇角,扯出来了一个微笑。

    ——即便是看出来了对方是在有意为之,又能怎样?难道还能让他就这么半趴在床边迁就一晚上,或者直接说“你去睡沙发”吗?……对彼此的脾性都了解得太过彻底,就连对方一举一动的目的和自己接下来的应对都像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本。

    身边的床柔软地下陷了一,然后是灯光的熄灭和一声轻轻的“晚安”。

    “晚安。”邵逸辰说。

    这样一种同床共枕的亲密姿势,已经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情了,尽管是后背相对的状态。

    邵逸辰有些话想要问他,比如:他是什么时候去KTV的,为什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住酒店,自己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姑娘他想要怎么处理……但是却一个字都没有开口去问。

    因为现在的气氛很是微妙,也许开口问出一句话之后,后面的聊天对话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和所要希望的了。在现在这种……比较敏感的相处模式下,还是老老实实地以不变应万变比较明智。

    就在邵逸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睡意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突然悄悄地环了手臂上来。先是试探性地轻轻搁置在腰间,迟疑了一下又慢慢地放下整个手臂的重量,最后再小心翼翼地用手摩挲了一下确认掌心下的实感。

    邵逸辰带着黑线地想:……搞什么吗?我还没睡着呢。

    然而,这样想着的话,却很快地睡着了。

    .

    又是一个晴到连心情都可以变成瓦蓝色的好天气——考虑到秋天惯有的天高气爽和天气晴朗,“又是”这两个字就稍微有些重复和多余了。

    第二天起床时,并没有出现诸如你躺在我怀里我把腿压到你腰上,同时以一种好像要掐死对方的姿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情况。

    当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另一个人已经着装完毕,正站在窗前压低了声音接电话。

    “早……”邵逸辰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舒服,从脖子到脊椎僵硬得发麻,所以连这一声招呼都打得不情不愿。

    当然,这很可能是心理作用。

    等他简单地洗了一个淋浴走出来之后,才发现早餐已经被客房服务送到了房间里了,同时送上来的还有几份报纸。

    如果是不谈感情的话,邵逸辰还是很愿意和邵钧哲相处的,毕竟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是磨合得不能再进一步磨合的互相适应了。

    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这种相处模式本来就是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了。

    “对了,”邵钧哲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咖啡杯,而且还因为咖啡不合自己口味而皱了皱眉,“今天你不用去拍戏,我让白唯帮你请假了。”

    “这样不太好吧?”邵逸辰一边随意地翻着报纸一边说,“过敏的话,不是昨天就已经没事儿了?”

    “说到过敏,”邵钧哲加重了语气,“你自己也应该注意一下。等这部戏拍完之后,好好地去检查一下过敏源去……不,下午我就带你去。”

    “没这个必要吧?”因为对方转移话题的企图太过明显,邵逸辰在回答的时候也很不客气,“你公司里没事情可做了?这种事情,安排一下黄医生就好了。还有,你以后不要替我请假,这样子随便打乱剧组的安排影响很不好。”

    “谁敢说我影响不好?”邵钧哲不以为然地反驳说,随后又急忙解释道,“……妈回来了。”

    关于邵总这声“妈”为什么喊得如此顺流如此亲切,其实是可以做出来一篇深度剖析的……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不要给邵总留下任何封杀的借口。

    .

    在从酒店回家的路上,邵逸辰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

    对于邵夫人,他一方面很想见到她,但是同时又不想见到她。从私人感情和个人经历上来说,他自然是不愿意和她有什么过多的接触的;但是相处以来对方表现出来的母爱亲情和“邵逸辰”身份上限制,又让他对这个女人有着一种类似于牵绊一样的感情。

    他这种心神不宁表现出来,就成了一种坐立不安了。

    邵钧哲看着邵逸辰一会儿翻杂志,一会儿拿报纸,还没看两眼又去找手机,就笑着说,“虽然我理解你的紧张,但是你这样是不是也太迟钝了儿?又不是第一次‘丑媳妇见公婆’了。”

    “这个笑话说得太拙劣了,”邵逸辰淡淡地说,“你等下在妈面前注意儿自己的言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邵钧哲应了一声,语气语调皆是可有可无。

    “都过来了这么多年了,你和妈的关系,是不是也可以稍微改善一?”在快到家的时候,邵逸辰带着试探性地问道。

    “都这么多年这样相处着,不也过得挺好的?”邵钧哲把车子慢慢地驶上碎石路,沉默了一下,才又说,“……都习惯了。”

    .

    一下车子,邵逸辰就看到了从台阶上连跑带滚地窜过来了一条毛色油亮的小猎狗,十分期待地做出了“等待投喂”和“等待扑倒”的准备动作。

    作为一只始终被娇生惯养的、从来没有被忽视过、在邵家的人气远远高过了大少爷的波音达,波宝儿一直是有所求必有所得的,尤其是在邵逸辰这里。

    只是,这次它注定要收获失望了。

    仅仅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连拥抱都没有给一个,更别说愿意被亲得一脸湿哒哒的狗口水,邵逸辰脚步停都没有停地向客厅里走去。

    台阶的第一层上,跟随着邵夫人“失踪”了小半年的袁叔已经恭恭敬敬地等着他的到来了。

    “少爷您昨天晚上没能回家吧?”袁叔轻轻地说着,话语里的指责语气却表露得毫不掩饰,“夫人晚上等了你很久。”

    邵逸辰开口想要解释一下,比如自己昨天出了儿意外,再比如自己并不知道母亲已经回来了……但是,到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了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邵钧哲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进去,而是拿了一块牛肉干来回地逗那只肥壮了很多的小猎犬。但是却甩来甩去得很是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被波宝儿咬住袖子硬生生地扑了一个踉跄……等到回神过来,手里的牛肉干和两颗碎钻袖扣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伸手戳了戳奋战食物的波宝儿,邵总阴森森地问它,“你,有没有吃不该吃的东西?”

    波宝儿囫囵地把肉干整个叼在嘴里,迅速地抬爪转身,扭着胖屁股留给了邵总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和此刻楼下比较轻松的氛围不同,二楼邵夫人的卧室里却是一番几乎可以称得上凝重的气氛了。

    半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的女人在房门刚被推开的时候,就像往常一样打起了招呼,“逸辰,回来了?”

    邵逸辰站在门口,呆立了好半天后,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妈,您……您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记忆里,邵夫人的每次出现都是盛装出席的,繁琐而又华贵的服饰再加上盛气凌人的态度——这个女人总是当之无愧的目光聚焦,光彩夺目近乎一种明目张胆的逼迫。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之后,邵逸辰才发现哪怕是在日常的生活中,她依然是以一种几乎称得上苛求的标准要求着自己和身边人的完美——和她在一起,是会连末端神经都会不自觉地绷起来的那种紧张。

    可是,现在,斜靠在床头上的女人虽然仍然有着淡淡的妆容和梳理整齐的发型,但是眉目间却透着一股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灰白色调……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就像是盛开到极后走进了五月份的牡丹一样。尽管花瓣的颜色依然鲜艳,绽放的花型仍然保持着完美,但是任何一个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它其实已经进入衰败着凋零的时候了。

    只是邵夫人哪怕是在病恹恹的时候,仍然是邵夫人。

    她缓了两口气,才轻轻地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彻夜不归让家人担心,难道第一句话不应该是说‘我回来了’,或者解释一下昨晚的去处吗?”

    邵逸辰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然后走到邵夫人床前,半蹲了下来拉住了她的左手,低声道歉说,“对不起,妈。回来得晚了……昨天晚上和剧组一起去吃饭,不小心被灌了酒,被朋友送到就近的酒店里迁就了一夜。”

    邵夫人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反手覆在邵逸辰手上,有些不悦地说,“这事儿得好好说叨一下白唯了,放任自己的艺人被灌醉是他的失职,太不应该了。你也是的,下次被人劝酒的时候,不想喝就直接拒绝,看有谁敢难为你?……身子是你自己的,不注意怎么行呢?”

    邵逸辰心里明白,邵夫人说不定早已回家几天了,但是那时正赶上他赶戏最忙的时候,所以就没去打扰自己。而邵钧哲即便是知道,也不会主动为自己讲这件事。就连昨天去酒店暂住一夜,恐怕也是他在拖延和母亲碰面的时间罢了。

    其实,他很想对母亲说一下拍戏以来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被表扬的被臭骂的,顺利的和反复NG的……就连昨天晚上那一场闹剧,他都想对她说一说。

    可是,在看到带着浓重的倦意的母亲时,心里面那些想说的话语,就全变成了一句话——

    “妈,我最近过得挺好的,就是您总是不在身边……”

    .

    到底是精力不济了,所以简单地说了一会话后,邵夫人就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得休息一会儿了……你去找波宝儿玩会儿吧。”

    邵逸辰轻轻地从枕边拿下一根灰白色的发丝,然后悄悄地缠绕着收在掌心,也回了一个笑,“好,我叫黄医生过来……等下,再来叫您吃饭。”

    ——他必须找出来一个这样或者不管什么样的动作来掩饰一下自己,才能勉强出来一个微笑。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半年前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是与灰白色完全相反的黑。

    一步一小心地退出房间,反手轻轻掩上卧室的门后,站在房门前的好长一段时间内,邵逸辰都找不到自己的脚步应该落到哪里。

    她说,“脑子里长了一个东西,不算什么大事儿的,大概是之前操心太多了的缘故……”

    她说,“你不用劝我去做什么手术,我都这个年纪了,何苦再去遭这样一回罪呢?……”

    她说,“去年你刚出事的时候查出来的吧,所以当时我一都不担心你醒不过来。天塌下来的事儿,还有我能陪着你呢……”

    她说,“保守治疗了一段时间,后来也就想开了很多。上次去法国跟人谈生意,无意中发现凯旋大道上的梧桐树非常的漂亮……我就想,我来来回回欧洲那么多次,怎么就没发现夏天的梧桐树叶是那么的绿呢……”

    她说,“后来,就想瞒着你,和老袁出去好好玩儿一下。我们带着波宝儿,从威斯敏斯特教堂走到了希腊的巴台农神庙……”

    她说,“我留了很多照片给你……”

    邵逸辰收紧了掌心再收紧,觉得手心里那团细软的发丝简直像是有了重量一样,在皮肤上留下一种火辣辣的锐痛感。

    ——也许,不是发丝。但是,他情愿认为这是发丝的重量。

    楼下的客厅里传来波宝儿的叫声,和幼犬时总是“呜呜”的哼唧不同,已经变成了清亮的吠声。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波宝儿时的情景,那时候它小小的一团乖乖地趴在身穿着香奈儿套装的邵夫人怀里……年过韶华却仍然可以用“明艳”二字形容的女人举起了它的一只前爪,笑着打招呼说,“逸辰你要快儿好起来,好陪我去遛狗。”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得知自己患染恶疾的消息了吧?

    邵逸辰突然很想大声地哭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邵夫人哭还是为了邵逸辰哭,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种酸涩的东西慢慢地膨胀起来,拥挤得呼吸根本都接续不上。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袁叔在半个小时之前的指责,究竟含有了多重的分量。

    那是一种,无力的沉重。

    .

    短短两层楼梯的距离,邵逸辰觉得从未走得这样漫长过。

    他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掌心和金属的质地缓缓摩擦过,像是直接摩擦在心里——一地消磨着柔软。

    邵钧哲刚结束了一个通话,安排了Amelia几项代办的事务,一转脸就发现邵逸辰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早就知道的吧?”邵逸辰问他,“妈她……”

    “也不算早吧,”邵钧哲想了想说,“几个月前她出国那会儿。”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邵逸辰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地冷了下来,“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劝她去治疗去手术?”

    “她又不是你……”男人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地改了口,“……不是你一个人的妈……难道我不知道关心她?”

    “你就是这样关心她的?!”邵逸辰退后了一步,压低的声音里怒气勃张,“这……这和看着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邵钧哲被他这通指责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没回神过来,就听到他自嘲一般地说,“……邵钧哲,我看错你了。”

    被他这么一说,邵钧哲的脾气也上来了,上前一步就扣住了他的肩膀,“你看错我什么了?……劈头盖脸的一通撒气,撒完了心里就舒坦了?!”

    男人用力地扣紧他的肩膀,硬拉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不论出了什么事情,不管这些事情里有没有错,都是我的错吗?!你……你回国这一年多以来,难道还不明白她什么脾气吗?我说的什么话她曾采纳过?她做出的什么决定我能改变过?!……说到底,在你心里,我始终是不值得被信任的那一个吗?!”

    这段话说完之后,争执着的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长久以来存在着的,一直潜伏在他和他之间的,两人关系中的最大隐患……终于被一方直接地加以了挑明:

    ——信任危机。

    只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不管是谁,都不愿意这种危机的挑明以这样一个事件作为诱因。

    四五章:董事长兼任总裁

    对于邵逸辰来说,整个12年都是比较难过的一年。

    在这一年里,他出过车祸,被知晓了身份,被人下过迷药,又得知了母亲日益加重的病情……但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这些,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实际上,12年这一年,即便是对于整个邵氏来说,也是十分难过的。

    10月份的月末,邵夫人召开了A.E的股东大会,正式宣布将董事长的位置交给邵钧哲来做。这个公示一经披露出来,就在商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各个传媒实体都对这件事情进行了不同角度和不同深度的载文报道,随便选取一本财经类评周刊上的评论,就能看得出社会上对这一事件的大致看法:

    “……董事长和总裁都由同一个人来担任,就意味着将有可能出现邵董任命邵总这种比较容易成为谈资的话题。众所周知,邵夫人在担任邵氏总裁一职之时,董事长是由她的先生邵建承担任的;而在邵先生不幸辞世之后,这两个位子的主人则分别变成了邵钧哲和邵夫人……董事长兼任总裁这种情况的出现并不少见,但是在如今的这一次人事更迭上,却没有看到邵逸辰的影子。笔者认为,如果邵逸辰担任了邵氏的董事长,恐怕A.E的股票就要出现一段时间不短的下跌了……”

    .

    外界的猜测和评论有时候永远触及不到事情的真相。

    在股东大会召开的前一天,邵夫人把邵逸辰叫去了她的房间,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自己将要在明天宣布的事情后,就停下了话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邵逸辰被她看得有不知所措,最后在她期待着听到什么的目光中,才轻声开口问道,“妈,今天您觉得身体怎么样?”

    董事长给了谁又不给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一都不愿意成为“邵逸辰”。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就是“邵逸辰”也不错的想法。

    ——至少,可以在这个时候,尽量地多陪陪这位母亲。

    然而他这种回答却让邵夫人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伸出手去用指背轻触他的脸颊,勾起的唇角显得那样的柔和漂亮。

    邵逸辰抬起手握住她的手指,慢慢地收拢在掌心里,努力地想让自己笑得轻松一……这一,不是有了演技就能够轻松做到的。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逸辰。”邵夫人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地笑着说,“你不想接手公司,我知道的……不过没有关系,妈妈给你留下了20%的股份。”

    放在一年多之前,苏慕彦一定不明白这句话中的“20%”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的邵逸辰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句话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在A.E百分之百的股权中,掌握在邵家的股权占到了61%——这个数字在经历了前段时间的吞并案风潮和杜家撤离事件之后,可喜可贺地增加到了67%。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邵逸辰手中的这20%的话,邵钧哲就无法在股权控制上得到绝对的控制权。

    .

    从邵夫人的房间中出来之后,邵逸辰就去了三楼的大书房。

    男人带了工作回来做,笔记本电脑和各种文件夹铺展开了一整个桌子,正在一边接电话一边翻着手中的几张纸张,同时不断地给出大大小小的指令。但是在他看到邵逸辰推开门走进来之后,立刻简短地挂断了电话。

    在前几天的争吵后,当天晚上两个人都有了一个比较深入的交谈——至少诚意上来说,是足够的。

    隐藏病情是邵夫人的意思,她只是想出去放松地看看自己之前错过的那些风景,并不想自己和儿子都因为病情彼此牵挂得打乱到原本很正常的生活节奏。

    但是,在邵钧哲已经逐渐成为了这个家里实际上的主人之后,想要在这件事情上隐瞒他,就显得比较困难了。

    “……你知道的,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她满意,”男人在那天晚上说,“好像她对于我的意义,就是为了把我生下来,然后不断地告诉我在任何事情上都表现得有多糟糕。坦白地说,我想过很多次她能离开我的生活——很多次。可是,现在……”

    他笑了笑,弯起来的唇角里有一种很浅很淡的悲伤,“她昨天下午甚至还拿着架子地对我说,希望我以后能长进得出息儿,虽然她并不抱什么希望。”

    “我……”男人慢慢地摇了摇头,唇边的笑容更淡了。

    .

    “有什么事吗?”邵钧哲把手中的话筒放回到电话机上,手指还未曾离开话筒,“……她跟你说了什么?”

    邵逸辰反手关上了门,半靠在门板上像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直到男人的耐心将近耗尽的时候,才开口说道,“她说给我留20%的股份。”

    邵钧哲挑起了眉尖。

    “只是她说的,”邵逸辰把插在裤兜的手拿了出来,做了一个送出去的手势,“我会还给你的,这本来就是你的。”

    “不不不,”邵钧哲抓起手边的一份文件,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那是你的……我不需要这个,我只需要你就够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再加上20%如何?——这些数字,只要是邵姓的人拿着,就可以了。……能帮我倒杯水来吗?谢谢。”

    走出书房,很快地带回了一瓶矿泉水的邵逸辰,把水瓶放到男人的右手边,然后又帮他拧开了瓶盖。

    “还有什么事吗?”邵钧哲再次抬起头看了他一下,“你有话要对我说。”

    “没错儿。”邵逸辰用指尖下意识地敲着木质的桌面,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后,很平静地说,“……我打算结婚了。”

    “好啊,”邵钧哲一边在一份意见书上打了一个嚣张无比的大叉,一边端起水瓶往嘴里送,“马萨诸塞还是加利福尼亚?……算了,美国的话还是不要去了,我们去荷兰。”

    邵逸辰没有回答,沉默地站在那里。

    喝水的动作停滞了下来,邵钧哲慢慢地转过头去,看过去的眼神里是一片浓厚的黑色,就像是因为寂寞太久而荒芜下来的地带。

    “……,”他慢慢地说,“你再来告诉我一遍。”

    邵逸辰抬起轻敲桌面的手指,看了一眼因为刚才敲击时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红的指尖,然后和男人平静地相视着,“我说,我打算结婚了。”

    邵钧哲拍案而起,动作幅度很大地拉开身下的靠椅,“又是那个女人?她……”

    一把拉住怒气值正在急剧上升的男人,邵逸辰和他错着肩说,“你这是要做什么?‘兴师问罪’吗?”

    他慢慢地放开拉着邵钧哲手腕的手,“我想,我能了解你当初决定要结婚时的心情了……但是,我跟你不同的是我会坦白地告诉你。虽然我现在并没有什么义务来……”

    “闭嘴。”邵钧哲转过身来,轻轻地说,“一个字也别跟我多说,我现在一都不想和你再吵架了。不过,结婚这种事情,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你能爱上一个女人吗?能和她做爱吗?——即便是你‘能’,我也不会允许的。至少,我还是你哥哥。”

    “我不能。”邵逸辰直接地回答说,“但是,我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拒绝一个母亲的要求。选择A还是选择B的问题,不是吗?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

    一瞬间,邵逸辰以为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已经走向了僵局,他甚至在想,大概等下就要争吵起来了。

    可是,邵钧哲只是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才再次开口说道,“这不可能是她的要求的……我有足够多的经验去了解她有多爱你——或者说逸辰。她从来没有要求你做过什么事情,你甚至连什么都不做都会是‘非常好’、‘非常棒’的,至于会做错什么事情那更是不可能的。你不是我,所以根本不用去做出什么选择。”

    邵逸辰怔了一下,然后像是在苦笑一样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

    “为什么?”邵钧哲按住了他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为什么要结婚?”

    “我不知道,”邵逸辰没有拒绝他的动作,“……我只是,想做一些让她稍微开心一的事情。”

    在被拥抱进熟悉的怀抱里的时候,邵逸辰也没有推拒开,而是放松地靠在男人肩膀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钧哲,我在面对她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可耻……我偷走了她的儿子,占据了她儿子的位置,可是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她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哪怕家世上不合适也没有关系。我……我想,如果结婚的话,她应该会很高兴。”

    他抱着他,一年多以来第一次以这种相互依赖和相互扶持的态度拥抱着——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够替他们彼此分担还留存在血脉中的一些东西。

    一些温暖的,一直存在的,情感化了的东西。

    “听我说,亲爱的,”邵钧哲抱着他的动作一开始还有儿僵硬,他还有着自己刚刚是在“轻举妄动”的自知自明,“你知不知道,逸辰他当时在Johns Hopkins Hospital的时候,呼吸心跳都……停了。医院里都已经开始准备下死亡通知书了,是妈坚持要求继续抢救的。如果,如果那天逸辰没有醒来的话,你以为妈会怎么样?”

    ——她说,“去年你刚出事的时候……当时我一都不担心你醒不过来……还有我能陪着你呢……”

    邵钧哲收紧了自己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上天过……你能活着,对我、对妈来说,都是……都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遍遍地吻着唇下柔软的发丝,像是在珍惜和确认。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可以经过努力而将之改变;但是,还有另外一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只能去承担着接受的。

    比如说,生老病死。

    这些词语背后的涵义如此之深之大,有时候甚至会成为一个人生命中酷寒的冬季,无可逃避、避无可避。

    但是,好在,在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还能存在着一些温暖的东西,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话,就能互相支持着度过眼前让人骨髓里都忍不住在发寒的冬季。

    .

    拥抱在分开的时候多少有些触手不及的味道:书房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后,随即就被人用力地推开了。

    这个过程发生的十分迅速,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拥抱着的双方并没有太关注于身外的事物。

    站在门口处的是家里的管家——在这个家里,能够直接推门进来的,除了他之外,还有邵夫人。

    但是在现在,无论如何来看,袁叔的出现是二选一里最好的那个选项了。

    头发灰白面容冷峻的管家手扶着门把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时间在他身边都失去流动性,被他周身的气场凝固成了透明的“冰山”。

    邵钧哲故作姿态地用指节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在召开股东会议。

    ……天知道,半秒钟前,他还是一脸满足相地搂着自己的弟弟。

    邵逸辰大为尴尬,局促不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像邵总一样那么的厚脸皮。

    袁叔松开了扶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谢天谢地,时间又开始流动空间也开始解冻了。

    他微微地了一下头,对着邵逸辰说道,“少爷,一楼有您的电话。”

    在邵逸辰离开书房之后,袁叔又冲邵钧哲了下头,“大少爷,夫人喊您去她房间一下。”

    邵钧哲转身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然后跟着他往外走。

    当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邵钧哲很不经意地问道,“你刚才……”

    “我不会让夫人为难的,”袁叔侧了一下身子,示意对方先走,“我刚才看到的就是您希望我看到的……希望您也不要让夫人为难。”

    怎么可能?邵钧哲想,对于她来说,我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代表着“为难”或者“麻烦”两个字吧?

    可是……

    可是,至少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不愿意她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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