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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小说吧 -> 其他类型 -> 岁无苦雨(母子1v1)

【岁无苦雨(母子1v1)】(41-55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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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04-26


    第41章:授(h)


    胀大的肉棒w?ww.lt?xsba.m`e直捣花心,本该开始挺动,他却停住,压在她身上,呼吸极其紊乱。地址www.4v4v4v.uslтxSb a.c〇m…℃〇M


    柯黎发觉不对劲,抚摸他汗湿的脸:“怎么了宝贝?”


    “有点想射。”其实是很想射,凹凸不平的褶皱紧勒住未经人事的性器,波涌着要将他榨干。柯遂有些懊恼,深深吐出一口气,慢慢拔出来。


    “想射就射。”她尝试安抚:“第一次都是这样,贺昀当时也……”


    “妈妈。”他打断她,手指捏着她下巴,促她跟他对视。眼睛融在夜色里,沉沉盯着她:“不要提别人。”


    他偶尔会露出仅属于男性的一面,极富侵略性,总让她思维迟滞半拍,吃力地将这一面与平日联系。


    走神`l`t`xs`fb.c`o`m之际,那根东西又插了回来,强烈的堵胀感再度来袭,不止是阴道,好似整个身体都被他充盈、填满。她皱眉,腰肢不自觉向后摆动,却被他环住,用力拽了回来,胀硬顶端再次碾滚过深处软肉。


    他就这样将她禁锢在怀中,缓过射意后,不紧不慢在她腿间进出,顶得她身躯一挺一挺,握着床单的手时而攥紧,时而松开。


    终究忍不住,她仰头张唇,无声对着黑暗喘息。


    夜色裹住他们性事视觉的一部分,但听觉——他胯骨与她臀部相撞的肉体拍打声,性器相互摩擦的滋滋水声,以及两人呼吸不畅的喘息,无一遗漏从中漫溢出来。


    但于他而言,这仍然不够。他拈起她遮挡眉眼的几缕发丝,别在耳边,捧起她的脸,轻柔哄她:“妈妈,看这里,看着……”


    她目光移到身下,臀部被他高高抬起,腰肢悬空,他几乎半骑在她身上。粗长的阴茎地址`w`k`zw`.m`e`因为逆光,仅是黑魆魆的阴影,倾斜着捣入她下体。


    她想转开,但他的手纹丝不动。她用手挡住,但被他桎梏手腕。


    柯黎有些恼怒,声音变得严厉:“柯遂……”


    趁她说话,那根巨物又顶入花心。酸麻感如电流攀爬向上,她浑身绷紧,半截声音变成压抑短促的呻吟,极其妩媚。


    “是这个地方生下的我吗?”他捏着两瓣臀部,无休止地挺身打桩,精囊无间断拍打肉穴边缘,声响湿腻而淫靡。


    “嗯。”她挣扎在情欲洪潮中,反复没顶,无意识答复他。


    “那我又回来了,妈妈。”他俯下身,边亲吻她的耳廓,边喃喃,语气迷乱中,透着一丝平静的疯狂:“我又变回你身体的一部分。”


    听清楚他的话,柯黎恍然心惊。手被他带着,摸到两人紧密相嵌的交合处。湿滑爱液犹如粘稠的融糖,洇入她颤抖的手掌。


    他毫不避讳两人乱伦的事实,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们情人姿势下的实质。


    可是为什么,她的身体愈发有感觉。阴蒂膨大,硬硬地抵在他的耻部。他伸出手,指腹两面夹紧花核,用力揉捏。一股难耐的瘙痒和酥麻随他手指蔓延到甬道每一处,更加裹紧了他。


    他却用力拔出来,留她吊在原处不上不下,腿根发颤,水液汩汩涌出。想要但说不出口,最是虚无软弱的那刻,他又骤然插入泥泞不堪的逼穴。水液飞溅,撞击变得激烈,带来无限的快感,轰然冲破理智,把那些伦理纲常道德律令都荡得稀碎。


    她开始挺腰迎合,双腿缠住他起伏入侵的窄腰,手指攀上他平阔的脊背。呻吟声不受控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娇柔,染上些许哭腔。


    ……不行了。她想,快高潮了。可这不能,至少不应该,用生出他的产道感受欲仙欲死的愉悦,这是被禁止的快感。


    但欲望全不受阻,身体不听从她意志摆布。来势汹汹的几击下穴肉霎时缩紧,层层迭迭的软肉被阴茎地址`w`k`zw`.m`e`的形状与盘旋其上的青筋血管塑形,她的喘息戛然而止,被下体汁水细微的喷发声取代。


    他骤然被绞紧,发出一声闷喘。温润的嗓音变得混浊嘶哑,精关冲破前抱紧她,压着她无力大张的双腿用力再顶数十抽,撞进花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告白:“妈妈,我爱你。”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这几句重迭反复,犹如催眠。她眼中泪意闪烁,感到身体出现内爆,禁忌随他精液在子宫迸发的那一刻灰飞烟灭。她像陷在蛛网的蝴蝶,濒死挣动了一下,又被他掰开双腿,腰腹密不可分贴覆上来,以一种镇压的姿势,按着她授精。


    他要用最暴烈与最缠绵的方式叫她记住这感受——他依然在她体内,不论出生前还是出生后,不论怀孕还是做爱,他依然扎根在她身体,谁也不能轻易拔出。


    就是她也不能。


    粘稠白精随堵塞消失涌出体外,流满她的花心。他搂紧她洇出薄汗的腰肢,舌尖滑入她唇间,缠住她无力的舌头,色情又温柔地吮吸。温凉水意覆满两人全身,于夜中透亮反光,她恍惚觉得,这是他出生时裹住身体的羊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察觉他紧贴小腹的阴茎地址`w`k`zw`.m`e`又硬了起来,坚挺的龟头发布 ww^w.wk`zw.m^e`往下挑开缝隙,嵌到肉穴又待再入。她摇头,往下握着那根跃跃欲试的阴茎地址`w`k`zw`.m`e`,低声道:“戴套。”


    “你想让我怀孕吗?”


    “不会怀孕。”他凑近她,两人发丝纠缠,汗水与气息交融中,他亲吻她的脸:“我怎么可能让你有第二个孩子,只能有我一个。”


    柯黎怔住,她震惊望向他:“你……”


    “嗯,我做过手术了。”柯遂轻描淡写。


    “太不慎重了。”她拧紧眉头:“这不是儿戏,柯遂。”


    “这根东西除了和你做爱以外没有任何意义。”他微笑,轻巧地说:“它是你创造的,所以只能用来……”


    “进入你。”


    他理所应当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归属于她,岂止是没有断奶,他完全还把自己当做她腹中的胎儿。


    如此极端、如此畸形的爱恋令柯黎浑身发颤,可她别无选择——是她先放他进来,谁料一发不可收拾。膝盖再次被他抬起,他腰身一沉,烙铁般的肉棒w?ww.lt?xsba.m`e旋即深深插入体内,掠夺她的全部。


    第42章:溺(h)


    这一晚数不清他吻她多少次,做了多少次,晕过去——或者说,睡过去前他们仍然在接吻,她第一次知道吻太久了舌头也会酸,明明平常说话频繁使用,偏偏在和他百般缠绕之后疲于再动弹。他终于恋恋不舍从她口中撤出舌尖,带出牵连的银丝。阴茎地址`w`k`zw`.m`e`仍停在她体内一动不动。


    第二天七点,这边教堂准时敲钟,晨光与祷歌漂浮,涌入窗口。


    柯黎昏昏沉沉起床,她已经形成一套固定的起床程序,一睁眼就下床,绝不多睡。


    起来时下体像拔出来什么,满满当当堵在里面的液体刹那间涌出,染白腿根。意识到前她一只脚已经踏在地上,却蓦然酸软,砰的一声坐回床。


    躺在旁边的柯遂被吵醒,撑坐起身。他骨架修长舒展,薄薄覆层肌肉,晨光下是冷玉的质地,线条分明但不过分强壮,极具美感。唯独狰狞难看的那根东西正因晨勃高竖,跟她下体一样,同样黏黏糊糊,沾满各色液体。


    她忽然发现,塞了一晚那东西是什么。


    腰腿酸麻,头更是如同宿醉以后,隐隐发昏。她按按额角,身后忽然扬来两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入怀中。柯黎精疲力竭,靠到他肩膀。


    他的气味很好闻,温和的皂感,透着少年的清爽。被他拥抱是一种享受,于她而言。


    “妈妈,有没有不舒服?”柯遂低声询问,垂眸下看。女人花户像被捣烂的浆果,裂缝殷红,四溢着精浆。


    他深深盯着,将这副彻底占有她的淫靡景象刻入脑海,又伸出手指,缓缓插入柔嫩花心,带出更多液体,气味浓郁。


    一面排精,他悄无声息拨弄她的敏感,试探碾压。柯黎眉心蹙紧,双颊潮红,唇间泄出细碎轻吟。


    见她这副情态,他不禁垂首,亲吻她的脖颈,一只手握住一边乳房,轻缓揉捏。


    “还做吗?”她问,语气犹带倦意。


    “可以吗?”他低声问:“妈妈,你要不要睡一觉?”


    “飞机上睡。”


    他听出她的纵容,更搂紧她,手指再递入一根。这一次明目张胆起来,双指直直插进肉丘,旋着在湿滑甬道里捣弄。


    黏白液体越流越多,不知道射了多少。他轻啮她的耳垂,问:“你会让别人射在里面吗?”


    “不会。”她把手搭在他正在插穴的手臂上,喘息愈发急促:“……当初为了怀孕,才让你爸爸弄在里面。”


    他瞬间抓住普遍性:“那你内射都是为了我。”


    她想否认,又无从辩驳,最终只能低低嗯一声。


    男孩子的占有欲被满足,亲亲她的脸颊。磨蹭在她臀缝的粗大阴茎地址`w`k`zw`.m`e`往前一挺,被他握住对准穴口,又待再入。


    “等一下。”她伸手挡住那物事,不忘提醒:“去洗澡。”


    两人一同洗漱,浴室光线撒落在他赤裸的脊背,极其柔和。她瞥一眼,看见上面赫然一道深长的疤痕。


    “这里怎么回事?”她伸手抚摸,动作很轻,仿佛他依然会觉得疼。


    “小时候不小心摔到了。”柯遂侧过身,没让她继续看:“没什么,已经好了。”


    “以后要小心。”她叮嘱:“尤其你一个人在国外。”


    “妈妈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不也独自在国外吗?”他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柯黎讶然,她没和他说过过去:“你知道。”


    “嗯。”柯遂点头:“我找了很多资料,想了解你以前是怎样的。”


    柯黎顿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乖。”


    语言和动作都很温馨,如果忽略他们正赤身裸体,做爱后并且即将继续做爱的话。他们关系早就变形扭曲了,母子与情人的迭加态——上一刻还是谆谆教导的母亲,下一刻他们已经挪移到淋浴间,水围成雨幕。他抱着她,两条腿都摁在朦胧玻璃上,挺身而入。


    水丝如雾,漂浮在四周。肉身交缠,像两尾白鱼,时隐时现。她饱受煎熬,身体内外各处敏感点都遭他占据蹂躏,被顶起又坠落的身躯一直在颤。


    性欲高涌的少年腰臀死死嵌在她腿间,磐石般发力坚硬,挺动入侵,低沉的喘声和她的呻吟穿透了水雾。


    最后她的腰酸到无力再挺直,他们又到浴缸。水。无止境的水。像圣地,亦是水牢。沉沦从心理变作现实,他的手拂过她湿漉漉的乌发,轻柔地吻她鬓角和唇。


    视野逼仄,她只能看见他低垂的浓长睫毛,被水染成漆黑一抹,忍不住摸了摸。他抬眼看她,目光清澈而温润。


    “妈妈爱我吗?”他俯下身,吻她的唇,再次开始动作,翻出一池波澜。


    “嗯。”她感受他此刻温柔如水的进入。水里他的身躯变得非常轻盈,即便压下来,偶尔会飘荡离开,云一般时聚时散:“但不是那种爱。”她执拗不肯承认。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他握住她绵软的腰肢,一气插到最深,像要钻到她最柔软最真实的那处,撬开在光明下:“不是那种爱,又是什么?”


    像触碰未愈合的创口,她下意识回避,偏过头去。他的动作却陡然激烈,她被幽禁在水和他又急又热的情欲中,难捱地低吟。


    下巴被他抬起,小舌躲闪不及,又被他挑弄吸吮。水压得她喘不过气,热气熏然,她同时感到无限的痛苦,与无限的愉悦。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各种意义上的死——真应了她的谶,高潮时两人全无防备,没到水底。挣扎之际性器依然死死纠缠,共同爆发。水灌入眼耳鼻舌,隔绝一切色声香味触法。无光的暗流中,她死死抱紧他,可他不是浮木,只能偕她一同溺亡。<s>https://m?ltxsfb?com</s>


    残存一丝理智,柯遂撑住缸底,捞着她的腰,用力起身。香甜空气涌入鼻间,两人咳嗽半天,终于缓过来。


    他抱住她,轻抚她颤抖的脊背,抹去冷汗与水,垂头问:“妈妈,如果我们淹死了,会不会上新闻。”


    柯黎靠在浴缸边沿,始终闭着眼睛,缓缓喘气,没有看他一眼。


    “你是真的疯了。”良久,她说。


    第43章晴


    柯黎还是没能撑住。叁十五岁身体机能确实比不上二十出头。那时候连续做几天,各种姿势,各种体位,都毫无问题。而这次,做到后面她又晕了。她觉得,这也是冥冥之中证明她和柯遂不合适的又一铁证。


    醒来日薄西山,一切与来时景象相同——长日将尽,夕阳给罗马披上嫣红薄纱,柯遂正站在露台,眺望远处。


    头疼稍减,她穿好衣服


    从床上下来,走到露台。见他迎光而立,日光穿透眼珠,像覆盖一层琉璃壳,透着湛绿。


    他偏头看她:“你醒了,妈妈。”


    “嗯。”她说:“差不多该收拾行李去机场了。”


    “好,我去收拾。”他的面庞一侧居于光下,一侧陷于阴影,正朝她笑,眼里却看不清有什么情绪。&#;发布邮箱 LīxSBǎ@G㎡ AIL.cOM这张脸总是如此,平静接受所有事实,无喜也无悲。


    “等一下。”柯黎叫住他:“柯遂,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我知道。”他停下来,安静凝视着她:“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但是妈妈。”他继续说:“你这么轻易就能抽身吗?”


    “不能也必须能。”忍过一两个月,习惯可以治愈一切,她从来如此作想。


    又强调:“我答应你的全都实现了,谈过恋爱了,甚至都……做过了,你应该也兑现你对我的许诺。”


    柯遂垂下眼。晚风轻拂,吹得他发丝微动,闪烁万点金光:“但我想要一辈子。”


    柯黎笑了笑:“多大就说一辈子,我都不敢。”


    人并非恒定。她理解他当下的心意,但再炽热的激情终究是过眼云烟。叁十岁过半,渐近不惑。回首看来路,她曾经或执着,或迷恋的那些人或事,早不知哪里去了。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你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


    十八岁,多么好的年纪。柯黎想。


    柯遂静默半晌。他明白了,这几天她无限的纵容就是为了他允诺的这个时刻,给他造出一个完美梦境再让他从梦中醒来。他彻底明白了,转过身,回到房里,留她独自沐浴在黄昏下。


    柯黎取代他遥望的位置。直到太阳落下,她始终没有转过头。


    事实上,这几天确实和做了一场梦没有区别,两人都不再主动提起。柯黎把他准备的那些衣服全塞在衣柜底部,而柯遂把订机酒的软件卸载了,都不再需要。回国后,生活继续下去,无所谓想或者不想,如太阳东升西落,照正轨运行。


    不过刚回来那几天,柯遂还是被林旭问去哪儿玩了。他说罗马。


    “罗马有什么好玩的吗?”林旭问。


    柯遂想了想:“天气很好,总是晴天。”


    “改天我也要去。”林旭哀叹:“这边冬天总是大阴天,或者下雨,快发霉了。”


    柯遂无谓地笑笑。他还要去英国,英伦阴雨天气声名在外,晴天比s城更少。


    ——阳光早就把他遗忘在雨季了,很多年前就是。


    他在这边有条不紊准备留学手续,另一边柯黎一下飞机就飞往北京出差,一起办事的人里包括贺昀。两人做不成情人,但依旧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到他们这个年纪,利字当头,注定无法像小年轻那样纠结情情爱爱。


    只是说话语气变得公事公办,认识两人的人都好奇,不敢问柯黎,只在会议茶歇向贺昀打探:“你和柯总最近怎么样?”


    “分手了,还能怎么样?”贺昀拈起一块蛋糕塞嘴里,淡淡道。


    “啊?”同事瞪大眼睛:“不是不久前才订婚吗?”


    “订婚又没领证。”贺昀神`l`t`xs`fb.c`o`m色微冷:“分手不就一句话的事。”


    “那是柯总甩的你?”同事继续八卦。


    柯黎正好从会议室出来,走到两人旁边,倒了杯红酒。她接过话:“是我没做好,他甩的我。”她不想贺昀面子上难看,确实她有错在先。


    同事瞬间变得肃然起敬,用力拍了拍贺昀肩膀,揶揄道:“竟然敢甩柯总。”谁料一向好脾气的贺昀甩他一记冷冷的眼刀,同事即刻赔笑道:“我有个电话要打,就不打扰二位了。”


    遂留两人相对。


    “我还用不着柯总给我找台阶下。”待那人走后,贺昀出声,语气颇为阴阳怪调:“高攀不起。”


    柯黎沉默,浅啜一口红酒,望向别处。


    腰还在酸痛,她神`l`t`xs`fb.c`o`m游天外,想到这疼痛的肇始者,尽力移转思绪。忽然听到贺昀问:“你前几天请假去哪里了?”


    “和柯遂去旅游了。”她说:“趁他出国前,再去最后一次。”


    听她提及柯遂,贺昀脸色微变。


    他“哦”了句,瞟一眼她扶在腰际的手,转开脸去,兀自离开了。


    第44章飞


    日子就这样匆匆而去,转眼已是高考后,学校给毕业生弄了个毕业歌会。柯遂又拾起了他的老本行:弹琴。


    其实他一开始非常厌恶弹琴——在父亲以及其他亲戚眼里,它是炫耀阶层的工具:昂贵需时常保养的钢琴、严厉资深的名师、向别人展示他的演奏会,这些硬件无一不需要大量的金钱。


    他觉得自己像傀儡,寄托他人虚荣与喜好,兢兢业业扮演给他分配的角色。


    不过爱上音乐也很简单。和其他艺术不同,音乐展现最纯粹的语言与仪式。任何外在形象都不再需要,它粉碎一切物质,变得简洁、明了——仅凭抽象的颤动,它就能触及最感性的心灵,这近乎哲学,一种思想。


    因而幕布拉开,坐在台上的柯黎看他是一副全神`l`t`xs`fb.c`o`m贯注的姿态,类似朝圣——与他意乱情迷吻她全身的神`l`t`xs`fb.c`o`m色相同,将自身视作祭品,全无保留,献给神`l`t`xs`fb.c`o`m坛。


    不,打住。


    柯黎用力晃了晃头。


    她不该将柯遂放置在这些情色画面。


    身体记忆往往不听使唤。罗马几天,她差点死于狂暴的性爱,与温柔的水。极致的越界体验,往往给肉体施加不可磨灭的烙印。


    她与身体作斗争,用理性掌控,终于平复下来。


    琴声止息。柯遂从琴凳上起身,用话筒说:“献给我的母亲。”每一次结束他都这么说,好像永远只为她而弹。


    黑暗里,柯黎随四周人鼓掌,安静地注目他。这是压轴曲目,歌会就此结束。之前表演的学生纷纷从幕布后出来,齐唱最经典的那首送别。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歌声中,落幕之际,舞台顶部霎时花落如雨。少女少男们沐浴在鲜花下,是那样青春的容貌,与花样的年华。柯黎凝望他们良久,最后起身,随众人退场。


    礼堂外,花坛边,柯黎等了半晌,终于看到柯遂。他和好几个同学在一起,有说有笑朝她走来。


    “阿姨好。”小同学们叽叽喳喳跟她招呼,柯黎微笑道:“你们表演都很好,一会儿打算去庆祝毕业吗?”


    “对。”柯遂说。“打算聚餐。”


    他比平常活泼很多,也融入集体了,这让柯黎感到欣慰:“那结束以后打电话,我来接你。”


    “阿姨,柯遂能和我们一起喝酒吗?”一个男生大着胆子问,他以为好学生的家长都很严厉。


    “可以啊。”柯黎挑动眉毛:“都成年了。”


    “但不能喝太多,对身体不好。”她提醒。


    不过他喝得多不多,柯黎没能看出来。柯遂喝酒不上脸。她去接他,感觉他只是脸颊浮起淡淡的粉色,眼里蕴着水光。其他同学都酩酊大醉,看出来喝了不少。


    她扶他从车上下来,回家。他的手臂网住她的肩膀,脸紧紧挨着她,热气和酒意扑到耳边,触感麻痒。两人很久没有这么近过,上次是罗马。


    柯黎头疼不已,忍着推开他的冲动,把人放在沙发上,倒杯水,准备喂他。


    “柯遂。”她推他肩膀:“起来喝水。”


    他纹丝不动,半天叫不清醒。柯黎毫无办法,放下水杯打算走。身后神`l`t`xs`fb.c`o`m思昏昏的男孩却骤然半醒过来,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抱到怀里。


    他身体很沉,唇若有似无触碰她的发丝与耳廓。灼热的温度、浑浊的吐息、混着酒香的清冽气息,无一不激起她身躯的战栗与酥麻。柯黎忍无可忍,掰开他手臂,想抽身而出。


    柯遂却唤:“妈妈。”


    “别走,好不好?”他声音很低:“我不会乱动,陪陪我好吗?过几天就要去英国了。”她提前给他买好机票,让他早去早适应。


    她停下挣扎。他果然不再动作,很乖巧地搂着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阴影落在脸颊上,像抱着洋娃娃入睡的小宝宝。


    他应该也喝了不少,很快睡着了,吐息平稳均匀。


    这时候推开他很容易,但柯黎鬼使神`l`t`xs`fb.c`o`m差没有。她转过脸,静静望着他。柯遂睡得很沉,脸庞早早褪去孩童的圆润,棱角清晰分明。但这仍然是一张相当年轻相当俊美的脸,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纯粹的青春,雪一样澄净。


    她伸手,轻抚他的脸,柯遂依然没醒。


    说被美色蛊惑也好,说传染了醉意也罢,总之她那一刹那仿佛被抽走了理智,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唇。又在意识到时,五雷轰顶,手足无措。


    她立刻从他怀里起身,盖张毯子到他身上,逃一般回到房间。


    后面几天也借故睡在公司,避而不见。


    好不容易和他恢复到正常的母子关系,她不想因为一念之差,功亏一篑。等他出国就好,柯黎告诉自己,几万公里的距离、侵蚀一切的时间可以遏制、甚至斩断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柯遂走的那一天她仍然在公司,忙昏了头——又或许出自,本能的回避,忽然才想起他今天要走。打电话过去,柯遂已经到了机场,离出发剩一个小时。


    柯黎急急忙忙,拽着车钥匙跑去开车,维持法规内允许的最高速度,一路狂飙。


    然后被堵在机场附近几公里的一条路上。


    她眼睁睁看着时间迅疾流逝,越来越逼近出发时刻,无法挽回,无力回天。手机蓦然震动,她拿出来,发现柯遂发了句:“快停止检票了,我先上飞机。”


    下面是一张小猫表情包,小猫瞪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屏幕,配着两个大字:“妈妈”。


    柯黎回复几句,他没有再回,手机应该关了。她放下手机,余光捕捉到空中异动,抬头,一架飞机低空飞行,奔向霞光涌动的天际。<tt>www.LtXsfB?¢○㎡ .com</tt>


    柯黎目送那架飞机远去,感到它在涣散,在消融,变成一抹移动的灰色水渍。


    直至它彻底消失,她才收回目光,抹了抹眼角。


    开启新生活吧。她想,我们一起开启新生活。


    宝贝。


    第45章友


    与天底下大部分母子相同,十八岁成为两人分岔路口,生活各自朝不同地方奔去。每个送孩子到大学的母亲都会经历这一阶段,柯黎并不稀奇,也不意外,她也是芸芸众生中一员。


    柯遂不在家,她全身心投入工作,干脆搬家,住在公司附近,最先忍不住问她的还是贺昀。


    “你现在不回家了?”贺昀端着热气腾腾的拿铁随口问:“柯遂还在放暑假吧。”


    柯黎正等着她的冰美式:“提前让他去英国了。”


    贺昀笑了:“看到你对自己亲儿子都这么狠,平衡多了。”


    柯黎顿时警觉,侧首盯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她气质本就偏冷感,逼视别人时,目光凌厉更是如同刀刃,锋芒外绽。不过,贺昀与她相处多年,早摸透了她的脾性,闻言只是漫不经心道:“你不是为了让他不依赖你么?自己之前说的,就忘了?”


    “嗯。”柯黎收回目光,转过头去。


    “对了,还有件事想和你说。”贺昀朝她伸出一只手:“继续做朋友吧。”


    “我们一开始是朋友,分开不也能做。”


    之前,他追她追了大半年,直到柯黎提前把话对他挑明:“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但我无法保证真的爱你。除了家人,我没有爱过谁。”


    “为什么?”贺昀当时问。


    “会觉得,别人不太靠谱。”柯黎淡淡道。


    他理解。她出社会太早,经历太多,再加上离婚伤筋动骨,吃了不少亏,自然戒备。


    “没事。”贺昀对自己有信心,“可以慢慢来。”


    八年,再冷的冰也能捂化吧。


    事实是她依然是块冰,想赢一定能赢,想割舍什么就一定能割舍。哪怕真是从她身上滚下来的一块肉,他甚至怀疑她毫无感情。


    柯黎回头,望着他伸来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我一直想和你做回朋友。”她说:“但以为你会介意。”


    她对待感情从来如此,干脆利落的背后,一直是回避与不知所措。贺昀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依旧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当他上赶着犯贱。


    “我不至于这么小气。”把咖啡杯放到吧台上,他转过身,摆摆手:“还有事,先走了。”


    他知道柯黎不缺追求者,男性劣根性——遇到这种冷美人就心痒痒。她招招手,有的是不知深浅痴心妄想之徒前赴后继。


    不过没想到下一段来得这么快,不到半年。那天他和柯黎走出办公大楼,听她说:“和别人约了饭。”眼睁睁看她走向一辆车。车上年轻男人下来,殷勤替她拉开车门,侧脸很英挺。


    再一看,他居然认识,跟这人有过生意往来,还一起喝过酒。


    好像大学才毕业没多久吧。


    正烦忧着,那小年轻过几天找上门来,问有没有空吃饭,他请客。发布页Ltxsdz…℃〇M贺昀心知跟柯黎有关,高贵冷艳地应下了。


    一见面,对方先聊了些别的,正当杯盘狼藉酒酣耳热之际,终于狐狸尾巴藏不住了,问他:“贺总当初怎么追柯总的?有没有什么能哄她开心的?”


    “怎么?”贺昀掀起眼皮看他:“还在追求吗?”


    “不,应该算在一起了,但她……”经常看上去心不在焉,若即若离。总之,对初出茅庐的他而言,她的风情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神`l`t`xs`fb.c`o`m秘感。“总感觉防备心很重。”


    贺昀懒懒道:“你是没见过她对别人毫无防备的样子。”


    小年轻忽然酒醒,充满敌意望他:“对你吗?”


    “不是我。”贺昀有点不耐烦。


    “我没有任何经验,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给你提供经验。”他说:“唯一的建议就是,如果她把你甩了,别闹得太难看。”


    对方脸即刻沉了下来。贺昀心里冷笑,情商这么低,藏不住事,柯黎跟他最多在一起一个月。


    她忍不了。


    第46章猫


    柯黎找新男友的事渐渐传遍整个公司,认识的人都有听说。柯遂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彼时剑桥在下雪,细雪落到庞河,渐次融化。柯黎跟他视频聊天时,他拉开窗户,凉风入窗,驱散暖气的窒闷。


    “那妈妈,你喜欢他吗?”他轻飘飘问,屏幕上的脸没有过多表情。


    “嗯……相处还行。”她择偶标准没变过——长得不错,和谐融洽。


    又岔开话题:“那边冷吗?我看一直在下雪。”


    “还好。”他搁在窗边的手指冻红了:“不冷,准备去滑雪。”


    “和朋友?”


    “自己去。”


    “还是多认识一些人吧。”


    “嗯,我会的。”柯遂笑:“妈妈,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好。”


    屏幕陡然陷入黑暗,映出他的脸,眼神`l`t`xs`fb.c`o`m空洞而无一物,不知道在想什么。


    英国去瑞士相当方便,飞机眨眼就到,柯遂经常一个人来。荒芜的雪原,冷冽的空气。寂静,无人打扰。是他需要的。


    这种地方,死也得过几天才被发现。


    他从陡峭的山坡上溜下来,一时未察,滚到雪堆里。是新雪,柔软而蓬松,散发着丝丝甜意。他就这么躺着,看天顶压得很低的云,不想起来,也不想睁眼。


    据说人被冻死前会觉得很温暖,并看见梦想的画面。柯遂看到了,他沉浸在这种温暖中,不愿自拔。直到有个人推了推他肩膀,一把将他从雪堆里拉起来。


    是个四五十岁的滑雪者,白人,络腮胡,面色冻得紫红。


    “小伙子。”他用一口浓重口音的英语说:“你没有受伤吧。”


    柯遂摇摇头。他被冻僵了,过了一会儿血流恢复,继续动弹如初:“谢谢您。”


    “那你躺在这里做什么?”男人疑惑看他,见他不答,忽然醒悟过来:“你不会要自杀吧?”


    “因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意大利人,热情、话多得过了头:“因为女人吗?”


    柯遂没有回答,这在他看来是一种默认。男人笑了,又拍拍他肩:“谁年轻的时候没想过为情而死。不过我告诉你有个好办法,当你为生活或者爱情想去死的时候,想想你的母亲。”


    “她把你生得像天使,你死了她该多伤心啊,我的上帝。”


    这些话让柯遂骤然怔住,他望着连邈的雪山。云层分裂,阳光洒落。山脉变得金光熠熠,仿佛另一片新天新地在眼前敞开。


    母亲,爱情。死亡,活着。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是活着与死去的动力呢?


    “谢谢您。”他对男人微笑:“很好的建议。”


    他离开,回到英国。这边的雪也下大了,人们都躲在家里,窗户泄出温暖的黄光。柯遂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突然听见附近草丛传来几声轻微的猫叫,但转眼看去,草上沉沉积了一沓白雪。


    他收回手,俯下身,翻开那些雪,赫然看见两具漆黑而毛绒绒的躯体。母猫蜷缩着,已经死了。怀里护着一只孱弱幼猫,依赖母亲的余温苟活,也奄奄一息,朝他细细叫着。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但因为爱的存在,又如此顽强。


    他拎起小猫后颈,揣到怀里,打开门。房内暖气侵袭,小猫激灵了一下。他轻抚它的脑袋,心中一片平静安宁。


    第47章寞


    柯黎总责怪柯遂不懂得爱惜身体,但似乎,这项糟糕品质是她遗传的。


    那天她和几个合伙人去看新动工的一个技术项目,早饭跟午饭来不及吃。负责人唾沫横飞地介绍,门外装修工人噼里啪啦地拆墙,听得她有些耳鸣。


    胃部隐隐作痛,但柯黎无暇管。小事,忙完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但耳鸣声越来越大,后半程她甚至听不清楚负责人在说什么。终于结束,对方朝她伸手,含笑点头。她起身,手尚未握上,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已在医院,触目一片雪亮。头脑晕晕乎乎,她慢慢坐起身,有只手过来扶住他,抬眼一看,是她新交往的那个小男友,叫应尧。


    应尧絮絮叨叨,说她胃炎而且贫血,他看护了半天。又问她要不要吃什么,柯黎扶着脸,靠在床头柜,很冷淡地说:“谢谢,不过不用你操心了,我会找护工。”


    “这怎么行?你……”


    “真的不用了。”她面孔苍白,透着淡淡的不耐:“很感谢你。”


    好不容易把人劝走,清静不过几分钟,贺昀又走了进来。


    “怎么不让他陪护?”他坐到她床畔椅子上,仍有上一个人的余温,贺昀脸色转黑,陡然站起:“有个人陪你说说话也好。”


    “找护工了。”柯黎抿水,湿意润泽她的唇,有了几分生气:“你在外面等?”


    “名不正,言不顺。”贺昀说:“你的正牌男友在这里,我不好进去。”


    话毕,他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我还是建议你找个人陪护,护工不能跟你交流,你会觉得很孤独。”


    “不想欠人情。”柯黎说:“到时候分手了又被拿来翻旧账。而且,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的身体我很清楚。”


    “你清楚个屁。”贺昀毫不客气打断她:“清楚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嘴硬,承认偶尔会有脆弱的时候有这么难吗?”


    忠言逆耳,但现在不是数落她的场合。柯黎心被刺了一下,复又躺下,下逐客令:“好了,我现在需要休息。”


    贺昀没走,沉一张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亮闪闪的东西,硌在她指边。


    “给我一个看护你的机会。”他说,自觉声音变得紧张,努力遏下。


    柯黎莫名其妙,垂眼下看——是他那次丢掉的订婚戒指。


    “你不是丢了吗?”


    “你走以后,我捡回来了。”贺昀笑得自嘲:“这戒指很贵的,我舍不得真丢。”


    “别的我都不想再在意了,如果你愿意,它就是你的,我们可以……”


    “贺昀。”她喊住他。


    涌到嘴边的话与脑海中美好的幻想一同戛然而止。贺昀沉默,看着她把戒指一寸一寸地,推回他的手心。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清楚分明:“真的很抱歉。发\布邮箱 ltxsbǎ@GMAIL.C⊙㎡”


    “没必要抱歉。”他听见自己说:“你不欠我的。”


    他什么也没再说,收起戒指,长长呼出一口气,似惆怅,又似释然,快步离开了。


    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贺昀说的没错,她不喜欢向他人袒露脆弱,或许出于骄傲,或许出于恐惧,谁知道?柯黎习惯了孤独,偶尔她承认确实很寂寞。但生来如此,她与身边人缘分太浅,相逢只是一瞬,分别才是常态。


    时间过得安静而缓慢。下午六时,光线暗下来。医生过来查房,看见柯黎搭台电脑在腿上,严肃地说:“你也不是二十来岁小年轻的身体了,没必要这么拼。”


    柯黎不作声,默默盖上了电脑。


    医生继续说着:“前几天也送来一个叁十多岁的,情况比你严重得多。天天过劳,心脏血管全堵了。老年病年轻化是现在的趋势啊,你还不注意,早晚……等等。”他顿住,往后偏偏头,对门外一个人说:“你也是来看病人的。”


    “嗯。”熟悉的一道声音响起:“我来看我妈妈。”


    柯黎愣住,怔怔望着柯遂从门口走入。半年未见,他变了。像迎光生长的树,青涩渐褪,愈发挺拔,往男人的方向趋近。也什么都不曾变——他不辞万里只为看她一眼。


    “孩子都这么大了。”医生在一边纳罕。她是叁十多岁的模样,但容貌正值盛时,跟男孩看起来更像姐弟。又拿着笔记本出门:“你们聊,我一会儿再过来检查。”


    “你怎么回来了。”他坐过来,她仔细端详他泛红的眼睛,像熬过夜:“眼睛这么红?”


    “半夜的飞机。”


    “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


    “贺叔叔告诉我你生病了,不让别人照顾。”


    “他不应该告诉你。”柯黎有些不悦:“我说了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能吗?妈妈。”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


    “……你应该以学业为重。”柯黎抽出手,转过身背对着他,生怕流露一丝一毫的留恋。


    “可是。”柯遂在她身后一字一句道:“法律规定,公民有赡养父母的义务。”


    柯黎语塞。他总有把私心包装成冠冕堂皇模样的本领。她盯着被子,寻思怎么反驳。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两只修长的手自身后来,搂住她的腰。他胸膛紧贴住她单薄的脊背,是极为坚实的依靠。


    她却不想困于其中,稍微挣动了一下。他反而抱得更紧,在她耳边,恍如叹息般轻轻说:“妈妈,我好想你。”


    “你不想我吗?”


    她眼睫一颤,感觉眼前洇出湿晕,挺直的脊背渐渐失却了气力,落寞地下沉,陷在他怀里。


    第48章假


    她始终没有回答柯遂有关“想不想”的问题,他也仅仅只是抱了她不到几秒钟,顷刻松开手,极有分寸感。


    “这几天我都会照顾你。”他说,不是质询,是坦然的叙述。


    她没再拒绝——出于为他考虑,间隔太短的航途,倒时差很痛苦。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就算有,也在她愿意承认的范围之外。


    柯遂带了一袋水果过来,见她不出声,便拿把水果刀,静静削苹果。病房是单调的蓝与白,连他的衬衫也是白的,苹果是唯一的彩色。她盯着那抹猩红在他清瘦的指骨间辗转,最后全部落在垃圾桶里。余下的果肉被细致地切成小块。


    “在英国还好吗?”她忽然问。


    “很好。”他反问:“妈妈在这边怎么样?”


    “也不错。”


    “不错还生病?”他一下子拆穿她。


    “这不能控制呀。”柯黎滞涩地解释:“过得再不错,也可能生病。”


    “但这是生活习惯的问题。”他把苹果放到果盘里,搁下刀。擦干净手后,又抱住了她:“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那以后妈妈老了怎么办?”她没推开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在照顾一时可以,照顾久了,再有耐心,也会烦的。”


    他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摩挲她垂在脸边的头发:“你没比我大多少岁。”


    “而且女性寿命比男性长,更健康。”


    “十九岁。”她说。


    “不是。”他认真纠正:“是十八岁四个月九天。”


    真的么?柯黎没算过——不会有人闲到去算具体相差的时间。她冥思半晌,脑海中估算确认这个数字,惊讶发现,他说得分毫不差。


    测算过程中,柯遂全程望着她。遁入沉思时,她眉头会轻微拧紧,浑然忘却周遭,连他在腰边收紧的手也不曾注意。他觉得这样的妈妈很可爱,垂下头,吻了吻她的面颊,柯黎依旧全无反应。


    两人都不曾察觉,经年累月的相处中,他的吻和他的触摸,对她而言已不再是异己之物。


    “确实。”她终于抬起头来:“但跟我说的没差几个月。”


    “那又怎么样。”柯遂毫不在乎:“你老了更好,到时候只能依赖我一个人。”


    其实更深处、更秘不可宣的想法是——老人类似婴儿,行动能力低下。他可以彻底地、合法地占有她,不会让她离开半步。


    柯黎明显愣了下,她没料到他会这么想。她摇摇头,不以为然道:“或许都不到我老的时候,就提前死了……”


    “妈妈。”柯遂打断她,脸色凝重:“不要这么说。如果你不在,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留在这里的意义了。”


    如果上一刻仅仅是怔愣,这一刻她悚然心惊,睁大双眼望着他:“柯遂,你不能这样。”


    “所以你保重身体,好好吃饭。发布页Ltxsdz…℃〇M”他端起果盘,用叉子挑了块苹果到她唇边,轻哄:“好了妈妈,张嘴。”


    次日贺昀放心不下,一大早又去看柯黎。走廊上碰到应尧,上次聊天后两人基本不再说话。这次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不声不响同往病房走去。


    经过窗边,两人都看见病房里多了另外一个人。男孩很专注——专注地把目光放在柯黎身上。她抿抿唇,他就去倒水。等她喝完,又把玻璃杯拿走,仔细捋了捋她脸畔的发丝。两人全无交流,但一举一动,皆透露着亲密与熟稔。电脑蓝光照在两张美丽的面孔,自成一个不容打扰的世界。


    最为诧异的还是应尧,他一直觉得柯黎像老虎,独行、边界感强,方圆内生灵罕至。究竟是谁,被她悄悄放入自己的领地?


    “这个人你认识吗?”他终于打破僵局,问贺昀。


    “她儿子。”贺昀淡淡答。


    他轻松地舒了口气,贺昀觉得几分可笑,侧过脸说:“进去吧。”


    及至里面,柯黎态度比昨日松弛、和缓了许多。但她本来话就少,聊到最后都没什么好说的。柯遂应时站起,微笑着说:“妈妈需要休息,我送二位出去吧。”


    叁人一前一后出门。应尧想着,要不要跟她儿子也套套近乎,打探她喜好,转头客气地问柯遂去不去吃饭。柯遂摇头,礼貌回绝:“有空再说,我想和贺叔叔单独聊几句。”


    他话里亲疏有别,应尧脸色不太好看,转身离开了。


    两人走到医院外,天色黯哑,密布灰云,低垂在高耸的玻璃大楼间。贺昀对他一改此前的热情,面色冷淡。柯遂视若无睹,只是说:“贺叔叔,谢谢你告诉我。”


    贺昀移目,视线落到他脸上。少年表情真挚,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掺半点虚情假意。


    “我并不想让你回来。”他敞开天窗说亮话:“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照顾你妈。”


    “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柯遂接过话:“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贺昀静了片刻,唇角嘲讽地勾了勾:“你也知道你们是亲人。”


    柯遂不动声色,平淡地望着他,身后是大片大片浓黑涌动的积雨云:“怎么了,贺叔叔?”


    贺昀别过脸去:“没什么,你好自为之。”他踏下台阶,轻飘飘说了句:“走了。”


    第49章等


    柯遂从医院外回来,柯黎已不再看电脑,而是望向窗外沉黯的天幕。


    “什么时候回去。”她问。


    “还没想好。”柯遂请了假:“等你彻底好了再说……”他看见柯黎对他亮了亮手机屏幕,有些犹疑:“妈妈,这是?”


    “给你买的机票。”


    柯遂一怔,拿她手机看了看时间——两天后。他抬头看柯黎,她目光偏移:“医生说我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啊。”柯遂轻松地说:“那就这样吧。”


    再迟钝,她也听出来他有些生气,尽管表情不显——他还是事无巨细地观察她的动静,给她又切了一只橙子。


    鲜润的果瓣摆在果盘里,渗出丝丝血色。柯黎吃了一口,闲聊般问:“还适应吧,在那边。”


    “很好。”


    “多交朋友。”她依然换汤不换药这几句:“最好,找个可以并肩同行的女朋友。”


    “嗯。”柯遂笑了:“找女朋友,和她在那边建立家庭,再找个工作,一辈子不回来。”


    柯黎胸口钝钝地生痛,她垂下眼帘:“这样也好。”


    她不会允许破窗效应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他们做过爱,不代表他们必须继续这种关系。一错再错——不可能的,错了马上就得改正。及时止损,才能避免坠入深渊。


    “我知道。”他说:“我不应该让你为难。但我不理解,你身边这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


    “不是我能不能接受的问题。”


    “那你可以接受。”


    柯黎哑着声说:“我们讨论过很多遍了。”


    柯遂闭了闭眼,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低下来,喃喃渐如私语:“妈妈,你并不是不能接受我的,不是吗?不然,那天为什么要吻我?”


    柯黎愕然,表情有一丝崩解:“你……”


    “我没有喝醉。”他半撑着身子在床边,仰首望着她。


    她无法回答,亦无法直面,还没有说话,眼泪忽然一滴一滴流下。他霎时心软了,在静默的昏沉的光中,伸出手抱住她。难言的、沉闷的情绪,近于绝望,悄然围上来。他沉默地感受她的抽泣,她的颤抖,若有所失。


    “别哭,妈妈。”他给她拭泪:“我不会再逼你了。”


    她坚持要送他离开,之前错过了一次,现在想弥补。不过,到机场那天,始明白,上次的错过或许是幸事。多年前目睹他被抱走,事到如今,她依然没有勇气承受他的离开。


    休息室空无一人,语音播报嘈嘈响着。两人坐在寂静中,突然听见开始检票。柯遂说,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为方便,他已换上适合那边气温的大衣,身影陡然在她眼前拔高,修长、清朗,像抽条的竹子。


    她恍恍惚惚盯着他亟待消失的背影,情绪微妙,也跟着站起来,走过去。手臂不受控地,环住他的腰身。


    毛呢质感温暖、柔和,如同他的存在给她带来的感受。柯黎把脸埋在他脊背,陷在他给予的温度与触感中,轻轻地唤他:“……宝贝。”


    他略微一顿,转过身,捧起她的脸。发布\页地址{www.ltxsfb.com手放在她颈侧,她却半分挣开的欲望也无,手覆在他手上,抬首,望着他越来越近,没有躲开。


    休息室可能有人进来,因而这个吻如此沉重,像立在峭壁边,随时有山石滚落,夺去生命。


    但他的唇分明是轻而密的,不含任何情欲,仿佛黄昏细雨,薄得像雾,闪着微光。


    她又有那种没顶之感,与他陷在污泥里,一动不动。他们的吻就算再纯洁也必然在光的背面,再干净也透着肮脏。


    探入之前,柯遂克制地收住这个吻,把她搂在怀中。柯黎靠在他胸口,双眸紧闭,听见他说:“妈妈,如果你不想让我走,可以再留几天。”


    柯黎摇摇头:“我陪你再待会儿。”她做不到彻底割舍,但也下不了决心。


    两人相拥半晌,休息室有人来,他们坐回沙发。她的手放在他大衣口袋,黑暗中与他十指紧扣。


    时间往往会被静止与沉默拉长,但她望着钟,发觉秒针跳动得比往常快。他们分秒必争,可那一刻还是降临——广播说,还有五分钟停止检票。


    “妈妈。”他忽然问:“如果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会。”她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但你一定不如现在爱我。”


    柯黎略怔,视线偏移,停驻在他沉静的眼眸。


    “所以这样也很好。你可以考虑很久,一个月、半年、很多年,都没有关系。”他微笑,认真地说:“妈妈,我会一直等你。”


    第50章疤


    柯黎又分手了。


    贺昀看眼日历,目光移到他知道她恋爱的那天——不到一个月,瞧,他说的什么?


    但下一任迟迟不来,这很不寻常、很奇怪,贺昀认识她以来,她就没有过太长的空窗期。他当时瞄准罅隙顶上,再用高超的情商、智商和才华维稳。不是因为柯黎喜欢谈恋爱,是因为追她的人多,而且她还不挑,单纯找个健康干净好看的生活搭子,那些浪漫事她做不来。而灵魂上的品质,她自己就已经很富足了。


    但她生活习惯反而转好,戒了烟酒。贺昀以前劝她准时吃饭。她从来不听,工作要紧。现在倒是每天食堂碰见她。


    她开着视频,跟对面汇报今天吃了什么,健身多久,说争取活到一百岁。


    不用猜都知道视频后面是谁


    一物降一物啊。


    只不过降伏她的那个人不是他罢了。


    柯黎倒不觉得被降伏,她真的怕——时常想到柯遂那句,如果她死了,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意义。她真被吓到了,算了算年龄,她起码活到九十岁,柯遂去世才不算短寿。


    “妈妈,给你看我们实验室。”柯遂在屏幕里说。他学神`l`t`xs`fb.c`o`m经科学,柯黎对此一知半解,只知道是研究人大脑神`l`t`xs`fb.c`o`m经对外界的刺激反应。镜头无意间晃到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柯黎问这是什么。


    “人脑标本。”


    柯黎默默放下舀着豆花的手。


    她和柯遂视频大多像这样聊日常生活,很正常,偶尔有些难言别扭的情绪。中间夹杂着他的试探,像给鸽子撒食,这一点,那一点,等她上钩,坠入他的陷阱。


    譬如柯遂跟她说:“对了妈妈,忘了和你介绍我在这边的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她知道柯遂基本不和别人交心:“男生女生?”


    “应该……女生吧。”柯遂不确定地说。


    “有机会见见。”


    “就在这里。”他坐在家里的沙发,姿态放松。柯黎的心猛然一跳,都到他家了吗?这确实是她一开始期望的。只是,尚未摸索清楚内心波动原因为何,柯遂忽然喊了句:“小雪。”一只黑猫跳到屏幕前,趴到他膝上。


    柯遂揉搓了一下它的脑袋:“做过绝育手术了,不过应该也算女的?”又握着它漆黑的爪子朝她扬了扬:“小雪和我都很想见你。”


    柯黎莫名其妙舒了口气,又莫名其妙对此感觉不安。


    她办事爽快,唯独柯遂的事情上粘粘腻腻——要么拒绝,要么接受,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连她都要烦自己了。


    可那道坎始终在那里,不高不低,却宛如天堑。


    打破僵局的是一趟澳门之行。资本本质是扩张,国内市场不再满足公司需求,想进一步拓宽海外业务,于是先从港澳做起。


    最先表达合作意向的是方蕴仪,柯遂的姑姑。她近来终于斗赢了几个叔叔兄弟,夺得最多股份,正是春风得意。柯黎未拒绝,虽然她和方家关系极差,但跟方蕴仪没有过节。更何况,谁会和钱过不去?


    两人约在方家老宅见面。抵达那一日,柯黎下车,望见这栋熟悉的建筑,心情骤然变得沉重。


    她不喜欢这里,甚至于厌恶。


    她永远不会忘记,早年是经历过一些痛苦,但在这里,是难以忘怀的耻辱。自尊被那个人狠狠践踏在脚下,理想被贬得一文不值。几次项目成功后,他恐惧她不再受控,由最初的鼓励变成了贬低与侮辱:“你是运气好,不算什么。”


    “真以为自己学的那些东西上得了台面?”


    “你太不切实际。”


    “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刷盘子!”


    最后,他把她从公司里挤出,因为她提离婚怒不可遏,抢走了她的孩子。


    来时身无分文,走时依旧孑然一身,两手空空。


    如果当初循序渐进,不跟他撕破脸皮,是不是至少能带走柯遂?这样他们会不会正常?柯黎望着那古朴的宅邸,回过神`l`t`xs`fb.c`o`m来。的确,她这一生,恨事太多,但人并非活在过去。


    她有憾无悔。


    见到方蕴仪,她还是老样子,衣着光鲜,笑容优雅。柯黎不喜欢打太极,洽谈几天的议程安排之后,欲退之意形于色。


    “等等。”方蕴仪笑着说:“还没问我的侄子最近怎么样呢?”


    这话精准触及柯


    黎雷区,她顿时满脸戒备。


    “不必紧张。”方蕴仪说:“最近清理宅邸,发现一些旧物,就拜托你转交给他吧。”


    东西不多,都是柯遂遗忘在角落的玩具文具,小小的,旧旧的,有的还印着卡通人物。柯黎觉得可爱,信手翻了翻,忽然发现一张照片。


    是年轻的她,俯着头,微笑望着摇篮里的婴孩——这并不值得稀奇,但照片上有血迹,蒙蒙一抹红影,擦不干净,显得秽污。


    方蕴仪见她盯着照片半天不动,瞥了一眼:“这张照片好像是他保姆捡的,他爸爸当时丢在窗外。”


    “那这上面的血……”


    “应该是阿遂的。”方蕴仪接过照片左右看:“他爸那次……确实太不像话,直接把花瓶往他身上砸,背上骨头都能看见。”


    柯黎脑子里血潮忽地嗡嗡乱响,像从高处坠下。她想起柯遂背上那道疤痕,想起他说只是不小心摔一跤,想起他当时微笑自如的神`l`t`xs`fb.c`o`m态。他从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过去,她也不敢仔细去想——其实答案很明白,他爸爸恨她,她走了,恨意就到她孩子身上。


    “但这孩子性格也犟,他爸让他别藏你的东西,他非要藏,发现了也不肯丢,攥在手里死活不给。当时没跟你见面呀。”方蕴仪很不理解:“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柯黎,你没事吧?”她望向她失血的面孔。


    “没什么。”她放下那张照片,手收回身后,指尖不由自主颤抖:“谢谢你,蕴仪。”


    第51章:憾


    柯遂给柯黎打视频的时候,发现她又开始喝酒。稍微让人宽慰的是,她喝的红酒,只有一瓶,已经喝了一半。整个人微微醺然,靠在桌边。


    “怎么喝酒了?”他问,隐隐担忧:“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知道她不想喝,别人没法逼她。


    “项目成功,比较高兴,所以喝了。”


    “嗯。”柯遂放心下来,听她忽然问:“宝宝。”


    “之前在你爸爸那里,过得好吗?”


    她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他的答复全都一样:“还好,但是跟着妈妈最开心。”


    “噢。”喉口泛着葡萄酒香,脑子昏昏然,她这才感觉,徘徊在胸口的苦闷些许被释放。


    “真的吗?”她抬头看屏幕:“但你爸我了解,他不是什么好人。”


    “对,所以也有不好的时候。”他微笑:“但我想你一定会来接我,就好了。”


    他的笑容总是很清浅,哪怕浸着沉甸甸的黑暗。好像这些对他而言,都无暇顾及,也不再重要。柯黎默然,她举起酒瓶,又斟满酒:“这么确定吗?”


    “嗯,我相信你会来。”他说得很笃定。


    “如果妈妈不来接你呢?”


    “那就一直等。”他说:“或者去找你,都一样。”


    他会等她——这句话柯遂跟她说过很多遍,此刻,她好像才明白它的真实含义。她记得那天机场的吻别;记得他小时候乖乖呆在原地,非常安静,等她过来抱他。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他好像都在等待——仿佛那座名为永恒的城市,在悠悠岁月里漫长地伫立。


    柯黎想,我也该走过去了,不能总让他等。等待是煎熬,也是一种孤独。哪怕在无光的暗处,多一个人,总是更好的。她握着酒杯,把脸埋在手臂,觉察皮肤一片湿意。


    她觉得自己彻底醉了。光透过酒瓶洒在她身上,仿佛红灯影里。很久,她才撑起身子,仰面望着他,眼里浮动着水光。


    “宝贝。”她说:“我想你了。”


    柯黎行动力一向很高,她想清楚什么,当下就会执行。不过,柯遂没想到,她昨天还在说想他,今天已经到英国了。


    他开车去接她。彼时正下雪,街道人影稀稀,雪雾清寥,四下里非常寂静。柯黎穿上压箱底的羽绒服,拉开车门,气喘吁吁坐到副驾驶。


    作为习惯清凉衣装的南方人,她非常讨厌羽绒服,让人倍感臃肿,行动不便。一上车她就把它脱了。柯遂等她脱完,凑过去给她系安全带。


    柯黎对“他喜欢照顾她”这件事愈发有实感。她现在能够坦然面对了,松弛地靠在座椅,低头看他拉开柔韧的安全带,咔的一下插入槽中——好像心甘情愿被他锁住。


    完毕后他抬起下巴,吻住她的唇。很浅淡的一吻,稍纵即逝。正当她启唇,想迎合时,他已经退开了,拉起手刹,手放到方向盘上。


    柯黎怔忡,转头望着倒退的街道,抚了一下唇。


    她时差没倒过来,再加上喝过酒,晕晕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稍微清醒时,柯遂正把她从车里抱出去。她挣扎着想要下来,但身上裹的羽绒服阻止了动作。


    他安抚吻她的脸,轻哄:“继续睡吧,我抱你回去。”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还是她真的太困。柯黎又感到疲倦,没再挣动,靠在他颈窝。


    一进门她就说想洗澡,无法容忍风尘仆仆躺在床上。柯遂自然而然接过帮她洗澡的活,像照顾病人,又像照顾婴儿——是他幼时的重演,也或许是她未来的预演,给她脱衣服、放好水,抱到浴缸里。


    温热水流涌过,伴随他轻柔的擦拭、抚摸,她感觉身体很轻,像飘在云上。很快又睡着了,毫无知觉地沉在浴缸,乌发垂落于边缘。


    泡沫飘浮,香气漫溢,她莹洁的身躯时隐时现,如同浸在湖底的月色。柯遂静静凝视着熟睡的她,她赤裸的胴体。母亲的身体启发他对女性美的全部感知。


    他把她用浴巾裹着抱起来,放到床上,给她盖被子。她嫌热,从被子里抽出手臂,无意间碰到他下体。


    那里早就热硬勃发,顶着裤子。柯黎清醒几分,轻轻握住,迷迷糊糊问:“做吗?”


    “妈妈。”他依旧沉静地望着她:“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忽如其来的一句,没有前后文,霎时驱散她的困意。柯黎恍恍惚惚想,也对,他何其聪颖,当然能从她反常的举动和对话中猜到来龙去脉。


    “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了吗?”他问。


    “……嗯。”她沉闷地应。


    “如果我想要你可怜我,早就全部告诉你了。”他说:“我不想你因为过去感到内疚……”


    “不是的,宝宝。”柯黎打断他。“不是因为可怜,是因为……”她努力组织词句,闭上眼,终于如释重负说:“我爱你。”


    对,是这个词。她想,她早该承认了。承认她的难以启齿辗转反侧都是因为什么。她早该发现,世俗规则,伦理禁忌与他相比根本就无关紧要。不论出于亲情,还是别的,这些心疼、这些痛苦、这些挣扎全都出于同一个字眼——


    “我也爱你。”柯遂说。幽暗光影里,他的眼睛依旧明亮。


    “这个世界只爱你。”


    他强调,把她的手搁在手心,把玩纤长的手指。“但你太累了,醒了再做。如果你想要……”


    柯黎干巴巴否认:“不是我想要。”


    柯遂看着她,温柔地:“嗯,我说错了,是我想要的。”


    “快睡吧。”他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但柯黎把手缩了回去,提出要求:“我想抱你。”


    柯遂毫不犹豫,躺倒在她旁边,把她揽到怀里。


    “不是你抱我,傻仔。”柯黎摇头:“是我抱你。”


    柯遂会意,收回手,伏在她胸前。柯黎抱住他的脑袋,温存地抚摸他的头发,听他轻唤:“……妈妈。”


    她拥紧他,让他的脸贴在她心口,像重新长回她的身体,密不可分,宛如一体。仿佛缺失数年的缺憾与虚空,都尽在此刻,被彻底弥补。


    第52章:慰(h)


    柯黎醒来时,柯遂正坐在床头看书。黯黄灯光洒在他脸上,在眼窝、鼻梁投下阴影,令他像静止不动的石膏像,定格最美、最幽谧的一刻。


    “几点了?”她问。


    柯遂才发觉她醒来,把书放到桌边,看一眼时间:“晚上一点。”


    “怎么还不睡?”她知道他作息一向规律。


    他不说话,只朝她俯身,遮住大片灯光。视线陡然一暗,半晌,渐渐亮起来,她发觉已经陷入他的眼睛。


    “等你醒呀。”他压低嗓音,凑得更近,亲吻她的耳朵。语声与吻一样轻柔地充盈她耳廓:“妈妈忘记答应我什么吗?”


    她气息错乱,想起那句“醒了再做”,摇头道:“没忘……唔。”


    唇顷时被他吻住,他的舌尖滑入她唇间,攻伐、侵占。


    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吻、能用亲情矫饰的吻。


    而是那种像前戏的、类似性器官交合的吻。


    舌尖缠着舌尖,流淌出来津液,温热粘腻。柯黎不太喜欢唾液横流的黏稠感,尽力吞咽口中多余的液体,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他的性爱风格极具反差感,平时很淡、很安静,人群中隐去自己的存在——尽管他的外貌并不允许。但在床上,被收敛的存在又被无限放大,释放不知餍足的、兽性的一面,力图占据她的全部感官、全部视野,犹如海啸——到最后,什么都不能想,除了他。


    柯黎快被吻到窒息,她胸口起伏,轻推他倾覆下来的肩膀。柯遂退开,掀开被子,把浑身赤裸的她抱到膝上。


    他指尖滑入她腿间,抹过一线水迹,置于她眼前:“妈妈被我亲湿了。”


    她怔怔看他亮晶晶的指尖,亦奇怪跟他在一起,感觉来得更强烈,湿得更快——身体不会撒谎。正沉思着,又被他吻住,灼热的手掌悄然上移,裹住她的乳房,双指夹住挺翘乳尖,开始肆意揉捏。


    另一只手则自下往上,抚摸她的腰部、臀部,最终落在脊骨,上下摩挲。


    他极爱抚摸她的脊骨,连男性一般偏爱的柔润肌肤、肉感胸臀都是其次,柯黎的脊背仿佛道说她的本质:坚韧,倔强,傲气,唯有在他爱抚之下才舒展,变得软绵——她偎靠在他怀里,像只被顺毛的猫,身躯与他厮磨缠绵。


    这时候,他才有彻底拥有她的错觉。


    他几乎把她上半身全都揉搓了一遍,指尖带着火,带着电流,炙烤每一寸皮肤。柯黎难耐喘息,夹紧双腿,腿根无意识开始贴合磨蹭。


    分泌出来的爱液将他裤子打湿,由温转凉,粘腻地贴在她臀部。他的头已经伏在她胸口,含着一枚樱桃细细啮咬、吮吸。


    她发觉他还没有脱衣,伸手掀起他的睡衣。柯遂抬首,和她一起把衣服脱了下来。


    背上的疤痕赫然醒目,一长条,已经泛白,牵动她心口强烈的痛意。柯黎沉默地伸手,轻轻触碰。


    “别看它。”他低声说:“妈妈,看着我。”


    柯黎抬眸凝注他,双目滢然。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你生我的时候更痛。”


    “所以不要在意它了好不好。”


    她不作声,仰首去寻他的唇。他的吻变得轻柔起来,嘴唇湿润地贴紧,仿佛安慰的抚摸。


    第53章:火(h)(二更)


    为转移她的注意,他的手款款往下,终于探到她早早便爱液漫漶、湿滑一片的腿心,手掌覆盖软绵绵的花户。


    花核被指尖挑、拨,又压紧猛按,顿时一阵狂乱震颤,仿佛被拨动开关,带起肉体更深层次的渴求与酥麻。他在做爱上极有天分,不光因为脑子好、有耐心,练琴磨练出来的手技也远非常人可比。她感觉腰肢发麻下坠,花核既酸又胀,整个人全然瘫软在他怀里,任其施为。


    身体很满,有种要喷泄的错觉;又很空虚,始终未被抚慰的肉穴渴望被进入。前戏漫长得看不到头,她伸手握住他昂然高挺的肉棒w?ww.lt?xsba.m`e,指腹蹭过上面胀起的经络,无声暗示。


    结果连爱抚花核的手都从腿间抽出,柯黎不解地看他一眼。他只是微笑,拨开她脸边一绺发丝,到耳边呢喃:“妈妈,说你要我,我就进来。”


    她跟他就没有主动过。一个母亲开口让孩子进入自己、取悦自己,是利用不对等的权力引诱,类似胁迫。


    她说不出口,整张脸仍然浸在情欲里,满是红晕,双目迷离望着他,带着一丝恳求。


    他却不为所动,一指插入湿透的小逼,轻飘飘掠过敏感点,浅尝辄止,不顾甬道的缩紧挽留,用力拔了出来。


    如是这般,反复几次,犹如酷刑。敏感的肉穴被撩拨得不能自已,空虚地收阖,一股股往外流水。她感到口干舌燥,头昏脑胀,终于拥紧他的肩膀,胸乳沉沉压在他胸膛,柔软与坚实交织。


    “进来吧。”她嗓音发哑:“我要你。”


    “嗯。”他终于应允


    ,把她放倒在床上,抬起女人两条雪白的长腿,折迭在她胸口,压下:“妈妈自己抱着腿。”


    没人敢在床上这样支配她。柯黎觉得气恼,又因为新鲜感,肉体不可遏止兴奋。她对他一向包容,什么也没再说,两手抱住膝盖,分开腿,门户大开对着他。


    极其羞耻,又极其明了的姿势,两瓣肥厚的阴唇也因为大敞的腿根被拉开,露出殷红的、湿淋淋的小穴`l`t`x`s`f`b`.c`o`m。狭窄的一线令他诧异,又令他怜惜——这么小的地方生出来他,一定很疼。


    他迟迟不动,只是伏在腿间,眼眸幽深地盯了半天。柯黎感到精疲力尽,腿软绵绵垂下,又被他拎着踝骨,再掀起来。他的头深深埋下,鼻尖碾过肿胀花核,舌头舔进潮湿缝隙,吮吸肉蚌分泌出的汁水。


    “生命之源”这个词变得具象化,这里也是他的性爱之源,不仅给予他身体,也喂养他的性欲。柯遂舔遍她的腿心,品尝、吞下她的爱液,像胎儿吸收羊水。下体仿佛也被水浇灌,犹如树根扩张,愈发肿胀、高耸。


    他起身,毫无犹豫就把它捣入女人湿滑的甬道——最适合扎根的地方,腰臀发力摆动,一前一后挺入、拉扯,碾过层层迭迭的软肉。


    他不认为此举有任何不妥——这根阴茎地址`w`k`zw`.m`e`生来就该插入她的阴道,不然她为何要创造它。他迷恋跟她做爱的感受,不仅因为性欲,还意味着再度回到她的身体、他的本源。


    他俯下身,轻柔吻她。腰臀却加快起落的频率,放大幅度,感觉她外在的锋芒终于软化,柔软、脆弱流泄出来,美得惊人——她紧咬下唇,意乱情迷喘了几声,腰肢在他压制之下骚动不宁,款款扭摆,迎合他的撞击。


    情到浓处,她终于放下掩饰,抱紧他脊背,叫床声越来越大,尤为甜腻,在肉棒w?ww.lt?xsba.m`e均匀、高频而粘腻的笃击声中起伏。这声音太难得,他专注听着,加快攻速,忽然发现她的呻吟戛然而止。


    裹住他的小逼也骤然缩紧,死死绞着他。柯遂见她满脸惊惧,俯下身轻问:“怎么了?”


    “……有东西。”她颤声说。


    柯遂抬眼,猛然发现小猫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别怕,妈妈,是小雪。”他抽出被绞得水淋淋的红肿性器,轻揉她绷紧的腰肢:“放松,它什么都不懂。”


    柯黎这才发现是那只黑猫,她刚才瞧见一团黑影蹿了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吓了一跳。


    她缓缓放松,他又插了回来,继续在她腿间进出,庞大的性器一次次撑开小穴`l`t`x`s`f`b`.c`o`m。


    她仍然分神`l`t`xs`fb.c`o`m望着小猫,它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窥陌生的她,又瞧熟悉的主人。双目瞪大,是动物天真的眼眸,看不出他们是母子,也看不出他们在逆反人伦,与禽兽无异。


    “别看了,妈妈。”柯遂很无奈:“它不懂的,只知道爸爸妈妈在做亲密的事。”


    柯黎又震惊了:“……什么爸爸妈妈。”


    她有时迟钝得可爱。柯遂揽住她的腰,扶她坐起,引她看两人紧密相连的性器:“我们在做夫妻做的事。”他说:“当然是它的爸爸妈妈。”


    为让她看清,他抽出几寸。粗壮的性器嵌在软穴,半截在外,覆着一层湿滑水膜。精囊、毛发都是湿淋淋的,与她下体拉出数条淫丝。


    画面淫靡不堪,她呼吸更加急促,闭紧双眸,又被他压倒,阴茎地址`w`k`zw`.m`e`尽根挤入身体,狠狠操干小穴`l`t`x`s`f`b`.c`o`m。


    巅峰来得很快,她一边颤栗,一边潮吹,快感如喷泉泄出,舒爽到差点晕过去。


    很奇怪,两人气质在外人看都绝对冷感,拒人千里之外,但性欲又远超常人的旺盛,并且炽热,像冰下燃起火来,很快做了第二次、第叁次。


    第叁次她意识逐渐模糊,被内射才遽然清醒,腿颤得跪不住,渐渐流满粘稠白精。


    柯遂还想做,被她打起精神`l`t`xs`fb.c`o`m坚持拒绝:“上次腰疼了几天,真的不行。”他才罢休,意犹未尽抱她在怀中,说些孩子气的爱语。


    “喜欢和妈妈做爱,喜欢我的东西在你里面,跟我以前在你里面一样。”


    他总能一脸平静一脸温和地说出这些惊世骇俗,天理不容的话,仿佛这就是他的所思所想,这就是他的日常。


    柯黎有点愠意,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这些了。”


    柯遂亲吻她伸来的手,凝视她羞恼的面容,目不转睛。


    妈妈生气的样子,他也很喜欢


    哪里都喜欢。


    第54章:别


    两人事后清理完已是半夜,躺在床头昏灯下,但都没有要睡的意思,喁喁说些私语,大多是日常近况。


    柯遂抱她在怀,聊几句,便垂头柔慢地吻她。呼吸清浅,没有欲望。柯黎靠在他肩头,感受来之不易的亲昵。


    她忍不住想,他们依然是母子,依然有亲情,只不过表达爱意的方式有所不同,是男女之间的。


    不过离别还是被端到台面上来,柯遂终于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她闭着眼睛:“比较忙。”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柯遂又亲吻她的额头:“以后都是我过来,你别坐飞机了,对身体不好。”


    异国,而且还是乱伦。柯遂平静地思想两人未来,唯觉渺茫,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留住她。


    “不用这么辛苦。”柯黎抬眼看他:“等我明年调来英国分公司。”


    柯遂讶异:“我记得你们在英国没有分公司。”


    “对,现在没有。”柯黎说:“但我想让它明年有。”语气笃定。她从来相信,她想要的,就一定能办到。


    她望着他微笑:“怎么样,高不高兴?”


    柯遂怔了半晌,脸上隐约有欢喜,却是难以置信的欢喜。


    他从未想过,她有认真考虑、仔细规划他们的未来。


    柯黎怜惜地望住他。得到太少,以至于稍微多点,便难以置信。


    她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搂住他脖颈,他顺势伏在她肩膀,接受她落在眉心的吻。偶尔她眼里,他依然是小朋友。


    “会舍不得吗,毕竟家在那边。”柯遂问。


    “我的家在这里呀。”柯黎忽然想起一句词,但忘了半截:“此心安处……”


    柯遂高中知识还没忘:“此心安处是吾乡。”


    “嗯。”


    “妈妈。”他埋在她肩头,闷声说:“谢谢你爱我。”他感到一种不真实的、虚幻的美好,像追逐已久的太阳忽然掉头,落入怀中,辉煌的金光叫他眩晕。他偎在她耳边,再次确认:“这是真的吗?”


    柯黎轻轻吐出:“傻仔。”声音带着纵容。


    “何时诳过你?”


    “我知道,妈妈最厉害。”他对她的爱意包含倾慕——他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像柯黎一样,魄力与内敛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结合在她身上。没有什么能打败她,只要她想。


    也许从前的不幸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幸运。她值得,值得跨越千山万水九九八十一难去遇见。


    “少拍马屁。”柯黎不客气说,手却轻柔地捏捏他的脸——他的婴儿肥早早褪去,手感很差,只有坚硬的骨骼。她只好换一种方式,揉他的头发。


    柯遂弯弯唇角,收手抱紧她,脸埋到她发间。感觉周遭都安静下来,唯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茫茫大千世界,只剩下他们小小两个。


    回国后,柯黎继续马不停蹄操劳海外扩张的事。并不单纯为柯遂,这本来就是商业版图中的一环——从港澳,再到英美,步子迈得不算大。


    公司上下渐渐都知道这件事,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到海外去见见世面——世界这么大,何必拘于一地?然而向来以胆大心细着称的贺昀却是第一个表示不会跟着出国的。


    “我不能去,柯黎。”贺昀郑重地告诉她:“父母在,不远游。我爸妈需要陪伴。”


    柯黎说:“到时候有机会再见。”


    “嗯。”他应下,但又怅怅想,机会?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并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不像他。


    柯黎走的那天,又是一年冬季,航班和日期没有告诉任何人。还是贺昀预料日子将近,随口问了嘴,才赶过去——她预备先去香港,所以他直接到口岸去送。


    下雨,细丝飘掩视野,比平常晚了一会儿抵达。贺昀匆匆找到柯黎,她一身黑衣黑裤,素净无妆——这样子,像极了很多年前他们认识的时候,她不太会化妆,只薄涂了口红,不笑时孤意在眉,尤为冷艳。


    她一点都没有变,依然故我。这样端丽的长相最看不出年纪。十几二十岁比同龄人成熟,但到叁十,甚至未来四五十,大概也还是这样。


    两人交谈几句。柯黎看看表,说快走了。贺昀才终于忍不住问:“放下这边有这么容易吗?”她白手起家,青春和奋斗全都在s城。这里有太多或辛酸或快意的记忆,他们曾经共享。


    “我本来也不算这里的人。”她说:“漂泊惯了。”


    “那恐怕。”他随意笑笑:“过一阵就不记得我了吧。”


    “我不会忘记你,贺昀。”她认真地说:“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昀神`l`t`xs`fb.c`o`m色一滞,半晌,又拾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那以后做生意缺钱,你可要借给我。”


    “那当然。”柯黎不假思索:“随你借多少,但还是给我留点。”


    “好。”贺昀笑:“我可记住你这句话啦。”


    别时他们拥抱,都了无遗憾。一别两宽,也该各生欢喜。不过柯黎还是察觉颈间有湿意,她怔忡,看见贺昀急忙转过头,背对着她。


    “就送你到这儿了,先走了。”他已经开始往回走,说话鼻音很重:“祝你幸福。”


    “你也是。”望着他背影,她轻声说。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一定要幸福。”


    第55章终


    香江与s城天气相仿,甚至更潮湿。到墓园,墓碑都染上一层亮色,满耳雨声。


    柯黎撑伞,拎了一束白玫瑰,凭记忆指引,终于找到那座坟。


    她母亲的坟。


    很久没到这里来,也很久没和她见过面了。


    最近的一次对白,都得追溯到她十七岁。至于具体什么时间,太过遥远,她记不清楚。依稀记得雨比今天大,天色沉黑。她在嘈杂中与母亲对谈,母亲说——


    “你爸爸有个属意的合作对象。他的儿子正好……看到你的照片很喜欢,要不要抽空回来?见一见?”


    柯黎缓缓吸一口气:“你都和爸爸离婚了。为什么管他?”


    “他毕竟是你的爸爸。”这句话她说过几百遍:“他给你学费,没他我们母女俩怎么活下去?”


    “我能赚钱。”她说:“我也能养你。”


    “你未必可以。”母亲说:“你还在念书,打工能赚几个钱?没什么比嫁一个不错的男人能更快……”她语声陡然止住,似乎意识到,把婚姻说得太过像赤裸交易:“机会千载难逢,我好心才同你讲。你要么回来,要么以后就别回来了。”


    “……妈?”还没说话,电话那边已经传来忙音,混入雨声中,变得微不可闻。


    她忘了自己有没有哭。雨天有个好处,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泪还是雨,柯黎一向觉得,眼泪没有任何必要。因而她只是擦干净脸上的水,放下电话走了。


    她走在雨色幽黯的异国街头,周身湿透。水泊一汪连一汪,映出她形单影只。


    “柯黎。”有人喊她。


    她吃一惊,这里有谁认识她?再回头,是她同学,也是她追求者。他是混血儿,轮廓比白人柔和。确实很好看,乌发碧眼,高大英俊。除此之外,她记得他家境很好,但仅此而已。她对任何人感情都止于好感的地步,不是喜欢,更谈不上爱。


    我帮你。他说着,伞下伸来一只手。


    柯黎无言望着他。风雨凄凄,她感到寒冷,开始发颤。


    她握住了他的手。


    后来她心存芥蒂,不想去见母亲,只准时寄钱。也是心怀期望的吧,她希望妈妈能主动联系她,但那边不再来电话。


    金钱关系似乎更适合她们。母亲一心只有父亲——对这个抛弃她的男人,她既憎恨,又不甘,又渴望,可能还有爱。投注太多心思,以至于到柯黎这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去世柯黎才有消息,她购置坟地,安排下葬,请人做法事,尽了最后一点孝心。做法事的和尚会算命,说她父母夫妻都情薄缘浅,子女缘倒是不错——那时柯遂已经出生了,抚养权归他父亲。


    “想不到吧,妈妈。”柯黎对着墓碑轻声细语:“我也做


    母亲了。”


    “和你一样失败。”


    不过还是不一样。相处一年,她依然会恐惧,依然会罪恶,依然不敢深思和柯遂的关系,可至少,他们彼此相爱——尽管,这所谓的爱找不到任何世俗定义,掩在暗处,不见天日。


    但,不论亲情还是爱情,说到底,本质有何不同?


    柯黎蹲下,拔掉新长出来的杂草。她有请人定期打理,不过下过几场雨,还是茂盛生出一丛——生命蓬勃生长,在死亡之上。


    拔完后,她放下玫瑰,到墓碑前。母亲也喜欢玫瑰,这点她们很相像。


    抵达英国时,是难得的好天气,甚至有落霞。不过气温还是很低,堪堪零上多一点。怕冷的柯黎还是穿了讨厌的羽绒服。


    她和柯遂并行。他注意风来的方向,站斜前方给她挡风,不过柯黎的脸还是冻红了。柯遂瞥一眼,摘下围巾,围着她的脸绕了一圈,只露出眼睛。


    柯黎全程不动,再一次被他气息包围。洁净的冷香被他体温烘热,透出暖意。她埋在细腻的羊绒间,感觉僵硬的脸慢慢融化。


    “我不是很喜欢戴围巾。”柯黎忽然说。


    她羽绒服都不喜欢,对围巾这种拖拖拉拉的累赘更是嫉恶如仇。


    “噢。”柯遂才知道,他怔了怔:“那……”


    要不要摘下?他想说,可是又怕她冷。


    “没事。”柯黎回过头,继续走:“你的可以。”


    被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规训,柯黎走路很快。柯遂才停了片刻,她已经遥遥走在前头。


    他几步追上去,牵住她的手,微笑着说:“所以我是例外。”


    “嗯。”她难得没有否认:“你一直是。”


    对她而言,他一直是例外,甚至是,意外。


    美丽的一个意外。


    她想到之前在罗马,云雨后他们赤身裸体躺在夜色中,她问柯遂,你是不是没把我当过母亲。他回答:“你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的一切与整个世界。”


    她当时说:“小疯子。”可后来还是跟他一起疯了。


    她清清楚楚想起这些事,但不再觉得羞愧。从来以理性驱动的人原来也会这样——清醒地没顶,然后沉沦。


    得到肯定答复,柯遂又笑了笑,安静地与她并行于街头。


    柯黎抬首,一行一行矮小的旧房,沿道路伸展。顺着它们,她望到远处。


    二月末尾,仍是冬日。黄昏只是一刹那,夜色绵延到广袤的天际,极蓝、极深,像海,也像他的眼睛。


    据说有晚霞,第二天就不会下雨——但,阴晴雨雪,飘忽不定,天气预报尚且说不准。所以,无尽的人生里,他们只需要一直走下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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