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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墨锋
【碧海墨锋 第一部】(卷二 8.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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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tasdd
20/10/31
第八章:1同场竞技
“什么?”听到各自名字,墨天痕与晏饮霜同时大惊,面面相觑道:“我们之前不是不在一组吗?”
“名单重排。”晏世缘道解释道:“参演弟子仅剩八人,掌教便把剩余的弟子重新编排,不想竟如此倒霉。”他叹了口气,接着无奈道:“罢了,特殊时期,后续武演也再无源经之气加持,除却最后的胜出者,对参演弟子而言,已无任何好处。你们不妨商量好由谁晋级,然后权当同门切磋。”
这话听的一旁屈有道不大乐意,道:“晏师兄此言差矣,武演场合,纵无奖励,也当堂堂正正,岂能私下协定,有失公允?”
晏世缘哈哈笑道:“世缘世缘,世事随缘,哪会如师弟你这般君子。”
一旁令昆仑与战长林也劝道:“左右都是他们正气坛弟子,你就不要多管了。”
“可……”屈有道还想再辨,东方晨妍赶紧打圆场道:“好了诸位,天痕是个较真的孩子,纵然对上霜儿,定然也会全力以赴,你们就不要再争了。”
屈有道不信道:“好啊,你让他带圣枪上场,我便信你。”
晏世缘不禁眉头皱起,晏饮霜人娇力轻,走的是轻盈机巧的路子,对上圣枪这势大力沉的兵器,定然吃亏。正担忧间,只听一声金石相击,铿然作响,却见墨天痕圣枪驻地,道:“好,我便带圣枪上场,还请各位师伯师叔莫再争执。”
晏世缘、东方晨妍都是不解。东方晨妍疑虑道:“这孩子平日里对霜儿倾慕有加,怎么此回要下重手?是为了那最后优胜?还是为了?”想到这几日看女儿的神韵体态,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同,她已隐隐想到些什么,却不敢确认,更不敢说与晏世缘听,生怕他重伤之下,被这消息惊的伤情恶化。晏世缘则在忧心,是否是墨天痕得了掌教的青睐,心性有变,开始有些狂妄,反而生出争胜的心思,若真如此,他倒要好好再考量考量。
墨天痕自是不知众人心中各番考量,他之所以答应选用圣枪,原因事实上很简单,因为在他诸般武艺中,圣枪乃是新近所学,尚未完全纯熟,威力自然不及墨剑,况且他最强之武学,乃是双手剑意齐发,而剑意由心而动,用强,难保晏饮霜输的体面,不用,又会被质疑放水,用上圣枪,反倒是最佳选择。
晏饮霜倒是没有多想,也不愿多想。经历寒凝渊一事之后,她就再难面对墨天痕,几日相处,也多多避开,少言寡语,此时更是不愿多话。
场上唱名之人见二人迟迟没有上场,忙又催促一遍:“正气坛,墨天痕,对正气坛,晏饮霜!”
二人不大情愿的走进场中,两两相望,却迟迟不愿动手。他们相互倾慕,心中皆有彼此,原本离眷侣玉成只隔薄纱一幕,如今却已物是人非,自己的一时不慎所造就的一时之选,使得二人之间留下了一道永恒的裂隙,再想跨越重聚,道途苛难,远非先前可比,只可谓造化弄人。
即便应了贺紫薰与薛梦颖,又得柳芳依在侧深情相许,墨天痕对晏饮霜的感情也丝毫不曾减淡,在重回正气坛后相处的这段时间,反而愈发浓烈。人常言:“家花哪有野花香”,可晏饮霜这朵美丽的“野花”却宛如百花齐绽的绝美峡谷,深深吸引着他在此地流连,此生心已挪不开地方,然而这几日来,见她生淡疏离的模样,墨天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晏饮霜望着面前略显紧张局促的玄衣少年,神态竟与当日二人初见之时并无分别,一时间有些恍神,那日二人于演武场上初见,再到隔日比剑,相伴东行,醉花大战,承接圣枪,捍卫武演,不知不觉间,那原本与自己相距甚远的少年,竟是轻松的超越了自己,甚至将她远远甩在身后,令她连追赶都不知从何做起!
她从小就是天之娇女,纵观身边同辈,除去宇文正长子宇文耽,正气坛同辈中无有能出其右者,即便放在三教武演,除却煌天破籁天声,同辈的三教好手与她也只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单论天赋才情,已是三教同辈第一流,然而纵然自己光辉万丈,却依旧不及往日里对她敬畏爱慕,在她面前常露出羞涩局促神情的师弟,如今赛中相遇,自己竟是一致被长辈看低,反是要求墨天痕不要留手,如此落差,令得她连日来积蓄心头的纠结与烦闷通通炸开,化作一股没来由的莫名怨怼,全数落在了身前那不知所措的无辜少年身上!
此时,见场上二人迟迟不肯动手,唱名官忙又催促道:“武演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只见白光一瞬,锦绣出鞘,直奔墨天痕而去!墨天痕不防晏饮霜突然下手,仓促间提枪左支右挡,连连后退,步法几度纷乱,却见她攻势不减,锦绣玉剑锋芒毕露,如白莲绽开,每一瓣皆是剑影重重!
“霜儿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双方还未行礼,怎就一言不发,抢先动手?”东方晨妍见晏饮霜失态之举,不禁担忧道。
台下众人看的分明,晏饮霜连行礼都不曾便抢先出手,于情于理都是失态。就连晏世缘也不禁皱起眉头:“天痕不似有意相让,但霜儿这番抢攻也未免太过……无礼?”
倦嚣尘甚是疑惑:“为何……不带剑?”
月冷星一掌拍在他背后,怒笑道:“怎么?看不起用枪的吗?”倦嚣尘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话。
主位之上,孟九擎身后的煌天破亦是发出了与倦嚣尘相同的疑惑。孟九擎安坐首位,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认为,为何?”
煌天破却道:“有意相让。”
忽听孟九擎轻轻一叹,令的煌天破不得不正视起他的背影,随后郑重道:“破儿,你可愿用剑?”
煌天破躬身道:“师尊知道,弟子更擅用枪。”
“他还难当大任。”孟九擎平稳道:“但你不同。”
煌天破道:“弟子不解。墨师弟天赋异禀,倦师伯与宗前辈二位剑法大家都对其称赞不已。”
“未来可期,但现今难用。”孟九擎又问道:“你可知他那墨剑的来历?”
煌天破道:“弟子不知。”
孟九擎轻笑道:“你不必谦虚,你一路随他同行反攻,想必对墨武春秋已有自己见解。”
煌天破微微一怔,道:“倒像是……另一把众神默。”
孟九擎摇头道:“效用只是其次。他之墨剑,与三教之秘关联极深,是绝不可遗失之物,所以出发之前,为师才会借口令你看管。”
“三教之秘?”
“唯三教掌教与墨家钜子才有权知晓的上古秘辛,但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孟九擎此言看似平静如水,内容却是惊天动地,煌天破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妄念。”
孟九擎也不回头,只平静的望向场中战局,淡淡道:“拿下三教源经,便非妄念。”
此时,墨天痕已从晏饮霜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中站稳阵脚。众神默在他手中轻如鸿羽,但真实分量沉重非常,晏饮霜虽是攻势凌厉,但枪剑相交之下,巨力不断反馈,反而令她几乎握不住剑,散乱了招式。
眼见晏饮霜攻势放缓,墨天痕小声乞求道:“师姐,别这样……”
却见晏饮霜双目通红,怨道:“你为何不还手?”
墨天痕尴尬道:“切磋而已,不必动真格。”
晏饮霜玉剑一挥,指向场下,道:“长辈们都觉得我不如你,你也这么觉得吗?”
墨天痕只得道:“哪里话,师姐可是我一直追逐的……榜样。”
“榜样?好!”晏饮霜剑锋一转,道:“那你就拿出真本事,看看你有没有追上我!”
“啊……这……”墨天痕确实纠结万分,赢,只怕惹恼佳人,输,又怕被长辈责问,如何都不能完满。
东方晨妍在场下看的颇为气急,心道:“霜儿这在耍什么小性子?起伏天痕会让着她吗?不对,霜儿今日如此蛮不讲理,与平日教养大相径庭,怕不是天痕哪处惹怒了她,令她愤不甘平?”她哪里知道,女儿心中对墨天痕更多的乃是愧疚,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郁积在心,反而全数化成了无名怒火,一股脑的撒向了无辜的少年,大抵如同学堂里的男孩儿喜欢上女孩儿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反将自己心中的好感变成了一场场恶作剧,虽非歹意,却也让人承受的莫名。
“你不肯吗?”见墨天痕迟迟不愿回答,晏饮霜也是气急,锦绣一舞,儒门名招“飞文染翰”抬手映现!墨天痕生怕晏饮霜接不住刚猛的燕歌孤问,只得左手剑指行意,化“卫山河”抵掉一波攻势,不料其后竟是三剑连环,“旧史堆缃素”、“夜案览芸编”、“方策布文武”联袂而来,儒风浩气如三道利箭,分袭他上中下三路,不留一丝空间!
墨天痕连退数步,避过锦绣锋芒,足下却倏然一滞,竟是已踩上擂台边缘,只消再退半步,立刻判负!无奈之下,只得提转圣枪,一身正气轰然爆出,气流直卷场周,旌旗摧折,草木偃息!
晏饮霜被这至刚气流一冲,顿时拿招不稳,剑法已乱,墨天痕连拨三枪,破去失却准头的三道剑招,这才打开空间,重夺立足之地。
演武场边顿生哗然,曲怀天惊道:“师尊,他之内力……”
屈有道望了眼一旁神色开始紧张的晏世缘,答道:“他之内力乍看平平无奇,但若交手,便会爆发出骇人之力,其精纯凝练,只怕本门青俊之中,唯煌师侄方能稳压一头。”
笑翰林有些不悦道:“那不是本门功夫。”
“似是而非。”御逍遥道:“正气心法为根,修的却是更上乘的武学。”
笑翰林道:“我记得掌教试探过,是阴阳门的内功。晏师弟,他是带艺投师?”
晏世缘正专注场上战局,只敷衍道:“不错。”
宇文正道:“天痕原本是墨家弟子,其父与我是旧交,故送到门下,应算是家学。”中原武林门派林立,各自皆有门户之见,向来不轻易通学,但若是名门子弟投学,反可与其家门交好,反而有益,故而虽是带艺,却也不被反感。
笑翰林却道:“墨家虽是正宗,却也非名门,那阴阳门就更不必提,混沌郎君令江湖人闻风色变,非是善类,这等出身,不是带艺,又是什么?”
晏世缘有些听不下去,道:“师兄的门户之见,倒是严实的紧。天痕受混沌郎君授业,乃是拜入儒门之后,被其强制授艺,试想以他修为,又如何反抗的了南宫离恨?”
“强制授艺?”笑翰林不解道:“这南宫离恨打什么主意?”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他之选择,又有谁能揣测的到呢?”晏世缘道。
场地另一边,站在宗问真与倦嚣尘当中的月冷星兴奋道:“那小子,不仅仅是内力了得啊!”倦嚣尘与宗问真虽不喜他聒噪,却也知他修为眼界极高,见解倒与他二人相同。
身后的籁天声不解的问道:“大师伯,何谓‘不仅仅是内力’?”
同一时间,霍青丝也问煌天破道:“破儿,此景你怎么看?”
煌天破答道:“墨师弟生怕伤到那位师妹,故而一直闪避退让,然方才那一式乃情急之下下意使出,却用上了真本事。”
孟九擎微微一笑,续问道:“真本事为何?”
煌天破道:“阴阳天启固然神妙,威力却只占半数,另一半,是剑意。”
“说详细点。”孟九擎赞许道。
煌天破接着道:“墨师弟以剑修为根,剑意见长,枪法虽是新修,却已不自觉将招式化神,方才使出,便是‘燕歌孤问’之招意!”
晏饮霜被墨天痕用强力震退,握剑的玉手不住颤抖,虎口已是发麻,心下也是骇然。墨天痕生怕方才不小心伤到她,忙关切道:“师姐!可有伤到?”
此情此景,强者的关切仿佛是对弱者的嘲弄,更激起晏饮霜心中怨情,厉喝道:“不用你管!”转手玉剑飞移,剑气直纵,正是虎胆剑·破千军!
墨天痕不明晏饮霜为何如此恼火,但眼见劝说无果,只得暗叹一声:“得罪了”随即圣枪横摆,周身气机轰然一爆,势如行龙飞凤,燕歌九天!
燕歌孤问——燕华凤舞震龙枪!
此一式,墨天痕仍旧留手,未出招意,只以内力运使,但配合圣枪自重,亦是磅礴惊人,气若奔澜,晏饮霜深知抵敌不住,连忙变招“卫山河”!只听铿然一响,枪剑交接,晏饮霜虎口乍裂,连退五步!
强行变招,又受雄力冲击,晏饮霜此刻只觉内息翻腾,几乎站立不住。墨天痕知晓自己使枪尚难分轻重,忙撇了圣枪,上前欲将她扶起,不料却被佳人一把推开,急喘怒喝道:“我还未输!再来!”
场下晏世缘看出端倪,大喝阻道:“够了!霜儿!”晏饮霜却恍无所闻,再提锦绣,素手上鲜血淋漓,不断滑落,将玉白的剑身蔓延出道道怵目的红川!
见此情景,主持者也望向孟九擎,却见他压了压手,示意先莫叫停。
忽然,只见锦绣剑身之上,条条赤川赫然散开,化作漫天血雾,伴随玉剑尖峰,直冲墨天痕而去!
晏世缘当下惊的猛然站起,心中大怒:“霜儿疯了吗!同门切磋,用上这等威力的血冲天!”
“血冲天”威力极大,乃是虎胆剑中最后、最强,也是最狠辣的杀招,完全施展时,内力会被催化至赤红,宛如血雾飘飞,正是心怀杀念之兆,平日若是同门切磋练习,纵然会用作练招,但若无纠葛,绝不会使至如此威力!
就在晏世缘心思电转之间,宗问真与倦嚣尘的眼神却同时一亮,只见弃了圣枪的玄衣少年宛如换了一副面孔,周身气机如遭打磨,锋锐之意见者可感!眼见血色红雾逼近,墨天痕手一抬,剑指顿绽灿眼光华,如明月悬空,再一扫,平静的场中顿生风旋,呼啸一瞬,冲天血雾烟消云散!
血雾消散,剑势却不止,但见墨天痕剑指再指,以指会剑,血肉金铁赫然相击,竟是一声叮当脆响,场下众人哗然间,儒门名锋已飞旋而落,直插场边,嗡然颤动!
“师尊!他怎么做到的?”曲怀天惊道。
“大惊小怪。”屈有道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仍是答道:“指上剑意包覆,威力堪比真剑。”
晏饮霜仍维持着持剑的姿势,呆呆的伫立原地。她知晓墨天痕一直在有所相让,但实是有没料到自己竟会败的如此轻易。锦绣已失,她也信心尽失,默默的放下流血的手臂,黯然转身,算是认负。墨天痕连忙上前,想关怀她的伤势,却被她一把甩开。正尴尬之际,只听晏世缘道:“天痕,把圣枪拿回来。”墨天痕只得去取了圣枪,在唱名官宣布赛果的声音中回到晏世缘身边,却见晏世缘铁青着脸,正对低着头默默不语的晏饮霜训斥着什么,忙上前拉住晏世缘衣袖,道:“晏坛主,师姐有伤,还是先让她去医治吧。”
晏世缘见墨天痕回来,气头更大,指着他怒道:“给天痕赔礼道歉!”不料晏饮霜竟是偏过头去,显是很不甘愿。晏世缘顿觉一股急火攻心,眼前猛然一黑,足下一软,差点晕倒,墨天痕与东方晨妍连忙将他扶住,东方晨妍劝道:“世缘,你还有伤,不要发那么大脾气。”又对女儿急道:“霜儿,莫要惹你爹生气了。”
“难道就那么算了?”晏世缘气的颤抖道:“不行礼悍然抢攻,同门切磋用上全力血冲天,将人关切无礼拒绝,为父平日所教,你全都忘了?!天痕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他!”
晏饮霜却猛然抬首,美目中哀怨透着不甘与凄凉,泪水已在脸颊滑落。看的墨天痕心疼无比,又尴尬无比。
“爹爹教训的是,是女儿不对。天痕也没有对不起女儿,是女儿对不起他……”她一语双关,将真正的歉疚带入这件事中,方才敢说与墨天痕听。
“那你……”晏世缘见她又是流泪又是认错,以为她别扭过了,正欲再说两句,却听晏饮霜话锋一转,道:“爹爹与诸位师叔伯果然眼光独到,知道女儿必败无疑。”
晏世缘顿时怔在当场,明白了一切原委,女儿从小天资聪颖,众星拱月,事事都名列前茅,受人追捧,如今却被一致看扁,反倒激起了她的倔强与自尊,也难怪她会心有不甘。只听晏世缘长叹一气,声色也放缓不少,道:“霜儿,此事为父确有不对之处。但错就是错,心中委屈,不是你可以不顾法礼,我行我素的理由。先与天痕道歉,回屋禁闭七日,此事当了。”
墨天痕忙道:“不必了,切磋难免会有损伤,是弟子枪法运用不熟,难控轻重,才致误伤了师姐,应是弟子道歉才对。坛主,我还是先扶你先坐下吧。”
晏世缘得了台阶下来,坐定之后,吩咐东方晨妍道:“妍儿,带霜儿回去包扎。”又对宇文正道:“霜儿内息紊乱,帮忙调息片刻。”
墨天痕忙道:“是弟子造成的内伤,就由弟子帮师姐好了。”却听晏饮霜冷冷道:“不必了,有宇文叔叔帮忙便可。娘,我们回去吧。”说罢,与在座诸位师叔伯行过礼,转身退去。东方晨妍颇为疑惑的看了墨天痕两眼,轻轻一叹,也跟了上去。
墨天痕还是不放心,想跟上查看,却被晏世缘叫住:“你还有武演任务,留在此地观摩,兼带休息,霜儿有她娘与你师尊照看,必然无虞,你就莫再分心。”墨天痕无奈,只得在晏世缘背后站定。
在孟九擎示意下,唱名官立于场中,朗声道:“秋意堂,况钧衡对弘法寺,玉菩提!”
名单一出,场中又是一阵哗然,月冷星一拍倦嚣尘后背,恼道:“这可糟了。”连孟九擎也微微皱眉,显是对这对局微觉不妥。
墨天痕小声问道:“坛主,这两人有何特别之处,引在场之人尽皆感叹?先前坛主夫人并未提点我们,让我等留意呀。”
晏世缘却是轻松,甚至有些欢喜道:“你且先看,我与你慢慢道来。”
此时场中,一名华服儒生负剑跃入,神色颇有几分倨傲,而另一名则是位面目温和的年轻僧者,腰间挂一块雪白脂玉,正对那儒生躬身合十,周全礼数。
晏世缘道:“那负剑之人,是我儒门秋意堂弟子,说来也算身份特殊,秋意堂堂主由我儒门‘岁寒四友’之一,‘南山清菊’忆芜年所治,这‘岁寒四友’乃是如今穷儒一脉扛鼎之辈,地位与我七君相去不远。”
墨天痕不禁疑道:“啊,那此回武演,是否并未见到他们?”
晏世缘长声一叹,道:“不错,此回武演,各个书院皆有名额,却尽被富文一脉占据,按理说秋意堂归属穷儒,当能留出一席,怎奈忆师兄不愿其女忆清秋出战,而其院中,只有这位况钧衡武艺最高,不得不让他顶上名额。”
一旁屈有道不禁哂笑道:“还真是讽刺。身为穷儒一脉,却不得不令富文弟子充数。”
墨天痕不解道:“按理来说,秋意堂归属穷儒,又怎会有富文弟子?”
一旁御逍遥无奈笑道:“忆师兄武艺高绝,剑法通神,可与商师姐不分伯仲,想投入他门下的大有人在,有富文弟子,不足为奇。”
晏世缘接着道:“这况钧衡之父便是秋意堂副堂主,也是富文一脉。”
“那为何忆前辈不愿派其女前来参演呢?”墨天痕又问道。
晏世缘颇为惋惜道:“忆侄女真可以‘才情绝艳’相称,不仅剑法颇具乃父神髓,为人处世也是一等一。只可惜……”
“只可惜天妒英才。”笑翰林接着道:“她自出生,便患罕见顽疾,久治难愈,使得体质单薄,常年抱恙,若无此病,今时成就,恐怕不在煌师侄之下,穷儒一脉,也有年轻高手可谈。”
晏世缘道:“即便如此,她也仅逊于此回参演的寥寥数人,霜儿更是从小便对她十分仰慕,一直作为榜样自勉自勤。”
墨天痕从未听过晏饮霜讲述过此事,一时间也对这位在前辈中风评颇高的奇女子有了些许好奇,但场中的一声巨响,却将他的目光引向了正在对战的二人。
此时,只见况钧衡仗剑驻地,急喘连连,玉菩提却是沐浴佛光,不动如山!
“他的修为,只怕都不及怀天,只不过抽了个上上签,又吃了许多好手受伤的利好,才能阴差阳错到达此处。”说到这里,屈有道不禁又狠狠瞪了墨天痕一眼,显是对他预演变淘汰爱徒之事仍是耿耿于怀。
墨天痕此时专注战况,并未看见屈有道目光,只是赞叹道:“这位大师好生厉害!”
晏世缘道:“能不厉害么,这是烈如来前辈新收的弟子。”
“啊?!”墨天痕登时惊道:“竟是烈如来前辈的弟子?怎未听坛主夫人提过?”
晏世缘答道:“说了是新收,妍儿也未曾见过。我只是先前统计参演人名,才得知一二。这小师傅为人低调,平日极少出现在人前,先前昊阳坛之乱,我也未见其踪,并不能窥见其身手如何,在反攻之时,想必也未有太过亮眼表现,不然定会有弟子相传,但如今一见,只怕是名藏拙的好手。”
令昆仑问道:“世缘,你怎么看?”
晏世缘道:“观他今日所展修为,应比天痕更强,但不及忆清秋与籁天声。只是……是否仍有藏拙,我看不大出。”
御逍遥不禁叹道:“烈如来,当真厉害!”
依照顺序,墨天痕下场对手不出意外便是玉菩提无疑,听闻晏世缘推断,神色不禁也凝重起来。那僧者面容清秀,神色温润如玉,所修佛力却是惊人,无论况钧衡如何攻击,佛光皆能精准守御,不留一丝破绽,显是修为早已高出对手一档不止,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正当墨天痕紧张之时,只听晏世缘道:“天痕,你可知开始时,人们为何哗然吗?”
墨天痕道:“弟子不知,请坛主明示。”
晏世缘道:“你想想,你下一场对手是谁?”
“我下一场对手?当然是……”面对晏世缘明知故问,墨天痕心思电转,忽的有了答案:“原来如此!”
“如此为何?”
“若这场比试不是煌师兄或大师伯的话,那么他们便会在终决之前相遇!这才是众人吃惊的缘由!”
晏世缘点头道:“不错。他二人对决之胜负,方是本届武演最大的焦点,不想此回竟是提前。按原本签位,二人不出意外,将会在终决相遇。当然,你应会先与籁天声打上一场。”经历方才晏饮霜一事,晏世缘说话也留了三分于地,但墨天痕心中有数,若是在武演中遇上籁天声或是煌天破,自己绝无胜算。却听屈有道不满道:“世缘,有些绝对的事情,没必要太过委婉,给小辈们盲目的自信,对他们而言或许是场灾难。”
晏世缘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你屈师兄觉得,天痕与玉菩提,谁能胜出?”
御逍遥插道:“烈如来弟子岂是易与?我押墨师侄。”
听到“押”字,屈有道来了兴致,道:“你是想与我赌一把咯?”
“君子爱财,见赌眼开。”御逍遥道:“逍遥不才,愿与师兄猜上一回。”
“黄金百两为注如何?”屈有道问道。
“逍遥如风,身无长物,可对不上这等押注。”
晏世缘笑道:“无妨。逍遥,为兄借你,赢算你的,输算我的。”
御逍遥亦笑道:“哈,师兄知道逍遥不喜钱财,只爱自在。此回就借师兄百金,一尝私愿,赢了自当本利同还,如若输了,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晏世缘洒脱道:“你与屈师兄对赌,为兄这钱怕是收不回来咯。”
屈有道生怕晏世缘这么一说,御逍遥反悔,忙拍板道:“就这么定了,诸位师兄弟皆是见证。”
墨天痕见他们兴致盎然,也不好多嘴,只静静观看场中战局,此时,况钧衡疲态尽显,满头淋漓大喊,双腿已不住打颤,反观玉菩提,仍是立于原地,神完气足,佛光充沛。
况钧衡眼见久攻不下,知晓自己绝无机会,但被人一招不出就此败北,面子上仍觉难堪,气的将手中长剑往地上狠狠一掷,啐了一口,头也不回的下场了。
对手自行离场,便是自动判负,玉菩提赢下这局,对况钧衡离去的方向躬身合十,又捡起他扔在场中的配剑交换与同行的秋意堂弟子,这才归位。
经历两场比斗,孟九擎示意武演暂歇两刻。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方才的对局。
晏世缘问墨天痕道:“你对这玉菩提有何看法?”
墨天痕答道:“大师内元厚重绵长,护体佛光更是滴水不漏,着实厉害,以弟子实力,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到便宜。”
晏世缘摇头道:“你错了。他的金刚法门虽看似牢不可破,但以你修为,破之轻易。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是我们尚未知他真正厉害的地方。”
墨天痕会意,惭愧道:“承蒙坛主错爱与支持,但天痕确实没有十足把握,只怕坛主的百金……”
晏世缘摆摆手,道:“区区百金,与师兄弟们图个乐子,无关紧要。你若有空,不妨先去与玉菩提交流一二。”
墨天痕疑道:“啊,他是我下场的对手,赛前结交,是否于理不合?”
晏世缘“咦”道:“武演对手中,不乏同门或至交,相互仰慕,战前结交的也不在少数,非是明令禁止之事。”
饶是如此,墨天痕心中仍是忐忑,只得道:“弟子会找时间。”
这时,一名儒门弟子前来,与七君行过礼,对墨天痕道:“墨师兄,掌教有请。”墨天痕辞了晏世缘,一同前去,不多时便已回来,孟九擎与霍青丝等人也回到主位。第三场武决再开,正轮到煌天破对阵一名释门弟子。那弟子武艺不俗,佛法亦是精深,以晏世缘眼光,比起晏饮霜更强,但武决结果,毫不令人意外,不出五招,煌天破便将那佛门弟子直接轰至场外,胜的轻描淡写,却又气势冲天。
墨天痕看的不禁直冒冷汗,先前虽见过煌天破出手多次,却都是在同一战线,他武功虽高,却反而能给自己更多安逸,但想到之后或许有可能与他对决,那无比的压力便排山倒海般涌上肩头,两腿都止不住打颤起来:“若有可能,谁都不愿做煌师兄的对手啊……”
休息片刻,本轮武演最后一战开启,唱名官亦报出参演者姓名——“希音观,籁天声对武烈坛,蔺崇文!”
话音落下,籁天声从月冷星身后走出,而一名儒生从墨天痕身边走出,一跃入场。
墨天痕不曾想身后的这一批弟子竟有跟自己一样的参演者,忙问晏世缘道:“坛主,这位是?”
却听令昆仑道:“这是我武烈坛的弟子。”墨天痕有些尴尬,忙道:“啊,原来是令师伯的高足,弟子眼拙,不曾认出……”
令昆仑摆摆手,道:“无妨,是我令他行事低调,毕竟是填补空缺,不是值得夸耀之事。”虽是如此说,但令昆仑眼中却透露着些许不甘,道:“不过以崇文的实力,还是勉强担得起这个轮数,只可惜,他碰上了籁天声……”
令昆仑说话间,场上二人已相互行过礼,只见蔺崇文手持一柄一人多高的铁笔,面对籁天声,明知不敌,眼神却透露着一丝狠劲,与先前那况钧衡的倨傲全然不同。籁天声亦展剑铺琴,道:“清音弦剑,领教武烈坛高招。”
蔺崇文心知籁天声修为远胜于他,也就不再试探,铁笔一挥,起手便是儒门名招“言起枯竹”。所谓“枯竹”,古籍也,传世名篇,大多以此传承,儒门武学,也大多以此招起练,谓之“序招”,蔺崇文也不逞变化之能,只中规中矩,拉开对决序章,将自身所学尽心一展,籁天声敬他气节,弦剑一翻,道芒剑气已化作绚烂白光,一闪而过,正是其名招之一“寒剑飞踪”!
飞剑斩出,摧枯拉朽,转瞬便将蔺崇文序招破去,但序言之后,真正强招变赫然显现,只见沉重铁笔如枪如龙,飞窜而来,直奔籁天声胸膛而去!
墨天痕看的分明,那是儒门名招“生死有序”,他在金钱山庄对决魏讽夫妇,以及与晏饮霜切磋之时,都见过此招威力,此时看蔺崇文使来,却又是另一种气势。
但见籁天声不慌不忙,左指勾弦拉挑,清音古琴一声鸣响,道律喷薄而出,与铁笔笔尖正面相击,霎时间,音碎笔荡,二人各自退开,脸上却各有疑惑之色。
“有些不对……”月冷星皱眉道。
“确实,不对。”倦嚣尘亦道。
墨天痕自是没有这些高手的眼界,但也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之处:“以大师伯的内力,希音道律怎会如此力弱?”正疑惑间,场中二人再对一招,剑笔相交之后,竟是满场哗然!只见籁天声倒退数步,急拄剑而立,方才稳住身形,而蔺崇文却足下稳健,完胜此招!
第八章:2邪天鬼种
二人神色各是惊异,皆是对方才对拼结果感到不解。墨天痕亦是不解,倒是令昆仑看出端倪,道:“籁天声修为大不如前,是因为先前受伤之故吗?”
墨天痕道:“大师伯日前确实有伤,但在门中前辈帮忙调理下已是无碍,难道是尚未根治,复又爆发吗?”
晏世缘皱眉道:“不似有创,但内元确实大不如前,奇怪。”
“会不会是这位蔺师兄韬光养晦,今日一鸣惊人?”墨天痕猜道。
却见令昆仑双拳握紧,咬牙道:“崇文修为,我自当有数,若说平分秋色,已是抬举,怎可能力压籁天声一筹?”
此事,场中二人又换过两招,剑笔相交,各自震撼,场边人却看的越来越迷茫。
唯一神色不变者,只有稳坐高台的儒门掌教。孟九擎唤过煌天破,轻声问道:“破儿,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煌天破回道:“都在计划之中。”
孟九擎满意道:“好,但看籁天声如何应对这一回。”
在场众人皆被比斗的二人吸引,不曾注意到这番对话。但看籁天声剑舞飞鸿,蔺崇文笔走游龙,招式来往间,互有胜负。籁天声招式巧熟精妙,内元却不及蔺崇文雄浑,是以二人连斗数十回合,却谁都没占到对方便宜。
久战之下,籁天声力不如人,内息已是翻腾。听着他渐乱的琴律,墨天痕心下察觉意思不妥,失口叫道:“不好,大师伯内息有异!”话音之中,场间二人再度极招交汇,清音如崩,裹弦剑递进,却不想蔺崇文笔走枪式,纵贯一击,只听嗡然一响,道律弥散,弦剑飞出,籁天声连退五步,半跪在地,鲜血四溅!
这一口伤血,竟的四座尽皆站起,月冷星惊异大叫道:“毒?!”
只见籁天声血染白衣,却是色如泼墨!
“难怪力弱,竟是中毒?”令昆仑原本紧握的双拳攥的更为用力。墨天痕见此情形,忙欲入场查看,却被晏世缘与御逍遥死死拽住,晏世缘道:“尚未结束,你不可乱闯!”
屈有道对令昆仑凝重道:“师兄,这可不妙。”
只见令昆仑昂起胸膛,底气十足道:“文正武风行端坐正,何惧之有?这分明是有人有心嫁祸!”
晏世缘道:“令师兄不必如此。此举未必是针对你。”
“意思是说,也许只是为了对付籁天声?”屈有道疑道:“若要说籁天声败北对谁最有利……”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笑翰林忙道:“屈师弟还请缄口!”
墨天痕亦是心惊,若说籁天声落败,此间将无一人能对煌天破构成威胁,从利益的角度来看,这样推测确实最为合理。想到这里,他不由偷偷瞄了眼主位,只见孟九擎与煌天破皆露出关切神色,不似作伪,这更加重他心中疑虑。
这时,孟九擎叫过唱名官吩咐了几句,唱名官得令,去往场中,问籁天声道:“你已中毒,再战下去,可能危及性命,你可愿就此弃权?这样蔺崇文会自动胜出。”
这提议显得极为不公,籁天声还在思忖间,月冷星已按捺不住,抽出背后月冷银枪,枪锋直指孟九擎,恶声道:“小孟子,想耍心眼,冲我来,欺负晚辈算什么本事?来啊,看是你的源经神功厉害,还是我们的‘真武天极阵’厉害!”
却见倦嚣尘飞速按住枪身,面容沉冷,对他摇头道:“莫冲动,他,不会。”
孟九擎也懒得辩解,起身道:“清者自清,吾问心无愧。选择权在他,你也无权替他决定!”
却听籁天声朗声道:“大师伯稍安,吾选择——继续!”
月冷星正怒瞪着倦嚣尘,欲与他置气为何不站在自己一边,听此话语,转头惊异道:“你疯了吗?”但看籁天声神色坚毅,不似赌气,心下已有猜想,忙劝道:“你之后尚有恶战,不可在此就鱼死网破!”
籁天声缓缓起身,拍拍衣上灰尘,昂首傲然道:“未到最后,谁敢称稳胜于吾?”
“可你毕竟……”月冷星还想劝阻,却被倦嚣尘握住枪头扯了一下,回望剑者沉默而认真的对他摇了摇头,一肚子话语顿时没了出地儿,只得收回银枪,狠狠瞪了孟九擎一眼。
这时,在一旁静观良久的蔺崇文道:“我虽是仍想再进一步,但也不想趁人之危,况且我本就是顶替入战,名不副实,若又因此而败你,或被人耻笑胜之不武。”说到这里,他话头一顿,望向籁天声依旧自信的神情,缓缓道:“但若是你执意要战,全力以赴便是我能给与的最大尊重。”
籁天声虽是面色苍白,嘴角黑血未净,却仍是神色自若,反道:“不必留手,未到最后,胜负犹未可知。”
“哎——!”蔺崇文一声长叹,道:“好,那就莫怪我笔下无情!”
籁天声却是轻轻一叹,道:“此事……倒是吾对不住你了。”随后按弦提剑:“笔下无情,弦上有意,请!”
蔺崇文看不名白他为何忽然叹气致歉,但对手既然请招,他自不会示弱。
“请!”
激斗重开,铁笔琴剑再度交锋,场中霎时墨字横走,道剑飚飞,扬起烟尘无数,正是二人用尽毕生所学,将此一战,视为最后一战!
不出片刻,籁天声强压体内毒素翻腾,率先发招,剑琴合招,“苍涛怒音”气势而出,蔺崇文不甘示弱,铁笔点送,“笔斧正青缃”回敬而来,剑笔再度相击,刹那间,道律飞散,金铁尖鸣,二人皆是连退数步,血洒长空!
眼见籁天声身前又多一片墨色血迹,墨天痕不由紧张的捏紧了双拳,生怕他难过此关!
蔺崇文一抹嘴角鲜血,眼神中已充满敬意:“中毒带伤,战至此处,不愧是与我煌师兄齐名之人。但若再战,恐怕你性命不保,收手吧!”
“那……”(乐1)却见籁天声驻琴掣剑,腰如劲松,染墨道衣飘然如风,宛如太极刻印,仙骨自成:“就速战速决!”一瞬之间,籁天声身周气机倏变,宛如万千道律拨弦弹曲,清音圣洁不凡!
“是那招吗?”晏世缘喃喃自问道。
墨天痕、月冷星也是看出籁天声动作,却同时大惊道:“不可啊!”
话音未落,只见籁天声“清音”腾空,七弦受无形内劲弹拨,无指而自动,所出道律缥缈空灵,悠远低潜,似万千大道合鸣,又仿若无声寂静,一时间,整座醒世公府皆受此道音笼罩,闻者仿若置身仙境!
蔺崇文丝毫未觉弥漫周身,无处不在的道律有何等威力,但人的天生警觉已察觉到了无以名状的危险降临,令他无意间汗毛倒竖!
“不管是何情形,占先机为上!”蔺崇文强忍打怵的内心,铁笔一挥,凌空布墨,儒风罡气,沛然而出,正是武烈坛强招应运而生!
“绝才冠四海,披云卧雪松!”
铁笔一式击出,正气沛然,威力雄浑可怖,直取籁天声眉心,然而招至半途,蔺崇文惊觉自己笔上内劲,竟是在无形之中化消殆尽!
随即,一声惊弦,大道再现,无声之声,无相之相,谓之——大音希声!
一声振,蔺崇文宛遭万雷殛体,浑身一震,已是失了知觉,“噗通”倒地!
尘埃落定,墨天痕只觉此刻内息翻涌,却非受创,而是想到当日陆玄音以此招拼死相护,送自己逃出生天之景,触景生情,不由已是热泪盈眶。
“胜者,希音观,籁天声!”
“老籁!”“天声!”唱名官话音方落,煌天破与月冷星已是同时冲出席位,欲查看籁天声情况。二人瞬间挤作一处,月冷星恼孟九擎不公,见煌天破凑来,顿时怒向胆边生,一掌直拍而来。煌天破不防他纡尊降贵,竟行偷袭之举,仓促之下,全力以对,只见两掌相接,场中气机轰然一爆,震耳欲聋!但见煌天破足下如钉,月冷星却是一个趔趄,差点仰面翻倒,心下大惊道:“这小子又有精进!我虽是未用全力,可他仓促应对,竟是力压于我!”
煌天破忙喝止道:“月前辈且慢动手!吾并无恶意!眼下老籁伤势最为要紧,还请莫要冲动!”
月冷星自知自己不顾身份,悍然向小辈出手已是理亏在先,只得冷哼一声,先行查看籁天声伤势。此时,墨天痕与四梵天之一“平欲天”奕真也一同到来。墨天痕见籁天声虽是嘴角溢血,但仍是微笑着看向为自己争执的二人,这才稍稍心定,颇有埋怨道:“大师伯,希音三绝最重内力状态,你以中毒之躯强行催动,只怕重创难愈啊。”
听他如此了解希音三绝,奕真微微一愣,心道:“这孩子竟对我希音三绝如此熟悉?他姓墨,又唤天声为师伯,莫非……”
自武演开始,墨天痕便在儒门阵营当中,四梵天责在平日里负责敦促教导参演弟子,所以二者并未有过接触,只是零星打过照面,知晓彼此名号而已,墨天痕虽是会使希音武学,但也是陆玄音亲授,平日里除了籁天声,与希音观并无往来,自然也不会太过留心母亲师门的长辈,而四梵天在昊阳坛之乱时尽皆外出,又不曾见过墨天痕以希音三绝大显神威,加之当日坛中混乱,希音弟子皆在全心御敌,也不曾注意到一闪而过的招式变化。
籁天声笑道:“无妨,你不必太过担心。”
煌天破扶起道者,关切道:“老籁,我带你去后殿疗伤。”正欲行,却被月冷星按住,冷冷道:“在你们儒门的地盘,却有人接连中毒,未免也太过危险了。”
煌天破皱眉道:“前辈的意思是?”
月冷星从儒者手中扯过籁天声,道:“不必劳烦贵教,道门之事,自由我来处理。”随后对身后的奕真道:“吩咐下去,今晚我们就住清云界。”
却听籁天声的声音低低传来:“大师伯,不可,吾必须留在此处。”慢悠悠刚刚走到的倦嚣尘也接上道:“你处理,一团糟。”
月冷星气不打一出来,怒道:“好哇,倦嚣尘,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师尊这般对你,如今你还是处处维护你的老相好么?”
倦嚣尘皱眉道:“鬼话!你,过火了!”
正在几人吵得不开开交之际,孟九擎发话道:“月师兄,此事因儒门办事不力而起,自当由儒门负责,吾会让破儿为籁师侄疗伤,你还有疑虑吗?”
月冷星转头不屑道:“说的好听,你徒弟会自损内元,全力帮助天声回复吗?”
“若有需要,必会如此。”孟九擎笃定道。
月冷星仍是不大情愿,但转头看了看籁天声与倦嚣尘的肯定目光,又对上了煌天破的磊落星目,眼神交汇,便知孟九擎非是妄语,只得急叹一声,撂下狠话:“若天声再有闪失,休怪道门镇教神阵掀了你的儒门公府!”
倦嚣尘这次坚定的支持道:“若出事,我陪你!”
“我信你个鬼!”月冷星虽是嘴上责骂,但知他说一不二,若是自己真与儒门动起手来,他也绝对会站在自己这边,这才对孟九擎道:“小孟子,别以为你现在当了掌教,跟我家老头子称兄道弟的,我就不敢揍你!”
孟九擎也不恼,反而哈哈笑道:“孩提之事,月师兄又何必重提?”
月冷星忽然神色一黯,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从未变过。”说罢,便带着四梵天转身离开。
孟九擎望着离去的老友,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庞也严肃了起来,不着痕迹的抚了抚那被自己掌力握的粉碎的木椅扶手,认真的道:“九擎,从未变过。”
此时,煌天破已扶着籁天声前去后殿,孟九擎望着身后同样被握的粉碎的石砌栏杆,似是若有所思。却听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霍青丝忽道:“破儿与你一样,担心的紧。”孟九擎并未回头,但思绪已飘回昨夜。
“吾有一计,或可引出暗桩。”私下里,孟九擎与煌天破、籁天声二人商量道:“既然他们到处下毒,不如将计就计,营造有人中毒的假象,而这中毒之人,必须在此次武演中举足轻重,这样一旦表现的重伤难治,那些暗桩便大概率会前来查探,而我们便可知晓究竟是何人,更能尾随其后,将其一网打尽。只是武演场上,对手不同,中毒可假,受伤须为真,所以我只与你们二人商量,并未叫上天痕。”
“吾来!”“让吾来!”煌天破与籁天声几乎同时发声。
煌天破皱眉道:“老籁你伤刚好,凑什么热闹。”
籁天声却道:“由你中毒,那就骗不了人了。”
煌天破笑道:“我俩又不是第一次诈伤骗人,早就熟稔套路,何来……”话说一半,看见籁天声坚定神情,他也似是想到什么,不再多话。
籁天声却接着道:“你身负九阳心经,几乎百毒不侵,由你诈伤,谁人能信?”
煌天破也不再多话,只是道:“那你……小心。”
思绪回转,孟九擎也未回头,只是平静道:“接下来,看你了。”
*** *** ***
*是夜,已近子时,醒世公府之内,大多灯火都已熄灭,只有零星岗哨,正在提着微弱的灯笼,在昏暗的府中来回巡走。
突然,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过,跟随着一名提灯的弟子,来到了公府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房屋之前。
那弟子应是刚巡视归来,进屋之后,掐灭了灯中的火烛,却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来到桌边,与等候已经的同伴攀谈起来。
“如何了?”桌边等待的同伴问道。
“那两人还在疗伤,看来籁天声这次损耗颇巨,连煌天破亲自出手,都无法尽快平复。”那弟子答道。
那同伴沉默片刻,又问道:“守卫情况如何?”
巡逻的弟子答道:“晏世缘受伤不曾值勤,其余六君正在城中监视‘穷儒’动向,四梵天跟随月冷星出走不谈,天佛五座也在府外庙中。”
“那掌教与圣司呢?”
“掌教?”那巡逻的弟子一愣,道:“他与圣司一早就休息了。”
“也就是说,籁天声疗伤之所,并无高手坐镇?”
“只有一名四代弟子守门,应只是用作传达。”
那同伴又是片刻沉默,却说出了惊人之语:“也就是说,我们若是趁机动手,应是毫无阻碍?”
巡逻的弟子问道:“只杀这二人,是否收益太小?”
那同伴道:“不小了,以我二人能为,能收了几个大人物?再者,我们的目标,是破坏干扰武演,现在公府戒备越来越严,下毒时机实在难寻,这次籁天声中毒算是意外之喜,不如见好就收。”说到这里,他忽然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让他中毒了?”
巡逻的弟子一愣,反问道:“不是你做的吗?”
话音刚落,正在面面相觑的二人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声音:“是他自己下的!”
二人听那声音,顿时汗毛倒竖,惊跳而起,一人一掌拍碎木窗,欲夺窗而逃,不料身子刚出窗外,便听“砰”的一声响,竟是一头撞上一块硬物,宛如撞上南墙一般,登时被撞的七荤八素,跌倒在地。另一人这才看见,窗外一片晶亮白芒,竟是一道冰壁闪耀!
“圣……圣司!”
那道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儒门九经圣司霍青丝!
“钱武义,陆苍哲,你二人还有何交待?”
钱武义见退无可退,索性把心一横,欲抬掌攻向霍青丝,不料双手竟是不听使唤,难以动弹,低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一副寒冰镣铐已将他双手钳住!
“啊!!”一声狂啸,走投无路的钱武义露出最癫狂的面容,叫嚣道:“即便擒了我们,邪神的计划,你们也难以撼动!”
霍青丝轻哼一声,也不答话,素手一扬,屋中顿时冰风呼啸,寒似二月飞霜,转瞬将二人冻作冰雕!
*** *** ***
*孟九擎屋中,此时已是点亮灯火,儒门掌教稳坐中位,籁天声、煌天破、墨天痕各立在侧,四人皆是盯住门口,似是等待着什么。
这时,一道倩影映在烛火映照的门上,吱呀门开,两个一人大的冰块被扔进门中,冰中所封之人,正是钱武义与陆苍哲。
孟九擎一言不发,掌中内元自聚,顿时,屋中宛如暑日照射,三伏炎天,二人身上坚冰转瞬即融!
见二人醒来还需一段时间,孟九擎问随后进门的霍青丝道:“是邪天鬼种吗?”
“不错。”
“坛中真就只有这两人?”
霍青丝道:“七君子,四梵天,四佛座,甚至真武双璧,吾等皆悄然查探过。高手之中,确无一人感染。府中弟子众多,无法如高手一般做到接触确认,但经这数日观察排查,只有这二人行为有异。”
孟九擎沉默良久,道:“他们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籁天声不甘道:“吾算是白演一出苦肉计了?”
孟九擎缓缓道:“以他们身份,当日连反攻部署都未曾参与,之后更一直留在府中,如何泄露消息?”
饶是平日稳健沉冷的煌天破,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是否是我们修为低微,无法探明诸位前辈身上是否植有鬼种?”
霍青丝安慰道:“这东西与心脉相连,必然会改变寄主脉象,虽是难以去除,但绝不会难被察觉。”
“这么说来……只有一种可能了……”墨天痕依然想到是何结果,但这结论未免太惊世骇俗,令他难以启齿。
孟九擎却起身道:“没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反叛之人,是真心作乱,并未受渎天祸控制!”
如此结论,无情打碎了众人先前的期待。他们原本以为,此回内中生乱,是有同门受植鬼种后的无奈之举,不想竟是有人主动叛离,陷三教、天下于水火!
霍青丝震惊之余,也不忘问道:“九擎,那接下来,该如何继续?”
孟九擎看了看地上昏迷的二人,神色上闪现一丝痛苦,但开始开口问道:“青儿,你不是说过,有办法祛除鬼种?”
霍青丝美目顿时一瞪,诧异道:“你真要这样做吗?”
孟九擎负手而立,皱眉纠结片刻,艰难点头道:“只能如此。”
霍青丝仍是不大情愿:“掌教,请再三思啊!”她用上“掌教”而非直呼其名,严重程度可见一般。
这时,煌天破突然开口道:“师尊若不情愿,破儿愿担起这个责任,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说罢便要上前。
孟九擎手一挥拦住爱徒,道:“这种事情,吾不会让别人帮吾背负。有吾在,也不会让你背负第二次。”
籁天声察觉不对,隐然想到其中关节,惊道:“你们该不会是想……”
霍青丝哀声道:“以吾寒冰功体冻结碎之,再以九阳之力温活心脉,便可除去鬼种。”
墨天痕不解道:“如此甚好,为何忧虑?”
霍青丝叹道:“你有所不知,此物已扎根心脉深处,与寄主一命相连,若是贸然摘除,寄主便会心上开窗,鲜血溢尽而亡。纵使吾竭求精微,也只能将危害控制最小,脏腑创伤早成,绝难修治,只能先冰封住创面,再以九阳心经护住心脉,才可保他们多撑持片刻。只是如此一来,本就缺损的脏腑再受极冷极热两股力道相冲,反会衰竭更迅,两般死局相叠,再无幸理……”
“这……”墨天痕惊的倒吸一口凉气,想到那日被煌天破轰成碎片的怀谦。当日是因大战在前,无暇顾及,煌天破这才当机立断,以此解决拖累,如今在三教绝顶高手口中,仍是束手无策!想到此处,墨天痕忽的灵光一现,急道:“烈如来前辈!若是烈如来前辈,可有办法化解?”
孟九擎脸上微微一喜,但随后便黯淡下来,摇首无奈道:“即便烈如来有法可医,但如今他正因金钱山庄之事被圣佛禁在弘法寺中,两地相去甚远,来回相请,时间已是不允。我们……别无他法了。”
“当真……别无他法了吗?就不能相等片刻吗?”墨天痕不甘道。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他的肩头,墨天痕回头望去,只见煌天破正面带哀色的看着他,道:“阴谋者在暗,随时都会有所动作,我们必须提前做出应对,方能将损耗降至最低,此正是寸阴必争之势。吾明白你不愿放弃人命,但师尊,又何曾舍得?”
沉默良久的籁天声此时缓缓开口道:“不舍而舍,孟掌教决断,无人能及。”
孟九擎也看向墨天痕,问道:“若是你,你如何选择?”
“啊……我……”墨天痕此刻心中纷乱如麻,虽说大义难舍,但要他为此付出别人性命,他如何担得起这份责任?又如何下的了此等决心?做的出此等取舍?
沉默良久,墨天痕也不知该如何选择,只得惭愧而无奈道:“弟子……弟子着实不知。”
孟九擎微微一叹,道:“不在其位,难断其事,你难以抉择,反是令人欣慰之事,因为至少你还懂得珍惜他人性命。”
听罢此话,墨天痕已是无言。孟九擎又看了地上的两名弟子一眼,将眼中不舍尽数抹去,沉重道:“动手吧。”随即,九阳浩力透体而出,从二人天灵灌入,护住周身要脉,霍青丝亦是无奈一叹,素手同挥,皓腕周边凝出璀璨冰晶,双手四指抵住二人心口,寒冰真气如丝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鬼种,将其完全包覆,却不伤及一丝脏腑。
不多时,只听霍青丝轻声一喝,二人体内同时传来轻微的破碎之声,正是鬼种急冻碎裂!于此同时,被揭开禁制的二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见霍青丝,钱武义顿时泪流满面,哭道:“圣司!我对不起儒门!”情绪激动间,心房骤缩,心血冲破护脉冰封,满溢胸腔,又从口中喷溅而出!
孟九擎猝不及防,忙加催内元,可为时已晚,儒者已是在恸哭中失了生机,失去力气的身子随着落下的泪滴一道,倒落尘埃。
孟九擎脸上现出难见的怒意,空发劲力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不住颤抖着。他是儒门掌教,却让儒门弟子在眼前就这般逝去,而自己却连让他多活一刻也无法做到,这种挫败与不甘,令他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只听另一边的陆苍哲虚弱道:“掌教……圣司……”
有了前车之鉴,霍青丝忙含泪道:“收敛心神,莫要激动!”
“我……是不是命不久矣?”陆苍哲问道。
“不会……不会的……”霍青丝抹去脸上泪痕,生怕他也如陆苍哲一般随时撒手人寰。
“放心……”陆苍哲缓慢却坚定道:“我一直等着这天,等着我能脱出邪人掌控的一天。掌教,圣司,我不知我还能撑多久,但我所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记下!”
孟九擎亦是眼含热泪,在陆苍哲身后响起浑厚而坚毅的声音:“吾向你保证!”
陆苍哲忙道:“我与钱师兄二人的任务,是在武演制造混乱,尽可能拖延武演时间,为鬼狱制造喘息时间,启动净世七武。另外,我们得知三教之中另有奸徒,会配合我们行动,但目前为止,我们也不曾知晓他的名号,也不曾见到样貌,只知他位高权重,在三教中颇具名声之人……”说到这里,陆苍哲忽感一阵力弱,但仍是咬咬牙,继续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并未受植鬼种,因为受植鬼种之人相互间会有感应,所以东京中受植者,只有我与钱师兄。”
连说一气,陆苍哲忽感一阵眩晕,孟九擎忙加催九阳真气,助他护住脏腑,煌天破在一旁想要出手帮助,却被霍青丝拦下:“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内元,唯有让你师尊精微调整,才能维系脆弱的平衡。”
陆苍哲稍缓片刻,不顾越来越沉重的意识,赶忙又道:“我与钱师兄早在武演之前,便与城中那些百姓一同被感染。下手之人,正是潜伏城中的渎天祸。昊阳坛一役,渎天祸将感染之人全数派出,却留下我们二人为暗桩,以待日后有用。鬼种虽能控制我们的意识动作,却无法抹消我们的本心,我们……我们便在内心哭喊中做出一桩桩无可饶恕之事……”说到这里,陆苍哲又是一阵气急,心跳骤速,吓的霍青丝忙补上一层冰封。
还好陆苍哲心意坚定,努力平复心神,让自己可以多活片刻,将所知情报又迅速道出:“鬼狱收集生人魂魄,尽数存在邪阳之中,鬼种亦受邪阳所控,我们因与邪阳连接,常能听见耳边有无数哀鸣在咒骂、求救,那是无数枉死之人的冤魂在向我们凄厉哭诉着……掌教,苍哲愧对儒门,死不足惜,但鬼狱,一定要灭!一定要灭啊!”
说到这里,心绪激动的陆苍哲终是顶不住油尽灯枯,一口赤血喷出,眼看即将倒地,却又强自撑起,道出最后一句:“鬼狱中……有同伴!”
望着倒在钱武义身旁的陆苍哲,屋中众人心中除却悲痛,耳边一直回响着那振聋发聩的四字:“一定要灭!”
煌天破最先平复好心情,对孟九擎道:“师尊,容弟子将他们二人掩埋,待事情过后,将他们厚葬。”
孟九擎俯下身,如父亲一般望着地上两具年轻而完整的尸体。他知道在他们体内,心脏已是如同筛子一般,鲜血更是浸满了破碎的脏腑,而他们死前,还承受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相互冲击,体会死神催命,强撑着行将就木的身体,将自己所知的宝贵情报一一道出,看似是在赎罪,可他们自身,何罪之有?
“你们是英雄。孟九擎绝不会让英雄的血白流!”
*** *** ***
*最终,五人还是一道秘密掩埋了二人,一路无言。返回公府时,已是三更过后。
但伤痛的心情仍在,但五人的思绪早已停留在陆苍哲用命换回的线索之上。
孟九擎默默在屋中踱步,缓缓道:“吾力排众议,强行重启武演,看似昏招,实则便是为了引动暗桩出手,方有机会将内蠹连根拔除。但不想结果,竟是有人主动勾结鬼狱,如今看来,他之所以选择武演期间有所动作,恐怕其意图便与武演有关。”
想到近日来令儒门处处防备的穷儒弟子,墨天痕不禁想到:“莫非就是穷儒一脉的领袖所为?可穷儒一脉的高手不是未曾到场吗?”
煌天破道:“无论是谁,既然目的与武演有关,而他必然仍会在抢在此期间有所动作。”
孟九擎问道:“破儿,你的想法?”
煌天破答道:“吾认为,不妨放出鬼种已清之消息,假意松懈防备,这样一来,便能以此麻痹阴谋者,令他不再顾忌,再者,那奸人失去同伙,若要行事,只得自己出手,掉以轻心而事须躬亲,我们便有机会将他寻出。”
霍青丝三人皆觉可行,唯独孟九擎又踱步半晌,道:“依我看,我们清除鬼种一事,不要声张,反而应仍是宣布,武演期间一切异常,皆由鬼狱暗桩所为,我们正努力搜捕之中。”
霍青丝不解道:“这是为何?”
孟九擎道:“此人既然身居高位,颇有名望,那定是隐忍非常之辈,若我们宣布鬼种已清理完毕,大概率会令其投鼠忌器,不敢行动,从而仍旧埋伏在三教之中。而若我等放出消息,仍在全力搜查,他定会觉得我等无暇分身,便可混淆视听,引诱他出手。”
孟九擎对人性格分析更准几分,众人也皆无异议,继又讨论已知之事,墨天痕问道:“既然知晓颜若榴情报非错,那是否要召回前去查探的商师伯,以免她有所损伤,折损战力?”
孟九擎却笑道:“清璇那里绝对安全,你大可不必担忧。”
第八章:3同行潜入
此时,清洛往东二百里的群山之中,一道青衣倩影正在林中快速而小心的穿行。那女子身形高挑,背负一柄青玉长剑,疾步中如翠绿旋风,发丝在劲风吹拂下猎猎飘舞,气质如玉、如松、如水,却更似飞剑。
时至晌午,烈日高悬,是最为酷热的三伏之天,那女子奔行到树林边缘,终是停下急促的脚步,一抹额上被汗珠贴住的几率青丝,望向面前那因干旱而遍地龟裂的荒土,不由停下了脚步。天气炎热异常,那女子一路奔波,此时已是香汗淋漓,将浑身浸透,将窄腰宽胯的身形轮廓尽数勾勒,正是从邑锽日夜兼程来到此处探查情报的三剑峰之一——“斜影疏楼”商清璇。
“颜若榴说的没错,果然是在这渺无人烟的地带,若非知晓方向,断无法寻到此处。”商清璇暗自心惊,眼前大地一片坦荡,她若是再长驱直入,难保不被发现,正盘算间,忽的惊觉起来,回身清喝道:“谁?”
商清璇修为堪称当世一流,现下又在偏僻之地,能被跟踪至此,说明来人修为至少与她在伯仲之间,正紧张时,只见她身前不远处,一个高大人影从树后转出,漫不经心的提起手中酒葫猛灌一口,笑道:“不用担心。”
那人一袭深蓝道袍,背负古朴铁剑,神态慵懒却暗透潇洒,竟是三剑峰之一——“真阳碧涛”海倾天!
见是好友,商清璇放下心来,问道:“你怎会在此?”
海倾天好没气的冷哼一声,不满道:“还不是你那孟掌教的好心机!”
商清璇奇道:“是掌教暗中请你相助了吗?”
海倾天苦笑一声,道:“他若是暗中相请,也算得光明正大,只是他这人,心眼多的很,阴谋诡计说来就来。”
商清璇知他无意诋毁,但还是假嗔道:“不许这样诋毁掌教。他究竟做了什么?”
海倾天灌了口酒,叹道:“他敢放你一人孤身犯险,不就是捉准了小道我不会袖手旁观?三教剑峰同气连枝,他这手令一人而号全军,做的忒不地道。”
商清璇轻笑道:“明明是你自己放心不下,何必把过错赖在掌教头上?”
海倾天不禁摆了摆手,摇头道:“你太单纯,很多事情还不懂。话说回来,你打算就这般大摇大摆的闯过去吗?”
商清璇顿现忧容,道:“依颜若榴情报,那座山下筑有一座完整堡垒,且高手众多,守卫森严,硬闯不是办法。况且此去一路开阔平原,恐怕未近山体,便已被发觉。”
海倾天笑道:“那就是说,要乔装一番了?”
商清璇奇道:“相识多年,没想到你竟还会易容之术?”
“当然不会。”海倾天直言道。
商清璇好没气道:“那你要如何乔装?”
海倾天微微一笑,道:“我道门有古辰一脉,专擅移灵转魂,控符搬尸。”
商清璇疑道:“你难道也会古辰一脉的道术?”
海倾天却笑道:“自然不会。”
商清璇气的在道人胸口轻轻打了一掌,道:“那你说了作甚!”
海倾天却正色道:“既然能让死者起身,自然也能屏蔽生者气息。小道我虽不会那移灵之法,但道符却是会画。”
商清璇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速画。”
“急什么,拿着葫芦可怎么画。”海倾天将手中的葫芦别回腰间,从怀中摸索出两张黄纸,看了半天,却迟迟不成动手。
商清璇急道:“你愣着作甚?”
海倾天犯难道:“用生者鲜血书符,也太易被此道高手看穿了。”
商清璇不信道:“你早有预谋,符纸都带了,会不带朱砂?”
海倾天这才从腰间摸出一个白瓷小盒,笑道:“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经他一番玩闹,商清璇原本紧张的心绪也安定不少。待道符画好,二人各自帮对方贴在后心,商清璇忽问道:“你这符……确定有用吗?”
海倾天道:“当然不确定。只是这是小道能想出的唯一应对法门罢了。”
“哎……”商清璇轻轻一叹,也不恼他,只是道:“你修为高过我,若我们被发现,由我断后,你当火速前往报信。”
海倾天睨了她一眼,轻松道:“好,那小道先去找二两猪油抹在脚底,到时方便跑路。”
“没个正经!跟你那大师兄一模一样。”商清璇无奈又轻打了他一掌,道:“赶紧吧。”说罢转身便走。
海倾天假装揉了揉方才被她打“疼”的手臂,小声道:“大师兄不正经又怎样,还不是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
商清璇一时没忍住,“噗嗤”笑道:“年近知天命,还在埋怨道魁不会奶孩子吗?”
海倾天也笑道:“师尊他老人家什么都好,武功强,道术高,修养好,身体也硬朗,教孩子也是厉害,就是不会拉扯孩子。”
二人虽是有说有笑,但时刻警惕着四周。不出片刻,便发现一处暗哨,正有邪人站岗。二人急纵身法躲避,但此地地势空旷平坦,毫无遮掩,身形早已暴露无遗,商清璇当即将手伸向背后疏影,欲在其发出信号前除之,不料却被海倾天一把按住。
“你做什么!”商清璇不解道。
海倾天指了指那站岗的邪人,道:“他似乎未看见我们。”
商清璇这才发现那邪人仍是笔直不动的站在原地,并未对出现在眼前的生人做出反应。
“是傀儡?是死人?还是雕塑?”
“不是雕塑,也不是傀儡,是死者,是被鬼狱重新拉起的死者。”海倾天看清情形,直起身道。
商清璇也将信将疑的起身,问道:“你这符,究竟是何功效?说是屏蔽生人气息,怎跟隐遁一般?”
海倾天笑道:“隐遁符这东西小道我可不会,你若想要去偷看别人洗澡,我可以代你去向师尊要上三两张。”
商清璇不禁蹙眉道:“这种情形,你还有心情说笑?”
“道符有效,心情当然好。”海倾天道:“你在此等待,我去试探一二。”商清璇叮嘱道:“小心。”
只见海倾天大摇大摆的走近那岗哨,那站岗的邪人忽然疑惑的望向他,开口道:“你做什么?”
商清璇登时吓了一跳,又不由自主的摸向身后翠剑。海倾天不防他突然发问,亦是一愣,但随即笑道:“兄台累了吗?我替你站一会如何?”
那邪人狐疑的上下打量起海倾天,道:“你是刚出任务回来吗?”
海倾天依着话点头道:“不错。”
“那就回去找鬼尊,准备下一步任务!这到换岗时间了吗?你在这瞎操心!若不是看你身上没有生者气息,我都怀疑你是细作!”那人呵斥道。
“是是是。”海倾天赔笑道:“哪有细作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找岗哨问话不是。”一边回头拉起目瞪口呆的商清璇往里走去。
走出片刻,商清璇不禁埋汰道:“这也太儿戏了。”
海倾天却道:“这样反而最好。我们毕竟失了先机,若直接动手,这些喽啰自非一合之敌,但贸然动手,难保敌人未将讯息传回,这样一来,其余敌人便会加强防备,反不利于我们潜入查探。再者,此回也已应证,道符有效,我们可放心大胆的入内。”
二人脚力皆是不俗,不出片刻,已临近那光山之前,四周气温燥热非凡,远胜三伏酷暑,宛如置身火炉。绕山而行,不出片刻,便已发现有人把守,正是据点入口,大门由数块简陋的巨石堆叠撑持,宛如一个原始部落的神庙,浓烈的血腥气味从中不断散出,即使是尚未进入,也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对视一眼,知晓自己应是找的不差,于是光明正大的走向那简陋的洞口,两旁把守之人对他们恍无所觉,连盘问也无,就放任二人径直进入。
穿过正门,眼前豁然开朗,偌大山腹之中,果如颜若榴所言,尽数挖空,前厅宽敞宏大,足可容万人之数,山顶之处已被挖开,虽有天光从中透入映照,但在热力的蒸腾下,大厅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阳世之光遮掩削弱,使得其中晦暗无光,阴森可怖。
二人环视四周,却将目光定在了场中那块闪烁着妖异红光的硕大巨石之上。那石头约有三人高,数十丈方圆,形如小山,通体鲜红,宛如泼血,透露着淡淡的阴森鬼气,上书四个深红大字——万鬼血岩!
望着在周边一个个鼓起的土堆拱卫中的血色巨石,二人敏锐的觉察到,这里便是鬼狱的“屯兵”之所!那一方方土堆之下,只怕正是一具具尚可能用的尸骸!而二人脚下所立,正是那尸山血海之上!
商清璇心道:“难怪门口血腥浓重,这分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只怕一声令下,无数尸骨便要从这乱葬岗中钻出!”
二人扫视一圈,发觉其中空旷不已,并无活动的邪人,只有在血岩之后有一道方石砌成的拱门,站有两名邪人把守。
商清璇道:“依颜若榴记忆,那扇门之后,被唤作‘地葬沉渊’,乃是鬼狱真正的巢穴所在。”
海倾天蹙眉道:“但若要继续查探,必将深入腹地,易进难出。”
商清璇道:“你在此接应,若我失陷,你当立即脱走回报。”
海倾天却道:“不如同行。”
商清璇急道:“若是同行,倘若……”
“倘若暴露,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出来的容易。”海倾天笑道。
商清璇顿时哑口无言,沉默半晌,无奈道:“好吧,你我同行。但……就这样进入吗?”
海倾天道:“方才不是已经试过?”
商清璇迟疑道:“腹地之中,当有高手,不知这符咒是否还能起效。”
海倾天却另有想法,直接拽起她的手向前走道:“既然举棋不定,那不如撞撞运气。”
商清璇被拉的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拖着他急道:“哎呀,你莫乱来!”
海倾天却道:“瞻前顾后,如何得探?这样挣扎,反会让人起疑。”商清璇顿时不敢再动,任由海倾天扯着她的衣袖来到门前,把守的邪人见两人靠近,问道:“你们两个,颇为脸生,是新近复生的吗?”
商清璇颇为担忧,生怕露出马脚,海倾天却笑道:“蒙鬼尊提携,正要前往复命。”
那邪人问道:“那你可知道鬼尊所在?”
海倾天微微一愣,转瞬神色自然,道:“鬼尊先前告知,让我们……让……咦?怎的忘了……”随即装模作样的转头问道:“鬼尊告诉我们,他在哪里来着?”
商清璇心思电转,已想起了颜若榴所供地图上,有一处所在,主人正是“孽罪鬼尊”,于是忙道:“怨鬼罪狱。”
那守卫点头道:“是了,过了地葬沉渊,再过逆杀三教住处,便能到四皇所在,届时你们可以再问。但要切记,万不可惊动净世七武。”
“这净世七武又是什么?”海倾天问道。
那守卫道:“是咱们的防卫措施,地葬沉渊中的七个人,你们得绕着走,若是惊动了任何一个,必会将你们撕成碎片!届时再想复生,只能求邪神为你再换副躯壳了。”
海倾天佯装惊恐道:“那还真是了不得!多谢老哥,我们记下了。”说罢,拉着商清璇就往里走。
待过了守卫,商清璇不禁揶揄道:“我原本只道你市侩,不像个道人,但没想到你是个人精。”
海倾天笑道:“总不能让你这清雅脱俗的儒女来做这些,有损形象。”
商清璇忍俊不禁,紧张的心绪也缓和不少,从后推了他一把,道:“快些吧。”
二人沿着昏暗狭长的甬道向前行进,商清璇不禁担忧道:“等总攻之时,这等地形,只怕易守难攻。”
海倾天却道:“非也。依我看来,他们必定不会守此要道。”
商清璇奇道:“何以见得?”
海倾天道:“等总攻之时,前来的尽是精英高手,一对一,对我们绝对有利。而本营作战,对他们而言,数量才是优势。”
商清璇道:“你的意思,方才的大厅,便是决战之所吗?”
“展开决战,只怕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话音刚落,二人眼前豁然开朗,甬道尽头,竟是一处比方才前厅更为宽敞的地下巨洞!
“这里,也可以。”海倾天望着广阔地洞中呈北斗之形分部七道石棺,面上首度现出了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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