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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天上飞》
怀旧小说 他在天上飞 (最后的结局:无边无界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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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仪回到镇西,紧忙了几个月,总算赶完了毕业论文需要的那些实验。「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毕业将近,同学们都忙着各自找门路,安排将来的工作。
紫玉打定主意要和男朋友乔森分到一起,正让家在广州的父母想办法。
任赫和冯淑都如意考上北京研究所的研究生。
音仪从实验室出来,路上碰上了任赫。
他望望她,悠悠地问:“梁音仪,你知道你会去哪儿吗?”“我,还不是很清楚,以后先回家再说吧。
”任赫没马上说话,似乎又在意味深长地沉默着。
音仪不知道他是在怜悯自己前途未卜,落魄失意,还是什幺其他的意思。
她无心去思考,匆忙跟他道了别。
毕业前每人都拿到一本纪念册,音仪跑去找已经留校读研究生的陈永博留言,他写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生之一——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的。
”大学四年之后,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重新又天南地北。
音仪运回几个箱子的书,回到了青城,在当地的一家研究所上了班。
一天,她上街买了本英国诗人叶芝诗集。
出了书店,穿过马路边那些摊床时,她忽然觉得一家服装摊后面的一张面孔有些眼熟。
她不由地停下脚步,转过脸仔细看去。
那是张略经风霜的青年男子的脸,英俊成熟,仿佛漫不经心,却又专心致志。
他也看见了音仪,眼里迸出惊喜地火花,“音仪?!”“晓东?!——是你?”音仪脱口而出。
晓东情不自禁地笑着,不再象从前那幺忧郁。
“你什幺时候回来的?”音仪笑盈盈地问。
“去年就回来啦!这两年在外面跟人倒弄些买卖,南方上货,回来卖。
——你,你大学毕业了吧?”“毕业啦,今年毕业的,我在生物技术开发研究所上班。
”晓东眼睛里飘过一丝欣喜和温情,嘟囔着:“真是的,几年,一晃就过去了。
”他仍望着音仪。
“你家里,还好吗”他问。
“都挺好的。
——你知道吗?音宣下了月就结婚了,你有时间也过来参加婚礼吧。
”“那太好了,你家要办喜事啦。『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说到这儿,晓东想到什幺,忽然犹豫片刻,瞪着眼睛,却没说话。
音仪好像读到了他的心思,却偏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悲伤。
晓东接着刚才的话,说:“行。
是哪一天,我忙得过来一定去。
”良薇学的是财贸经济,毕业后留在了广州。
她给音仪写了信,劝她出国留学。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不管无奈还是精彩,不出去走走,就注定永远遗憾。
你身边的人都那幺安于现状,为工资那一点点钱斗得头破血流,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太不是那样的人啦。
你已经觉得痛苦了,还呆下去干什幺呢?”东北这个地方还没听说过什幺人能靠自己的力量得奖学金出国。
音仪只知道要考托福,跑到书店买参考书。
她把店里所有架子上的书就查看了一遍,却只找到一本有关考托福的书。
它厚厚的,有四五百页。
音仪每天晚上捧着它复习,有时读着读着,人就坐在床上捧着书睡着了。
研究所所长听说梁音仪要自费留学,冷笑了几声,跟人说:“她在做什幺美梦,这种事情,连0.01%的希望都没有。
”音仪考了托福,考了gre,同年,被美国大学录取为博士生,有全额奖学金。
那一年,六四爆发,政治气氛骤然收紧,出国手续比从前愈加困难。
单位领导就是不肯出批准信,等单位终于出了信,申请材料递到政府,又被板着面孔态度傲慢的官员压着不批。
她的护照无法及时办下来,她跟美国大学说明,美国那边来信,说可以保留她的位置,多等她一年。
等一切手续就绪,就已经是一九九一年。
秋风将白桦树摇得哗哗响。
眼前那些低矮陈旧的泥坯农房,依然自甘寂寞地挤簇在一起,四周包围着的是无边际的寂寥的东北田原。
田野远远地接连着高旷的天空,几片淡云的影子浮动在白桦树林边的河面上,被树叶的暗绿色重叠浸染。
几只大白鹅在水边摇摇摆摆地走过。
一切都自然完满,自生自灭,叫人不去想象外面的世界。
听不见人的喧嚣。
只有风声时急时缓,穿过树林,穿过原野,穿过她单薄的身体。
音仪朝村庄走去。
它还跟从前一样。
彼此相拥的屋子前面是简陋的木栅栏,院子里面堆些木柴,农具和七七八八的旧物什。
屋子门框上还残留着早已过时的迎新春的红纸对联。
来往的男男女女也还是黝黑粗糙的脸,近于木讷的眼睛带着几分好奇朝她张望。
泥土的芳香,还有路边牛粪的湿气,偶尔的炊烟,都奇怪地混在一起,象呼吸排泄着的人的身体。
这就是他的世外桃源了。
他一个人逃到这样一个与时间无关的地方,读书,写作,与世界和自己的青春作对,以毁灭的赌注来寻找永恒。
这些村舍,农人,都是他的屏蔽,保护伞。
他的堡垒。
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找一个教书为生的书生的错。
但他已经不在了。
这个堡垒便变得空荡而毫无意义。
她站在村末的断壁残垣前,看着那些熏黑了的砖瓦。
两年过去了。
这间被大火烧掉的屋子还象纪念碑一样的立在那儿。
没有人费心来清理它。
一只母鸡咕咕叫着,从矮墙上扑扑楞楞地经过,顺便沥拉出一小滩绿莹莹的稀屎。
它的身后跟着一群嘤嘤叫着的毛茸茸的小鸡仔儿。
她几乎是机械地本能地走来的。
这是唯一她可以和他再见的地方。
这间瓦房,这个村落,这里赤裸空旷的风。
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还可以看见他,和陪伴着他的那一架子的书。
他明澈的眼神投向天空。
天空的鸟儿在远远地飞,无边无界地飞。
她的心抽动起来,象被铁器狠狠掘了一下。
空虚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眼泪没有流出来,却似乎涌满了全身,然后从手到脚,到处结满了生硬的冰块儿。
她这样呆呆地望了一阵,又往村后走去。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山丘。
山丘背后,零零落落的是些坟丘。
其中大多都只是个光秃秃的凸起的土堆儿,些许荒草,无姓无名。
其中一个在坟头插着一根木棍,木棍上钉着一小块木板,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齐汇南老师之墓。
”她一见到那几个字,心底积累着的麻木着的苦痛便忽然苏醒过来,疯狂地顺着血液往外面冲,结冻的泪水此刻决堤般往眼眶外涌。
她从身上掏出几张纸,是她写给他的信。
她拿出火柴,划着了火,点燃了开始被泪水打湿了的纸,然后将之丢在坟堆上,看它迅速地被火苗吞没,希希簌簌地缩成一小堆灰烬。
风忽地呜咽而过。
之后是寂静,辽阔空荡的寂静。
细细的炊烟从身后的村落蝌蚪般升起,在空中迅速游散,消失。
他应该是读得到她,听得见她的。
她依然顽固地做着他的梦,而这个梦总是走在她的前面,晃动着,总象是她注定得不到的诱惑。
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无法与他并排而行,齐翼而飞,直至生死的岔路口上,他永远地离开。
他走得让人绝望地远。
他的温热仿佛还在她的脸上,肌肤上。
他的头发任性地耸立着。
他的眼睛,还象幽深秘密的隧道的通口。
她看它一眼,便受了诱惑,要不顾一切地走进去。
如今,她被这一丘荒土永远地挡住了。
而她也将从此远远地飞走,飘洋过海,将这个最后目睹了他的村落远远地撇在身后。
她从身上抽出一张照片,一张复制的他和她在东湖旁边的照片。
他一身黄绿色军大衣,昂着头,神情自信明朗。
她雪花呢的红棉袄,脖子上厚厚地绕着毛围巾,在冬天反射着阳光的冰雪里羞涩含笑。
空白处是一行字,“留给青春的记忆”。
她也点燃了照片,看它的边角在火苗中卷起,被吞噬。
他便将在阴间得到它,思念她,知道她的告别,也知道她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
时间之水渐渐涨起把麻雀变成鱼儿灌木变成海草空气里的声音堆积于小小的气泡光线折射进去浅浅的波纹在滑动旧唱片上的一圈圈哑然无声轻薄的思念多幺淡漠永远停留在介质的另一面象一台落满灰尘的旧收音机旧照片里的新人声音仍在生长象隔夜的冰凌把窗子填满我这样徒然踯躅在距离和死亡的堤岸上曾经一切都冻结了空气如此清新冰硬的湖面寥寥无人我们曾携手快乐前行身体里的行云在飘动记忆的河水依旧温暖而寒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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