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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华·婳
第五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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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王瓯华介绍的范老师打电话。听声音,她的年龄在四十上下,标准普通话,应该是北方人。
我差不多决定用王鸥华。既然王鸥华引荐,出于礼貌,我得多少接触一下,给她一个交代。
范老师很直率,说,我多年没读小说了。我知道想出小说的人很多。出就出呗,配插图,费那么大劲,卖不掉怎么办?
我解释道,我不想发财,主要当一桩事来做,成了高兴,不成拉倒。你有空的话,我们先聊聊。你觉得成,告诉我你的收费标准,我接受的话,你个人最后不受损失。
她呵呵笑,说,我倒不在乎钱。不谦虚地讲,我不太缺钱,幸运儿算是。还没吃过什么活儿都得接的苦。你的小说写什么?
我简要地介绍一番,说,里面有大量性爱描写。配插图是出版社的意见,希望书成为收藏品。
她哈哈笑,说,春宫图是吧?《金瓶梅密戏图》之类的? 妈呀,真敢写。呵呵,给你开玩笑的。我们搞艺术的,对裸体呀性呀啥的没有世俗的偏见。这样吧,等下把你的大作发几章给我,我读完了给你答复。
当晚,我给她发了邮件,并附上我的Lked账号。
过了几天,她回复,表示最近忙,没功夫读,但将尽快。
她的邮件后面附中英文电子签名,设计精巧,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我上网搜索,寻到寥寥几条信息,其中一条来自拉古纳海滩画廊的小广告,推介她的几幅静物油画,平平常常,笔触倒显几分功底。我的感觉,作为画家,她的成就恐怕不高。王瓯华说她很成功,不是从何说起。
她的中文名挺特别,叫范婳。我赶忙查字典,得知“婳”与“画”同音,指美貌的女子。我估摸,此字来自诗经,取得有学问。她是不是美貌呢?我的好心顿起。
再过几天,她联系我,说我的小说真实生动风趣,她很有兴趣。她建议,我们两个先见面,交流之后她再做决定。
她住在华人云集的阿卡迪亚市。我征询她的意见,在哪里见面方便?她提议帕萨迪纳的一家酒店。该酒店的下午茶名声在外,价高却一位难求。我立马订位,三天后,要了靠窗的两人桌。
我先到。窗外是东方式花园,红花与白花争斗艳。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在场人注意。她穿宽松的刺绣雏菊白衬衣,领口微敞,黑色乳罩清晰可见。黑色七分裤,浅棕色雏菊空顶草帽。她坐定,摘下帽子,甩一下羊毛般的卷发,呈现宽敞发亮的额头。
她看着我,嘴唇微翘,随时准备笑的状态。她说,出门前,我还寻思着到底要不要来。嗯,来得对,来了好。
我问,怎么讲?
她说,我怕见到一位老朽,秃头、千度近视、笔名叫笑笑生啥的,躲在昏黄的灯下,奋笔疾书男女间的那些个事。
我说,我,没让你失望?
她说,感谢主,没有,至少不会让我今晚做噩梦。哦,你穿的也不错,很有品味,你自己搭的?
我说,是的。
经她一说,我觉得我倒应该穿考虑过的一条竖条蓝衬衫,胡子刮得更干净些。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她接着说,我读了你的简历,你是成功人士不是?上面的照片嘛,就挺像成功人士。不过,网上的照片往往不可信,真人和照片反差太大。都是韩国人搞出来的鬼,动头动脑,哪儿也不放过。
她很聪明,直率明了,思路如天马行空。我真诚地说,你的容貌,你的衣着,跟你的名字绝配。
她微微一笑,说,这个,我觉得你说的对。
我请她选茶种,请她选点心。她毫不推让,选了印度的大吉岭红茶加柠檬,司康饼搭配凝脂奶油、香草奶油和树莓酱。咸点部分,点了鹅肝慕斯和烟熏三文鱼。甜点只要热情果蜂蜜慕斯。
她轻车熟路,几下功夫搞定。真心地说,同样时间内,我点不出她的搭配。
我问,你常来这家?
她说,可不是,快成自家后院餐厅啦。我自己来,带朋友来,来了不知多少回。跟老伦敦比,茶点差几个意思,环境嘛,在加州,还能再好到哪里?所以呢,为了节省你宝贵的时间,我不客气,直接搞定。吃是次要的,对吧?
我们边用边聊。
她介绍说,她是科班出身,从美院附中读到研究生,一直画油画。目前画得少,忙着干别的,时间不够用。她手头有几个委托,给人画肖像。再接新的活儿,她必须有强烈的创作冲动。
我问,我的小说给你多强烈的冲动?
她妩媚一笑,说,不能说没有,离“强烈”差点火候。
就近看,她的双眸又大又亮,嘴唇涂着浅浅的粉红色口红,手指修剪精致,皮肤发出健康的光泽,眼角有细微的皱纹。毫无疑问,她过着悠闲、不为生计操劳的生活。见到本尊,她的年龄还是不太好猜,介于三十五至五十岁之间。跨度之大,主要是我不能判定她是不是在身体上动过手脚,像她所调侃的,全世界韩国化,她自己能幸免?
我比较详细地介绍我的小说,表达我对插图的期望:含蓄,挑逗,意味深长。一旦摆上书架,有人想偷偷撕下带走。
她说,呵呵,你这个愿望挺有趣。我猜,你在大学图书馆偷过书?
我说,真没有,倒是经常有强烈的冲动。
她说,好吧,我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原则是,轻易不答应,答应就做得最好。
我不那么肯定。我还无法确认她的绘画能力。拉古纳海滩小画廊推出她的几幅静物画,给我感觉四平八稳,受过一定专业训练的人都能画出来。我期望的插画师,基本功扎实之外,还具有相当的文化积淀。
我倒过来问她,你说你挺忙,时间不够用。我可不可以问,你具体忙什么呢?
她说,忙,就是忙。我一半时间在美国,一半时间在中国和其他国家。小小寰球,有小二百的国家,跑了不少。我接了几个委托,画画停停,拖个十天半个月,平常得很。我的客户事先了解我的风格,从来不催。不画的时候,看夜场电影,听现场音乐会,开车到处兜。我在中国的据点定在上海,看画展,看画廊,跟画家在工作室聊,好作品瞅准了就下单,稳、准、快。国外嘛,我最喜欢日本,京都住过N多回。
她说活的语调和音量,云淡风轻,不像在炫耀。裹了两种奶油和果酱的司康饼在她口中,使她的面颊隆起。
不知怎地,她溜下座椅,消失在桌布围住的餐桌下。我还在茫然着,她趴在我大腿上,拉开我的拉链,我想说,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
她亲吻我坚硬的阳具,我的话卡在喉咙里。我理当废话少说,享受当下。
她含住我的阳具,用她的舌头挑逗我。我看不到作案现场,但我如此笃定,她的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拨到白皙的耳后,我坚硬的长方体插入她的红唇,带韵律地出没。我伸出手,手指穿过她的秀发,把她的头按下,再低,再低。
我不可能持久。我的阳具喷出热流,继而全身剧烈地痉挛,瞬间精尽。她居然将我的精液一饮而尽。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她那湿哒哒的阴户,向我发出渴望的召唤。
哦,我呻吟着,身体颤抖着,说,太爽了。 太爽了。
我听到自己说出来的却是:你的确很忙。挺辛苦。
她说,可不。我是闲不住的人。
她的水很深,见多识广,资源丰沛,收藏可不是随便可以玩的。王瓯华说她很成功,看来不是虚言。
我好地问,你主要收藏国内画家?
她说,不,我撒网比较开,不拘国别。一个画家,技巧好不好固然重要,境界更重要。画廊是常客,美院的毕业展我也看,关注关键画家的关键作品。实在看上的,帮画廊解决一些配货也是有的,人在江湖,规矩我懂。
我说,我们圈外人是雾里看花,不容易把握。
她赞许道,就是这个意思。欣赏口味上,我比较老派,推崇风骨,风骨只有从非凡的人生里淬炼。举例说,中国老一辈的林风眠、吴冠中,美国的欧姬芙,都是一等一的技巧,一等一的人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看过他们的画吗?
我说,都看过一些。我喜欢林风眠的水墨画,不可名状的悲情力透纸背。他的蓑翁独钓寒江雪,落寂,无望,水鸟看他的表情,处处映照他的坎坷人生,让人没法不悲恸。
她眉峰一挑,说,你挺懂画。
我谦虚地说,多少懂一些。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看多了,能分辨出一般的画和伟大的画。伟大的画作能撞击人心。
她兴奋起来,把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翻了几个个儿,说,啊,真好,真好。今儿个我遇上一位知己,写小说的知己。我们开一瓶红酒吧?
我说,下午茶可以喝酒?
她笃定地说,可以。喝气泡葡萄酒。我来点。
她点了2012年版的法国香槟白葡萄酒,服务员给我们开瓶,她说,不好意思,让你买单,还讨酒喝。没点最贵的,给你省点。
我说,行,咱们慢慢喝。
我们碰了杯。她说,我喜欢你的个性,像北方人。
我文,你是北方哪里?
她说,啊,我其实生在重庆,在很多地方呆过。
她不太情愿多说。
她喝酒的架势,一看就是好杯之人。我说,你的酒量不小。
她笑着耸了耸肩,说,算是吧。哪天请你来我家。我有酒窖,藏的酒少说上百。
我说,你先生必定是海量。
她撩我一眼,说,早就是过去时。
我们静静品酒。
她用餐巾轻轻擦试嘴角,她的嘴唇鲜红欲滴,我不确定是口红还是天然。她说,酒逢知己,很高兴认识你。好,再听我说一说美国的欧姬芙。抱歉,本来要谈你的书,我该闭嘴,听你侃才对。
我说,别客气。我想听。
她说,欧姬芙的画,没话说,我佩服的是她做人,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成名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别人为什么派别什么主义吵得不可开交,她画她的,爱她的一个个男人们。我无法认同她的出世哲学,窝在新墨西哥州那种连鸟儿都不去的地方过慢生活。我承认,我做不到。当然,我这种德行,命定成不了大画家,最多算一个画匠。
我说,她的一些花卉,有很深的女性性器官的意味。
她说,哦,你深有研究?
我不动声色地说,过目不忘。
她眯起双眼,认真打量我,说,如果她还健在,如果你请得动她,那该是怎样的画面呀。
我细细品味,越发觉得美妙。即使不是她,换了别的大师,必定惊天动地。
我说,这方面,我们中国的画家好像比较保守。
她仿佛听到一个郭德纲讲的笑话,非常轻蔑地地说,保守,还保守?你太抬举中国画家了。很长时期,我们听党、听毛主席的话,没错儿。那是不得已,要吃饭么。背地里,难说。已逝的前辈咱不好评价。当今的中国画家哪个是正经人?成名之前找妓女,成名之后搞模特,老年之后吃嫩草。
她的反应,她脸上的不屑,许是有感而发。我说,对艺术圈,我也是道听途说,说不好。
她挥一挥手,说,不了解也罢。我们说说外国,讲他们不会被404。差别大着呢。一边是可怜的梵高,一生没怎么碰女人,一边是毕加索、吕西安·弗洛伊德之辈,只要活儿在,做爱不止。
我说,毕加索听过好多,那个弗洛伊德没怎么听过。
她说,他呀,大学者弗洛伊德的嫡孙,大器晚成,100%之二百的渣男,怎一个乱字了得。女人无数,后代无数,对孩子从来不管不问。他画肖像,女模特只有两种人:情人和候补情人。最后一个,年龄相差五十岁。他的活儿还行的话,女孩又会给他留后。
我羡慕地说,男人中的男人。
她说,羡慕吧?但是,他表里一致,公开说,自私才能成就伟大的艺术,不要把个人生活和作品扯到一起。他喜欢给新情人上课,说,我就是我,我爱做自己想做的是,想适应,欢迎,但不要想着改变我,让我成为不是我的东西。
我说,听起来很自私。
她说,诚实的自私。多少女人,皇族、大模特,像飞蛾扑火一个个扑向他,奋不顾身。比较之下,我们伟大祖国某些健在的高大上的艺术家,我只告诉你我熟悉的那些,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我说,真想让小弗洛伊德传给我一些魔力。
她端详我,若有所思地说,你学不来。他是小个子,跟拿破仑一般高。眼如鹰,刺穿人心,贵族气息,对模特特别客气,自言自语,一起唱歌,点评他的祖父,反正一句话,具有超越人类的品质,天外之人。至于他的画本身,相当于前些年流行的超写实,逼真得像照片。抱歉抱歉,咱们该谈你的书,我说半天画,说说你的书,是不是有超过《金瓶梅》的雄心?
我说,不瞒你说,有。加了配画,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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