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 我的书架 | 手机阅读

龙腾小说吧 -> 其他类型 -> 魁星乱(女尊np)

轻盈照水(二)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


    关以桑看这幅画,自然是不明白梅知内心真实所想的。「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起舞的白鹤十分可爱,反而像极了梅知——


    春天的时候,梅知就是这样在梅树底下伸懒腰的。当关以桑走近时,他会嗖地一下跳起来,然而衣衫还来不及整理,依然有压皱的痕迹。


    她装作自己见不到,等梅知自己发觉,又总要手忙脚乱一番,正如这画中的白鹤。


    「夫人喜欢吗?」


    关以桑点头,「自然。」


    梅知朝她笑了笑,又提出了要走的事情,「要宵禁了。」


    他希望关以桑能让他多留一会儿。


    留到宵禁后,甚至留到明天,留到下个月……留到他们都白头。


    「咳……」关以桑收起画卷,「我都没来得及送你一点什么。」


    「夫人刚刚说过了。」梅知有些失望。


    关以桑自觉尴尬,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思来想去,干脆拎着灯向门外走去。


    「夫人?」梅知的手掌扣住了她书房的门。


    「去库房。」关以桑温柔地笑了,「之前陛下赏过一轮好礼物,我挑一件送给公子。」


    「可是宵禁……」


    关以桑点点头,朝多蹑吩咐了几句。


    侍儿面露不悦,有些恼火地走了出去。


    「待会儿我送你去。」关以桑盯着手上跃动的烛火,不敢看梅知的脸,「夜出的令牌我还有。」


    /


    皇帝赏赐的东西,有一批是万万不可转送的,还有一批是不符合梅知身份的……


    剩下一批又是专门给林行昭的。


    当然,现在关以桑刚刚脱罪,林氏尚未归家,这些赏赐也不是成品。


    梅知自幼出入高门世家之间,借着关以桑手中昏暗的烛火,大概也能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用。


    等到陛下彻底清除临安判党,关以桑必然得到重用,而林行昭当然也会请赐诰命,平身公卿。


    梅知的手指划过制作宫衣的大红锦缎,想象着林郎主打扮周全、站在夫人身后等待圣旨的样子,很难保持镇定。


    他甚至不敢想象身着宫衣的是自己。


    但是……


    但是这个颜色,确实像极了嫁衣。


    在他最放肆的想象当中,他也仅仅是身穿嫁衣而已。


    「这个恐怕不行。」关以桑说。


    梅知清了清嗓子,「我不想要这个。」


    他不知道,这话让关以桑有些失落。这间屋子的东西,哪一件给他都过于贵重。梅知为人清正,绝不会收下这些昂贵的礼物,她故意带他来,也就是想要再拖延一些时间。


    「没有合适的吗?」关以桑笑着问,「我怎么不知道令卿眼光这样高?」


    梅知不说话,只是往她身后凑了一步,继续往下一只箱子走去。


    书房的灯没添多少油,本来只为了关以桑看那一会儿的书信。两人在库房里耗了好久,灯光也越来越暗。


    他们想看见柜子里的物件,就必须离得越来越近。


    火苗微弱,两人几乎相贴,却没人开口,要往这盏小灯里添些灯油。


    「呼——」


    最后被风吹灭了。


    /


    关大人的官车装饰着品阶的花纹,头尾都雕刻着牡丹花的图案,门上则有一只鸳鸯。


    车仆挂上请人回避的铃铛,用金丝镶边的轻巧小锤试了一下。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回荡在寂静的院落中,激起一层又一层催梅知启程的回声。


    多可笑啊,贵人的马车,要坐的人是他。


    从前月辞行开始,梅知便一直期待着关以桑出口挽留。当时没有,一个月后也没有。甚至于自己送了礼物,她念着「没什么可回礼」的时候,也没有说出「不要走了」的话。


    她说的是「再留几天」,留下一份像样的辞行礼物,留下一个像样的告别仪式。


    也就是要说再见的。


    今晚,关以桑有一些不同。她显然困了,没遵着平日的习惯和衣睡觉,还为他破例公为私用,做了显然是偏爱的事情。


    梅知以为她要开口的。


    刚才油灯熄灭,两人几乎相依。透过夏日轻薄的衣衫,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关以桑的体温。她若是真的有心留他,那是最合适的时候。


    可惜……到底是自己一厢情愿。


    「夫人不祝我一路顺风吗?」


    关以桑点头,「祝梅公子一路顺风。」


    他扶着门,又问:「夫人不送送我吗?」


    「送去哪里呢?」


    「车上不能没人,」梅知瞧了一眼车仆,「到时候苏嬷嬷一个人回来,遇上巡夜的官娘,被当作偷用主人车马的盗贼就不好了。」


    车仆已经举高了鞭子,几次拦着马儿,才勉强没有出发。


    其实她早就给了令牌,车仆不必担心军家的盘问。但是看着梅知伸开的手,她心里一慌,还是搭了上去,与他掌心相握。


    「啊——」


    马儿一个没耐住,托着车子便往前走去。


    「夫人……」梅知焦急地看着她。


    尽管危险,两人的手掌却只是握得更紧了。


    关以桑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力量,忽然充满了底气。右手用力一拉,将梅知整个人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扑落在她怀中,然后往后滚了一圈。


    停下时,两人脸上都是灰尘,身上也受了几处擦伤。然而十指相扣,四目对视,心里却只有无法言喻的妙滋味。


    「不要走。」关以桑轻轻地说。


    「嗯。」梅知肯定地答。


    /


    即使是正经拜过堂的新郎,也会因为在妻主那里失掉清白而羞愧。比如她洞房花烛的次日清晨,林行昭的眼角便带着眼泪。


    因此,关以桑觉得梅知应该也是这样。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昨夜称不上正派的错事便冲上了她的脑袋。她不擅长哄人,一边压着莫名的邪火,一边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张口……


    却听到耳边的一阵笑声。


    梅知居然是笑着的。


    「你醒啦?」


    他见关以桑睁眼,马上收敛了笑容,一把拉起被子把脸蒙住,不肯让关以桑看见他的脸。


    「你几时起来的?」她问。


    梅知的声音闷闷的,「根本没睡。」


    关以桑摇了摇头,「对身体不好。」


    梅知嗯了一声,隔着被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让关以桑觉得好笑,「怎么有你这么不矜持的公子。」


    「没有。」声音隔了被子,比平时听着老成一些,「我只是开心。」


    他挣开被子,靠近关以桑的肩膀,用鼻尖轻轻描绘她耳后的形状。像只冬日里靠人取暖的小狼崽子,手也悄悄与她十指相扣。


    「夫人怎么皱眉?」


    「等行昭回来就安排纳侧之事。」她伸手搂着梅知,「我……会给你个名分的。」


    梅知应了好,「那苏嬷嬷呢?」


    「苏勇学艺不精,乱了车马,」关以桑的拇指抚过梅知脸上的擦伤,「该赏。」


    但她很难像梅知一样笑出来。「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两人还赤身躺在床上,女的唉声叹气,男的兴高采烈,这种事情也不算对见。


    「夫人为何皱眉?」梅知问。


    「不然呢?」关以桑叹了口气,「也没有向你母亲提亲,没名没分地强占了你的清白。这事与你名声有损,我又怎么能开心呢?」


    「没这回事。」梅知认真回答。


    关以桑诧异,「什么?」


    「我说,」梅知半侧着身,看着关以桑,「没这回事。」


    「昨晚……」


    「我的意思是,大人不必为此自责。」他别过脸,脸颊通红,「您是要了我的清白,可强占一词未免太不妥帖……照水一直是愿意的。」


    /


    那日之后,关以桑便让梅知从少爷们住的兰芝园,搬到了离花园更近的惜阴轩。恪守礼节的关大人不想再次唐突未婚男子,便也没有再去见他。


    梅知无聊得在房间里自己与自己下棋,旁边写给义父的家信起了好几稿,最后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那天晚上的荒唐事。


    「不过她确实喜欢我。」


    只这一点,便可以让梅知安安静静地、在惜荫轩中再等三天。


    第四天晚上,他还是绕过了多蹑,翻墙去敲了关以桑书房的门。


    「我说过了,」关以桑被他吓了一条,「我既然要娶你,在婚礼之前就不能见面。未成仪式便厮混在一起,你又何苦主动降格,把自己摆在通房的位置上呢?」


    「可照水不过是想与妻主见上几面,为夫人分忧。」梅知跪在她座椅旁边,双手搭在她扶手上,「照水做的是这样符合夫德的事情,夫人就要瞧不起我吗?」


    关以桑看他的眼睛便有些心软,「你说你母亲身上有功名,怎么能容忍你做这些失礼的事。」


    「夫以妻为纲,遵守妻主的命令,怎么能叫失礼呢?」


    「可你不是还没过门吗?」


    「可我不是迟早要过门吗?」梅知低头,「夫人都吩咐过郎主了,难道大人又反悔了吗?」


    关以桑哑然。


    「我只是让你等一会儿。」


    「是让我等了,」梅知点头,「这不是来求您收回成命了嘛。」


    「嗯?」


    梅知绕到她身后,趴在椅背上,在她耳朵边上说话,「好不好?」


    她只能装傻,「什么好不好?」


    「别不见我呀。」


    「我没有不见你,」关以桑揉太阳穴,「只是这样不太吉利。」


    于是梅知就抓着她的手,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可夫人现在就看着我呢。」


    「这不一样。」


    梅知问,「怎么不一样?」


    「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关以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身为未婚男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


    「您可是梅郎的妻主。」


    「不是。」


    这下让梅知找到了把柄。楚楚可怜的少年在她面前低头,有些哀怨地说,「您的意思就是要反悔了。」


    「我……」关以桑忽然心软,「我说的是还不是,迟早会是。」


    梅知于是笑了,「那无论照水要做什么,只要夫人允许,就都没关系了。」


    这——


    这要她怎么办嘛。


    「算了。」关以桑叹气,「你和多蹑说一声,收拾收拾屋子,今天晚上就睡在云水居好了。」


    「谢谢夫人!」梅知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


    皇帝称关以桑「鞠躬尽瘁」,关以桑确实担待得起。为官十余年,她每晚都要处理政务,直到书房内的西洋钟响起哨子的声音。


    在卧房外简单冲了澡,关以桑简单围了一身织巾便进了房门。她本来不指望梅知能熬夜,但没想到,他连主屋的灯火也灭掉了。


    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点上火光最微弱的一只蜡烛,踮着脚走到床边——


    梅知早已和衣睡下,轻鼾香甜,似乎已经在梦中与周公相会许久了。


    「喂,醒醒!」


    关以桑坐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动作不轻,刚好让少年郎睁开眼睛。


    朦朦胧胧地,只看见关以桑有些宠溺的轻笑,顿时面红耳赤,脑子里嗡嗡一片,好像有千百只蜜蜂忽然飞进了花园。


    「哎呀,」梅知赶紧坐起,拉着被子挡住宽松的衣领,「大人吓死我了。」


    「这是我的住处,又怎么了呢?」关以桑问。


    也不知道梅知被打断的清梦有多让人留念,迷迷糊糊地,他居然又靠着栏杆,打算睡去了。


    关以桑点上灯,吹熄了蜡烛。


    她脱掉外衣,按低梅知手里的凉被,伸手拉开了他胸前的衣结——


    「哎!」梅知抓住了关以桑的手腕。


    不过他也不敢用力,只敢浅浅地环着,结果便是自己将上衣解了大半,一副自己引着她抚摸身体的下贱模样。


    「咳……」他拉起衣服,遮盖住肩膀。


    关以桑有些惊讶,不过考虑他年纪还小,也没有再为难他。温柔地将他揽入怀中,在他发间落下一吻,姑且安抚住了梅知。


    「你怕什么?」她笑了,「你我又不是第一次了。」


    稍稍松开怀里的少年,关以桑定睛看着他刚睡醒时带着倦意的俊脸,只觉有尘世温柔扑满。


    梅知昏昏欲睡的低垂睫毛盖住了往常伶俐的锐光,困到说不出话,连嘴唇也是平日难得的憨态,让她一时出。


    很难忍住冲动,不往那山唇上偷一片暖香。


    这下梅知完全清醒了。


    「大人,这么晚了!」


    「嗯?」


    梅知吹掉了油灯,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栏杆上,试图安静心中乱撞的小鹿。


    「您该休息了。」


    「可这就是我的房间。」关以桑笑了,「云水居没有现成的厢房,你要我现在跑去借云庄,和纨纨挤一张床吗?」


    梅知忽然有些怯意。他只是想见大人一面,并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同床共枕——甚至是,呃,男女之事——也不是没做过,他也不是从来没有惦记过,可是,可是……


    他猛然想起,刚才关以桑话里「失礼」和「通房」之类的词语,对于他本来的愿望而言,确实是太重了些。


    「呃……」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我当时、那时候……我……」


    关以桑歪着头看他。


    月光如纱,笼罩在她的身上,淡淡地打出一圈光。


    「好。」她回答。


    为了安抚梅知,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而将梅知拉到了自己怀里。温柔的呼吸声很快让梅知安静了下来,少年送了口气,「您是故意的。」


    是吗?


    关以桑亲了亲他的眼角,「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梅知嘟囔。


    「好。」关以桑点头,「先睡觉吧。」


    梅知出身不算太穷,除了母亲之外,再没有和别人分享过一张床铺。


    身边忽然多了一位大人,让他左睡右睡都不太安稳。油灯已经熄灭好久,灯芯早就凉了,连乱窜的蚊子都敢停在上面。


    床帘没有关上,他怕蚊虫,于是便想伸手,从床头的柜子处取来蒲扇。


    「唔……」


    关以桑无意识的哼哼,让他立马吓在了原地。


    不过关以桑并没有被他的小动作吵醒。


    和他完全相反,关以桑没有辗转反侧,反倒是睡得正香。


    她伸手去抓梅知的腕,拉过来,在他手背上落下一枚亲吻,顺手让他搭在了自己的腰上。于是梅知便被迫半转过身来,扭曲着身体与关以桑相贴,近得能闻清她头上用过的三种发油。


    「睡吧。」


    关以桑拍了拍他的手背。


    「嗯。」


    梅知却抽回手,背对着关以桑。


    少年的身体果然还是没有辜负他,不过短短的几刻相拥,便让他感觉脸颊发烫。


    睡不着啊……


    趁还未等到三更,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身从背后搂住了关以桑。


    「夫人?」


    「嗯?」


    他长吸一口气,「夫人再教我一次嘛。」


    /


    读书的女娘总被告诫远离男子,然而关以桑此前却不曾知了其中的道理。


    这位女娘家境只能说殷实,没有余钱供她沉溺享乐。自幼在私塾读书,长大求学,跟随的老师都以严厉着名,身边连个宦人也少有,根本没多少接触男子的机会。


    后来金榜题名,由当时的晋王指婚,身边才总算有了林行昭。


    于她而言,婚姻不过是与进士身份相配的必需品。出仕的官娘总要有位贤内助,相扶着拜堂的人具体是谁,似乎关系也不算很大。


    或许是她本身冷感,过惯了苦修的日子,对于情事,似乎行老没有太过热衷。


    直到后来有了孩子,她才真正觉得与行昭亲近了起来——然而也和世情小说中的不太一样。


    亲吻,爱抚,用口舌先行准备;磨蹭,揉捻,再看时机决定是否合一;潮起,潮落,再相拥着宽慰炽热的身体……这样一趟下来,身子上总是舒服自在,可事后望着行昭的脸,眉头一皱,却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下一次。


    对他的身体,关以桑并没有什么渴望。横竖这件事做起来不难受,与身边最近之人赤身相贴,感受由心而起的肌肤之亲,她也不抗拒。


    她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直到终于同梅照水共赴巫山。


    夜晚不点油灯,单靠朦胧月光照着他的长发,关以桑心里便能描绘梅知俊俏的容颜。明明还在熟睡着,她却能看到盛夏里少年的笑颜,穿过荷香扑鼻的优雅庭院,像风雪一般向她袭来。


    谁能忍住不亲吻心上人的鼻尖呢?


    至于会不会将他吵醒——


    「又是处理公务到这个时候,夫人到底会累不会累呀?」


    ——那人多半也是情愿的。


    梅知不像行昭,后者在备嫁时受过专门训练,一开始便知道如何侍奉妻主。梅照水翻云覆雨时缺乏技巧,冲入云霄后情难自禁,事后疲惫入眠,也很难称得上体贴。


    那又是怎么回事呢?自己对于两位的态度,怎么会这样不同。


    十九岁的梅知像是从来不知疲惫一样,永远在索要她的关注。


    情到浓时完全不顾体面尊严,任由欲望将自己吞噬,总是热情似火,低声下气乞求她给予更多。恍惚间,眼前不再是弱柳扶风的美少年,完全是一只春日睡醒时讨食的小兽——


    好,好,好。


    到最后也总是往后退了一步,亲他的鬓角,将他全部迎入自己的身体里。


    或许年轻即是关键。


    因为梅知年纪小,所以格外诱人。无论是体力还是容貌,都好过其他枕边人太多太多。而且梅知自己没什么清高,她也不必太过担忧,怕自己成了公子羞愧的理由。


    但行昭也年轻过,关以桑与他成婚时,行昭也就是梅照水现在的年纪。然而,只有她和梅知在一起的时候,才是非常愿意做这事的。


    ……和梅知在一起的时候。


    怀中年轻的身体,每一寸都让人流连忘返,一时一刻也不敢松手。


    关以桑此生从未体验过这样莽撞的青春,现在也早就不再年轻。少年忘情的横冲直撞,很难说真的有多少鲜活的快感,但是与他做事本身就足够愉悦。她沉溺于梅知的沉溺中,只是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就能感受到腹内汹涌的暖流。


    当她与梅知两相依偎,呼吸中带着他肌肤的香气时,那感觉可比床事令人满足得多——


    也是在这个时候,关以桑才终于理解了话本传中那些千年老妖精,明白她们为何一定要偷入年轻少爷的闺房,才能制成青春常驻的良药。


    饶是她年纪稍长,跟不上青年无边的精力,气喘吁吁之余,也要挣扎着去亲吻情人微湿的鬓角。


    「唔……」


    反而是那位年轻人不懂收放,挥洒完了刚好接近无限的气力,只是瘫在床上,微微喘气,连眼睛都没法抬一下。


    「好歹先冲了澡。」关以桑劝他。


    梅知费力地点头,甩下额头上的薄汗,可是一歪头又睡过去了。


    「真是的……」


    关以桑为他简单擦了擦汗,无奈地摇摇头。


    「让他先睡一会儿,」她向佣人吩咐,「热水继续烧着,别着凉了。」


    多蹑耳根通红,「大人呢?」


    「把书房收拾收拾,先凑合一晚吧。」


    后来自然是凑合了很多晚。


    /


    关家不是连绵百年的世家,府内用人也简单。除去林行昭陪嫁的几家老奴,连同管家在内的其他仆从,皆是对关以桑忠心耿耿。


    梅知在府内的地位,这些人摸不清确数,却能闻着关以桑的态度。


    就连姓林的那几位主管,明白了本家在关以桑眼里的地位,纵是依然对男主人有些偏心,明面上也周全了梅知作为左郎君的礼数。


    从前关林二人同心,林家来的仆人对关以桑也是尽心尽力,帮她建了高官阔吏的脸面,故而她不曾提防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对梅知的礼貌之后,又隐藏着多少不服气。


    她那时候是真的没有在意。


    不过后来林主管一些动作,在当时谁都意料不到。就算那位精通人情世故的妹妹当时碰巧在她身边,察觉不对做了提点,关以桑也没有心思分去平衡这些家仆的愤懑。


    彼时,她唯一担心的只有三个孩子对梅知的看法。


    两位少爷自然不用花费什么额外的功夫。林行昭本来更关注女儿,这两年来,梅知早就占据了他们生活中父亲的位置。知道梅知「将要扶正」,表现得倒是比母亲还要殷勤。


    至于关纨……


    她对梅知的敌意,想来两分是对亲夫的偏心,一份是母亲分心的嫉妒,剩下七分都是多嘴用人们的挑拨离间——基本都和梅知本人无关。


    正因如此,梅知本人再如何讨好关纨,小姐也总是板着脸,一点儿笑容都不肯给这位小爹。


    「原来还是喜欢我的。」梅知懊恼地向关以桑抱怨,「大小姐是这样态度,林郎主肯——」


    「——是二小姐。」关以桑罕见地打断了梅知的话。


    关纨是本系同辈里年纪最长的女儿,也是关以桑唯一的继承人,人人都称她为「关大小姐」。


    但她是关以桑的第二个女儿。


    「对不起,我……」梅知的脸立马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却想不出该说的话。


    关以桑也没有接话解围的意思,低头在书桌上写字,将梅知晾在一边。过了许久,等西洋钟准时吐出了口中的杜鹃,她才终于从书桌边上起身。


    「夫人……」


    梅知赶忙迎上去,然而她却没接过梅知的手,转而拎起了已经挂好的披风。


    心虚的少年自然是殷勤地服侍,因为紧张手忙脚乱,还得到了关以桑安慰的拍肩。


    只是……


    「你先睡吧。」她半张脸沉在火烛照不见的黑夜里,「我去看看纨纨。」


    迎着冷风,独身一人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郎君不陪着大人吗?」多蹑问,「我跟着大人三十年,也算看着大小姐长大的……您该去陪着才是。」


    梅知对这位老前辈怀抱尊重,没多想便点了点头。挽起灯笼飞快追了几步,远远望着关以桑落寞的背影,忽然间又停下了脚步。


    她是要人陪……


    只是自己不配。


    /


    关以桑没有计较梅知的「无心之失」,次日顶着泛红的眼角回了房,之后便再也没有提及那晚。


    唯一稍微沾边的,是半月之后的郊游。


    出发的时候,梅知并不知道此行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皇帝为何在这样怪的日子里准了假,能准许她与家里人自在地过一次既望。


    多蹑与两位少爷乘一辆车,梅知、关以桑和关纨乘一辆车。车仆依然是苏勇,不过旁边多了一个跟学的十三岁女儿。


    苏淼聪明伶俐,很小的时候就被选成了关缯的伴读,后来也陪着关纨一起念书。小书童难得同母亲出门,全然放下了读书娘作风,赤着脚帮忙牵引缰绳,活像一只调皮的猫咪。


    关纨心里羡慕好友的自在,却不敢在关以桑面前放松。车上光线昏暗,车身也总是摇摇晃晃,却还是要捧着书本,刻苦地用功读书——


    结果路程不到一半就开始晕车,连连作呕,他们只能要车仆暂时停车,一家人临时在山道旁的树底下休息。


    这里风景不错,林叶密密麻麻,一半漏下了光影,一半摇曳着不远处的烟火尘市。周边露气重,往里看便是一片白雾,简直就是逃离人世的仙境,路上似乎随时都能碰见一位修道的真人。


    「别往外走啦。」关以桑提醒他。


    梅知转头,见她抱着面色煞白的女儿坐在马车边,面带笑意地向自己招手。


    「这里虽然有专人把守,也怕遇见艺高人胆大的盗匪。」她拍拍身边的座位,「难得好风景,陪我一起休息会儿罢。」


    「好。」梅知靠在她身边。


    不过他很快发现,关以桑并没有沉醉于山野自然的风光。


    她确实是望着浓得要滴落的蓝天,蓝天前云雾缭绕的青山,青山下递来阵阵花香的绿林,可是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绿林中飞奔着扑蝴蝶的苏淼。


    苏淼跟在母亲身后,学着她的样子静悄悄地逼近闪光的蝴蝶。小孩子沉不住气,被花粉一扑便打了个喷嚏,直接吓走了晒太阳的小虫。苏勇人高马大,凭借本能往前一滚,还是用无名指和小指头的指尖抓到了飞虫的翅膀。


    她正要展示这绚丽的猎物,不料女儿误以为这打滚的动作也需要学,低头全速猛冲,直接撞上了自己的肚子——


    「哎呀!」


    ——母女俩抱在一起滚下了半坡,一路又吓飞了不少蝴蝶。连同原本苏勇手上的那只,统统变成了梅知与关以桑的风景。


    就连关纨也睁开了眼,想从母亲怀里探出脑袋去仔细瞧一瞧。


    「舒服些了吗?」关以桑问。


    关纨点点头。


    「叫你别看书啦,」她轻轻为女儿擦去鬓角的冷汗,「还得走一会儿才到歇息的地方呢。」


    梅知插话,「要在这住下吗?」


    「住一晚上。」关以桑伸了个懒腰,「明日用过饭再走。」


    /


    关以桑说要「住一晚」,梅知原本是相当期待的。


    他们的关系,只能说是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在外参加雅宴时偶尔能碰面,也不能有任何惹人怀疑的举动。在家是自由些,可这宅院处处是另一个人的痕迹。


    梅知都快忘了林行昭长什么样子了,却可以莫名其妙地闻见他留下的气味——


    有点像松香,又带着一股生了铁锈的灰尘味,不经意间就能让他打个寒战。


    可是在这里更不行。


    一共四间房的小院子,苏淼和关纨住一间,两位少爷住一间。关以桑独占主屋,多蹑与苏勇都安置在了那两边的厢房,一起来的其他几位用人便挤在了厨房边的那间小屋中。


    梅知原本只是「客人」,或者「半个主人」,在这里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身上连纸聘书都还没有,只能安排在远处管事阿叔的房间。


    离她可有一段路好走!


    管事见他皱眉,有些不好意思,「枕头被褥都是新换过的。这儿不是寻常地方,不好给公子安排其他房间……公子今晚将就将就。」


    「不是寻常地方?」梅知默念。


    难怪了,即使是关以桑也只能住在这样的一间小院子里。


    「五重凤外梧桐池*。」管事转身朝远处行了个礼,「关大学士此行,应当是来看望大小姐的。」


    /


    关家世代皆为养蚕的桑农,祖传一间不大不小的丝绸作坊。近几十年,托关以桑的福,祖产翻了几倍,产业也越来越大。纵然在鱼米之乡算不上巨富,也算挤进了当地望族的行列——那么必然要先修一修祖坟。


    关缯夭折于它乡,按理是不能归葬的。林家捐了块风水宝地,可关以桑不愿意用。


    最后便由当时的常山公主牵头,为关缯封了个某某孙县主的名衔,送到了皇室名下的地界入土为安。虽说这里不能随时探望,但起码与母亲离得不远,等到关以桑告老回乡,再由宗室出面,以成年女子的身份将遗骨迁回祖坟。


    这件事是关以桑刚在狱中时决定的,家里知道的只有关以柘。彼时她与梅知并不亲近,没必要说一句。后来又和他太亲近,找不到机会说。


    在皇室的庭院安顿好以后,她才想起告知梅知此行的目的——


    「总得让缯儿知道的。」


    ——即使梅知已经有了准备,还是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


    别苑的用人早就准备好了轿子,天气正好,到新坟去根本不费力气。然而等关以桑苦笑着扶着梅知下车,那新长成的青年脸上也沾上了湿发。


    「别紧张,」关以桑用手帕洗净他手心的汗,「总不会比纨纨更难对付。」


    「这是什么话!」梅知瞪大了双眼。


    然而关以桑满意于这残忍的宽慰话,反倒是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意。


    ——不,不是在笑那,她是在笑自己。


    关纨听见自己的名字,从苏淼身边跑过来,乖巧地向母亲问候,完全无视了一边的梅知。关以桑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女儿,在她转身后,悄悄亲吻了梅知的鬓角。


    /


    梅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从关以桑的吻开始,他便有些恍恍惚惚。中途关纨打闹时从坡上滚了下来,第一次在梅知面前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他才短暂地从朦胧中惊醒,背着小姐一路冲回了别苑招呼大夫。


    等他洗净身上的血污,换完了干净的衣服,无论是身子还是脑子,都已经没办法再保持清醒了。


    再次睁眼,却是因为一股饭香。


    眼前也不是白天住进的管事的屋子。


    「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关以桑递给他一个食盒,「里面应该还没凉。」


    「嗯。」


    梅知打开饭盒,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拨弄着丰盛的菜色,还没开口,喉咙里却像有火把在烧一样,把眼眶都烫成了鲜艳的红色。


    关纨的无视、管事的房间、苏勇受到的孺慕,甚至是远在天边的林行昭与阴阳相隔的关缯,每一样都在这时跳进他的脑海里,掀起了一阵不可控制的狂风骤雨。


    「喂……」关以桑见他落泪,有些着急地抢过了他手上的食盒。


    她讲他紧紧拥入怀中,「对不起。」


    然而梅知只是咬着嘴唇,尽可能安静地抽着鼻子。他甚至没有伸出手去,往回拢住夫人的后背。


    「对不起。」她再次说。


    /


    *大意是皇室边缘人物的坟场。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章节放入书签复制本书地址,推荐给好友获取积分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