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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小说吧 -> 其他类型 -> 上她的船

第102章 你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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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被弩箭扎在原地,万姿盯牢眼前的男人。『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丁竞诚本来就瘦,跌跌撞撞下着楼梯,每步都力竭般即将跌倒,叫人望着都咋舌胆颤。


    见过他失态,但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她认定他是喝醉了,直到在拐角处,他认出她般抬起头来——


    金丝眼镜片上,尽是淋漓泪水。


    他看不清路。


    嘈杂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从医院底层摧枯拉朽而来,明显工作人员还是没能挡住狗仔。记者背着摄像机狂奔上楼,咚咚咚的巨大声响,踩得万姿心头一沉。


    丁竞诚痛哭流涕的脸,会是八卦小报最爱的大新闻。


    它们会等待他溃败,就像秃鹫等待临死的小孩。


    “傻愣着干什么!”


    全世界最不该救的人就是前男友,但倏忽之间,万姿顾不了许多。


    动作比理智先行,她一把揪住丁竞诚的衣领:“走,快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汩汩溪水流过掌心,迅疾多变又把握不住。


    生拉硬拽一个大男人连上几楼,堪堪比大批狗仔赶早几秒,冲到VIP病房门口。视线简直在颤抖,自从最后一次和梁景明做爱,万姿就没这么累过。


    “Donn,多谢你。”


    等喘匀气回过来,她已置身病房会客厅,灌下一大杯冻柠水。


    丁家助理钟先生坐在对面,又递来一杯:“刚才竞诚突然跑出去,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你拦着……”


    “没什么。”


    万姿礼貌点头,似乎没听见门外关不住的咆哮——


    “我没事!”丁竞诚正对护士发脾气,“都同你讲了我没事!丢!”


    粤语粗口掷地有声,连带空气都是一震。


    表情顿时有些尴尬,钟先生扫了眼男人所在的方向,陪着笑,嗓音收得更小。


    “竞诚一直有看医生的,情况是有好转,但情绪病你也知道,还需要时间调理也不能受刺激。哎,谁知道今晚竞玲出这个意外……”


    顿了顿,他抬起眼:“关于这个,Donn你认识《即刻周刊》的记者吧?”


    冻柠水喝到了底,但万姿并不觉得酸。现在,鼻息比味蕾更灵敏。


    她嗅到了商机。


    “你应该也知道,最近丁竞玲拍拖,被他们周刊拍到了,里面有张不太雅观的照片。”


    果然,钟先生又说:“丁家这边,想请你帮个小忙——”


    “出去。”


    话语未毕,门“嘭”地一下被大力甩开,带着十二分的火气。丁竞诚抱肩站着,开口时却是极冷的。


    没等万姿起身,他手指一挑钟先生,重复得更为不耐——


    “你,出去。”


    会客厅是圆形设计,四面透光,包裹得人无处逃脱,像一枚玻璃织就的蚕丝壳。


    又像在提醒万姿,什么是作茧自缚。


    “谢谢。”


    但她想不到,丁竞诚甫一落座,说的就是这个。


    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万姿猛然抬头。只见他也有点不自然的样子,眸光还湿润着,与她相碰便一触即收。


    “给我支烟。”


    挣扎片刻,从包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她撇开目光,闻到他点燃一场沉默。


    吸了几口,丁竞诚开始找烟灰缸。可茶几和抽屉都没有,嘴边烟灰摇摇欲坠,他再度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一把扯过桌上的水晶花瓶,把烟灰掸进郁金香里。


    伴随娇嫩花瓣被烫得“滋啦”,他的眉头终于舒展。


    冷眼旁观全程,万姿强自憋住一声笑。


    刚才,她就不该对丁竞诚施以怜悯。他的道谢不过假面,如果心情再差一点,恐怕会把烟灰直接抖在她手上。出事又能如何,反正对他来说,家族能给他兜底,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就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你不抽?”隔着烟雾,丁竞诚抬眸。


    “我准备戒。”


    “要戒了还随身带烟?”偏头看她,他眼咬住她的脸,“你是觉得我好骗吗?”


    “……”


    懒得跟他再争,万姿也拿了根烟点。火光明灭,她自顾自地把尼古丁纳入肺里,也不管他视线下移,蓦然定格在她的无名指间。


    那是梁景明送的对戒。


    “你结婚了?不会还跟那个姓梁的?”


    万姿也懒得纠正:“……嗯,差不多吧。”


    “恭喜。”


    “谢谢。”


    说罢万姿才想起来,她跟梁景明还连着语音通话。也就是说,他大概率听得见她此刻的每一个字。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和丁竞诚绝无可能再纠缠不清。


    因为他们私下断联已久,因为他被曝换过好几任女伴;更因为她自我认知太过清晰。在这个万花齐聚的城市,她不具备让一个富家公子念念不忘的品质和价值。


    属于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剧本,向来跟她没有关系。


    “竞玲怎么样了。”


    不想跟前度聊现任,万姿岔开话题。


    “五脏六腑摔了个遍,正在抢救。鼻子也歪了,估计之后要去趟韩国修复。”


    烟雾卷入又吐出,像在酝酿一次寒冷时节。灰烬就是那捧冬雪,淅淅沥沥抖在花苞中,如同丁竞诚的笑容,薄而脆弱。


    “当然,前提是她先活下来。”


    万姿无言。


    法国人说,彼此沉默时有天使飞过。可她怀疑,此刻任何灵都会扇不动翅膀,直堕入压抑。


    “我爸想做赌场生意,要竞玲跟冯乐儿的侄子拍拖。她不愿意,毕竟最近刚交了个男朋友。”


    无端端呓语似地喃喃,丁竞诚不知说给谁听。笑容更浓,真如身处梦境般空洞。


    “是她港大同学,二代移民,巴基斯坦裔,我爸都气疯了。”


    “他逼竞玲跟这个咖喱佬分手,不然就滚出丁家。反正我爸老婆那么多,也不缺这一个小孩,还是个没出息只会花钱的女儿。”


    “……”


    被各种歧视意味堵得窒息,万姿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二代移民已经是香港本地人了,不算‘咖喱佬’吧——”


    “怎么不算。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丁竞诚倒是出平静,“人家爸妈真的就在重庆大厦摆摊卖咖喱。”


    喉间一阵发涩,像生生吞了只苍蝇。


    万姿闷头抽烟,盯着权当她烟灰缸的一张废纸。是这家养和医院的宣传单,纵横细线勾出价目,普通病房一日盛惠1800港币。


    而她如今所在的,丁家包下的VIP病房,连会客厅都有,连会客厅都可以抽烟。


    要付一晚房价,得卖多少份咖喱。


    “就因为这些事情,竞玲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爸让我劝劝她。”依旧勾着唇,丁竞诚愈发自嘲,“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和她明明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今晚我打电话给她说,先跟那个咖喱佬断一阵,和冯乐儿侄子试试。以后大不了家里一个,外面一个。反正对我们来讲,婚姻也就这么一回事。”


    “结果她问我,如果真这样做,活着有什么意义,我们又跟爸爸有什么区别呢。”


    “我说还是有区别的。”


    声线越来越抖,他也几乎夹不住烟:“爸爸比我们他妈有本事太多了。”


    颤动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脖颈青筋有血液在膨胀蔓延。低头捂住脸,丁竞诚把一下下气音压在掌心,零碎得只剩情绪。


    他像在笑,也像在哭。


    “我以前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


    “那时候她六七岁吧,被我爸带着去楼盘工地玩,我大学毕业在那里实习……她拿着一张纸问我说,哥哥,能不能教我做个作业,老师说要画一棵fmly tree。但我妈妈不让我做,我只能偷偷的。”


    “我说,教你可以,但你知道为什么你妈不让你做吗?”


    “因为你妈不过是我爸的一夜情对象,侥幸用小伎俩有了你而已。这么多年,连个男的都生不出来,偏房就是偏房,根本不配画在这棵树上。”


    “真的,万姿我跟你讲,你真应该看看当时丁竞玲的表情……她太小又太蠢了,连一夜情是什么都不懂,还在冲我傻笑,叫我哥哥……”


    被点了名,但万姿完全不想听。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丁竞诚含着眼泪仍要大笑,呜咽着仍要勉强开口;就像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些,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他甚至可以不来医院的,就像他和丁竞玲共同的父亲。


    “没想到,你还挺在乎你妹妹。”


    气息吐进吐出,浑浊得没有尽头,弥漫得心肺有种坠铁般的重。万姿索性掐掉烟,推了包纸巾过去。


    跟丁竞诚在一起时,她几乎没听过他提起家里事情。她总习惯性认为豪门子女关系盘根错节,却忽视了,藤蔓般交织的始终是人性。


    个中幽微爱恨,或切齿,或铭心,有谁能说得清。


    “我不在乎她,一点都不。”


    “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看着面前这个乖戾男人,看着他的话语和表情相互顶撞、相互背叛,万姿如同饭后无事打开社交媒体,刷到一个遥远国度的天灾视频。


    震动是真的,漠然也是真的。


    但最多的,还是无能为力。


    “真的,我不可能在乎她,我怎么会在乎她……”


    “不用说服我。”被他的反复搅得心烦,睡眠不足与满室烟味进一步催生头痛,万姿随口道,“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


    “你什么意思?”


    谁知哪条经被刺痛到般,丁竞诚猝然抬头。


    赤红双目亮得吓人,隔着镜片紧锁着她,更衬得一张俊脸近乎可惧,步步紧逼——


    “我哪里过不去?你以为你看透了什么?你以为我对丁竞玲有什么扭曲的感觉?”


    “你是不是以为我有病,就会喜欢上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困意霎那间飞出天外,万姿睁大眼睛,嘴巴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震惊于他的癫狂思维,她更震惊自己的无动于衷。细细想来,她竟然还真想不出理由,排除这种畸恋存在的可能性——


    他爸爸都娶了四个老婆,他暗恋妹妹又怎么样呢。


    丁家的人,不都烂到了骨子里。


    “我明白了。”


    “原来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堪,一点正常人的感情都不配有。”


    一字一顿分明,可丁竞诚的唇如含混般战栗。


    噙着眼泪,他似乎试图揉出一点笑,可惜没有成功。


    “所有人觉得我疯也就算了,连你都……”


    粗重呼吸艰难地起伏着,又落了回去,他最后是轻声的。


    “滚吧你。”


    置若罔闻般,万姿怔怔地凝视着他,今晚第一次如此认真。海啸般袭来的沉默里,所有虚与委蛇在渐次崩坏,她像被谁撕去虚伪的皮。


    刁难梁景明的是这个人。用大额支票侮辱过服务生的是这个人。八年前把鹅肝吐在她掌心的是这个人。


    他没什么好可怜的,他的富贵足以泼天。


    可这般有钱的人,在心如死灰的漫漫长夜,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朋友,陪他抽一根烟。


    “你聋了吗?”


    宛如耳光拍来,炸出一记爆裂声响。


    万姿下意识一闪,桌上那只水晶花瓶堪堪擦过身侧,甩在墙上撞得粉碎,伴随丁竞诚的目眦欲裂和声嘶力竭——


    “我叫你滚啊!”


    推门而出,是另外一个世界。


    隔绝方才的错乱疯癫,装饰纯白门窗的走廊一尘不染,消毒水味道若有若无,一切静谧得近乎诡异,仿佛是天堂预演。


    唯有高跟鞋用力踩在瓷砖上的足音,扯破死一样的沉寂。


    但腔内一声声卜卜心跳,混合零散急促的气息,比她的步伐更乱,更烈。


    “Donn……”


    不理迎上来的钟先生,万姿径直进了厕所。妆面犹存,她甚至没法用凉水激脸,只能双手支着洗手台,定定锁住镜中自己。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即便颠簸跌宕的心潮,如何拉长也无法平复。


    容颜未改,她仿佛重回八年之前。有那么一刻,她恍然还是被丁竞诚当众戏弄的小女孩。


    不曾改变的,还有他永为居高临下的上位者。


    需要她时,用权势做引诱;不需要她时,她连狗都不是。


    思虑如麻,漂浮模糊,直至被极细碎的泣音打断。万姿抬眼,望见最远处的隔间下,露出一点衣料,是辨识度极高的琥珀色皮草。


    也是丁竞玲的妈妈,平素养尊处优的贵妇,此刻正如被剥去躯壳的软体动物,坐在厕所地板上痛哭流涕。


    不是主治医生,不是家族话事人,她签不了任何一张账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也无人安慰,无人理睬。


    伴着孱弱哭腔,万姿静静收回目光。不知不觉,情绪已渐渐重回平稳。


    悲伤溶成水滴,再汇聚成黯色海洋。在灰败的背景里,只有那一角大衣矜贵如常。


    只有皮草是璀璨的,只有金钱是不朽的。


    补全残妆,再涂口红。万姿再次直视镜中人,面无表情,目如点漆,她到底比八年前的自己锋利。


    小时候,她开出租车的父亲说过,整个城市最好拉客的地方,莫过于民政局和殡仪馆。


    因为面对大喜大悲,人不太会计较小钱。


    “Donn,帮忙的事——”


    万姿甫一出厕所,果然钟先生还在等着。他刚赔笑开口,就被她快速截住——


    “怎么?你是说,丁竞玲跪下来给她男朋友口交,被《即刻周刊》拍到照片,现在需要我帮忙撤掉吗?”


    “你们丁家怎么好意思?”


    钟先生年过半百,平时一副绅士派头,显然被她的直白击中得一愣。


    抓住机会,万姿步步紧逼:“你刚才就站在门外,你没听见丁竞诚怎么骂我吗?”


    “Donn,竞诚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回过来,钟先生情无奈,“帮帮忙……”


    “凭什么要我帮我就帮,要我滚我就滚?”万姿冷笑,音调拔高,“撤照片可以,那个记者我熟,一句话的事情,我一分钱不要,你让丁竞诚滚过来给我道歉。”


    “Donn,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把她拉到僻静角落,钟先生低声:“给你蓝玺的5%,搞定这件事,好不好?”


    她负责丁家的蓝玺楼盘推广项目,总预算叁百万。换言之,只要花钱买通阿Ken撤一张照片,她几乎可以净赚十几万。


    “我还真不要钱,我就要丁竞诚道歉。”然而万姿听而不闻,甚至扫了眼表,“我跟你讲,媒体流程我知道,还有两小时刊物进厂,印出来再想改,仙都救不了你们丁家。”


    “明天太阳一亮,全香港的711都会放满丁竞玲照片,《即刻周刊》你知道的,一定会大字加粗写她最中意吃咖喱味洋肠。”


    “到时候,你们就自己玩去吧。”


    “8%,记者辛苦费另算。”盯牢她,钟先生最后说。


    二十四万,一本万利。


    数字是灌入血脉的一剂肾上腺素,在万姿体内里疯狂流窜。心脏被刺激得猛跳起来,但她依旧板着脸:“让丁竞诚道歉一句,有这么难?他一声‘对不起’比二十四万还值钱,钟生,你觉得我的尊严有多不值钱?”


    “钟生,你女儿跟我一样大,做人父母,她在公司受这种气,你能忍?你不会心疼?”


    诘问如硝烟回荡,只存无言的对视。是衡量,也是角力。


    毫不畏惧地瞪回去,万姿看见钟先生眸中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


    横冲直撞,年轻气盛。


    “我最多给到10%,没办法了。”


    最后的最后,是他先撇开目光。


    眼见万姿还要开口,钟先生长叹一口气,困倦般摘下眼镜:“都是给丁家做事的,互相体谅一下吧。”


    “Donn,万小姐啊,我也跟你爸爸差不多大。”他惨然一笑,“我五十四了,因为这个事也一晚上没睡,我熬不动了。竞玲抢救过来,我差不多就该进去了,你知道吗。”


    “就算你帮我这个忙,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吧,好不好?”


    一瞬间,万姿冻住张扬的火气。


    原来五十几岁的爸爸妈妈,竟然已经算老人家了;原来她已经学会驾轻就熟地,开加码把人逼入绝境。


    她本来还想试试12%的,到底还是心太软,太年轻。


    “好。”


    停顿片刻,她握了握钟先生的手,权当确认这场交易。


    可转身离开前,她还是硬下心,逼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合同先签返过来,不然我不开工。”


    回家的路再长,终于有了归期。


    返程的的士,是万姿自己拦的。一来是忙着跟阿Ken疏通关系撤照片,二来她以为梁景明早就睡着了。


    然而谁知刚到家,手头事处理告一段落,噼里啪啦打字声一停,他就发来消息。


    “你忙完了?”


    “你还没休息吗?”语音通话一直没断,万姿连忙接起,“都这么晚了……”


    他的声线倒是清透的:“没,等你。”


    “真的?”仿佛被熨着经末梢,明明劳累到了极点,她依旧忍不住笑。


    趁着时间空隙卸妆刷牙,她含混着却又明亮:“我跟你讲,我今天机缘巧合做了一单生意,能赚叁十——”


    “嗯,我听到了。”


    可几乎是第一次,梁景明轻声打断她。


    温柔平静如初,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


    “你怎么了。”她皱起眉,按停电动牙刷。


    现代科技发达先进,远隔千里也能复制深浅呼吸。她安静地等着,等他组织语言。


    “万姿,我不想你被人那样骂。”


    “他是不是还要拿东西砸你?”


    彼此心知肚明那个“他”是谁,梁景明从未用一个字,流露如此重的情绪。


    “我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千言万语,欲言又止。


    他的嗓音里有浓重的疲惫,可与熬夜无关,而是深入骨髓的累。


    “真的,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可是梁景明,没办法的。”


    “我借你去新加坡交换的十万块,就是这么赚出来的。”


    本以为委屈会翻覆而来,可万姿却出乎自己意料,异常平静。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她字字分明。


    “我每一分钱,都是这么赚出来的。”


    “……我也能赚钱的,叁年后我毕业,就可以——”


    “就可以让我不辛苦不上班?一辈子养我吗?”


    淡笑着,万姿摇头。


    如果十年前有男人对她这么说,她怕会深表感动,可现在看来,这提议透着理想主义的可爱与荒谬。


    “我知道这么说,显得我很犯贱……但就像你喜欢建筑一样,我喜欢我的工作。”


    “世界上有巨鳄,也总有跟在巨鳄背后吃碎肉喝肉汤的小猫小狗。做公关就是这样,整天给大品牌干脏活累活,给有钱人擦屁股。这个社会的食物链,就需要我们这一环。而且话说回来,世界上哪有容易的工作?”


    慢慢叙述,她试图令梁景明理解,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当然,我今晚可以不去养和医院,可以不见那个记者阿Ken,也可以不救丁竞诚,如果这些成真,我就不会被他骂‘滚’了。”


    “但同样的,我也不会赚到这叁十万,更不会体验那种与人交流交锋的刺激;那种逼着你成长变得更好的阵痛;那种第二天你看到一篇八卦新闻,别人不过是看过即丢,但你知道你跟它有关联,撤掉哪怕是一张照片的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会让你觉得,自己好歹有那么一点用。”


    胸臆间仿佛有岩浆缓流,又暖又烫。万姿情不自禁勾唇,同时莫名其妙地,甚至还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些事情我必须独自经历,而且我乐在其中。”


    “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但职业相关的东西……你保护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手机上方横杠绿光闪烁,语音是通的,可梁景明保持着沉默。


    自知这话再柔也裹挟生硬,万姿却有点无话可说。


    她对他的好意敬谢不敏,根本原因还是她太过清醒。


    就像她不相信富家公子会对她念念不忘,她也不相信当工作深陷泥沼、遭遇刁难侮辱时,会有另一半如仙般从天而降,会用他强韧的能力网络将她兜在怀里,遮风挡雨。


    言情小说女主角的剧本,从来不属于她。


    一次都没有。


    她拥有的,不过是薄纸一页。刻有她的自尊心,被人弃如敝屣踩在脚下,也要等人走后捡起,颤抖着独自展平。


    然后在反复的心理暗示中,逐渐变得强大变得脱敏——


    即便上头全是伤痕褶皱,可我还是一张白纸。


    但这些想法,太真实太丧,她没法跟梁景明讲。


    她更没法跟他说,这浮华都市好冷,他们不过是一对相互抱团取暖、亲密无间的小动物。


    可人生最忠实的伴侣,永远是独自奋斗和独自孤独。


    “好,我知道了。”


    最终,梁景明开口,沉稳而闷声。


    “既然是你喜欢的,就去做吧。不过要小心点,有需要跟我说。”


    “好的。”


    答应完后,便如石落水般沉入寂静,万姿知道他有点黯然。


    将心比心,如果有人叫梁景明“滚”,想动手伤害他,她一样会生气,恨不得手刃那个人。


    但更不解的,是梁景明竟会拒绝她的好意。


    “你困不困?”想着或许缓一夜能更新情绪,她温言道,“要不要先去睡觉?”


    “我其实还有件事。”


    然而顿了顿,他轻而认真。


    “万姿,你会抽烟?”


    这下真是凝住,简直像被揪住尾巴的猫,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思维转得快如闪电,反复回忆,反复确认,她才不得不接受现实——


    她就没跟他讨论过这个,梁景明还真不知道她抽烟。


    “……嗯,但我没成瘾,一年差不多一包。”


    莫名地有些慌乱,有些不好的预感,万姿急道:“你介意我抽烟吗。”


    “不会。”沉默片刻,他几乎是老实的,“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从没跟我说过。”


    “但他知道。”


    梁景明显然清清楚楚听见了,丁竞诚娴熟地向她讨烟。


    有那么一瞬,万姿庆幸自己是在语音而非视频。否则,梁景明定会看到她无法掩盖异样的表情,一定会起疑心——


    “是他教你抽烟的吗。”


    然而,梁景明还是察觉出来了。


    体内似乎劈过惊电,炸得脑海一片空白。万姿很想说不是的,但她不想骗他,只能保持缄默。


    一个男人教一个女人抽烟,能在什么场合。


    床笫之间,为数不多的欢愉过后。她也曾赤裸地靠在丁竞诚怀里,在他的蛊惑和引诱下,接过他唇间之物,笨拙又迷离地朝他喷一口烟气。然后他们大笑,打闹,亲吻,最后相拥而眠。


    仿佛就如她现在,跟梁景明共同编织的一切。


    可是她知道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不是你想象的……”


    自知无需对过去感到抱歉,但她不能阻止深重的内疚层层袭来,如落网一样将她纠缠窒息。


    她比谁都明白,陈年醋杀伤力十足。当时她不过发现他那段儿戏般的puppy love,她是那么心如刀绞。


    何况,是现在的梁景明。


    才知道她抽烟,才知道她抽烟是前男友教的,才知道她抽烟是前男友在床上教的。


    他该有多难受。


    “我有点困了。”声音低沉依旧,可他的尾音在抖,“先睡了。”


    他又变回低落时惯常的模样,如同一个漂亮冷静的机器人,抽离情绪,无可挑剔。


    口吻很平,仿若一阵灰暗雾气。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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