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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
【江山云罗】第十二集 山秀芙蓉 第十章 苦其心志 百业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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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叔 林笑天
字数:8477
2021/08/06
第十章:苦其心志,百业争鸣
一夜之间,青苏城里掀起偌大的风浪。01bz.cc「请记住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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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官民在拂晓包围了护国寺,将所有番
僧捆绑捉拿,天明即在太守府前公开审判。
百姓们惊讶地发现,近来在青苏城作乱的就是这帮喇嘛,意想不到的佛面在
外,蛇心在内。好在柳太守动作够快,将这帮案犯一网打尽还青苏城太平。
案犯一一审问,从午后直到午夜,番僧们抵赖不过,一一交代了犯罪事实,
俱被挑断四肢筋络后重枷收押,待公文备齐,一同用囚车装了送往京城,以正刑
罚。
被监押看管的无辜百姓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提心吊胆了一整日。至夜间终于
有牢头回来,狱吏见了忙问道:「大人,如何了?」
「查清了,都查清了!狗娘养的番僧,累得一府上下没日没夜,老子半个来
月没着家,命都去了半条!他娘的,老子亲手挑了两名番僧的脚筋,火气半点都
没下去!」牢头咕咚咕咚喝进去大半壶的水,抹了把满脸大汗,拍着腿道:「赶
明儿得了空,再提几个番僧出来,老子要把他们的贱手一根一根地剁下来!」
监管的百姓听得牢头狠毒的手段,胆战心惊间还是齐声欢呼起来。
「你们莫要着急,也莫要太得意。这次的案子太大,谁也轻慢不得。现在首
恶已落网,还有没有从犯尚未查明。你们若没有做过坏事太守大人明察秋毫,不
会冤枉你们。若是作奸犯科勾结贼人,嘿嘿,莫说太守大人,老子第一个就放不
过!」
「我是冤枉的!」
「大人,我冤枉!」
「都给老子闭嘴!」牢头一声厉喝,群起的喊冤声立止,他狰狞道:「冤不
冤枉,自有太守大人定夺,你们喊什么?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呆着,谁要敢在这
个节骨眼儿上添乱,老子保证他一辈子都别想踏出大门半步!」
监房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牢头满意地露出森森白牙一笑,朝狱
卒点了点头,迈着八爷步离去。
「爹,太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稚嫩的童音响起,杨李却打了个激灵,赶忙捂住孩子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
「别多话!」
监牢这种地方对老百姓有莫名巨大的威慑力,山高皇帝远,多少人含冤莫白
枉死在牢里?就算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也有好些年没听说哪里有冤案发生。但身
在牢中,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杨文达默默点了点头,父子俩尽管再多话节外生枝,对视的目光里全是希冀。
似乎天明之后,两人就能洗得清白,开开心心地携手归家。
这一夜监房里几乎无人睡着,大 多人半倚着闭眼假寐。就算倦极了睡上片刻,
也是不久就醒。天明后房门的吱呀声响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狱卒点了三个名
字,将他们提了出去。
从早至晚,一批批的嫌疑人等被提走后再没有回来。从狱卒的交谈里可知大
都洗脱嫌疑,柳太守还赏了些银钱做这几日补偿之用。偶有那么两三人语焉 不详
或是本身就有重大嫌疑的,全都直接下了狱。反反复复又过了三日,整座监房里
百余人几乎都提了出去,唯独剩下杨家父子二人。
「柳大人倦了,今日到此为止。我们也歇一歇。」牢头满脸倦容,眼圈乌黑,
说了句话在监房的木床上倒头就睡,片刻间鼻息如雷。
杨家父子面面相觑。这三日来从希冀到紧张,现下已全是恐惧。
「爹,会不会......会不会......」杨文达瑟缩着小小的身体。他念过书,人又
机灵,比父亲懵懵懂懂只知打渔晒网精细得多。柳太守近日提审,按着监房里先
来后到的次序。父子俩被收监之后还有二十余人陆续被带到此处,可轮到他二人
头上时偏偏跳了过去。后到的二十余人已全都提审完毕,整座监房里空空荡荡,
只剩下牢头狱卒,还有就是父子二人。
「不会的,不会的......太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我们老实本分,什么都没做
过......」杨李喃喃自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足无处安放,一会儿紧握,一会
儿抹汗,一会儿哆哆嗦嗦。
杨文达毕竟 年纪幼小,见父亲惶恐,也六神无主,眼泪夺眶而出。只是牢记
着父亲的话语不敢放声,死死咬着牙关唯恐激怒了牢头,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这一夜过得格外艰难,父子俩片刻不曾入睡,心惊胆战直到鸡鸣唱响,又到
了日上三竿。两人已倦极,还是半点睡意没有。监房大门再开,父子俩一同打个
激灵站了起来。狱卒迈过门槛,摆开一个食盒阴笑着道:「你们俩,速速吃了上
堂去。太守大人已起身,敢误了事,要你们好看。」
米饭白得发亮,两样素材也炒得十分精细,居然还有两只酱焖鸡腿,喷香扑
鼻。父子俩担惊受怕了一夜,早就饥肠辘辘,但一见鸡腿杨李便瘫倒在地,杨文
达更是再也慾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吵什么!」狱卒恶行恶相厉声喝道:「辣块 妈妈,太守大人恩义,你们还
要不识抬举!」
杨文达的哭泣声怎么也止不住,一碗断头饭已是吓破了这对父子的胆,
杨李也不由悲声啜泣起来。任由狱卒如何喝骂,监房里始终哭声震天。狱卒大怒,
一脚踢翻饭菜,从腰际抽出鞭子来举手就要抽打。
「别打。」牢头也极是烦躁,但仍阻止狱卒所为不耐烦道:「大人就要提审,
打了公堂上不好看。回头再收拾便是。」
狱卒愤愤不平收起皮鞭,似是受不了震天的哭声,与牢头一同离去。
这一哭不知多久,父子俩情绪稍定,杨文达拿起打翻在地的鸡腿略微拍去尘
土道:「爹,您饿了,先吃些吧。」
「吃,好孩子你也吃!」杨李夺过鸡腿塞在杨文达嘴里,捡起另外一只发狠
地放在嘴里大嚼,含混不清道:「就算要死,也做个饱死鬼。」
危难之际,人之情绪最易大起大落,父子俩方才痛不欲生,这一刻又似满不
在乎,什么也不管了只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嚼了两口,狱卒又打开监房给他们开了门锁喝道:「出来!太守大人提审
你们二人!」
父子俩腾地站起,目中怒火万丈,心中大骂贪官污吏不分青红皂白,枉 人性
命。他们将手中鸡腿一扔,齐齐夺步离去。
公堂四面有些阴暗,天井里又有一大片天光投下,正照在匾额公正廉明
四个金漆大字上。柳太守端坐堂上,见杨家父子来到,与身边的师爷低声几句,
挥了挥手。那师爷道:「今日只审二人,照例开了公堂,由百姓旁听以证公平。」
公堂大门吱呀呀地打开,门口左右各贴着幅獬豸法兽图,威严而压抑。早早
聚集在此的苏州城百姓呼啦啦涌进数十人,围在公堂两旁。
柳太守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仍是嘶哑道:「堂下何人?」
「大人,小人杨李与子杨文达,城北杨家村人士。」公堂上的情景让父子俩
大感意外,太守大人语声温和,还让诸多百姓旁听,丝毫没有要冤枉人的迹象。
两人心中又起一线生机,对柳太守的观感也好了许多,齐齐抖擞精神伏地答道。
「杨李。」柳太守念了一声,翻开本簿册以手指着细读一遍,接过师爷呈上
的证物银两翻来覆去的观看,又弹了几下问道:「这是你的?」
「是小人的。01bz.cc」
「是一位 公子赏给我们的。」杨文达待父亲答过之后,赶忙也答道。
柳太守瞥了杨文达一眼后,还是将银子翻来覆去地看,忽然双目一翻问道:
「杨李,本官问你,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一......一锭十一两三钱的银子。」太守大人看着和蔼可亲,问话也不粗声
大气,可就一个眼神,远比凶神恶煞般的牢头狱卒更让人害怕得多。杨李原本满
心怨气,进了公堂后又升起希望,怨气退散了不少,被柳太守一个眼神登时又吓
着了,结结巴巴地答道。
「不是普通的银子呀。」柳太守弹了弹银锭,隐隐有叮叮的声音发出,他举
起银锭晃了晃道:「这是官银熔开之后第一手铸造的银子,依本官看,时长不会
超过半年。」
那银锭在阳光下银澄澄的亮光四射,远不像有些流通久了的银子色泽发黑。
柳太守又道:「堂下可有钱庄的百姓?可拿去鉴定。」
「大人!小人是汇通钱庄的朝奉,大人目光如炬,这锭银子铸成不会超过半
年。」
「嗯。」柳太守点了点头,斟酌片刻道:「杨李,不是本官为难你,好叫你
知道,这次番贼作乱,劫财劫货伤人无数。其中就有京城红花镖行押送的一批银
两被贼人劫去!番贼已落网,银两也大部分追回,这两日点算下来,还余五十六
两七钱共五锭银子下落不明......」
杨李越听越是毛骨悚然,冷汗浃背。柳太守又沉咛道:「你最好想想清楚,
这锭银子是从何而来,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从实招来。」
「大......大人,草民冤枉......」杨李大骇,连连以头顿地大声呼起冤来。
杨文达一样频频磕头,他虽年幼,也知事态严重,再不敢说话。
「是否冤枉不是你说的,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才知你是不是。」柳太守
不为所动,一拍 惊堂木喝道。
「大......大人,贼人做的乱,只消......只消问问贼人是否与爹爹有关,是不
是......是不是就能洗脱嫌疑?」杨李六神无主,杨文达似被逼得急了,想起听课
时的许多故事,灵光一现问道。
「贼人的话,你信不信?呵呵,若是贼人说这锭银子是他们劫的喔?」柳太
守目光一闪,收敛嘴角笑容问道:「难道本官要依贼人的话定你们的罪?番贼不
是好东西,临死前想拉你们两个垫背,也未可知。」
「这......」杨文达毕竟年幼,垂头丧气不知再说什么好。
「杨李,想清楚了没有?快给本官从实招来!」 惊堂木再响,震颤人心。
杨李全身一抖,跪也跪不住瘫软在地。柳太守双目一瞪,衙役的威~~武~~呼
喝声响起,水火棍敲在地上更是骇人,仿佛作势欲打。
「我来说。」杨文达抹了把眼泪,与父亲对视一眼,杨李万念俱灰地点了点
头,由得他去。
杨文达咬着牙关,将这锭银子的来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惊恐之中说话
断断续续,但将当日如何打渔途中遇见吴征买鱼,吴征又如何看上去心情极佳打
赏了银两,甚至双方的交谈,当日打了多少鱼,吴征又买了多少鱼,什么鱼都说
得一清二楚。
小小孩童难以学会说谎,说得如此有条有理多半不是假话,还可见他记心甚
佳。围观的百姓多生起怜惜之情,交头接耳不断。
「可真?」
「大人,小人句句属实。」
「本官没有问你,小孩,你年幼无知,此事与你无关,再敢插嘴,休怪本官
无情!」柳太守一拍 惊堂木,将杨李吓了一跳道:「杨李,此事可真?」
「句句属实。」太守大人要杨文达闭嘴,否则要上刑罚,杨李吓了一跳,忙
强打精神答道。
「可有人证?」
「这......启禀大人,当时周围无人,委实没人再见到,可小人的的确句句属
实......」
「住口!」柳太守猛然沉下脸道:「兹事体大,岂能凭你一面之词?眼下你
全无人证,物证却又在此,还敢说你句句属实?来人!」
「在。」水火棍又在公堂上齐刷刷地敲了起来,威势十足。
「用刑!」
惊堂木啪地一声大响之下,令箭旋即丢在地上,杨李面如死灰坐地垂泪摇头。
衙役将他按倒在地就要用刑,只见杨文达扑在父亲身上。
「小孩,你可知在公堂之上胡作非为,该当何罪?」柳太守铁青着脸,挥手
让衙役暂缓。
杨文达不敢说话,只是连连摇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你有话要说吗?本官现下准你说。」
「大人,爹爹常年操劳有病在身,小人愿替他受刑。」
「呵,你小小 年纪倒有孝心。国有国法,你吃不住,快些让开吧。」
「小人心意已决,请大人开恩。」
「你!」柳太守怒气升起,低声喝道:「小孩,本官念你年幼,又一片孝心,
本不愿将此案牵连到你。你却一意孤行!可知你爹爹犯的是什么罪?」
「小人不知。」
「若说不清银两来路,便是番贼同犯,不日就要问斩。莫不成你也替得么?」
柳太守冷笑一声道。
杨文达面色刷地发白,杨李被按在地上也是连连挣身,但是衙役用力甚大,
他头脸都被埋在地上,难以发声。
「怕了?怕了就快快让开!」
「大人,养育之恩不敢忘,爹爹的确是冤枉的,小人愿以身代刑。任何刑罚,
小人愿一力承担,请大人开恩。」
公堂上一时无声,围观的百姓多露出不忍之色。但青苏城百姓对番贼恨之入
骨,杨李这锭银两的来历又太过蹊跷,也无人说得出道理。
「大师兄,会不会太过分了些?」女子戴着顶斗笠,垂下的纱帘遮住了容颜。
「有点,嘿嘿,有点。」回答的男子声音里全然掩饰不得喜不自胜,他悄声
道:「够了,够了,莫要再折腾他们爷儿俩。」
正巧柳太守发怒,正呼喝衙役将杨文达从杨李身上拉开。孩童哭叫,老人垂
泪之际,只听一声女音脆生生道:「且慢!」
嘈杂的公堂凄声阵阵,这一声女音宛若林籁泉韵,洋洋盈耳,说不出地好听。
「堂下何人喧哗?」柳太守皱着眉,嘴角却有如释重负的笑意。
女子取下斗笠露出容颜,拱手道:「大人见谅,小女子昆仑顾盼,来这里做
个见证。启禀大人,这锭银两,是我掌门师兄赏给杨家父子的。杨文达所言字字
属实,若大人信不过......」
「有顾仙子证词,当然信得过。」柳太守抚掌之下,围观百姓俱都欢呼起来。
顾盼在昆仑派理事虽只数月,早已名满青苏城。以她的品貌武功谁人不喜?
青苏城里为她癫狂的 公子哥儿都不在少数。今日在公堂上一露真容,又替杨家父
子正名,迎来彩声不断。
「见过顾仙子。」杨李被放开,老泪纵横,扑腾跪在顾盼身前。
「仙子姐姐......」
「起来起来。」顾盼拉起杨李,又朝杨文达一瞪眼道:「不许胡说!」
一场审案 皆大欢喜,柳太守也有了说辞判案,百姓们欢呼而散。顾盼朝父子
俩低声道:「你们随我来。」
带着父子俩离开公堂,转向太守府后院。杨李与杨文达满心疑窦又不敢多问,
尾随着一直到了后堂。顾盼推开房门道:「进来吧。」
屋里坐着五人,当先迎迓的正是吴征,他笑容满面地拱手弯腰道:「杨老受
惊了,快快请坐,文达,你也来坐下。」
「 公子。」
杨李又要跪地,被吴征一把拉住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让杨老受了委屈,
不必多问,前因后果,我自说与杨老听。」
笑咛咛的陆菲嫣他们父子俩也曾见过,一脸欣慰的林锦儿却是面生。还有牢
头狱卒也在,正朝着他们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更加让人疑惑。不一时柳太守也疾
步赶来,一见吴征就拱手道:「恭喜吴大人。」
「哈哈哈。」吴征笑开了花还礼道:「有劳柳太守。」
一干人坐定后吴征才将偶遇衙役在山村办案,提了杨家父子来青苏城。吴征
对杨文达的聪明伶俐印象颇深,又见他人品端正,存了考校之心一事说了个清楚,
又道:「柳太守是应我要求,刻意为难你们,望杨老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吴征又取出两锭足有百两重的大银分赐给牢头和狱卒,打发他们先行离
去。这二人原本接了柳太守的密令尚不知何事,只知要吓唬杨家父子。听吴征之
意居然是要收徒!昆仑掌门亲自要收的徒弟,未来不可限量,哪里是他们开罪得
起的?待在这里当真如坐针毡,忙领了银子,又对杨家父子赔了诸般不是,得了
吴征的保证后才放下心离去。
「这......这......」大起大落,刚刚还要掉脑袋,眼下却是昆仑掌门在考校人
品,隐隐然似有收徒之意,可谓喜从天降。
「昆仑派收徒已有数月,文达天资聪颖,杨老为何不让他去应个名?」
「这......我们平头百姓,哪里配得上昆仑派......」
「哈哈,好吧。」吴征也知道百姓多有怯懦之心,不敢去想些鲤鱼跳龙门的
好事:「我正好要上烟波山。两位就在这里歇息三日,三日后一同去昆仑派看一
看。」
三日后的清晨,吴征接了杨李父子,陪同林锦儿一同在天湖渡口乘了船,踏
上烟波山。上一回吴府春游时这里还是禁地,偌大的一座岛就吴府上下十来人。
几个月过去,这里的气象已自 不同。但见岛上有炊烟袅袅升起,更有许 多人影来
回忙碌。山腰处大片大片的农田都已开垦完毕,各式庄稼,果树在肥田里栽满。
叶冒嫩绿,枝抽新芽,一派 欣欣向荣的气象。
「师娘您看,这里是我们昆仑派的渔场。」吴征指着天湖岸边一排刚搭建不
久的渔家道。
「渔场?是要打渔么?」林锦儿奇道。
「不是。杨老,您是打渔的大行家,渔获每日相同么?」
「 公子说笑了。」杨李看水面上漂浮的渔网目不转睛。那些渔网沉在湖中,
四面又各自系在一艘艘轻舟之上。小舟应是下了锚,任由波涛激荡也不飘走,看
上去形似一个个水中的箱子。杨李疑惑着答道:「打渔要看天吃饭。偶尔一天能
捕得三五十尾,有时从早到晚也未必捉得两三条。更多的是一尾都打不着。老汉
打了一辈子的鱼,一月能收获五六十尾都极不 容易。」
「这就是了。」吴征朝杨文达招招手道:「文达,考考你。想要吃肉,除了
上山打猎 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 公子,打猎也要靠天吃饭,还是畜养的好。」
「说得好!」吴征赞了一句,道:「天湖水好,打捞的鱼儿一只只都肥美可
口。守着这块风水宝地,若不加以利用才是暴殄天物。」
「 公子的意思是......在湖中养鱼?」杨李是此道行家,不可思议地道。
「有何不可?」
「天湖这般大,就算,就算养了,还是难以捕捞...... 公子赎罪,小老儿不懂。」
「若编织巨网直沉湖底,在网内投放鱼苗,借天湖之水养育鱼儿,待长成之
后取网......杨老以为如何?」
杨李目瞪口呆,又如醍醐灌顶。漂浮在湖面的渔网每一张都有十余亩大小,
足够鱼儿的游动空间。鱼儿借天湖之水养育,又游不出渔网,收成起来又是稳定,
又是简单。他激动跪地道:「 公子真神人......」
「没有那么简单。」吴征赶忙一把搀住道:「渔网做得再大,空间毕竟有限。
一方网箱里能投放多少鱼苗,每日还要不要喂食。鱼儿也自有习性,有些爱在水
底,有些又在水面。一只网箱要投放哪些鱼苗,可莫要自相残杀落得一场空等等
等等,都待试过了之后,才做定论。」
「征儿做这些又是为何?」林锦儿不解问道。养殖鲜鱼固然有许多门道,但
昆仑派做得太过精细让人想不通。
「当然是普惠世人。这里不仅是昆仑派,还是昆仑大学堂,不仅是武功,还
得包罗万象。」吴征又遥指渔排道:「学堂里招收了许多弟子 之外,也延请了许
多经验丰富的渔人,他们在这里也做传道授业。我们昆仑大学堂,只要有一技之
长便可为师,只要有心学一技之长便可入门,绝不限定于哪一种。」
林锦儿仍有许多疑问未解,但眼下刚刚上岛,不知道还有多少新奇事物未曾
看见,也就不再多言。
吴征向杨李道:「杨老,有没有兴趣留在烟波山?你本就有打渔的专长,熟
知鱼儿的习性,若是不喜欢养鱼,专门传授打渔的技巧一样可以。」
「 公子恩德,不敢不敢。」杨李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出过几回村落,
让他教书育人一时哪里能接受。吴征也不强迫,微微一笑,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湖岸边又是连片的果园,桃,梨,李子,柿子等等不一而足。十余位年长的
农夫带着二十余名年轻学子,不住指指点点,时而又拉下些树枝详说着什么,似
是在授课。
「杨老你看,他们从前也不过是养了一辈子果子的果农,我师弟四处奔走,
延请了来传授育果之法。再过个两三年,待这些果树长成,可以想象果实累累结
满枝头的盛景。他们在这里授课,昆仑派不会亏待他们。这些学子学成之后,不
论是留在烟波山,还是回 归乡里,都有一份足以谋生的好手艺。于人于己都是好
事,也是积德的善事。」吴征笑咛咛的,他自信随着杨李了解越多,必然会留在
烟波山。杨文达年幼,要让父子俩都没有太多记挂,一同留在这里最好。
杨李大感触动。不仅是昆仑大学堂行事风格奇特,且还全是做善事,吴征的
为人秉性也可见一斑,不是待他们虚情假意。吴征知道他心中正惊涛骇浪,也不
强逼,只领先一路走下去。
渔场,果园,农田,每一处都有经验老道的行家里手带头,学艺者更是数不
胜数。至于朗朗的读书声,风声呼呼的习武声,甚至还有医者教习更不用说。林
锦儿心中疑惑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问道:「征儿,这些技巧都是惠及民生的大
好事,师娘只想知道,征儿的意思难道要笼络总结,再传遍天下么?」
「是。昆仑派里除了独门的武学要严选弟子,非亲传弟子不授 之外,其余的
技巧,弟子都有意布及天下,令百姓丰衣足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这......恐怕难了。口口相传不知要多少年,学艺者也未必都能大成,说不
定回乡后还教得歪了,惹出祸事来。」学无止境,光靠在昆仑大学堂几年的学艺
哪能尽数掌握其中的奥妙?林锦儿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有不肖子弟回了乡自以为
能,教得整个乡村颗粒无收,善事就成了业果。
「师娘放心,弟子会一一编撰成册,流传天下。」吴征不在意地道。
「啊?」不仅林锦儿,连陆菲嫣,杨文达都惊呼起来。除了不明所以的杨李
与窃窃偷笑的顾盼。当今世界,书籍出版印刷极难,就连文风鼎盛的盛国,每年
聘请手艺精湛的雕版师傅从年头忙到年尾,一年下来也不过出新书三十册。吴征
想要三百六十行地传道授业,要请多少师傅,忙上多久?
「师娘不必多问,此事还没成不可说。」吴征神秘一笑,一行人正行至一处
庄园,他遥指道:「待这里大门一开,此事易如反掌。」
庄园大门紧闭,更有十余名祝家高手围绕四周,若无吴征或是顾盼的允可,
一切人等皆不得出入。庄园的空地上红,青,黑,朱砂,紫砂等等诸般泥土成堆
分类摆放。六间瓦房上的烟囱正冒出黑色的烟雾。
「盼儿,进展如何?」
「我回紫陵城的时候,样品已制了出来,堪堪可用。」顾盼像只骄傲得意到
极点的小凤凰扬着头道:「这些泥瓦师傅一个个手艺都精湛,正在调整配方,试
出最坚韧耐用的方子来。照我预计呀,不需半年就可定下,之后就是......嘻嘻......」
「好。」吴征一拍掌大喜,脸色发红激动道:「说实话,我都等不及啦。」
吴征极少如此激动,陆菲嫣与林锦儿看得好奇,顾盼却贼兮兮地笑道:「是
等不及见它问世喔?还是等不及要去提亲?」
「呃......都有,都有,哈哈。」吴征大笑一阵,对林锦儿道:「师娘,这里
的东西制成之后,弟子要用它去倪府提亲,求娶妙筠小姐。」
倪家是盛国名门,倪畅文高官厚禄,更是文坛领袖。倪家也是费鸿曦的外亲,
身份地位尊崇半点都怠慢不得。倪畅文见过吴征之后,对这门亲事已是允可。但
允可是一回事,迎娶又是一回事,吴征务必面子做足才行。
「一件东西,就能迎娶倪姑娘?」
「两件,其一在家中已备下了,为倪家光耀门楣,另一件就在这里,待出世
之后令倪家光宗耀祖。」吴征信心满满,口气简直要吹破了天。
「师娘等着,看看是什么好宝贝。」
一行人迤逦而行,终于攀上烟波山顶,立在昆仑派山门前。林锦儿见这座巍
峨气派的山门,门内崭新的屋宇,百感交集。点香燃烛,林锦儿当先,吴征让杨
文达也跪下一同祭奠昆仑派列祖列宗。撤去了香烟,一行人又站在山门前。
楹联豪气纵横,联旁的石碑两行字同样振聋发聩,杨文达看得神游方外,反
反复复地低声默念。
「文达。」
「弟子在。」
「嗳,别乱说话,你眼下还不算昆仑弟子。」吴征笑骂一句,这孩子的确聪
明,也毫不掩饰心中的渴望,大有认定了目标就一往无前的架势。他拍拍杨文达
幼小的肩膀道:「我来问你,你若是加入昆仑派,今后最想做什么?」
「为国为民,我想做大侠。」杨文达双目发光,攥紧了双拳坚定道。
「好志气。」吴征赞许点头,又瞥了杨李一眼,再向林锦儿一颔首施礼,转
声低沉问道:「那,若是天资所限,无论再怎么刻苦用功都成不了大侠,又该如
何喔?」
天下之大,绝顶高手不超两掌之数。大侠更要品行端正,扶危济困,百姓景
仰,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武者之间客气,彼此间会互称什么大侠,某某女侠。可
真正当得起大侠二字的,从古到今世间又有多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气势之
磅礴令人神往,但个中之难,已不是仅仅刻苦用功就能做到。
「我......我......」杨文达如遭雷击,头顶两行汗珠转瞬流了下来没入眉心。
他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又似陷入沉思。
不仅是他,林锦儿也大受震动。听闻吴征留下这两行字迹后,她心中还有些
不以为然。昆仑派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自当以大侠为己任,忽然多上一句小侠,
气势上弱了许多,也显得毫无必要。
「成不了大侠又该如何?成不了大侠又该如何?」林锦儿低头深思,豁然醒
悟又抬头看向吴征。不知何时,这位她从小带大,视同己出的少年已成长到眼下
这般模样。如此了不起,如此深谋远虑,又有一颗那么 温暖的心。
杨文达站了好半天,才惊醒过来朝吴征跪下道:「 公子,我明白了。」
「说说看。」这一次吴征没有扶起他,只在孩子面前标枪般站立,仿佛进行
一场神圣的仪式。
「既入昆仑,无论今后成就如何,都要有一颗侠心。天资所限不能成大侠,
就做力所能及的事。除暴安良,遇不平事惩恶扬善,若天下清平,就以胸中所学
教百姓谋生之能。除暴未必非要用武功,笔杆子也行。安良未必是良善百姓受了
欺负才能安良,授人一技之长也是安良。无论侠之大者还是侠之小者,都以侠义
为先。」
「文达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没有,文达谨记在心。」
「好。列祖列宗在上,我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份,收杨家村人士杨文达为昆
仑派入室弟子,即刻起列昆仑派门墙。」吴征抚着杨文达的头顶庄严道:「望你
时时刻刻记得今日所言,为国为民,除暴安良。更要牢记在心,人一旦拥有超越
常人的力量,极易忘乎所以。你要善用昆仑的武学,善用自己的力量。今后若成
了穷凶极恶的恶徒,师门饶不了你,天下英雄也饶不了你。记得了?」
「谢师父教诲,弟子记得了!」
杨文达刚要磕头,吴征腾地跳在一边笑骂道:「谁说你是我的弟子了?这孩
子......我昆仑掌门不能随便收徒,当了入室弟子,还得再看一段时间,否则出去
闯祸丢了我的脸可不成。」
「哟,修为高了口气也渐长啊!」朱泊带头,领着戴志杰,杨宜知等从山门
后鱼贯而出,笑眯眯地打量着二人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征陪着笑,拉着杨文达道:「快去见过太师祖,还有各位师长。」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没好事,清净不了多少时候。」朱泊受了个结实的大
礼,解下腰间酒葫芦抿了一口道:「怎么,回来也不多呆几日?就这么把孩子丢
给我老人家?」
「师祖,弟子诸事繁杂,呆不了几天,这孩子今后就有劳您老人家。」
「去!」朱泊啐了一口,摸了摸杨文达的根骨点了点头道:「身子骨够结实,
天资料想不差,还成,乖徒孙有点眼光。」
吴征在山门口与杨文达交谈多时,一众同门都甚喜这名新弟子。昆仑有后,
本就是山门的大喜事。吴征首肯,朱泊附和,这事就算成了。
「不是好孩子也不敢领上山来不是?」吴征谄媚道:「师祖有什么事尽管吩
咐他,千万莫要客气。」
「老子知道。孩子你过来。」朱泊唤过杨文达,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捋须道:
「你先去做顿饭来看看。」
「啊?」
不解声中,一片欢笑回荡在山门,也不知昆仑派的先辈们是否看见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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