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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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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们想把她圈在羽翼下,不去经历风雨,不去受世事磋磨。『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可人力尚有尽时。


    一辈子太长,他们总会离去。他们无法永远陪伴在长孙蛮身边。


    ——就像他和她一样,一生一世相扶到老。


    萧望舒看着烛火下女儿的脸,恍惚忆起了很多年前,小小的她坐在案头,墨点沾满了手,愁眉苦脸默着四书。


    “阿蛮。”


    “嗯?”


    她应声抬头,手上却摸出书箱里的一摞厚册,“阿娘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萧望舒微敛着眸,笑道:“无事。你怎么带了摞书册子过来?”


    长孙蛮抽出其中一本指宽书册。她轻屏呼吸,递过去,勉强稳住声音道:“这不是寻常书册子,这是我同旁人一起编撰的新律。”


    如她所料般,她娘脸色浮现出惊讶,“新律?”


    “是,较之以前六律,我挑选了部分陈旧不合时宜的律令删除修改,同时也对条律疏漏处进行增订。这次我着重修改了刑、工、户三律,余下官吏军政等律令,我只稍微做了些补充。”


    长孙蛮一眼不错看着她娘,掌心的汗浸在纸上,“这次新律修订,凡有疑惑处,我皆征询了阿爹还有田柯先生的意见……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做这件事,我平时都是誊写在纸上问的。嗯,还有文曦……”


    书房里很安静,只听得她娘翻动薄纸的声音。


    时间化作了滴漏里渗下的水。一颗,一颗。


    缓慢而有规律地,啪——


    清脆一声,长孙蛮惊回了。


    不知何时,萧望舒走到了案边。那摞厚册已被她抽出不少,眼见矮了小半。


    “这条……”她娘指着摊开的一页,侧目唤她过来,“这条先不能变动。”


    长孙蛮凑近一看,是她打算减免徭役之说。


    萧望舒委婉解释道:“前些年打了太多仗,军里需要扩充新的士兵来充盈队伍。这件事你姨母前段时间还跟我说,朝中能派遣的军队不够,驻军只能将主要兵力留守在重要据点,像青州沿海的地方,我们的防守就很薄弱。如果倭寇来犯,只能等驻军调援,这对当地百姓来说并不安心。”


    “那除了军役,像力役杂役……”


    萧望舒无奈,“还是不行。临近雨季,河水见涨,河堤该修缮了。朝里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派去抢修堤坝,还是需要征民服役。”


    长孙蛮微微鼓着脸颊,“堵不如疏。阿胥说征人去挖沟渠比修堤坝有用多了。”


    萧望舒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件事去年她就跟长孙无妄合计过,可挖渠治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他俩打算新朝平定后再议此事。更多小说 LTXSFB.cOm


    这个时候堤坝还得修,可不能让河水决堤。


    长孙蛮自然也清楚。她按下话不提,摊手问:“阿娘这是同意我的新律了吗?”


    萧望舒不免失笑。


    她卷起册子,轻轻敲了敲少女脑门,“你用了多久编完的,难不成这一会儿功夫我就能看完了?”


    长孙蛮装模作样掰着指头说:“算上跟小梁书信的那小半年……不多不少,整七个月。但阿娘看得也太仔细了。其实只需要着重看看刑工户三律就行,其他的我都没做太多变动。”


    萧望舒眼里带笑,轻轻抚开她凌乱的耳发,“虽然我还没有看完,现在只看了这几本。但我想说的是,你做的很好。你能想着编写新律,还一步一步做出来了。我很高兴,阿蛮。”


    受到严母认可,长孙蛮不自觉挺了挺腰杆,头却不好意思低下来。


    过了一会儿,烛花微爆。


    “你长大了。”


    她抬起头,发现她娘情温柔,那双眼睛有些怔然。


    “阿娘。”她轻轻唤了声。


    萧望舒回过。察觉出她眼里疑惑,笑了笑说:“刚刚想起了你小时候的一些事。你小的时候呀,最不喜欢乳嬷碰你。我在床上卧着的时候,还能抱你哄一哄。后来太忙了,我和小葵又轮着来抱你。府里早先请来的四五个乳嬷却在旁干站着,连手都不敢伸出来……因为她们一伸手呀,你就又要哭了。你身子太弱,那时节脸都憋青了也哭不出来。我和小葵怕了,便再也不敢让别人碰你。”


    长孙蛮脸红了红。


    提及这事,她确实十分不好意思。


    那个时候刚穿过来,长孙蛮实在没法克服心理障碍喝乳汁。后来饿了好几天,小葵牵了头羊回来,她才头昏眼花捏着鼻子认了。再后来,小葵去了宣室殿伺候,春娘也进了府。


    萧望舒摸着她头,轻叹:“好了,夜已深了,快回去睡吧。新律我会好好看的。”


    长孙蛮眨巴眨巴眼睛,“阿娘,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新政施行成功后,天下人皆看到了作为女子的另一种活法。这道门虽然打开了,可我觉得这条路上依旧有阻碍。”


    提及新政,萧望舒拧起眉,“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长孙蛮看向她,色认真:“阿娘推行新政,让文曦这样的官宦士族之女有了更多的选择。可天下女儿千千万,还有很多贫苦百姓家的女子依旧在受旧制磋磨,她们也有胸怀大志之人,她们同样需要这样的机会。”


    看见闺女在跟前议政,萧望舒很是高兴,有些乏的眉目也松快许多。


    虽然关于官制一事,已经是她排在新朝很后面很后面的政事了。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做,而官制这种无关紧要之事,她并没有太提在心上。


    她笑着点头:“确实如此。但我们先暂且不论男女,就说朝中为官一事。我朝任官,向来是由中正推举,或是世家大族荫恩受封。如果百姓也想要有此机遇,恐怕难办。”


    譬如万俟葵由公主府推任;文曦作为士族女,出身平就学宫,起点已经比一般官宦女儿高得太多。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套任官体系传承千年,就算新政推下,绝大部分受益的也只是那些贵族。


    这也是长孙蛮为什么会提出这茬事的原因。


    她吸了口气,问:“阿娘,学宫里为何总会举行春试秋试?”


    突如其来一问,萧望舒没做他想,随她答道:“因为先生们需要用这些考核你们。如果知识没学到脑子里,他们就还要再重复讲授一遍,直到你们学会。”


    “那要是都学会了呢?”


    “都学会了自然就升入东殿……”萧望舒突然顿住了话。


    如果说,把选官类比为升学——


    长孙蛮清楚看见,她娘眼眸亮得惊人。


    是时候了。


    她咽了口唾沫,从袖里掏出一叠宣纸。


    她娘疑惑,“这又是什么?”


    “阿娘看看就知道了。”长孙蛮略有不安地绞着手,她盯着萧望舒翻开折纸,视线落在第一页。


    没一会儿,她娘目光变了。


    紧接着,第二页,第三页……


    萧望舒翻阅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最后一页摊开,她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发抖。


    长孙蛮适时开口说道:“之前我曾同先生讨论民策,受先生启发,有了这个思绪。但我对官制的了解还不够深入,所以我想把这个交给阿爹阿娘。”


    何照青退隐山林,萧望舒也问不出什么。


    曾在她那片土地上历经千年的科举制,实在不是几页纸就能说透的。


    但依她爹娘的七巧玲珑心来说,其实点拨到学宫考试时就已经够了。如今给出这几页纸思路,只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让她爹娘少走些远路罢了。


    萧望舒看着这份稍显稚嫩却不掩光芒的手稿,心绪难平。


    她太明白这份手稿将对这个天下做出怎样的改变——不论出身,不论贵贱,无中正推选,只要胸怀抱负,皆可以投牒自试。


    “阿娘。”萧望舒抬眼,看见亭亭玉立的女儿缩进她怀里,“我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再过段时日……风平了。我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片土地。至少,我希望在将来我能明白百姓想要什么,渴望什么。”


    萧望舒哑口无言。


    她知道长孙蛮是有备而来。


    今夜她带给她的惊喜太多,一个接一个砸过来,逼得她不得不松开手。


    风筝早晚是会飞向高空的。这十五年来,萧望舒手中这根线细细弱弱,她始终紧攥掌心不愿放开,惟恐风大些雨猛些,长孙蛮就会摔着磕着疼了。


    但她也明白,现在是时候松手了。


    她仔仔细细挽过她耳发,似想把那张纯真无忧的脸深深刻在脑海里。


    人世如泥潭,浑浊可怖。不知可否还容得下她这双干净的眼睛。


    长孙蛮忐忑看着她娘。


    过了好半晌。


    萧望舒压低声,笑着点头,“好。”


    ……


    庆三年八月,少帝萧定霓禅位于太主。九月,太主手持印玺,登太极殿大宝。万臣朝拜,天下一统。


    萧望舒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颁发《科考新制》至各州郡。又令各郡府督造学舍,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这一举措,自然引得天下轩然大波。


    长孙蛮却觉得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地方学舍建好了,可并不代表所有人家都会同意孩子来进学。读书是一件持久而不会立刻有回报的事。有些人是祖祖辈辈都学着手艺,认为什么都比不过饭碗实在;有些虽是耕读农户,可家里拮据孩子也多,说不准倾家之力才供得起一个男孩,而女孩子连摸书的机会也没有。


    若要像后世那样施行义务教育,那对国库是一笔耗额巨大的开销。


    但新朝初立,盛世未开,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好的条件。


    自受长孙蛮手稿启发后,这三个月来,萧望舒和长孙无妄已经做得够好了。


    长孙蛮骑着白蹄乌,一边漫不经心想着,一边行至衡山腰。


    九月高风,漫山遍野的红枫飒飒作响。


    放眼望去,浮露寺后山门人影寥落。看来香客们都在前面凑热闹。


    前日她娘在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浮露寺为了庆贺女皇登位,法会做了一场又一场,满山都飘着香蜡的味道。


    她下了马,推开角门。


    不远处,冠幅巨大的红枫树下坐着一人。灰白相间的僧袍宽大垂低,他后脑勺光秃秃的,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他旁边放了一只空荡荡的鱼篓,手里握着一柄轻飘飘的鱼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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