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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小说吧 -> 历史军事 -> 掠妻

掠妻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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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荀老太太,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无论去到那儿,都受人敬重,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可是她的夫君在她生下嫡子前,就已经有了庶长子,夫君掌控欲又强,她根本无从哭起,只能听母亲的话把孩子抱过来养着,等了两年寻了个法子去母留子。


    而就算是她的嫡子,生下来后就没喝过她一滴奶,才牙牙学语就被抱离身边,受着最严苛的教育。她每次回忆起那不及凳子高的小身影需要趴着桌子才能够到纸,却还要把笔绑在手上练字都要哭。


    可是夫君不能理解,还要说她妇人心软误事。


    她活这一辈子,好像什么都没缺过,可从没有夫君疼爱,儿子亲近,有的只有世俗规定的典范——所谓相敬如宾,所谓孝顺恭敬。


    但她到底熬过来了,因为还未出阁前,她就明白了婚姻是什么,但江寄月不明白,她还在期待天真的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性子在后宅里怎么能活下去?


    荀引鹤道:“娘亲所担心的无非就是纳妾之事,我这么多年都不近女色,没道理有了娘子后却管不住自己,妻妾之争,嫡庶之别,卿卿永远都不需要懂。”


    荀老太太冷笑道:“你可以不喜欢别的女人,难道你不需要为子嗣考虑了吗?”


    荀引鹤道:“卿卿还年轻,我们可以生。”


    荀老太太道:“她与沈知涯那两年,肚子可没有大过。”


    荀引鹤道:“娘放心,儿子不至于如此没用。”


    荀老太太道:“后宅的女人,除了子嗣外,最要紧的还是得有用。”


    荀引鹤道:“儿子也请娘教她如何管家,可是那些礼仪大可不必。”


    荀老太太道:“她日后宴客见人,若是礼仪出了纰漏,丢脸的是你,是整个荀家,到时她给你添许多的麻烦,你还能这样纵容她吗?年轻人总是这样,喜欢的时候千好万好,若不喜欢了,天真也就成了愚蠢。”


    荀引鹤眸光微闪道:“卿卿的礼仪没错过,她只是不像其他贵女般有那种,”他笑了笑,含着讥讽,“腰肢柔软的风情献媚,可儿子就是喜欢她的纯真自然。儿子觉得这三十年的审美也早已固定,除非脑子撞坏了,绝不会突然抛弃璞玉去捡顽石。”


    荀老太太道:“所以你觉得我教她这些,还都是我的错了。”


    荀引鹤道:“儿子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娘做这些也是为了我们两人能长久,可是儿子希望娘也可以推己及人,娘应该知道,儿子最讨厌什么。”


    荀老太太彻底没话了。


    早在静文堂的事传过来后,荀老太太就猜到荀引鹤会怎样说服自己了,因为一个母亲最难以忘怀的就是孩子受的苦,荀引鹤只要提这个,就能永远捏住她的软肋。


    她不喜欢这样,可是又做不到不心疼荀引鹤。


    其实江寄月今天吃的苦头——不多,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吃——当年荀引鹤哪样没尝过?甚至因为荀老太爷对他给予厚望,那些苦更甚。


    她很想说,你吃得苦,你媳妇也该吃得。


    可是荀引鹤已经明言说了,他不喜欢。


    不喜欢那些规训,不喜欢压抑本性的假人,不喜欢一潭的死水。


    也罢了,往后他们相看两厌也罢,走散了也罢,至少江寄月说过她不后悔,荀引鹤这些日子笑得也比过去几年多得多了,她还管什么?


    不管了,随便他们吧。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第章


    从上房离开时还有些时辰, 荀引鹤沉吟了下,还是吩咐人把荀简贞叫来。


    荀家上下, 荀引鹤为了维持孝道的场面, 只与老太爷,老太太熟悉点,几个侄女平日里更是少有言语, 能特意去叫她,大约还是为了上午的事。


    荀简贞很清楚,也很平静。


    她不觉得荀引鹤能对她怎样, 大不了就是抄书禁闭,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


    或者说,这世上绝大多数事对于荀简贞来说, 都是不痛不痒的。


    荀简贞走进静文堂时,荀引鹤袍袖垂地, 正在看匾额上几个遒劲有力的字,她垂着眼行礼请安。


    荀引鹤的存在感极强, 即使低着头, 荀简贞也能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压着她, 那种即使不发一言也能释放出来的压迫感让荀简贞心跳如擂鼓。


    他看过来的模样不像一个长辈看待晚辈, 或者直白点说, 荀简贞没有办法从他的目光里看到血脉亲情, 以及年长者对年幼者的宽容。


    虽然前者在荀府是奢侈, 但后者并不少见, 毕竟在这些傲慢的大人眼里,孩子总是愚蠢的, 所以他们即使偶尔犯了错, 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要处罚能到位就好了。


    但荀引鹤的目光并非如此,那根本是刀贴肉的警告,告诫她下次不能再犯,可有这样目光的人,为何偏会选择放过她这次呢?荀简贞有些不明白。


    就在难捱的沉默中,荀引鹤的声音随着堂外的秋风起了,吹得荀简贞满身瑟瑟。


    他道:“你的那些事我并非不知道。”


    荀简贞的牙齿不可自控地上下打战着,可是荀引鹤这句话说得太过模棱两可,她有那么多事,不能确定他知晓的究竟是哪件,因此只能拼命忍耐下去,不让荀引鹤发现她兀自战栗。


    “你能隐藏至今,不是你做得有多好,而是我愿意放过你。”荀引鹤道,“可我的仁慈不是让你来目无尊长的。”


    荀简贞猛然抬头,她为‘目无尊长’四个字感到可笑,可是却怎么笑不出来,内心只有荒诞的空凉。


    荀引鹤却只是颔首,仿佛看不到她满目的嘲讽,而道:“可是你婶婶看重亲情,她不喜欢冷冰冰的家庭,有时候你可以带着你妹妹去陪陪她,不过记住,???既然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千万记得收敛本心。”


    荀简贞觉得荒谬极了,盯着他看,那张温润的,充满书卷气的脸冰冰冷冷的,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他擦肩而过时,道:“若你做得好,我不是不可以让你去祖父面前侍疾。”


    荀简贞瞳孔陡然缩小,她转身不可置信地道:“二叔,你当真?”


    荀引鹄还能理解,毕竟那只是庶出的兄长,嫡庶总有别,即使从小一起长大,也有隔阂,做到冷眼相看虽然冷漠些,但也不是不能。


    可是荀老太爷毕竟是荀引鹤的亲生父亲。


    荀引鹤只道:“桐丹院有我的下属把守,如果他们从吃食香料摆设里察觉出一点药粉,你的娘亲和幼妹会因你死得很难看。”


    荀简贞被钉住了,她看着荀引鹤走进夜色中,过了好半晌,才回过来,打了个寒噤,那冷意是从脚心漫灌到头顶,让她仿佛冻住了般。


    做完这些,荀引鹤若无其事地踏进桐丹院,他像个无名的剑客,虽以杀人为生,可每次归家前都会仔细擦去剑上的血,把剑藏在屋外的稻草堆里,脱下染血的衣裳,换上最平常不过的粗麻布衣,与每个农耕归家的夫君一样,和娘子抱怨田间劳作的辛苦。


    娘子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嫁给的是一个刀口舔血的剑客。


    江寄月正在看侍剑摆饭,回头看见荀引鹤,很意外,笑着迎了上去:“怎这样巧,刚摆饭呢你就回来了。”


    “今日无事就早些回来了。”荀引鹤亲亲她,“答应你的,要回来陪你用晚膳。”


    若之前被他威胁的皇后与荀简贞在此,定然会失,那般冰冷无情的面庞原来也会有眉目含春,眷恋温柔的色吗?


    简直判若两人。


    可江寄月就是剑客的娘子,她有幸接触过荀引鹤的真面目,但很快又被荀引鹤所蒙蔽欺骗,在她眼里,眼前的夫君才是她认识的夫君,才是她要嫁的男人。


    江寄月欢喜地拉着他一道入座用膳道:“我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菜,快吃吧。”


    荀引鹤眉目柔和:“好。”


    两人相对用完膳,但荀引鹤敏锐地发现江寄月话少了些,略微思忖,便知道她其实还是对静文堂的事心怀忐忑。


    江寄月又不蠢,她自然知道得罪金嬷嬷就是得罪皇后,会给他惹麻烦。


    可她仍旧那样做了,一来是因为她当真看不惯,二来除开荀引鹤确实说过会为江寄月兜底之类的话,但更多的是江寄月觉得荀引鹤能理解她。


    没办法,荀引鹤在她面前装得实在太好了。


    他们曾经有过那么深刻地交谈,荀引鹤在她面前剖析过他的内心,把那些无奈,坚持,屈从与不服都拿出来给她看过,因此江寄月总把他那点暴露出来的坏当作形势所迫而长出来的刃。


    她总觉得他骨子里还是个好人,所以才会说江左杨、陶都景是君子,才会说这个世道容不下君子,才会帮助徐纶平反。


    所以当她忐忑地说完那些事后,还是饱含希望地看向荀引鹤,道:“嬷嬷做得很过分,对吧?”


    荀引鹤微微眯眼,属下的汇报总是精简些,不似江寄月这个亲历者能说得这样完整,所以有些话,他并不知道,但他仍记得在江寄月面前捺下怒气,道:“她说得很过分。”


    江寄月说金嬷嬷做得过分,自然是体罚荀淑贞,但荀引鹤不在意荀淑贞怎样,只听得到金嬷嬷对江寄月的侮辱,也只在意这个,所以才会这样说。


    但这样细微的差别,江寄月没有注意到,毕竟在她看来,金嬷嬷后来不承认教育有问题,还老拿皇后来压她的言语确实也很恶心。


    不过无论如何,江寄月听到荀引鹤这样说,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道:“夫君,你终归还是站在我这儿的。”


    “你做得本没有错,我没道理向着外人,只是记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让侍剑去,何必自己上阵,被误伤怎么办?”荀引鹤道,“大字不识一个,眼界短到离谱的老奴才一个,你与她辩论,有道理可以讲吗?不如动手。”


    江寄月道:“我也没想到她根本不想和我沟通啊,而且这样子事情就一下子闹很大了,皇后娘娘会很不高兴的吧。”


    荀引鹤睨她:“嘉和的亏还没有吃够?权贵都不讲道理,她们自有一套逻辑思路,你融不进去,也不必强行融,我不想让你为合群而变傻,而且皇后娘娘那边不用你担心,”他顿了顿,“金嬷嬷不会再来了。”


    江寄月道:“她为什么不来了?我总觉得她那个性子不像是能咽下气的人,还想了很久该怎么见到娘娘,和她解释呢,金嬷嬷回宫去肯定会说我很多坏话。”


    江寄月的思维是一下子很难扭过来的,因为江左杨就是这样跟她相处的,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父权压制,江左杨不喜欢那套,他们父女从来都是谁有理听谁的,要是江左杨错了,还能给她这个女儿道歉赔礼。


    所以江寄月的潜意识总以为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


    但这不能怪江寄月,荀引鹤本人也很厌倦动不动就拿亲情权势绑架,什么‘我是你父亲,你得听我的’之类的话,他真的从小到大听得够多了,甚至那时候游学,除却香积山,江左杨能与他酣畅淋漓地辩上十天,其余人都是开个头就认了输。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的出身。文人自傲,最愿意写怀才不遇的诗文,所以看到伯乐,自诩千里马的他们势必要牢牢抓住机会。


    有时候他也很疑惑,这世上真的没有人能好好地交流的人了吗?


    还好,还有江寄月。


    她不光讲理,还愿意听他讲道理,不服会和一直与他分辨,但不是为了争吵,而是为了把道理辩明,她如果觉得错了就会道歉反思。


    是很纯粹的沟通交流,不夹杂任何怪的东西。


    所以荀引鹤也愿意保护她这个性子,他道:“嗯,因为我先去找娘娘替卿卿把该讲的道理讲了,她被说得羞愧至极,所以不想来了。”


    江寄月睁大了眼睛:“你已经去见过了皇后娘娘,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刚刚还不说,害得我又给你讲一遍。”


    荀引鹤道:“因为我知道的只是个短短的汇报,并不详细,如果早知道她还这样说你,我一定会好好反驳她。”


    应该是好好想办法折磨金嬷嬷。


    可是现在的效果大差不差了,他直捏事情的关键,不屑于料理小鱼小虾,把皇后狠威胁了一把,皇后因为金嬷嬷受气,无论如何都不会待见她了。


    一个失势的老嬷嬷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江寄月没有在金嬷嬷面前发泄出的情绪此时倒是倾泻出来了:“是吧,夫君你也觉得她说的话真的很过分,很没有逻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看书也是为了渊博知识,并不为卖弄,说那些,不过是觉得书到用时罢了,怎么在她嘴里倒成了那晃荡的半瓶子水了?”


    荀引鹤赞同地点头道:“确实很过分,不过世间万物,有人看山是山,有人看山不是山,每一个人看待事物的方式都会被他的人生阅历,脾气性格,看过的书,见过的人,所裹挟,总不能真正地公平与公正。她能这样说你,不是她本人是这个性子,就是身边的人是这个性子,因此造就了她的狭隘。你不用在意一个思维狭隘还不愿意改变的人的看法。”


    江寄月道:“被你这样一说,倒是莫名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悲。”


    荀引鹤道:“一个奴才而已。”


    江寄月道:“对了,娘那你要不要去看看?早上的事后,她竟然没有把我叫过去训话。”


    荀引鹤刮她鼻子:“怎么,皮痒了,不被训话就不舒服?”


    江寄月捂着鼻子道:“才不是,就是担心娘会不会被我气到,毕竟她对我还是有那么点期盼的。”


    “她对你该有的期盼是学习如何打理庶务,而不是别的有的没得。”


    荀引鹤竟然这样评价那些礼仪课,江寄月瞪大了眼睛。


    荀引鹤道:“你放心,娘并未生气,她也说了,你的礼仪就很好,若真不想学,以后也不必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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