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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个姐姐当老婆(阴魂)
第十二节 诺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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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菲斯花了大概半个小时,终於让这几个严重缺乏宗教学知识的家伙弄清楚是怎麽回事。「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首先要声明,我下面要说的东西并不一定完全是事实,」梅菲斯说,「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猜测,并无证据。」
「没事,你猜的肯定都对,」凛说,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盘点心,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尝,「快说吧,我都已经等不及了。」
「我的意思是说,选择凛的有可能是五色龙后提亚玛特,这的确不像是一个邪的风格,她的目的暂时未知;但更有可能就是『察斯萨』——不是作为龙的察斯萨,更不是作为五色龙后的一个化身的察斯萨,而是作为彻森塔守护的察斯萨——龙的格分裂了。」
格也会分裂吗?
当然会,梅菲斯说。
是半人格半规则,半理念半信仰的存在,所谓「格」,可以理解为所代表的规则丶理念的集合。举例来说,「光明灿烂」是晨曦之兰森德尔的格,「消灭亡灵」也是兰森德尔的格,而「恪守律法」就不是,那是提尔的格。每一位祗都有一些相应的格,每位祗所拥有的格也可能不止一个,但必然是相近的丶相类似的,有共通之处的,绝无可能是相反的。仍然以兰森德尔为例,他代表着凡人对太阳的崇拜,对光明的向往,也代表着凡人对生命的热爱,对亡灵的憎恶,他代表着青春丶活力丶希望和憧憬,这些格都是相近丶相融的。他不可能同时又代表邪恶丶黑暗丶亡灵丶腐败丶衰朽,这与他之前的格完全相反,绝对冲突,格格不入。
就像一个人,可能既是一个善良的人,又是一个守法的人,既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也是一个勤奋工作的人,这些都不冲突,甚至有相通丶相融之处,可以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但他不会既是圣人,又是恶徒,既是法官,又是强盗——出现这种情形,那就是人格分裂,躯体虽然是一个人,但实际上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人了。
格分裂的含义与之类似。
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祗会出现不同格之间分歧越来越大,甚至互相冲突的情形,其结果只有一种,就是这位祗会「分裂」,会变成不同的。据梅菲斯的猜测,五色龙提亚马特身上,正是出现了这种格分裂。
「提亚马特是龙,又是标准的邪,但她却借助察斯萨,又拥有了『彻森塔的守护』这个格,而後者显然是人类,是善,」梅菲斯说,「如此一来,她的格就发生了分裂。」
准确地说,提亚玛特以察斯萨名义获得彻森塔人的信仰,虽然收益巨大,却也埋下了格分裂的种子。格分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没有外力干涉,或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最终完成,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陨落了。死亡不仅仅让位空悬,同时也加速了格的分裂,让原本已经巨大的裂隙迅速扩张成了深深的鸿沟。
「可是,」凛举手提问,「这个道理龙后也不可能不懂吧,她为甚麽要坐视格分裂呢?她需要彻森塔人的信仰,但未必一定要做守护啊,做邪也可以吧?」
「龙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无能为力,」梅菲斯解释说,「因为祗实际上是由凡人来塑造的。」
祗由凡人塑造,这句话听起来颇为不敬,但对於很多教会的高层而言,这不过是一句客观的事实陈述罢了。祗的力量源自凡人的信仰,同样的,祗也受到凡人的制约,这是一种对等关系。大到格,小到形象,实际上祗与凡人的联系无处不在,无数凡人虔诚地崇拜兰森德尔,相信他是光辉之,善良之,希望之,那麽兰森德尔就必须是光辉之,善良之,希望之,无数凡人认为莎尔是一位女,那麽莎尔就必须是女性。同样的道理,彻森塔的凡人崇拜察斯萨,并非因为他力量强大,更不知道他其实是龙的一个化身,而是因为他是曾经为此地带来统一与和平的大英雄,这种崇拜和信仰之中,寄托了凡人对和平的向往,对战乱的厌恶,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光明未来的憧憬。这种强烈的信仰,塑造成了「彻森塔人的守护」的格,而这与提亚马特原本的「邪龙」格是存在明显冲突的。
这种矛盾无法化解,冲突无法消除,唯一而且必然的结果,就是格分裂,分裂成两个,一个是作为龙丶邪的察斯萨,或者说提亚马特;另一个则是作为彻森塔人守护的察斯萨。死亡终结了这个现状,死亡也加速了这个过程。「彻森塔守护」陨落了,但他也同时真正分离出来,彻森塔人数百年的崇拜与呼唤,让他必须履行自己的最後职责,要为这个地区带来统一与和平。
至少是带来希望。
「於是他选择了凛?」琼恩问,「为甚麽呢?」
「这个很好理解吧,」梅菲斯说,「因为凛最适合啊。」
凛的确非常合适。察斯萨是以红龙之身成为人类祗,而凛是半红龙半人类,也的确继承了他的一些血脉和力量,相似程度非常高;而且凛是彻森塔人,这里就是她的家乡,也符合「守护者」的身份。最凑巧的是,恰恰就在这时候,她来到了彻森塔,简直就像是主动送上门一般。
「也就是说,提亚玛特陨落,让彻森塔守护分离独立出来,在最後时刻,他向信徒发出谕,宣布会有一位红龙圣女来到这里,完成他未竟的事业?」琼恩总结。
「基本就是如此,」梅菲斯说,「但要说明:这些是我的理解。事实上,察斯萨教会的看法完全不同,他们并不认为红龙王已经陨落,恰恰相反,他们认为预言已经开始实现了,像集体崩溃,这正意味着红龙王终於自沉睡中苏醒,再次回到凡间。既然真已经降临,所以偶像再无用处。」
「……还可以这样解释?」
琼恩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说得通。因为察斯萨教会之所以现在会承认「圣女」,是因为谕,并不是半年前冒出来的那个新版本预言,而谕的内容又非常简单,只说圣女将至,其他一概未提,这就给人留下了充足的发挥馀的。
「伊巴雷姆邀请凛明天上午去殿,届时他会召集所有信徒,公开宣布圣女降临的消息。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你们怎麽看?」
「我觉得,」凛第一个发言,「红龙圣女这个头衔挺好听的。」
「……」
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她的意见。
「关键在於,『圣女』能做甚麽?」珊嘉说,「是真的有领导教会的权力,还是徒有名义,并无实权。」
梅菲斯看了珊嘉一眼:「我猜测是後者。」
「这样啊,」凛顿时大失所望,「真没意思,我才不去呢。」
「那麽如果凛不去做他们的红龙圣女,会有甚麽後果?」
「如果不能合作,伊巴雷姆希望我们能够尽快离开彻森塔。他们会另外找到一位红龙圣女——我觉得他们其实已经有人选了。」
琼恩沉吟了一会,「信息不足,存在风险,我觉得没必要卷进去。」
「我倒认为可以考虑,」莎珞克说,「一切事情,无非是利害计算,轻重权衡而已。这件事情,风险或许是有,但回报也很高啊,既然对方主动上门相邀,我们又何必拒绝。据我所知,察斯萨教会在彻森塔地区的影响不小,主人不是之前说想要建立一点个人势力吗?如果能够借助凛收服察斯萨教会,必然是一大帮助。」
琼恩犹豫了一会,还是摇摇头。
人的秉性各不相同,有些人激进,偏好冒险,认为机会稍纵即逝,略作犹豫便会错过;有些人保守,追求稳妥,习惯谋定而後动,准备工作不做足就不肯出门。莎珞克显然属於前者,至於琼恩,其实两者都不算,他单纯就是怕麻烦而已。
「我们来东域又不是旅游,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没必要节外生枝,」他说,「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毕竟这是凛的事情,还是要她本人来做决定才对。」
凛叹了口气,「算啦,」她说,「圣女甚麽的是挺好听,但我刚刚想起来,艾弥薇你不能参与这种事对吧?」
梅菲斯点点头。
「你不能参与,那我一个人去玩有甚麽意思?」凛意兴索然地摆摆手,「算了吧。」
於是事情就这麽决定了。
梅菲斯写了封信,婉拒了邀请,让旅店的一位侍者送去红龙殿。既然不合作,为了避嫌,也就不方便在此地久留,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下午就启程,动身离开辛巴城。
察斯萨教会的反应非常迅速,在中午时分,琼恩便听到了「红龙圣女降临辛巴城」的消息,这也验证了梅菲斯之前的判断。凛虽然已经决定回避,但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心,硬拉着琼恩去了一趟殿,隐身在人群中远远观看。察斯萨教会明显是早有准备,在凛拒绝合作之後立刻启用了候选方案,他们推出的这位「红龙圣女」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一头黑色的长发,说不上很漂亮,但身高腿长,穿着华丽的祭司袍,手持权杖,颇具威严,的确有几分圣女的派头。凛却不屑地扁了扁嘴,「一个凡人,」她说,「半点红龙血统都没有,也敢自称甚麽红龙圣女,真是可笑。」
「红龙圣女是头衔,又不是非要有红龙血统,」琼恩说,「科米尔的紫龙骑士,也没说有紫龙血统啊。」
「喂,琼恩,你到底站在哪边?」凛说,「我知道你一向重色轻友,但也不能这麽喜新厌旧吧?」
「……你能不能别乱用形容词,」琼恩扶着额头,「这都甚麽跟甚麽啊,你比她漂亮多了,我重色轻友甚麽?」
「谁知道呢,男人都是贪得无厌,漂亮的喜欢,不漂亮的也喜欢,统统都要收进後宫才满足。」
「谁说的!」琼恩立刻抗议,「我可是很有原则的男人,只收漂亮的,不漂亮的坚决不要——等下,我们为甚麽要讨论这个?跑题了吧。」
「因为你偏袒她。」
「没有吧,我只是就事论事,客观公正地评论而已。」
「我是你女友,她是个陌生人,你居然不帮我,那就等於是偏袒她啊。」
「我错了。」琼恩赶快承认。
「知错就好,」凛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马上要走了,还是去向喀流奶奶道个别吧。」
琼恩没有异议,事实上,即便凛不说,他也要主动提议走这一趟。
龙宫被烧了,喀流奶奶当然是回到家中养伤,好在琼恩昨日用女祭司魔像为她治疗过,恢复状况良好,只是暂时还行动不便,需要卧床休息几天。凛向她道别,说是临时有事,今天就要动身离城,等回来再看望她。
闲聊几句,琼恩找了个机会,问喀流奶奶最近是不是做过甚麽有关「红龙圣女」的梦。
「你怎麽知道?」老妇人吓了一跳。
琼恩便承认是昨晚和凛来看她的时候,在门外听到了几句,心中好,所以想问问。喀流奶奶看了看她,示意凛将门关上,然後点点头:「是做了个怪的梦,」她说,「而且不止我一个人,很多人都梦见了。」
琼恩正要继续问梦的内容,突然被门外传来的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皱着眉,从窗户往外看去,发现一个青年人——就是昨晚曾经见过的那位「小穆法」——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声说话,用的是恩瑟语而非通用语。在他周围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是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还有更多的人正从远处跑来。
「他在说甚麽?」琼恩问,他的恩瑟语很差,对方说话语速又颇快,半点都没听懂。
凛一边听,一边将关键的内容简要翻译给琼恩,相对不重要的就略过了:「诸位,我们都做了同一个梦,我们都听见了的声音。有人说它是虚假的幻象,是邪魔的引诱。但现在,真相无法被掩盖,它已经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大难将至,毁灭世界的烈火已经在地底熊熊燃烧,我们无路可逃。」
「凡人的堕落与背叛让天感到失望,罚由此降下——但红龙王是睿智而仁慈的,她看见凡间仍然有我们这些忠诚的信徒存在,因此给予我们最後的拯救。」
「红龙王已经向我们每个人做出清楚的谕示:继承了她的力量与意志的圣女将会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带领我们完成梦想。」
「那些昏聩无能之辈,紧紧抱着权势不肯撒手,对龙王的告诫充耳不闻,对龙王的谕示视而不见,他们已经背弃了理想,不配再自称是红龙王的追随者。」
「如今,他们又想要故技重施,用一个假的圣女来欺骗我们。我们不能上当,而是应当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找到真正的圣女。」
「圣女将为我们带来的旨意,向我们展示迹和未来的光明所在。我们将在圣女的率领之下,清除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为我们的理想而前进。更多小说 LTXSFB.cOm」
仓促之间,凛的翻译当然达不到「信达雅」兼备的程度,但意思还是清楚的,至少已经足以让琼恩明白他想干甚麽,归纳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
造反。
显然得出同样结论的不止琼恩一个人,没过多久,一个酒糟鼻子的中年人冲过来,将正在慷慨激昂发表演讲的青年一把拎走,估计回家免不了一顿教训。围观群众纷纷作鸟兽散,各回各家。琼恩转过头来,看着喀流奶奶,不需要老妇人说,他已经大概知道「梦」的内容是甚麽了。
「教会的祭司说你们的梦是假的?」
老妇人点点头,「说是邪魔的诡计,让我们不要轻信,一切以殿的官方通告为准。今天上午,有祭司过来,说是已经找到圣女。但小穆法他们都不肯相信,说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真的就在你面前呢,不过琼恩也无意说破。反正来意已经达到,他又陪老妇人说了一会话,便起身告辞。
喀流奶奶突然叫住了他们。
「小凛,有件事,我想问问,」老妇人犹犹豫豫地说,「昨天晚上,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吧。我後来晕过去了,但还记得在晕倒之前,外面突然起火,眼看就要烧到房间里,这时候你了冲进来。」
「嗯,是我。」
「可是他们都跟我说,昨晚是红龙王显灵救了我。」
「哦。」
「小凛,你是不是……和圣女有甚麽关系?」
凛挠挠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她不愿意欺骗喀流奶奶,但也不方便承认。「总之我先走了,」她最後索性避而不答,「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老妇人点了点头。
※※※
当天下午,琼恩等人离开了辛巴城,踏上旅途。
出城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从旅店通往城门的主干道被卫兵突然封锁了,导致他们不得不绕了个很大的弯。这让凛很不开心,於是琼恩找了个路人打听,得知是前段时间,辛巴城城主向彻森塔其他五十多个城邦都发出了邀请函,宣布要召开「第一届彻森塔高峰会议」,共同探讨本地区的和平与发展问题。这一倡议得到了热烈响应和广泛认同,几乎所有的城邦都派出了代表,其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城邦是由城主亲自率队前来。会议定於三日後开幕,今天是各地代表们抵达的第一天,为了保障安全,所以辛巴城的部分道路被临时封闭了。
「不可理喻,」凛评论,「他们开会就开会,干嘛把路都封起来,不知道这样会让市民很不方便吗?」
「不这样怎麽能显示自己高人一等呢?」莎珞克说,「对於这些大人物来说,和平民百姓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已经是很委屈了,如果出行都要混在一起,那岂不是颜面扫地,尊严尽失吗?
「那他们的尊严还真是脆弱。」凛说。
抱怨几句,也就罢了。官僚大抵如此,从古到今概莫能外,不是哪一个人能够改变的。琼恩还有事在身,不想节外生枝,绕路出了城,一路往南进发。
当天下午,他们抵达了鲁斯。
鲁斯在彻森塔的历史上曾经是和辛巴城并驾齐驱的名城,但近百年来已经彻底衰弱了,大约六十多年前,它被辛巴城征服,然後被彻底改造。鲁斯的地理位置很险要,建在两山之间,与其说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座军事要塞,牢牢替辛巴城扼守住南部。
找了家旅店住下,琼恩和梅菲斯出门去找人,其他人留守。
「你确定这地址没错?」
半个小时候,琼恩和梅菲斯找到了地方,那是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阳光都不怎麽能透进来,青石板铺的道路很狭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行走。在巷子的最深处,有一家店铺,挂出来的招牌都已经被烟熏黑了,看不清字样,里面也没半点动静,只有几柄胡乱堆在门边的刀剑武器,向客人提示它是一家武器店。
彻森塔缺乏一个统一稳定的政权,战乱频繁,治安很差,寻常百姓家都自备刀剑护身,武器店是很常见的。这家看起来也没甚麽不寻常,只是生意着实冷清了点,半个客人都没有,一位胡须花白的老人坐在柜台後,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
梅菲斯左右看了看,又仰头望了望招牌,「地方肯定没错。」
她走到柜台前,咳嗽了一声,老人抬起头来,迷迷蒙蒙的双眼打量了一会梅菲斯,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琼恩。「客人需要甚麽?」他慢吞吞地开口问,「本店物美价廉,应有尽有,本小利薄,概不赊欠。」
梅菲斯将右手放在柜台上,「我需要一柄在黑暗中才能看见的剑。」
老人低头看着她的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请进,」他咳嗽了一声,说,「这位是?」
「他是我先生。」
老人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打盹,梅菲斯和琼恩从他身边经过,走进这家武器店的门。
此时大约是下午三点多钟,天色还不算太晚,然而店里明显日照不足,黑沉沉的,地面上堆满了各种半成品和待修理的武器,勉强空出一条道。梅菲斯走到一面墙壁前,寻找了片刻,最後发现一个凸起的地方,按了下去。只听得扎扎扎地响,地面移开,露出一条通往下方的石阶。
「你掩护我。」梅菲斯轻声说。
琼恩将手藏在袖中,一直扣着法术,然而甚麽事都没有发生。他们沿着台阶走了大约三四分钟,看见了一间地下室,四周的墙壁上有灯光。在地下室的中央,有一张圆形的桌子,周围摆放着六张椅子。桌椅都是用烟灰色的木头制成,看起来已经颇有些年头了。
梅菲斯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示意琼恩站在她身後。
一阵风拂过,另外五张椅子上同时出现了人形虚影,但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辨出轮廓。梅菲斯的到来似乎让他们颇为惊讶,琼恩听见有人低低地「咦」了一声,紧接着,其中四个虚影又消失了,只剩下最後一人,他从虚影渐渐变成实体,是一位非常瘦的中年男子,内穿皮甲,外罩灰袍,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梅菲斯,然後看着她的右手。
「你一定是梅菲斯小姐。」最後,他终於开口,说的是通用语。
「是的。」
「我记得你,九年前,你曾经跟随你母亲来过,」中年男子说,「很久不见,夫人近况如何?」
「承蒙挂念,她已经去世了。」
「甚麽?」
中年男子霍然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缓缓坐下,「抱歉,我还以为她是返回了中土……你这次来有甚麽事吗?」
「我想打听一个人,」梅菲斯说,「她叫翡翠女巫,应该在彻森塔,或者恩瑟。」
「请稍等。」
中年男子微微欠身示意,然後他的身体变得虚化,很快消失了。梅菲斯和琼恩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男子重新出现在椅中,「我们没有任何关於『翡翠女巫』的记录。」
「没有吗?」
「没有,」男子说,「不过有一个线索,或许对你有用。去年四月的最後一天,有个樵夫说自己在灰熊山里被野兽追赶,从悬崖上掉下,迷失了方向,这时候他看见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仙女从湖中走出来,为他指路,然後又消失了。」
「灰熊山?」梅菲斯想了一会,「那里有湖吗?」
「没有,但他不像是在撒谎,这就是怪的地方。」
「我知道了,」梅菲斯站起身,微微躬身表示感谢,「再见。」
「再见,」男子说,他的身影又一次变得虚化,「最後提醒一句,梅菲斯小姐,你或许有所误解,那枚戒指不是信物。我们认的是人,不是戒指。」
梅菲斯再次躬身:「多谢。」
※※※
走出武器店,琼恩回头看了一眼,柜台後的那位老人已经趴着睡着了,均匀地打着呼噜。「这里究竟是甚麽地方?」他问。
「流亡者。」少女回答。
「嗯?」
「彻森塔是个适合避难的地方,」少女解释,「总会有那麽一些人,他们由於种种原因,比如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做了惊天动地的坏事被整个大陆通缉,等等,无法在中土大陆待下去,只能跑到这里来——就像你一样,这就是流亡者。」
两百多年前,一些流亡者组建了这个地下组织,传承至今。其实严格来说,这都不能叫做一个组织,因为它既没有一个统一明确的纲领,也缺乏健全的组织架构,更谈不上甚麽远大目标和共同宗旨。它更像是一个互助平台,成员之间都是很松散的联系,主事者是六名被推选出来的资深流亡者,总部位於鲁斯。
「伯母也是其中成员?」
「她没有加入,只是彼此有合作,」梅菲斯说,「互相交换一些情报,信息共享甚麽的。」
琼恩牵起她的右手,「信物是甚麽?这枚戒指?」
梅菲斯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琼恩和她刚相识的时候就见过,只是没有太在意。这枚戒指轻薄小巧,而且与少女的肤色近似,戴在手上很难被察觉,但它并不是甚麽魔法物品,没有蕴含任何力量,只是比较精致罢了。
梅菲斯褪下戒指,递给琼恩看,「母亲留给我的,」她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清楚具体用途。我只是看到她展示戒指,对方就放行,以为这是信物。」
很显然,与「流亡者」有合作的是梅菲斯的母亲,戒指只是让门卫辨认她身份的标记,并非任何人拿着这枚戒指来,流亡者都会认可。就算通过了门卫,一旦被发现不是本人,流亡者也仍然是不会给予合作的——原则上是如此,这次显然算是破例了。
「幸好你和伯母长得像,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母女。」
「你如果见过我母亲就不会这麽说,」少女说,「她可比我漂亮多了。」
「怎麽可能?世上哪里还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
「真的,她当年的追求者可以组建一支军队,能够踏平深水城的那种。我是很漂亮啊,我又不会妄自菲薄,但的确比不上她——不信你去问问大主教。」
「他的意见不能作为参考,」琼恩说,「我还不如问凛去,反正她是见过伯母的。」
「问我甚麽啊?」凛的声音突然从背後传来。
琼恩吓了一跳,「你怎麽跑来了?」
「你们半天不回来,我很担心啊,就出来找找,」凛眨着大眼睛,「你们刚才在说甚麽?」
「哦,我是想问你,艾弥薇和她母亲,你觉得哪个更漂亮?」
凛往後跳了一步,一脸警惕地盯着琼恩,「你想干嘛?」
「……我只是好问问而已。」琼恩无奈,你这表情是怎麽回事啊,不要搞得好像我图谋不轨似的,梅菲斯的母亲明明都已经去世多年了好吧。
「我想想啊,」凛背着双手,一边往前走一边沉思,「我当然是比较喜欢艾弥薇啦,阿姨有点凶,还经常吓唬我,不过要说漂亮也是真漂亮,嗯,可能也就比我妈妈差一点点。」
「……算了。」
琼恩拿着戒指,感觉它像是全无半点分量,也不知道是用甚麽材质制成的,比秘银都要轻。他随意转动着戒指,忽然发现在内圈似乎刻着一行字,便随口读了出来,那显然是一个人名:「诺娃·梅菲斯。」
「这是伯母的名字?」
少女劈手把戒指抢了回去。
※※※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一行人继续出发,目标是迷失森林。
彻森塔与恩瑟的边境,大致上是以蜿蜒河为界,河西是彻森塔,河东是恩瑟,迷失森林就在蜿蜒河东。那是一片面积非常大的远古森林,据说里面有很多怪兽出没,还住着一条龙。按照萨马斯特留给琼恩的地图,那座耐瑟浮空城就在迷失司森林的南部,也不知道几百年过去了,有没有被人捷足先登。
在辛巴城的时候,梅菲斯已经做好了一份行程规划,大致上是离开鲁斯之後,接下来是到索纳瑞城,再乘船横穿一个内海海峡,抵达对面的摩达肯城(Mordulk),然後就进入御宇山脉了。御宇山脉是梅菲斯和凛的童年住处,两位少女在那里相识,比邻而居,共同生活了大概七八年时间,可以算是她们的故乡了。如今难得有机会回彻森塔,当然要去看看。
这是原定的路线,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凛不知基於何种原因,一定要琼恩修改行程,避开御宇山脉,而且还不能对梅菲斯明说。琼恩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幸好车到山前必有路。鲁斯的「流亡者」说了一个地方,灰熊山,说是有人曾经在那里看到过甚麽湖中仙女,可惜他运气不好,既没有得到甚麽王者圣剑,也没有得到金斧头和银斧头。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条线索,可以碰碰运气。
「灰熊山靠近南部,如果要经过那里,就不方便再去御宇山了,」梅菲斯看着地图说,「绕得实在太远。」
「那要麽……就算了?」琼恩小心翼翼地说,「湖中仙女甚麽的,一听就不靠谱。」
梅菲斯摇摇头,「解除诅咒比较重要,既然有线索,还是去看看为好。御宇山下次有时间再去吧。」
於是她重新修改路线,做出一个新的行程安排。在少女的指引下,一行人出了鲁斯之後没多久,就转入山区,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根本没办法走马车,所有人只好步行。
太阳很烈,照得人头昏眼花,心浮气躁。彻森塔的地形,多山,多丘陵,多沼泽,就是少平原;野外基本上没有人类活动,全是各种野兽丶怪物的天下。琼恩等人走了一天,已经遭遇了六七拨拦路打劫,虽然没有造成甚麽威胁,但还是让人不胜其扰。就连晚上宿营都被狼群围攻,幸好奥沃的青铜城堡还算强力,将这些野兽全都阻拦在外,但听了一夜的狼嚎,第二天早上凛出门时,就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精明显有些萎靡。「艾弥薇,我们干嘛不走大路呢?」她终於忍不住,开始抱怨,「走红龙大道,可以直通到风棘城,再去恩瑟就方便多了嘛。」
「风棘城太危险了。」琼恩替梅菲斯回答。
风棘城是彻森塔的第二大海港,第四大城市,也有接近七万的常住居民,它以排斥奥术闻名遐迩,号称是「最不欢迎巫师的城市」,连琼恩在中土时都有所耳闻。他以前去过安姆的首都阿斯卡特拉,那也是一个对巫师不太友好的地方,但相比起风棘城,阿斯卡特拉简直可以算是巫师的天堂了。在阿斯卡特拉,至少还是允许巫师施法的,只要花钱买到「施法许可证」就行;就算无照施法,也不过是被罚款,最多监禁;但在风棘城,使用奥术属於重罪,压根没有甚麽许可不许可的说法,一经发现立刻处死——不仅仅如此,只要被发现(或者被认为)是巫师,或者是「与巫师有关的生物」,也会被立刻送上火刑架。所谓「与巫师有关的生物」,定义模糊,范围广泛,像精灵丶矮人丶邪魔之类都在其列,琼恩这一行人中,有四个巫师,一个魅魔,都属於打击对象,只有梅菲斯一人例外,去那里的确很危险。
彻森塔原属於恩瑟,恩瑟是王统治的政教合一国家,王在世称,高高在上,祭司执掌大权,巫师则是标准的反派角色,其力量被认为来自於冥界的邪魔,属於严厉打击的对象。在早期的法律中,一个恩瑟人如果被指认为「巫师」,那就是最严重的罪名,会被绑起来丢进河里接受审判,如果沉下去,说明其罪有应得;如果浮起来,证明其使用了邪术,应该捞起来烧死。这点从文字上也可以得到证明,梅菲斯之前就说过,在古恩瑟语中,「巫师」和「邪魔」就是同一个词。
後来随着时代演变,尤其是彻森塔脱离恩瑟之後,王没有了,祭司阶层完全崩溃,巫师没有了压在头上的巨石,状况有所改观,至少不会随便被丢到河里去了。时至今日,巫师在彻森塔地区,名声肯定依然是不好,走在路上或许会被鸡蛋和白菜砸,但至少不会被警察抓起来。像风棘城这样公开的丶赤裸裸的宣布要与巫师势不两立,以剿杀巫师为本职的,还是唯一一个,绝无仅有。
为甚麽这座城市对巫师和奥术如此敌视,没人能说得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并非甚麽历史传统,因为大约三百多年前,风棘城不但不敌视巫师,反而是整个彻森塔所有城邦中对巫师最友好的地方。当时城中甚至还有一座魔法学院,虽然规模小了点,人数少了点,水平低了点,但毕竟是公开认可了巫师的合法身份。直到有一天,城主卡拉诺克不知受了甚麽刺激,突然宣布关闭魔法学院,并且逮捕了所有教授和学生(总数大约有接近二十名),将他们都烧死了,紧接着又颁发一道禁令,宣称奥术是万恶之源,巫师是世界之敌,应该统统用火焰加以「净化」。有传言说是因为城主受到了一位巫师的戏弄,所以大发雷霆;也有传言说是因为城主信奉了某位厌恶奥术的祗,这样做是为了表示忠诚;还有其他各种版本的说法,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没一个听起来靠谱。
「关於这个问题,我倒可以解释。」维若拉突然说。
嗯?
一路上,维若拉基本都处於深居简出的状态,从早到晚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存在感超级低,也不怎麽和其他人接触,保持着淡淡的疏离。而且在整个队伍里,维若拉的位置也比较尴尬,其他人都是琼恩的女友,身份类似,之前也都有过交往,比较熟悉,相处起来比较轻松,维若拉的身份却不好定位,而她给琼恩下诅咒的做法,同时触犯了其他所有人的利益,难免被隐隐地排斥。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尽量低调,很少说话。
「甚麽原因?」凛赶忙问。她心思比较单纯,对维若拉这个师姐倒没甚麽意见,或者说,她反正有梅菲斯,琼恩暂时不举,对她的影响也不是特别大……
「马伦,本教历史上的一位先辈传道巫师,」维若拉说,「他曾经在风棘城的魔法学院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教授,後来勾引了城主夫人,与之私通,被发现了。马拉带着城主夫人私奔到恩瑟,城主无法追捕,大怒之下,从此敌视一切巫师。」
原来是这家伙干的好事。
马伦就是那位被情人下了专情诅咒,无法破解,最後自杀的传道巫师,琼恩原本对他还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情,如今只觉得这家伙死有馀辜。若不是他胡乱下手,勾引了城主夫人,风棘城就不会这样敌视巫师,琼恩等人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沿着大路奔驰,哪里需要像这样劳累辛苦。这家伙只顾自己爽,完全不管这种行为会给同行带来甚麽後果,实属巫师中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你不也一样?」梅菲斯说,「到处勾搭女孩子。」
「怎麽可能一样?」琼恩理直气壮,「我从来不勾搭有夫之妇。」
「这倒也是。」
琼恩是不够用情专一,经常到处勾搭,但他还是有些基本原则的,比方说有夫之妇就不在其狩猎范围之内,主要是因为这样太麻烦,容易被人追杀,马伦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他自己倒没事,却连累得魔法学院的师生们全被送上了火刑架。
「别信他,艾弥薇,」珊嘉说,「他只是没碰到中意的罢了,真要是遇到看得上的,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怎麽可能?我这麽有原则的人……你们笑甚麽?我真的是很有原则的。」
「知道知道,你一向都很有原则——你的原则就是看见美女就绝不放过,对吧?」
「熟归熟,你乱说话我一样告你诽谤啊。」
一路说笑,旅途总算不是那麽难熬。其实梅菲斯之所以坚持要走这种乡间道路,除了避开麻烦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锻炼」。
从叶弘出发开始,一直到登陆辛巴城之前,这段时间梅菲斯都在很认真的监督琼恩努力锻炼,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每天的剑术对战。最开始的时候琼恩百般不愿,坚决抵抗,就差没有趴在地上耍赖了,因为梅菲斯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在这方面的资质也就那麽高,怎麽练都不可能有所成就。既然如此,何必白白挨打,他又没有受虐倾向。虽说让梅菲斯揍一顿出出气,有利於家庭团结,但天天被扁就不好了,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不过梅菲斯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表示既然单纯的剑术练习你不喜欢,那麽就放开限制,自由格斗。琼恩可以使用魔法,当然她也可以动用圣力,大家公平较量。
琼恩还是有些犹豫,虽然没打过,但他自己清楚,真要公平对决的话,估计也不是梅菲斯的对手。不过少女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说服了他。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接受你有别的女人吗?」梅菲斯说,「你若能打赢我,我就接受。你每赢一次,我就多接受一个。」
「真的?」
「当然,」少女的嘴角上翘,「我说话向来算数,和某个缺乏信誉的家伙可不一样。」
琼恩的积极性立刻高涨到顶点,兴冲冲地就开始决斗,在他想来,这个赌约完全有利无害,打输了反正也没甚麽惩罚,侥幸打赢一次就可以多一个後宫名额,实在是再好不过。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海上的时候,他接连挑战了三十九次,几乎每次都输得毫无悬念,偶尔有几次,明明眼看已经占了上风,结果陷入败势的梅菲斯突然一个绝地反击,然後琼恩就又被打倒了。
「这不行,你耍赖,」琼恩抱怨,「你有冥步在手,我根本不可能赢。」
巫师最怕被武者近身,偏偏梅菲斯的「冥步」就是一种瞬间移动到目标身後背刺的能力,而且瞬移时无声无息,毫无徵兆,连萨玛斯特这种大巫师都着了道,琼恩更加没法抵挡,即便是提前做准备也没用。梅菲斯一剑砍来,甚麽防御魔法都顶不住。
「本来就是各尽所能,公平对决,甚麽叫耍赖,」少女笑吟吟地提着剑,「输不起就别玩了?」
「谁输不起了?」琼恩爬起来,「再来!」
然後他又被打倒了。
开始的时候只是两个人较量,後来珊嘉有时候过来旁观,再後来凛丶莎珞克也跑来参观,最後连维若拉都过来了。於是船上的水手经常看到如下场景:一个黑发的少年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地向另一位金发少女挑战,然後每次都被打趴下,而在他们周围,一群漂亮女孩子打着遮阳伞,分享着冰激凌和零食,品头论足,指指点点,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场面十分之和谐。
「做男人真不容易啊。」一名水手由衷地感叹。
这种场景每天都发生,一直持续到登陆辛巴城才暂时停止。毕竟住在城中旅店里,不好大张旗鼓地决斗,琼恩的「巫师」身份也不方便显露,免得惹来麻烦。现在离开了城市,每天住在荒郊野外,停播了几天的节目又可以继续上演了。
「琼恩,今天一定要加油哦,」凛举着小拳头给他助威,「至少要坚持三分钟才能倒下。」
「……谢谢支持,我会努力的。」
「我可是和塔姐姐打了赌,她赌你坚持不到三分钟,我把所有的零食都压上去了,你要是害我输了,就要陪我双份。」
「……你就等着瞧吧,」琼恩说,「今天就是我反败为胜的起点。」
「小弟你这麽有信心?」珊嘉笑着走过来,「莫非新学了甚麽厉害的法术?」
「姐姐你拭目以待就是了。」
琼恩信心满满地上场,然後不到两分钟,他就被梅菲斯一剑摧破所有魔法护盾,打出了场外。
「艾弥薇你作弊!」琼恩气急败坏。
「我怎麽作弊了?」
「你之前明明说过,你不能在东域使用任何术和赐力量。」
「是啊。」
「那你刚才的破邪斩是怎麽回事?」
「因为这里并不算是诸协议中所说的『东域』啊。」
「……」
根据中土诸与东域王的古老协议,梅菲斯被禁止在东域使用任何术或者赐力量,琼恩原本以为如此一来,他就有了翻身的机会。谁知道原来协议中所定义的东域,指的是「王统治的区域」,而彻森塔早就没有王了。
「除非现在有一位王突然降临彻森塔,否则我就不受协议的限制,」梅菲斯笑得很开心,「谁让你不问清楚协议的内容?」
「文字游戏真是害死人啊。」
「这不是挺好吗,」珊嘉说,「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还没进入恩瑟,艾弥薇的力量就不会受到限制。」
「其实就算在恩瑟也没事,」梅菲斯笑着说,「恩瑟最後一位王吉勒今,也已经在十六年前陨落了。」
「不是说他还有一位王后,代为执掌王权吗?」
「诸协议中的约定很清楚,必须是王本人,王后甚麽的都是不作数的,」梅菲斯说,「而且这十几年来,也有几位中土的牧师进入过恩瑟,他们都确认,限制已经被解除了。」
「在叶弘的时候,你还说你一旦进入东域就会力量大减,所以要我锻炼剑术,」琼恩泱泱地说,「搞了半天,原来只是找个借口揍我。」
「我才不是找借口——我要揍你还需要找借口吗?」梅菲斯瞪了他一眼,「彻森塔和恩瑟是没关系,但穆罕呢?」
历经千年兴衰,穆罕帝国目前仍然有五大王在位,而琼恩此行一个重要目的地:紫宸沙漠,就是隶属於穆罕境内。
於是「锻炼」继续。
就这样走了三天,第四天地下午,琼恩正和凛斗嘴,走在最前面的莎珞克传回讯息,说是前方看见一座小城。梅菲斯拿出地图看了看,「碎波城,」她说,「走吧,今晚就在碎波城休息好了。凛,那里也算你家呢。」
「才不是,」凛哼了一声,「我家在阿奎那峰,或者御宇山,碎波城是甚麽鬼地方?」
梅菲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凛的母亲是彻森塔一个小城的公主,这个「小城」就是碎波城,说是「城」,其实就是一个小镇,依河而建,历史倒颇为悠久,统辖着周围的十几个村庄,在彻森塔也可以算是一个小城邦了。就事论事,凛母亲这个「公主」的称呼水分很大,整个彻森塔大概有四五十个城邦,每个城主的女儿丶姐妹都可以称公主,所以整个彻森塔大概有几百个公主,含金量一点都不高,如果是辛巴城丶索纳瑞城丶鲁斯夸城这种大城城主的女儿,称一声公主还算够格,碎波城在整个彻森塔的城邦中都属於最小的那一类,城主之女也称为「公主」,简直有僭越之嫌。但整个彻森塔的风气就是如此,也没甚麽好说的。
不过根据梅菲斯整理的资料,如今的碎波城城主,已经不是凛的母系家族了。彻森塔是个战乱不息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城主的名单就会消失一些旧名字,换上一些新名字,变化得非常快。大约在五年前,碎波城被附近的另一座城市「卡兹克城」攻陷,城主宝座自然换了新人。至於原城主家族,按照彻森塔的惯例,应该是都死光了。
凛也知道这件事,但她显然完全不在意,丝毫没有说要去报仇的意思。琼恩不好多问凛的家事,只听梅菲斯隐约提过,凛的母亲是被同族作为「祭品」献给红龙的,若非碰到的这只红龙(也就是凛的父亲)比较葩,早就变成龙的点心了。因此缘故,凛的母亲对其家人难免有所怨恨,与红龙婚後一直隐居在龙窟之中,从没回过娘家。以至於凛的外祖父等人一直都以为女儿已死,所以後来才会委托圣武士去斩杀恶龙,为女儿报仇。凛受母亲影响,自然对外祖父等人也谈不上甚麽感情,甚至严格来说,就是外祖父委托人来杀了她的父亲,双方还是仇人。所以碎波城如何,对於凛而言,的确没甚麽所谓,完全置身事外。
「过了碎波城,再走两天,就进入恩瑟了。」
这总算是个好消息,让凛稍微开心了一点。
一行人进了碎波城,准备找了个旅店住下。这里是彻森塔的内陆,与辛巴城这种大海港截然不同,居民不会说中土通用语,只会说恩瑟语,都穿着非常传统的彻森塔服饰,显得琼恩等人格外显眼。一路行来,发现城镇虽小,人口倒不少,街道上人来人往,说不上多麽繁华,但也算有活力,和想像中那种偏僻小城的感觉不一样。由於不处於交通要道,也不是甚麽风景名胜,碎波城很少有外来游客,整个城中只有一间旅店,找了半天才找到,地方很偏,不过还算整洁,老板是个女人,单身寡居,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身材矮胖,腰身圆滚,令人怀疑其有矮人血统,很热情,颇为健谈,而且会说中土通用语,一番忙碌将所有人安顿好,便和琼恩闲聊起来。
「你们都是佣兵吧,」她说,「打算去恩瑟参军?那可得快一点了,听说姬殿下和那些穆罕人已经在剑河对峙了很久,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决战了。」
「姬?」琼恩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嗯?你不是去投效姬殿下的吗?」老板似乎有些诧异,「今年已经有十几拨佣兵从我这里经过,去恩瑟参军,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呢。」
「我们只是打算去恩瑟旅游,看看风土人情,」琼恩说,「打仗甚麽的,还是尽量远远避开为好。您刚才提到『姬』,那是谁啊?」
「就是恩瑟的王后殿下嘛,」老板说,「她是王陛下的妻子,你们外乡人习惯叫王后,其实这是不对的;凡人国王的妻子是王后,王陛下的妻子就是姬了。」
「哦,」琼恩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他在路上已经恶补过资料,知道恩瑟如今没有王在位,那位「姬」就是实际上的君主,这十几年来一直致力於团结整合国内势力,对抗穆罕瑞德人的侵略野心,不过资料里倒是没提到有「外乡人」跑去恩瑟投奔其麾下。有关这位姬殿下的传闻很多,比如说她美丽绝伦,任何男人一见都会为其魅力所俘获,成为忠实的裙下之臣;比如说她十六岁时便艳名远播,王吉勒今要娶她为妻,她却提出「要为她建造一座空中的花园居住」,她方肯出嫁,最後吉勒今施展力,当真建起一座空中花园,方才成功迎娶美人;比如说她多才多艺,虽为女子之身,却通军事,擅发明,能够戎装上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还有件事值得一提,就是据说这位姬精通易容之术,能把人类化妆成一只地精,堪称乎其技。传闻如此夸张,不免让琼恩好,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位绝世美人。不过若要他跑去参军,那就敬谢不敏了。
老板很健谈,或许是很少见到外乡人的缘故,拉着琼恩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到了晚饭时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琼恩松了口气,赶快跑回自己房间,在走廊上遇到了莎珞克。
「主人真厉害,」魅魔露出夸张的崇拜情,「魅力所及,无远弗届,连中年妇女都抵挡不住。」
「闭嘴!」
莎珞克乖乖闭嘴,然後开始打手势,琼恩完全看不懂,只好说:「有甚麽事赶快说。」
「那只龙,冰虹,它有句话让我转告你,」莎珞克说,「它说它想起来,那个埃卜拉身上的味道,像是前些天才刚刚闻到过,但具体想不起来了。」
前些天才刚刚闻到过?前些天我们一直都在海上漂着好不好,你闻到的是海水的咸腥味吧。辛巴城是个大海港,居民身上带点海腥味很正常,这也值得拿出来说麽,这龙真是养着一点用都没有。
好吧,好像它也不需要人养。
晚饭之後,凛表示要去外面溜达溜达,透透气,拉着梅菲斯出门去了。琼恩懒得动弹,原本打算回房间休息,但转念想了一想,「姐姐,」他对珊嘉说,「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嗯,好啊。」
出门的时候,恰好又撞上老板,「这麽晚了,你们还要出去?」她问。
「是啊,随便逛逛。」
「这里也没甚麽好逛的,」老板说,「不要太晚,记得十点钟之前一定要回来。」
琼恩有些怪,「为甚麽?十点钟以後会发生甚麽事吗?」
「今天是冥日啊,你们不知道?」老板反问。
冥日是甚麽东西?
「在东域,每过七年,会有一年格外特殊,被称为星年,这一年中有七天,冥会来凡间巡游,夜间行人如果撞上了,魂魄就会被带走,」珊嘉说,「这被称为冥日,对吧。」
「对对,今天是第一天,」老板说,「这七天里可不要随便乱走,白天也就罢了,太阳落山以後就尽量别出门;就算要晚上出门,十点钟之前一定要回来,否则很容易撞上冥的。」
「……明白了,多谢。」
和老板告别,琼恩看着珊嘉,掩不住惊讶,「姐姐你怎麽知道的?」
「艾弥薇不是找了很多东域的资料吗,她一个人看不过来,你又没空,我就帮她看了一些,里面恰好有提到冥日的,只是没有具体说是哪七天,所以我不知道今天就是。」
「我记得艾弥薇好像说过,冥并非王,更近似於中土的,执掌冥界,却并不能来到凡间吧。」
「那就不清楚了。」
冥甚麽的,琼恩也不是很在意,不过稳妥起见,他还是打算十点钟之前就赶回来。就当入乡随俗好了,免得节外生枝,万一惹出甚麽麻烦,反为不美。
两人出了旅店,也没甚麽明确目标,只是信步闲游,随口聊天,看看月光下的小城夜景。与辛巴城不同,碎波城的夜晚安宁静谧,路上行人寥寥,除了一两家杂货店之外,也没有哪座房子还开着门,所有人都待在自己家中。琼恩和珊嘉牵着手,沿着街道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不知不觉到了城墙边,墙外就是碎波河,流水声随着夜风吹来,有一种格外的韵律感。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出来走走了。」珊嘉说。
「嗯,」琼恩说,「以後我会尽量多陪姐姐的。」
「你才没空呢,」珊嘉笑着说,「你现在要陪的人就已经很多了,以後应该还会更多。到时候说不定家里有上百个女孩子,一天一个,也得小半年才能轮到一次,哪里还有时间来陪我。」
「怎麽可能会有上百个?姐姐你也太夸张了。」
「没有夸张啊,我弟弟很帅嘛,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呢,」珊嘉说,「上百个而已,又不算很多。你看你这才两三年,就已经勾搭了差不多十个吧。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二十年就到一百个了,丝毫没有难度。」
「……听起来确实不难,」琼恩说,「有姐姐的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那麽就把目标订为:四十岁之前,後宫收集一百人——姐姐觉得如何?」
「加油吧,」珊嘉笑吟吟地说,「我是不介意啦,但要是艾弥薇知道了你这个远大理想,会不会气得一剑把你砍成两段呢。」
「不会,」琼恩说,「她会把我砍成十段。」
姐弟俩一起笑了起来。
「好吧,琼恩,」珊嘉收敛笑容,「说真的,你到底怎麽想?总不能一直这样,见一个爱一个,身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到最後肯定会出问题。」
当然会出问题,无非是问题轻重而已,运气好的话,或许只是後宫斗争,倘若运气不好,各种动漫中喜闻乐见的黑化结局指日可待。琼恩对此也不是没有自觉,事实上,他的心态也在悄悄发生变化,倒退两三年前,他的想法是「只要是漂亮妹子一定要收入後宫」,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野望了。女人多了也麻烦,要让现有的这些和谐相处,已经够让他头疼。所以他现在已经是尽量克制了——至少琼恩自己是这麽觉得,无奈世事无常,有时候你不主动勾搭妹子,妹子却会主动贴过来,而且还自称是你前世情人甚麽的,推都推不掉。
人生真是很多烦恼啊。
「烦恼你个鬼,」珊嘉说,「明明就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
「不是这样的,」琼恩分辨,「我真的已经很注意很小心了。现在走在路上遇到陌生女人,我看都不敢看,生怕引起误会。」
珊嘉笑起来,「好啦好啦,知道你已经很小心了,」她想了想,「总之呢,这件事情你还是多想想,别弄到最後不可收拾。」
「我知道,」琼恩叹了口气,「我会认真对待的。」
说是这麽说,但到底要怎麽办,琼恩还是没有头绪。别的且不谈,这次来东域,其中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去紫宸沙漠找凯瑟琳,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自己和凯瑟琳关系匪浅,渊源极深——那麽问题来了,找到凯瑟琳,然後要如何安排?这件事单纯想一想都让人头疼,更别说真的去面对了。而且说不定还不仅仅是凯瑟琳一个人,按照扎瑞尔的说法,琼恩前世风流好色,欠下感情债无数,虽说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旧情人活着呢,人类当然不可能活这麽久,但对於邪魔甚麽的而言,也就不算甚麽了。想到这里,琼恩就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扎瑞尔回地狱了,否则的话,局面真是不敢想像。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事到临头再说吧。
琼恩果断选择逃避,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看看时间不早,也该回去了,两人原路返回,刚走到一半,忽然手上的戒指一阵轻微颤动,梅菲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在旅店吗?」
「嗯?」琼恩一怔,「不在,我和姐姐在外面逛街。」
下一瞬间,身旁的空气剧烈波动,梅菲斯和凛直接传送了过来。「你能联系莎珞克吗?」梅菲斯问琼恩。
「可以。」
「让她和维若拉赶快离开旅店,」梅菲斯说,「和我们汇合。」
琼恩释放了一个传讯术,「怎麽了?」他问,「发生甚麽事?」
「卫兵在追捕我们。」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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