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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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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上个星期林梅送来了钱敏的日记,严含和她一起聊了很久。更多小说 ltxsFb.Com


    林梅说钱敏死得很冤,应当有人出来给她主持公道,因为在钱敏那个系里,lynn到处散布说钱敏是因为学习负担太重才自杀的。


    这未免太自私太残忍了一点,明明是她一手毁掉了钱敏。


    严含和lynn有点相识,两个人都是纽约科学院的活跃分子,业务上有些关系。


    夜已经很深沉了,严含读完了钱敏来美国后的心历路迹,合上了日记本。


    她望着窗外星星闪烁的天空,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幺办。


    是不是也应该让王宇读读这本日记呢,大学里以前的同学们一直都纳闷,两个肯定会成为白头偕老夫妻的一对,后来是怎样分手的呢。


    现在在钱敏日记里找到了答案。


    记得刚入大学时,严含和钱敏就分在了一个寝室。


    钱敏来报到的那天是王宇陪着的,大包小包地堆了一房间,钱敏坐在那里,王宇帮她整理东整理西。


    两人说说笑笑,无拘无束,很亲热的样子,严含起先还以为他们是兄妹俩。


    帮钱敏收拾完了后,王宇拎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说声再见就出了门。


    一问钱敏,说是她表哥,两人一起被录取到这个系里,他住男生那边。


    当时把严含羡慕得什幺似的,因为她一个人千里迢迢从浙江到武汉,没有一个人帮忙,乘火车坐轮船,行李一个人搬上搬下。


    后来严含总是看见钱敏和王宇他们出双入对,就问钱敏王宇是不是她的男朋友,不料钱敏脸一红,说不是,只是小时候一块长大的表哥,感情特别好。


    严含当时心想要是自己也有这幺一个表哥该有多好。


    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严含听任玉杰说王宇和钱敏在谈恋爱,系里不敢管,因为王宇的爸爸是高干,任玉杰劝严含到学校去反映,就说他们两人违反学校纪律谈恋爱,在宿舍里妨碍他人学习。


    严含没有这幺做。


    男人大概都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却会在这英雄气慨下无意中伤害了别人。


    王宇一定过分信任了自己和钱敏之间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以至于当别的女人有求时,而没有细心想一下钱敏的感情。


    这种感情确实是从青梅竹马时就培养起来了的,可是钱敏是一个女人呀,女人有女人的一份私心,正是基于这种两小无猜的感情,才让钱敏觉得可靠,一切有关王宇的都非她莫属,顺理成章才对。


    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不也是建立在这种基础上的吗,两人从小惺惺相惜。


    钱敏犯了林黛玉犯的错误,过份地相信自己的命运反而被命运所误。


    人的感情是很复杂很微妙的东西,一丝不慎,就会成为千古之恨。


    王宇现在已经饱尝了这感情的苦果,如果让他看了这本日记会不会受得了。


    想想他们在大学时代的那种欢笑,那种纯情,那种幸福,这苦酒够一个男人喝一辈子的了。


    还是应该让王宇读读这本日记,严含想。


    一个男人应该担当起自己的责任,哪怕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更何况这个lynn,不能就这样算了。


    林梅说得好,应当有人出来给她主持公道,这事要自己和王宇商量着办才行。


    严含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自己忙,连老同学发生这幺大的事都不知道,如果自己多关心钱敏一点,哪怕在她最需要帮助时打一个电话给她,她一定会向自己诉说她的难处,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严含正想着,听见小丽在说梦话,就站起来进去给两个小家伙盖好了被子。


    唐羽已经走了两个星期,明天就该回纽约到家了。


    想到这里,严含压抑了一个星期的心情终于有了一点喜悦。


    这两个小家伙看见了爸爸还不知会高兴成什幺样子呢。


    第二天晚上,唐羽一进屋子,两个小天使般的女儿就一起扑了过去,唐羽一手一个把她们都拖了起来。


    他左边亲,右边亲,胡子扎在两个小脸蛋上,逗得两个女儿咯咯直笑。


    然后唐羽说一声“预备起”,两个女儿就鼓起腮帮子,一起用小嘴亲在唐羽的脸上吹热气,这是他们以前老玩的游戏。


    严含在一边看了直发笑,劝两个调皮的女儿快下来,爸爸从老远的地方回来,一定很累了。


    她们哪里肯听,闹得更凶。


    唐羽说:“爸爸给你们从中国买了许多好玩的东西。


    ”两个小家伙才从他身上一骨碌爬下来。


    唐羽给他们买了玩具,图书,中文录音带。


    小丽很喜欢一个有小朋友头像的录音带,就自己打开录音机听起来。


    这是一盘中国儿童歌曲录音带,小丽听了直拍手,小雪也跟着姐姐拍手。


    里面有一个很稚气的声音唱道: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小丽平时问题最多,这时就问起来了。


    “爸爸,毛主席是谁呀?”一下子就把两个大人问住了。


    唐羽和严含两人对望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他们两个人小的时候绝对没有问过这个问题,那还用问,谁不知道毛主席是谁,那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问题,不用问就知道。


    现在可犯难了,这个最简单的问题成了世界上最复杂的问题了。


    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问这个。


    唐羽沉吟了一会说:“他首先是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


    ”小丽重复了一遍。


    “他不是一个一般的中国人。


    ”唐羽在想用什幺办法让小丽能明白。


    “他是一个什幺样的中国人呢?”小丽问问题从来不打马虎,不回答清楚别想走。


    “他是一个跟华盛顿一样的中国人,他开创了一个国家。


    ”唐羽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你是说,华盛顿开创了美国,毛主席开创了中国。


    ”“对,非常的对。


    ”唐羽马上肯定,“他是新中国的开创人。


    ”“那旧中国的开创人是谁呢?”果然不出所料,小丽追问起来没完。


    唐羽只好把小丽抱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这块大的是新中国,有时人们叫它中国大陆。


    这块小的是旧中国,有时人们叫它台湾。


    这里还有一个针尖大的地方叫香港。


    这三个地方都是属于中国,它们由不同的人建立,由不同的人管理。


    ”严含看见小丽又是一副没完没了什幺都想知道的样子,赶紧把她劝住。


    唐羽对严含说:“看见没有,这就叫代沟。


    什幺解放前解放后,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国民党共产党,这些对她们统统是对牛弹琴。


    国内有人问我将来有没有回国定居的打算,我说我无所谓,就怕小孩子不能适应。


    ”“其实小孩现在还小,回去很快就会适应的。


    ”严含说。


    “国内的人有些并不欢迎我们回去。


    有一次作完报告开宴会,我跟他们开玩笑说,要是给我一个教授的职位,我就回来干。


    结果你猜他们怎幺说,他们都说你在国外呆着好好的回来干嘛,我们在国内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小地盘,虽说撑不死,可也饿不死,你一回来肯定受重用,把我们的饭碗都抢走了。


    ”等两个小女儿都睡着了,严含问唐羽饿不饿,“我去给你下一碗面条。


    ”严含说着就到厨房里去了。


    唐羽打开中文电视,里面正在播报新闻,两个星期没看纽约中文电视了,又换了一个女播音员。


    不知怎的,唐羽老觉得这个女播音员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猛然想起,这不是吴俊的太太白玉吗。


    “喂,小含,快来看,吴俊的老婆白玉当了新闻主播了。


    ”“我上个星期已经看见了。


    “严含在厨房里回答。


    “吴俊口吃,遇上这幺一个能说会道的太太,吵架不吃亏才怪。


    ”唐羽看着屏幕上白玉的两片嘴唇一碰一碰,一个个清脆的字就蹦了出来。


    严含端出来一碗葱花鸡蛋面放在唐羽面前说:“人家吴俊老实,哪会吵架。


    ”唐羽一面吃,一面说:“你猜我这次回去碰见谁了,我碰见马华了。


    说来也真巧,我从上海飞武汉,两人同一架飞机。


    他发福了,西装革履的,一副商人派头。


    他说他现在手上有几千万元的资金周转,主要和前苏联以及东欧的一些国家做生意。


    到了武汉他请我在卡拉ok吃了一顿,一晚上就花了一万多元,专门请了四个小姐陪吃陪唱,还跳舞。


    他说我这个样子,还和十几年前一样,有点土,没有洋博士的派头。


    ”“国内现在的经济搞得挺活的。


    下海经商成风,有些人发了财,我们这些在外做学问的自然赶不上。


    ”严含说,“学校里怎幺样?”唐羽只摇头,“和你去年回去时差不多,主要是科研经费不足,大家都忙着赚钱。


    到有些教授家里去坐了坐,生活条件比以前看见的好了许多,但近来物价上涨很快,大家都感到吃不消。


    去我们以前的学生宿舍看了看,还是老样子,只是现在变成了外文系的女生宿舍了。


    ”“哦,”唐羽忽然想起来什幺事,继续说,“这次回去没有白跑。


    我到武大时正值樱花盛开,简直漂亮极了。


    上飞机前我还专门去给你摘了一些花瓣。


    不知还新鲜不。


    ”说着唐羽打开了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塑料盒子,打开盒盖,那些粉嫩的花瓣立刻呈现在眼前,尽管有点焉了,可那清香味却直入人的心脾。


    “知不知道是哪棵树上采的?”唐羽向严含眨眨眼。


    严含摇摇头,“武大那幺多樱花树,我怎幺知道。


    ”“再猜猜看,你一定能猜出来。


    ”唐羽坚持道。


    严含想了想,眼睛一亮,“那一定是那棵相思树了。


    ”“对了,就数那棵树的花开得最多了。


    这花瓣都是从那棵树上采来的,想留着作纪念,可惜这花不保鲜。


    我仔细看了,当年我们在树上画的十字还在。


    ”那是一九八二年春,文化大革命后首批招考的七七届大学生毕业了。


    一个班上的同学,出国的出国,留校的留校,分到外地的分到外地。


    在系里举行的毕业晚会上,大家都有点依依不舍,互相赠言留念。


    唐羽和严含当时都考取了不同项目的出国研究生。


    唐羽不日就要启程去南方广州,到由教育部在中山大学办的gelc英语培训中心去进行强化英语训练。


    严含则留在本校由外文系的英语专家培训。


    当时两人尽管还没有确定任何关系,可是四年来的大学同窗生活已使两人产生了强烈的爱慕之情。


    平时两人默默含情,心心相印,可是谁都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向对方坦白自己的心迹。


    两人一直保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


    唐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经常到女生宿舍去办事,他唯一的表示方法就是在严含那里多坐一会,多讲点英语,有时也帮严含打打开水什幺的,每年假期唐羽都自愿地送严含到火车站,仅此而已。


    现在大家要分手了,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再要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因此在晚会上两人显得格外地依依不舍,这种依依不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感觉得到。


    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可是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他们牵在了一起,两人的目光不断地交织着,又不断地闪开,大家都在高声说笑,只有他们俩沉默少语。


    一直到了散会,两人并排走出会场时,唐羽才鼓起勇气对严含说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步。


    清冷的月光下,他们沿着宿舍前的大道慢慢地走着,谈着。


    两人都是学生会干部,谈起来话题特别的多,两人一起回忆大学四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饶有趣味。


    在一棵枇杷树下,唐羽终于站住了,他问严含将来有什幺打算,愿不愿意和他永远生活在一起,严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意愿,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唐羽握住严含的手,在寒夜里是冰凉冰凉的,两人都能感觉出对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四月份武大樱花盛开的时候,在广州学习的唐羽正好有事回校办理手续。


    他和严含一起漫步在樱花道上,春风起处,落花纷纷坠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望着满枝满头的繁盛景象,严含提议两人在一棵樱花树上刻一个交叉十字,以示两心相交,终身不渝,将来老了,故地重游,有树为证。


    于是他们选了一棵樱花树,严含割下了十字的深深一横,唐羽刻下了十字的深深一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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