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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1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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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忿然道:“摩格这何尝是纳贡求赏,分明是要扫皇上颜面!他所要的赏赐乃是大周每年税供的三分其一,长久下去,大周根基自会动摇,皇上不可轻易答应。更多小说 ltxsba.top”


    玄凌目色阴沉,闪烁着幽暗的火苗,“他是狮子大开口!只是封赏也罢了,但幽、云二州向来易守难攻,是何等兵家要地,朕怎会拱手相让!他现在攻至雁鸣关外,如此苛求一是为探大周虚实,二是借此出兵夺地,也好师出有名。胡虏蛮夷,难为他这样心思!”


    我满心忧虑,试探着问:“皇上,他既敢如此前来,恐怕已有防范吧。”


    “在城外驻守两万精兵,说是扈从。朕原想不许,但京师已报有不少细作混进,一动不如一静,先静观其变。”玄凌冷笑一声,“太后新丧,人心不安,他此刻倒要来了。也好,他既敢来,朕就等着他。”


    我不语,只是撩起袖子为他细细研着砚中墨汁,“摩格觊觎大周已久,如今粮草丰茂喂养着他数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咱们实在不能坐以待毙。”


    玄凌长长叹了一口气,“朕何尝不知道,与赫赫铁骑相比,大周兵力并非不及。即便兵士中暑体弱,如有良将也非难事。只是眼下良将难求,戍边大将不过是苦撑局面,而兵士病倒之人又一日多于一日,难道真的是天不佑大周么?”


    玄凌忧心的是国事,而我在国事之外又得多思虑一重家事,他只求良将勇兵,而我如何要避免哥哥成为炙手可热的良将,又能免去战祸连年。心中太多的牵绊与顾虑,将一副心肠逼得如此时手底墨汁一般漆黑,我侧首含着如烟笑意,“怎会?皇上是天子,上天不庇佑您还能庇佑谁?譬如那年时疫,皇上正一筹莫展,就有了温实初研习出治时疫的方子。中暑哪里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哪像那年的时疫那样难医治,说起来宫里一个接一个,染上了那么多,若无温太医的方子,可不知要赔上多少的人的性命了。到底温太医有心,后来把引起时疫的病症和解方都保留了下来……”我絮絮叨叨,似与他聊着家长里短,寒暖温凉。他只静静听着,手指比在案几上浅浅地一划又一划,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日影在朱壁上渐渐淡了下去,那暗红的颜色浓郁地似要流淌下来,生生倒灌进眼睛里去。我暗暗想,若一个人若是杀红了眼,那眼睛可是这样的么?顺着日光的影迹,我的心绪随着蓝天越飞越高,满腹忧虑之余,我亦不免好,这位挥师雁鸣关的可汗摩格,会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三十一、良心之外谁人知


    摩格入京是在七月二十,中京最酷热的日子。玄凌不欲在京师与他相见,便借“避暑”之名,在西京太平行宫召见摩格。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心中也一日烦胜一日。因着摩格入西京之事,宫中更多了几重压抑,即便在日色喷薄如金的日子,也隐隐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与阴骘。德妃来看我时悄悄问我,“听说摩格入住行馆十来日了呢,皇上好吃好喝招待着,事无巨细周全得不得了,却一直推脱着不肯见,可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有颇有探询之意,我连连摆手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知道这些?姐姐别问我!”


    德妃含着忧虑道:“你也不知道,我还能问谁呢?”


    我笑一笑,“天意难测,谁知道呢。”


    德妃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道:“皇上也不知怎么个意思,这几天躲在水绿南薰殿不肯出来,说是为太后新丧伤心,又中了暑气。嫔妃们去探望也不肯见,只叫滟嫔陪在里头,也不知是怎么个事。我想着,既是暑气,何不叫太医瞧瞧,今日问起来,说温大人也不在。”


    我道:“温大人原是这样,要守着惠仪贵妃的梓宫忏罪,多少年了都这样子。”


    德妃“哦”了一声,“也是,只是这回走得长,好些日子不见他了。皇上这样日夜和滟嫔在一起,也怕伤了身子。”


    恰巧这一日玉隐、玉姚、玉娆皆在,玉隐素来是一人默默不出声的,玉娆抱了灵犀在膝头逗弄,玉隐忍不住皱眉道:“没了傅如吟,来了叶澜依,出身微贱不说,一样的狐媚惑主。太后新丧,皇上心里真有不痛快也该长姊陪着,何时轮到她了。”


    我听一句烦一句,忍不住别过头连连皱眉,玉娆递过一杯茶笑道:“二姐润润喉,也不知二姐怎的,仿佛很不待见滟嫔的样子。”


    玉隐秀眉轻扬,笑生生道:“我何时不待见她了。她是皇上的宠妾,我怎敢不待见?只是为长姊抱不平罢了。”


    我轻轻咳了一声,抬一抬眼道:“这话说着就叫人伤心了。这里除了玉姚未嫁,玉娆是正妃之外,哪一个不是妾室?”


    德妃忙笑着打圆场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妹妹是掌六宫之权的淑妃,从前除了皇后,谁有这等权威,在皇上心里何曾把妹妹当妾室来看。”


    我含着一缕淡淡的笑意,护甲“笃笃”地敲在紫檀桌上,“名份所在,不敢僭越。我有自知之明,姐姐不必安慰我。”


    玉隐两颊飞红,大是不好意思,只好喝了口茶掩饰过去。德妃叹息着道:“不怪隐妃要为你抱不平,六宫里眼下对滟嫔哪个不是怨言甚多。”她压低了声音,“皇上又不肯出来给个说法,摩格的事是一直这样拖着……”


    玉娆抬头道:“听说那摩格也不急,找人陪着四处欣赏西京风舞,悠哉得很。”她难得地愁容满面,托腮道:“难为九郎在王府里气得发狠,国危当头,他自然急着效力沙场,只是递了好几次折子,皇上只是没有半句回话。”


    德妃和声劝慰道:“九王还年轻,自然有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玉娆愁道:“我何尝不晓得,九郎也罢了,六哥的本事外人不说,咱们是知道的。”


    玉隐猛一警醒,忙笑道:“你就不必往王爷脸上贴金了,他那三两三的本事不过是用在了骑马射箭上,哪里真能上阵杀敌,皇上知人善用,才不用王爷的。”


    玉娆笑一笑,再不多言。众人正闷坐着喝茶,李长悄悄进来一拱手,喜滋滋道:“回娘娘的话,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天佑我大周,那些雁鸣关外的赫赫蛮夷不知怎地好些人发了时疫,一片连一片地倒下了,根本没法治住。那赫赫可汗急了,要急着求见皇上呢。”


    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他终于急了。


    德妃忙问:“皇上知道了么?”


    李长笑得眯了眼,“这样的好消息,自当娘娘在时奴才才好去回,也好让娘娘帮着讨赏啊!”


    我“扑哧”一笑,“你就油嘴滑舌的吧。”


    德妃忙起身道:“妹妹有要事,我便先走了。”


    我忙唤:“玉娆快替我送送德妃。”


    玉娆忙出去了,玉隐跟着我进内更衣,眼见无旁人在,急道:“现在赫赫攻势稍退,但无论如何,长姊万不能让王爷去边关。沙场刀枪无眼不说,皇上忌惮王爷才华,这军功上汝南王可是前车之鉴……”


    我颔首,沉声道:“我明白。”


    行至水绿南薰殿外,只闻得四下静悄悄无声,安静得似无人一般。我正欲让守在外头的小内监进去通报,却听“吱呀”一声,一个光艳的影子一闪,却是滟嫔一脸倦容走了出来。


    她抬头见我,微微屈身算是见礼,我忙扶住她,“叫你受委屈了。”


    她“嗤”地一声算是笑,“的确,一天一天坐在椅子上不许动,不许说话,看他满心忧烦又发作不得,我的确是累。”


    我轻轻颔首,“这个时候,皇上哪有心思宠幸嫔妃,叫你白担了罪名。”


    她轻笑,眸中却冷冷地殊无笑意,“惯了。除了我,谁配担这样的罪名。”


    我心中一酸,正欲说话,却听里头玄凌朗声笑道:“好!果真得了时疫,那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忙回头,却见李长也是一脸惊讶于不解。滟嫔淡淡看我一眼,道:“方才小厦子进去了。”


    李长惊道:“奴才也是方才才得知的消息,小厦子那小东西怎么知道的?”


    滟嫔正一正领子上的蜂花扣,低低道:“你小心些,小厦子是胡蕴蓉的人。”


    我回过来,笑一笑道:“李长,你赶紧进去伺候着吧。本宫乏了,先回去歇着。”


    终于三日后晌午,玄凌设宴于太平行宫,招待远道而来的摩格。一早小允子便啧啧向我道:“听闻摩格可汗进贡了一只熊罴,据说很是凶猛呢。”他摇头道:“旁人进贡的多是金珠宝玉或是香绫罗,他倒好,进贡一只熊罴,可见蛮夷就是蛮夷。”


    我闻言只是淡淡。


    熊罴而已,会比人的杀心更可怕么?


    无言间只是沉默画眉,细细的螺子黛一斛千金,化作如玉双颊上两道柳眉轻扬。数年生杀予夺间多了几许戾气,把双眉画得圆润些,才更显温和沉稳的宫妃气韵。


    因太后新丧,即便宴会也不着艳色,披一件芙蓉金广袖长衣,织金芙蓉海棠沉醉于裙裾上,青翠翟凤自花间婉转探首。树树凤钗步摇横逸高髻间,在宝珠流光的瞬间,蓦然忆起昔年与玄清一同出游,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何等旖旎俏丽,比对着此刻铜镜中华丽的倒影,深觉时光深远,带走无限年华。


    窗外夏花如锦,宜芙馆外一捧捧红艳荷花开得密密匝匝,与昔年并无差别,年年岁岁花相似,唯有人,被无法挽住的时光不知不觉侵蚀尽最初的容颜与心境。


    今日宫宴,玄清亦要携玉隐出席,每每这样相见,他是否亦觉得我与那年的甄嬛,愈行愈远。


    这样一想,不觉自己也感慨,心中萧索,手中比着的一支海水玉缀珠明凤簪亦兴味索然地放落下来,簪身搁在妆台上不过是轻微一响,槿汐已然察觉,她摒开众人,细心拣了一对飞燕垂珠耳坠配在我耳边,柔声道:“奴婢知道娘娘每每不愿与王爷在宫中相见,也知隐妃娘娘素日疑心颇重,娘娘如此心怀隐妃未必得知,若让她瞧见娘娘这般情,恐怕又要生出嫌隙。”她停一停,似是叹息,“自从静妃离世,王爷待隐妃表面依旧如常和气,外人都道王爷夫妇恩爱,可是内里咱们都是知道的,玢儿一回两回说起来,王爷虽然每常在隐妃处过夜,可都是相对无言,表面功夫罢了。奴婢疑心着,王爷素昔聪明,恐怕是已经疑心静妃之死了。”


    我沉沉一叹,愁眉深锁,“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王爷既然隐忍不言,想必也是顾及甄家的颜面,何况玉隐也的确知错,这些年悉心照顾予澈,无微不至。她在王府中貌似风光,可你我皆知她人后孤苦。玉隐自小坎坷,难免言行过于谨慎多心,我也不忍过分苛责。王爷那里,我已让采葛多多劝说,毕竟他们夫妻的日子还长久,难道真要这样过下去么?”


    槿汐颔首道:“奴婢知道娘娘一番苦心,也知娘娘百般回护隐妃的缘故。隐妃纵有过错,但有句话奴婢深感赞同。自隐妃而观,自然不希望娘娘再牵挂王爷,所以娘娘每有不乐她难免疑心。而宫中诸人观娘娘,自然觉得娘娘贵为淑妃,深得圣宠,不应会有种种憾事。奴婢明白娘娘人前强颜欢笑,心中深觉不忍。但奴婢还是要规劝娘娘一句,既然已经强颜欢颜,那么人后亦不要再露郁郁,宫中耳目众多,觊觎娘娘尊贵之有人在,娘娘若能习惯以尊荣欢笑为自己面具,永不摘下,才能得保平安。”


    我深深叹息,“槿汐,始终是你最肯明白我,提点我。身在宫闱,我的确不应该再忆起往事,徒添烦恼。”


    槿汐温柔笑道:“不是不该忆起,奴婢知道娘娘毕生最欣悦是何时,若无当时,只怕娘娘过得更辛苦。奴婢只是觉得,喜怒皆为合时宜所发才能在宫中过得更安全、更稳当。”她为我整理好衣装,含笑道:“但请你能展颜一笑。”


    纵使相逢应陌路,隔着深宫寂寂,这才是我与他最合时宜的归宿吧。对镜回眸,展颜露出最合淑妃姿仪的笑容,雍容温婉,合乎天家风范。只是那一瞬间,却暗暗惊了自己的心,我的如烟笑意,曾几何时,已有几分当年皇后的气韵。


    三十二、九华帐里梦魂惊


    缓缓步入设宴的翠云嘉荫堂时,玄凌已在,庄敏夫人拈扇半遮容颜,淡淡笑道:“果然是淑妃最尊贵,今日的场合也姗姗来迟”


    我只是礼节性地一笑,也不顾她,只朝玄凌娉婷施了一礼,“臣妾自知今日之宴甚是要紧,所以不敢草率前来,以免妆容不整,失了天家礼数。”


    玄凌细细打量我片刻,颔首笑道:“很好。即便你素颜而来,亦不会失礼,只是今日这样打扮,更见雍容华贵。”他沉一沉声,握紧我的手指,“赫赫面前,断不能失了我天朝威仪。”


    我轻盈一笑,色舒展,“有皇上天威,赫赫断断不敢放肆。”


    贞妃笑容绵软如三月叶尖的雨珠,诚挚道:“有皇上在,自然一切顺遂。”玄凌微微一笑,尚不及答话,庄敏夫已盈然上前,伸手为玄凌拂一拂衣冠,睨一眼贞妃道:“有皇上在,本就一切顺遂,贞妃这话多余了,好似眼下有什么不顺遂似的。”


    贞妃微微发窘,正欲辩白,庄敏夫人“咯”地一笑,仰首望着玄凌,笑吟吟道:“表哥今日气,叫蓉儿想起表哥当年接见四夷外臣时威震四海的样子,当时赫赫使臣伏地跪拜,如瞻人,蓉儿至今还记得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呢。”她色傲然,“赫赫蛮夷之人最是无知,表哥今日一定要好好晓以颜色。”


    玄凌闻言欣悦,顾不上安慰贞妃,笑着牵过蕴蓉的手,“朕记得,当年你不过岁而已……”


    蕴蓉俏生生一笑,微红了面颊,“蓉儿当时虽然年幼,却已经深深为皇上气度风仪所折服。”


    贞妃望一眼玄凌背影,不觉黯然,我忙看一眼她身边的桔梗,桔梗立时会意,轻轻一推贞妃手肘,贞妃方才回过来,急忙掩饰好色。德妃瞧不过眼,轻轻向我耳语道:“她越来越倨傲,他日若成皇后,如何了得?”说罢不免微含忧色,望向贵妃。自皇后一事,德妃深服贵妃心胸沉稳,此时深虑蕴蓉骄倨,不免有向贵妃探询之意。贵妃恍若未觉,只是含了一缕似笑非笑之意,端坐安之若素。


    片刻,ru母们领了帝姬与皇子进殿,各自在嫔妃身边坐了,贞妃看见予沛,色才稍露欢欣。我望着在玄凌身边一袭浅粉鸾衣、俏语生生的蕴蓉,再看一眼风鬟雨颜,素衣微凉的贞妃,心下亦觉凄恻。贵妃微微摇首,告了身上不耐烦不耐久坐,便告辞离去。


    玄凌怜她素日多病,亦肯体恤,道:“淑妃在便可。”便让温仪陪着回宫去。


    蕴蓉本立于玄凌身边说话,此时见贵妃起身,笑着道:“表哥只听我说话,也不管我乏不乏。”说着极自然地便往贵妃的空席上一坐,侧首吩咐宫女道:“本宫乏了,再换一杯茶来。”


    自皇后幽禁,玄凌身边便不再设皇后宝座,宫中地位最尊者乃是端贵妃,一向按座,都以东尊于西之例,贵妃之座设于御座东侧,而淑妃之座设于御座西侧,以示贵妃为四妃之首。此刻贵妃尚未出殿,胡蕴蓉便旁若无人一般往贵妃座位上一坐,登时人人色变,只噤口不言而已。


    贵妃行至殿门前,恰巧温仪帝姬闻得动静回首,不由变了颜色。温仪是几位帝姬中性情最温和安静的,又素得贵妃调教,性子极沉稳,虽才十余岁年纪,却举止沉静,轻易不露喜怒之色。此时她见胡蕴蓉这般骄嚣,忍不住急道:“庄敏夫人,那是母妃之座。”


    温仪想是心疼贵妃,不喜胡蕴蓉,心急之下连“母妃”也忘了称呼,直呼其封号“庄敏夫人”。这一唤,连欣妃亦按捺不住,脱口道:“夫人乃从一品,不应坐正一品贵妃之位,以免失了上下之数。”


    胡蕴蓉也不理底下议论纷纷,只侧了如花娇颜,衔了天真娇纵的笑意,偏着头道,“表哥,我可站得累了,若要坐远些,又怕不能和表哥说话了。”


    她的言语极亲密温柔,叫人难以拒绝。玄凌一时踌躇,只望着贵妃的身影,微露询问之色。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只把目光凝在贵妃身上,看她如何应对着占位之辱。性直如欣妃,早已露出期盼之色,只盼贵妃以后宫最尊之身份弹压日益骄矜的胡蕴蓉。


    端贵妃缓缓转身,只以清冷目光缓缓扫了胡蕴蓉一眼,恍若事不关己一般,牵过温仪之手,温言道:“良玉,随母妃回去吧。”温仪到底少年心性,虽然温顺答应,清淡眉宇间仍露出烦忧之色,端贵妃转眼瞧见,语气愈加温和,“良玉,凡事不可急躁轻浮,以免失了分寸。今言语毛躁了,母妃要罚你看着炉子用文火炖药三个时辰,以平息你心头浮躁之气。”


    温仪思忖片刻,红了脸心悦诚服地答了“是”,母女二人且言且行,渐渐走远了。


    殿中极安静,有些年轻的嫔妃揣度着贵妃言行,不觉对胡蕴蓉露出敬畏的气,愈发不敢多言,我念着贵妃的几句话,心下释然。大约是天气热,胡蕴蓉已经面红耳赤,向着拿眼觑她的玄凌撇嘴道:“表哥你瞧,贵妃也不说什么呢。”


    底下玄清“噗嗤”一笑,闲闲摇着一柄水墨折扇道:“夫人一言,让清想起昨日玉隐教导幼子时讲的‘掩耳盗铃’的故事,不知夫人可听说过?”


    胡蕴蓉眉心一蹙,隐有怒气升腾,好容易忍耐住了,只别过脸去不理他,玉隐在旁掩口笑道:“王爷说笑了,夫人博学,怎会不如区区幼童。”


    玄清摇一摇头道:“贵妃为人端方,宫中无有不敬服者,想来夫人也为此敬慕贵妃,所以喜欢贵妃之物。”他似与玄凌玩笑,“如此,皇兄大可把披香殿与燕禧殿换一换,让夫人称心如意。”


    贵妃不喜奢华,披香殿十年如一日地简素,而胡蕴蓉擅宠,燕禧殿之物素以奢华名贵见称。胡蕴蓉闻言不由连连冷笑,“六表哥难得肯这样体贴我,否则我总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她柳眉一扬,语气更锐,“更难得六表哥苦心诗书这么多年,想来摆夷这样偏远蛮夷之地,也教不得六表哥‘掩耳盗铃’这样的故事。”


    话一出口,玄清尚自微笑,玉隐已被刺痛心结,倏然苍白了脸色。玄凌微微一笑,似是嗔怪幼儿一般,向蕴蓉道:“坐便坐着吧,还未喝酒就先说胡话了。”说罢又向玄清一笑,“你知道蕴蓉一向被晋康翁主宠坏了,难免娇气,你别与她计较。”


    玄清一笑置之,“贵妃娘娘如此大度,清自当效仿,怎会与夫人计较?”


    玄凌微微颔首,李长在侧轻声道:“皇上,摩格可汗已在殿外候着了……”


    玄凌正色道:“宣他进来吧。”


    李长忙行至殿门前,扬声道:“宣摩格可汗觐见——”


    话音未落,已听得皮靴匝地声“隆隆”有力不断近前,玄凌微有不快之色,胡蕴蓉蹙眉道:“无人教他面圣之时行礼举止么?如此大声也不怕惊了圣驾?”


    我心中暗惊,在禁宫中仍如此无礼,这摩格可汗不知究竟是何等样人物?


    心中正自好,只见一个身量魁梧的男子已然昂首傲然迈进。他着一身枣红色金线密织赫赫王服,虬髯掩映下的面庞极富棱角,剑眉横张飞逸,一双黑沉沉眸子深邃如不见底,整个人浑如一把利剑,寒光迫人。


    我轻轻深吸一口凉,只觉那股凉气如寒冰利锥一般生生破开五脏六腑,切破心肺,那样惊骇。


    我至死也不会忘记,即便多了几许虬髯,摩格的这张脸,正与当年辉山上那名男子一模一样,断无二致。


    我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急忙掩饰好色,目光却不由自主向玄清看去。我惶惑的视线正对上玄清关切的眼,他微一颔首,伸手握住玉隐之手同置于案上。玉隐即刻会意,微微含笑示意于我,我微一转念,即刻色如常,稳稳端坐。


    摩格阔步入殿,双目直视宝座之上的玄凌,不屑旁顾,更无任何谦卑之色。他身旁一位赫赫使者躬身道:“我可汗入周,特来拜会大周皇帝。”


    摩格微微一笑,既不行礼,亦不屈膝,只双手抱拳一拱,算是行礼。


    纵然玄凌有心忍耐,见摩格如此,亦不由作色。胡蕴蓉素来心高气傲,怎容得摩格在殿上对玄凌无礼,不觉勃然大怒,登时起身道:“赫赫既来觐见,怎不按大周规矩行礼面见圣上,更不出言请安,实在大胆!”


    蕴蓉一袭深红色翟凤出云礼服,虽则动怒,但满身金饰摇曳,更见明艳华贵。摩格毫不动气,只含了戏谑的笑意,以赫赫语朗声向蕴蓉说了一句。


    在座妃嫔并无人懂得赫赫语,不由面面相觑。蕴蓉亦不知摩格说了什么话,只见他满脸戏谑,知道不是好话,窘迫之下,更是勃然大怒。


    赫赫使者不怀好意地一笑,拱手以汉语道:“娘娘无需动怒。方才娘娘责怪我可汗不以中原礼数相见,更无问候之语。其实是我可汗深虑大周皇帝不懂赫赫之语,所以只以行动抱拳相见。”他停一停,嘴角略含讥讽之色,“素闻淑妃娘娘掌后宫之权,因聪慧干练深得大周皇帝宠爱,原来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德妃闻言悄悄掩口而笑,方知赫赫使者见胡蕴蓉衣饰华贵,又坐于玄凌身侧最尊贵之位,误以为蕴蓉便是淑妃。蕴蓉欲辩又觉不屑,只得含怒坐下,一言不发。摩格大约能听懂汉语,见使者称呼蕴蓉为“淑妃”,眉心一动,轻轻摇首,不觉目光渐移向四周打量。须臾,他目光一凛,似是不信,凝思索片刻,又细细在我面上打量几回,唇角微微一扬,伸手按住自己金丝纹海东青腰带上一把七宝匕首。


    我心中一动,知他已经认出我,心中默然一叹,劫数要来,果然是不能躲避的。于是亦不以目光躲避,只坦然含笑,仿若无事人一般。


    他眸中精光一闪,复又如常,只含笑看着玄凌。此时译官虽然在旁,却深怕落实了胡蕴蓉“不识礼数”之名,不敢多言一句将摩格原话说与胡蕴蓉知晓。


    玄凌伸手握一握我的手,背过身吩咐蕴蓉道:“你不必近身伺候朕,回到自己座上去罢。”


    蕴蓉微一咬唇,起身回到自己座中,揽过和睦入怀,恨恨不再言语。


    我晓得玄凌心意,起身端起一杯葡萄美酒缓缓行至摩格身前,他以为我上前敬酒,轻嗤一声,正要伸手接过。我蓦然将手一缩,将一杯上好的葡萄酒缓缓浇在摩格身前空地之上,含笑将空空如也的杯底示与他看,方才退开两步。


    摩格微眯双眼,眸中凝起一缕寒光,冷冷以汉语道:“汉人祭祀死者时才以酒浇地,你在诅咒本汗?”


    我含了一缕端庄笑意,缓缓道:“不意可汗汉语说得如此精妙,真叫本宫赞服!”我见他眸中怒气未消,只冷冷横一眼玄清,心中一凛,如常笑道:“可汗误会了,本宫并非以此诅咒王爷,而是以贵宾之礼迎接王爷。”我拿过青瓷琢莲花凤首酒壶,满满斟了一杯艳红葡萄酒,端然道:“可汗乃是天朝贵宾,又是第一次入朝觐见我大周天子,我朝上至皇上,下至黎民,无有不欢迎者。所以为感贵宾到来,这第一杯酒便是要谢皇天后土引来佳可之喜。”


    他轻哼一声,目光冷冷逡巡在我面上,口中之音不辨喜怒之情,“此话太过牵强。”


    我展颜一笑,温言道:“本宫之行惹来可汗疑心,以言语辩白也不足以使可汗释怀,何况可汗方才见我皇上之时一言不发只是拱手为礼,又以赫赫之语与我等终日只处于后宫的小小女子交谈,难怪惹来庄敏夫人不快。本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是小女子心胸,想可汗乃是胸怀宽广之人必不会是以方才之举为难我们吧?”


    摩格沉默片刻,唇角微微一扬,“淑妃伶牙俐齿,口若悬河,一点也不像终日处于后宫足不出户之人。”


    我微微欠身,容色平静无波,“可汗过奖,本宫才疏学浅,略有所懂也是皇上偶然指点,怎敢担当可汗如此赞许。”


    他意味深长地朝我一笑,略带责备口吻向那使者道:“这位才是大周淑妃,方才怎的胡乱认人。”


    那使者满面通红,连连躬身自责,我只淡然一笑,“可汗不必过责,每常大周与赫赫来往不过是互市交易,多日来又兵戎相见,本是兄弟之邦却多见杀戮,难免彼此不熟。若今日因可汗到来我使赫赫与大周能够彼此和睦相处,两邦情厚,不分彼此,自然日后少误会而多亲厚,黎民也会因此得福了。”


    我盈然回身,将手中酒盏交与满面微笑的玄凌手中,他朝我微一颔首,举杯向摩格道:“淑妃所言正是朕心所想,请可汗满饮此杯,以尽今日相见之欢。”


    我转身回座,举袖饮尽一杯,暗暗拭去满手冷汗,云袖拂落,依旧是含笑之态,落落大方。


    摩格满饮一杯,再以汉语相敬,“祝大周皇帝万福永寿。”停一停又道:“福履绥之,寿考绵鸿。”


    我暗暗心惊,摩格所祝祷之言乃是《诗经》之句,可见其深通汉地文化,如此深心,恐怕不止仰慕汉学而已,狼子野心,竟可怖至此。我不自禁地望向玄凌,他色不动,只笑赞道:“可汗似乎很喜《诗经》,朕的六弟清河王最通诗书风雅之事,可汗有空可与他多多切磋。”


    三十三、且插梅花醉洛阳


    摩格浓眉一轩,向玄清笑道:“故人许久不见。”


    玄清淡然而笑,“可汗风采依旧。”


    摩格扬一扬眉,击掌三下,唤道:“来人!”


    有侍从以锦盒奉上一串九连玉环,那九只玉环环环相连,玉色温润光泽,奉在红绒锦盒中有莹然光泽,的确是连城之物,连见惯美玉的宫中嫔妃,亦莫不连连称叹!


    摩格语气和顺,“赫赫本不产玉,本汗多年前曾得一九连玉环,听闻乃西域采玉工匠费尽千辛万苦才得这一美玉,又费尽无数心思才琢成此环,环环相扣,巧夺天工。但本汗又听闻此环可解,闻说中原多智者,能否请大周皇帝为本汗解开这九连玉环。”


    玄凌一笑置之,“甚好,可拿到堂下请诸臣遍观,谁可解开,朕自有重赏。”


    李长躬身接过出殿,玄凌唤上歌舞,一时宾主觥筹往来,莫不欢颜,一副升平景象。


    大约半个时辰,李长复又进殿,色微微凝重,略显窘色。玄凌一眼瞥见,已生了不悦之意,问道:“无人可解么?”


    李长低头答道:“诸臣皆言此环天生如此,无法可解。”


    玄凌凝细看,道:“给诸王瞧瞧。”


    李长复又行至诸王身前,岐山王细观良久,“嗐”地一声拍了下大腿,向李长挥手道:“去去,本王看的眼都花了,给六王瞧瞧去。”


    玄清接过看了片刻,眸中一动,只向玄凌笑道:“臣弟不知。”玄汾亦摆手道:“臣弟向来不喜金玉之物,不懂这些。”


    玄凌微一沉吟,温和唤我:“淑妃。”他这一唤,颇有期许嘱托之意,我接过九连玉环细细观赏,果然天衣无缝,然而,也并非无法可解。我正沉吟,转眼瞥见胡蕴蓉冷淡色,暗忖今日风头太过已得罪胡蕴蓉,且方才玄清色,他未必不知如何解法。他不欲多言,我又何必多说,引得旁人注目。


    我轻轻一叹,作不死不得其解状,垂首道:“臣妾无能。”


    玄凌掩饰好失望之色,不疾不徐道:“无妨。”


    席间一阵寂静,人人屏息凝,除却摩格含笑轻蔑之色,殿中唯觉胶凝沉闷。赫赫使者得意笑道:“原来大周多智者之说只是误传罢了,倒叫咱们信以为真了。”


    听闻他如此羞辱大周,我耳后如烧,只是顾忌身份,不欲再多有言行。正为难间,却见身边胧月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双手握拳,只是苦于毫无头绪,只得咬唇思索不已。我捏一捏她手心,伸手拢她在怀中,仿若无意一般摘下仙台髻上一枚玉簪,轻轻往案上一击,便向胧月眨一眨眼睛,随即又低首仿佛苦思模样。


    胧月凝看我动作,侧首一想,不觉笑生两颊,忽地脱开我怀抱,朗朗笑道:“父皇,女儿有一法子,或许可解。”


    玄凌笑意中微有无奈,“连朝中官员亦不得其法,你一小小女儿家有什么办法?”


    胧月明眸如宝珠熠熠,娇声道:“女儿年幼无知,即便想错了法子也不会贻笑大方,父皇不如让女儿一试。”


    玄凌略一思忖,道:“也好。”


    胧月向花宜耳语几句,花宜即刻取来一把小锤子放到她手中,胧月举起小锤子,想了想又有些举棋不定,不免像我看来。我只含笑鼓励似的向她点点头,胧月再不犹疑,举起锤子便砸了下去。


    九连玉环应声而碎,断成数截。胧月雀跃而笑,“父皇,我解开了。”


    玄凌满意而笑,抚她脸颊道:“绾绾最得朕心。”


    她笑靥如花,向摩格骄傲道:“你无需赞孤聪明,这法子大周子民人人皆知,只是不屑告诉你罢了。以后再求解法,不要再出这样简单的题目。”


    赫赫使者瞠目结舌,惊道:“你……你……这九连玉环价值连城。”


    胧月仰首道:“那又如何?你只求解开之法,并未说要不伤这玉环。”她停一停,傲然道:“何况你所说连城之物,孤自幼看惯得多,何必为一玉环失了使臣气度,叫人觉得赫赫小气。”


    摩格双眸微抬,冷冷道:“即便你司空见惯,但此乃赫赫国宝,你损我国宝,又当何解?”


    德妃见摩格口气不善,忙起身道:“帝姬年幼,也是无心之举……”


    我盈然一笑,按住德妃,笑道:“恭喜可汗,帝姬善举,倒是能为赫赫带来祥和之气呢。”


    他不屑一顾,冷笑道:“淑妃很会强词夺理。”


    我温然摆首,拈起碎环徐徐道:“方才听可汗所言,这玉环是费尽无数人性命所得,玉乃阴盛之物,又损人命伤阴骘,可汗以此为国宝,大是不祥,也显得可汗枉顾人命,妄为人君。帝姬砸碎此物,倒是破解了阴骘之气,为赫赫带来祥瑞。”


    贞妃温然笑道:“玉碎可汗难免不快,臣妾有个法子,可命宫中巧匠以赤金镶嵌玉环,做成金镶玉环,金主阳气,可缓玉之阴气,金玉相间乃富贵祥和之兆。”


    玄凌闻言颔首,“贞妃所言甚好。”


    我转首看着摩格,“玉碎尚能修复,如两国交恶难免战乱,何不也如金镶玉之法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可汗是否愿意呢?”


    摩格啜一口杯中美酒,凝视胧月须臾,问道:“这是……”


    玄凌眼中尽是疼爱之色,道:“是朕第三女胧月帝姬,幼女无知,叫可汗见笑了。”说罢柔声向胧月道:“回你母妃身边吧。”


    胧月欢快答了声“是”,随即立于德妃身畔,德妃甚是喜悦,连连抚着她额头,满面欣慰。


    摩格拱手问道:“是这位德妃娘娘之女?”


    玄凌随口笑道:“胧月乃淑妃长女,只是养在德妃膝下。”


    摩格瞥我一眼,似是向玄凌赞许,“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本汗倒是极喜欢这位帝姬的聪慧。”他说着招一招手,一名侍从递上一枚雕镂海东青的金圆,以绿松石串成颈链,十分别致夺目,他笑,“一点心意,向胧月帝姬聊表寸心。”


    胧月只是立于德妃身边,也不多看一眼,甚是矜持。玄凌含笑向她颔首,示意可以收下,胧月这才起身离席,双手接过,一福为礼,应对得体。


    玄凌颐然而笑,极是满意,与摩格又连连饮了几杯,摩格道:“皇帝的帝姬真是出色,本汗的女儿哥哥都比不上。”玄凌正欲谦虚几句,摩格目光向旁一扫,“这几位都是皇帝的儿子吧?只有四位?”


    宫中皇子不多,除皇长子已成年之外,其余三位皆还年幼,赫赫使者掩口笑道:“我可汗有十一位王子,个个骁勇善战,日后有机会还想与贵国皇子多多切磋。”


    他言下之意是在讥刺玄凌子嗣不多了,玄凌不恼不怒,只是缓缓笑道:“等朕的皇子长成,恐怕可汗之子已过壮年,朕岂非胜之不武,可汗客气了。”


    摩格呵呵一笑,抱拳道:“皇帝不笑本汗以多胜少就是了。”


    这话未免露骨,胡蕴蓉板起脸孔低声斥道:“宫中牲畜才生这样多呢。”想一想亦觉不雅,便转脸不顾。


    我盈然笑道:“可汗说笑了,天下子民皆是皇上之子,可汗不笑咱们以多胜少就是了。”


    摩格唇角的笑纹渐次深下去,“依淑妃所言,以十万蝼蚁挡一猛兽,皇帝以为如?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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