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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8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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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当是可惜了。『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她起身立于正殿中央舒广袖敛姿容似一株芭蕉舒展有情盈盈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其实陵容的歌声已是皇宫一绝加之这些年来刻意为之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眯有安陵容的歌声珠玉在前除非纯元皇后在世更无出其上者更遑论一个从不修行歌艺的叶澜依了。然而细细品味陵容的歌声虽然得益于精巧却也失于精巧过分注重在技巧和模仿上早已失去了早年的那种真味。而叶澜依不过随口吟唱却贵在天真烂漫情深意挚。那种越女对着王子倾吐心声的思慕之情那种在你面前你却尚不了解我的情意的踌躇与忧伤在歌声中似肆意流水的河水忧伤蜿蜒。


    一时间重华殿中都默默不已是在她悠悠反复歌吟不绝的末句中心心念念回味着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安慰之情至少我比《越人歌》中的越女幸运许多了。无论如何我所悦的那人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就如我也一样明白他。这样想着微一抬头却见玄清亦目光盈然望向我这里心底更是一暖。


    然而心下亦觉得不妥才要示意他却见叶澜依歌声已毕“啪啪”击掌两下闻得殿外鸟鸣声声脆玲乍然飞进一群彩羽鹦鹉来一只金羽的停在了玄凌手臂上一只白羽红喙的停在了玄清肩上。


    玄凌兴致勃然笑道:“很有心思小东西也调教得机灵。”


    滟贵人微微一笑眼波悠悠望过各人的面庞。旁人不知如何我被她盈盈眼波所及只觉遍体似被温软恬和的春水弥漫过骤然洋洋一暖。她向来色冷淡如今色这般温柔倒叫人意外。她的声音清凌若破冰之水“臣妾歌艺不精只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用些心思。”


    安陵容温然一笑娓娓道:“这正是滟妹妹所长也很能讨皇上喜欢。我们都不如妹妹有心。”


    胡昭仪低低一笑耳上的嵌明玉蝶恋花坠子便晃得花枝乱颤“安贵嫔的意思说滟贵人本是驯兽女出身寒微之人最擅长弄些本色的枝滛巧来讨好皇上?”


    吕昭容最是心直口快“嗤”地笑了一声脱口道:“技滛巧啊!安贵嫔未必是有心这样说的若说到寒微出身难道安贵嫔是大家闺秀么?一样的人罢了安贵嫔若有心说这话岂非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胡昭仪伶俐的眼珠如黑水银般滴溜一转已经唇角含了盈盈春色拖长了语调道:“是呢——安贵嫔老父已是知府她又是表哥口中的‘礼义之人’怎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呢?”


    话音一落底下几个胆子大的嫔妃已经吃吃笑了起来。安陵容自知失言又碍着胡昭仪的身份一时粉面涨得如鸽血红的红宝石紧抿着唇不说话。敬妃只作没听见哄着抱了个大橙子玩。我冷眼旁观掰着白玉盘里一个金黄的佛手只作与眉庄赏玩佛手。


    皇后略略看不过眼轻咳了一声颇有责怪之意道:“昭仪别失了分寸。”


    胡昭仪眉眼一扬咯咯轻笑道:“皇后表姐不要动气么一家子聚在一起难免逗个乐子何况这出身不出身的也不是我先说的呀!”说罢只拿眼瞧着安陵容。


    安陵容愈加窘迫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身子有些软软地颤泪水含在眼眶之中几乎含不住要落下来。皇后只淡淡温言道:“安贵嫔素来谨慎温和未必是有心之语。蕴蓉你也不是什么话都要心里过一过的人。”


    胡昭仪明眸皓齿一副宜喜宜嗔的桃花面在殿中明光锦绣之下愈加娇俏秾艳眸光娇嫩得似能滴出水来。她软绵绵道:“表哥听听皇后的意思是有人说话做事无心倒被有心的人利用去了呢。”


    玄凌的手指摩挲着手中光滑如璧的青玉酒杯杯中的“玫瑰醉”如一盏上好的纯粹胭脂。他的目光有些散漫似在聆听亦似无心突然“嗤”地一笑缓缓道:“好好地谁会有心动这些心思。”他看一眼吕昭容身后的宫女道:“昭容喝醉了说话不知轻重你扶着你家主子下去休息罢。”


    玄凌轻轻一语便把事情推在了一向心直口快的吕昭容身上。胡昭仪微微惊愕很从从容下来若无其事地撇了撇嘴。吕昭容纵然不忿少不得忍了下来由着身边的侍女搀了下去。


    端妃黯然摇了摇头啜饮了一口桂花酒她却是从不喝酒的人呢。安陵容满面绯红楚楚动人地谢恩“种种纷端因臣妾而起是臣妾太不谨言慎行了。”


    玄凌因对她情分日淡不过淡淡安慰了两句便道:“你向来饮酒身子便不爽快早些退下吧。”


    我与陵容相识已久知她酒量甚好并非玄凌所说。如此这般分明是嫌她在眼前了。安陵容面色微微紫胀屈膝福道:“多谢皇上关怀。”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对玄凌感激不尽。


    胡昭仪见她起身微微一笑娇嗔道:“安贵嫔大是不祥一说话便起纷端今日好日子皇上原不该要她来。”


    玄凌微微蹙眉旋即笑道:“眼下宫中再无人歌声能及得上她——从此宫中夜宴朕叫她唱一曲便回去吧。”


    胡昭仪道:“再好的歌喉也有听腻的时候现放着滟贵人呢。”她停一停“皇上忘了徐婕妤和沈淑媛的例了吗?好不好地冲撞了胎气。”


    玄凌微一思忖目光在眉庄与燕宜小腹上逗留道:“也罢从此便叫她在景春殿里吧无事也不必出来了。”


    胡昭仪出身高贵从不将陵容放在眼中此刻陵容尚未出殿她也并不避忌照旧扬声说出此番话来。陵容身形微微一颤并不转过脸来只恍若未闻依旧安安静静走出殿去。一众妃嫔对陵容得宠数年早已不忿今日见她如此被当众折辱又闻得如此十停中倒有九停人暗暗称愿。


    倒是引起纷端的滟贵人在一旁安之若素充耳不闻。或许是我多心只觉得她有意无意把目光拂过我的脸庞。


    胡昭仪因陵容之辱微有得色吩咐身边侍女再斟上葡萄美酒红艳艳的酒汁愈衬得她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眉庄在她近旁仿若无意地轻轻唏嘘了一句“话说回来安贵嫔这副嗓子莫说是皇上我偶尔想起来也念念不忘呢。新欢最好到底旧爱也不能忘何况安贵嫔如此声似天籁。”


    胡昭仪双手用力一握旋即松开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再无旁话。


    我微一转头见徐婕妤面色青白如霜冻一般胭脂也似浮在面颊上一般。我暗暗觉得不好知道她是为方才赤芍之事烦心遂微笑向玄凌道:“说到酒醉臣妾倒听说徐婕妤宫里有一味解酒的好方子不如请婕妤着人送去吕昭容宫里为她醒一醒酒也好。”


    玄凌淡淡道:“婕妤看过的书多不拘有什么好古方子在着人去拿来就是。”


    徐婕妤微微失此刻正好借着由头下台“那方子是臣妾自己收着的旁人怕找不到还是臣妾亲自去一趟吧。”


    玄凌点一点头温然道:“也好。你即将临盆不宜在席上坐太久先退下吧。”


    说着叫桔梗好生搀着下去。李长见有两位妃嫔退席不由低低道:“皇上今儿还不曾翻牌子呢不知意下如何?”


    皇后笑语如花善解人意“李长你的差事真是越当越糊涂了今日是荣更衣的喜日子自然是去拥翠阁了。”皇后衷心祝祷“但愿荣更衣能和她旧日的小主徐婕妤一般有福能早日为皇上怀上龙胎就好了。”


    徐婕妤本已走至殿门皇后此话说得朗朗她的背影轻轻一颤似风中飘零的一片落叶脚步几乎有些不稳。


    我心下凄微愈加担心徐婕妤。玄凌不曾留意只含笑道:“皇后贤惠着实费心了。”


    皇后注视着徐婕妤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道:“徐婕妤虽然聪敏却有些钻牛角尖今晚不免失仪。其实皇上对徐婕妤已是十分爱宠她又将诞下皇嗣还有什么不足呢?”


    玄凌若有所思口中道:“徐婕妤倒不像这样的人。”


    皇后了然地微笑“都是小女子而已皇上最近对徐婕妤过分怜惜她倒不如从前懂事了。”说罢转头笑着看我和颜悦色道:“到底莞妃有气度肯体谅些只是未免你的好心会纵坏了她。”


    我猛一警醒谦顺笑道:“娘娘担心了。臣妾倒不是纵容只怕徐婕妤动气伤了龙胎有什么比皇上的子嗣还要紧的呢。”


    玄凌温柔睇我一眼“自己身子弱还总担心这许多。”


    皇后凝眸于玄凌“然而徐婕妤……”玄凌虽然不语却是望着徐婕妤的空座轻轻皱了皱眉头。


    至夜深时分歌舞尚未有休歇之意我趁着玄凌兴致正浓无暇顾及其他低声向端妃笑语道:“姐姐方才怎么喝起酒来了桂花酒虽甜后劲却大瞧姐姐这个喝法是要添酒助兴呢还是借酒浇愁?”


    端妃眉眼间微有如烟轻愁低叹道:“虽然借酒浇愁无济于事可是看见吕昭容的样子——是皇上第一位帝姬的生母又如何呢?家世恩宠不及胡昭仪便被人踩到这般地步。唇亡齿寒温仪帝姬尚且还不是本宫亲生的呢。”


    我唇角含笑压低了声音仿若闲话家常一般“姐姐有姐姐的尊贵谁又能无端牵连姐姐。不过话说回来今日的事谁不明白吕姐姐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然而若非皇上开口谁又能轻贱了淑和帝姬的生母去。”


    端妃睫毛都不抬一下然而语气中凉意毕显“咱们皇上……君心不似我心大约是所有女子的苦楚了。”我不语目光所及之处一抹素色泠然于五色迷醉之外明明如月。


    酒过数巡一则我身体吃不消二则担心徐婕妤道一声“乏了”便先告退下去。我一心牵挂徐婕妤便吩咐了轿辇先往玉照宫去。待轿辇行到玉照宫时夜色清亮若银瀑倾倒于玉照宫碧瓦琉璃之上溅开无数明光。圆月愈明亮起来满天繁星更好似一望无尽的水银碎片滚开一天的璀璨。凉风徐徐而至只觉心怀畅然。我才入仪门见桔梗急得到处乱转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我心一沉忙问:“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桔梗倏然见到我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道:“娘娘来了就好我家小姐动了胎气了直喊疼呢还忍着不许奴婢去请太医这可怎么好?”


    我心下一沉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桔梗急得要哭只一味啜泣着跺脚恨恨道:“赤芍那个小蹄子!”


    我忙止道:“什么赤芍如今她是荣更衣别错了称呼害你们小主!”我唤过黄芩:“你来说。”


    黄芩口齿爽利道:“皇上今儿个挑了赤芍封了更衣已拾掇了地方出来叫人来收拾荣更衣的东西。小姐不知是气恼还是什么方才脸色就不好。如今她们乱哄哄收拾了东西走想是惊扰了小姐歇息。”


    我蹙眉摇头望着一轮圆月叹息道:“皇上也太耐不住性子了要给她位份封她更衣也不急于一时大可等到徐婕妤生产之后何必这样毛躁。”


    桔梗忍不住嘟嘴道:“明明是皇后她……”


    浣碧低声宽慰道:“皇上也不是这样急性子的人多半是荣更衣挑唆了皇后她有皇后主持又仗着你们小主素来和气益登头上脸了。”桔梗本是徐婕妤的心腹又是陪嫁进的贴身丫环自然心疼自己的主子不觉涨红了脸愈加着恼。


    我心下有数不觉微微一笑心头重又被焦虑攫住急忙催促道:“你家小姐疼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了么?眼下有什么比婕妤的性命还要紧还不快去请卫太医来!”我想一想“温太医也一同请来本宫进去瞧你家小姐!”


    浣碧忙不迭拉住我劝道:“产房是血腥不祥之地小姐自己也怀着身孕怎么好进去!”


    我回头叱道:“胡闹!还没生呢何来血腥不祥!徐婕妤心气郁结这样生产何等危险我怎能不去瞧!”说着一把推开她手径直往内堂走去。


    徐婕妤素来清减不爱奢华所居的空翠堂一向少古玩珠玉连应时花卉也不多见绿影叠翠晚风拂动室内轻软的浣溪素纱一地月光清影摇曳无定。朦胧中看见外头几盏萧疏的暗红灯盏被月光照得似卸妆后的一张黯淡疲倦的脸。那红光投在暗绿的内室唯觉刺目苍凉萧索无尽。


    华衾堆叠中的纤弱女子无力倾颓身子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她的脸色苍白若素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纤手绵软蜷曲在湖蓝色叠丝薄衾上似一个苍冷而落寞的叹息。她愁眉深锁疲惫而厌倦地半垂着眼帘偶尔的一丝呻吟中难以抑制地流露深深隐藏着的痛苦。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搭在她孱弱的肩上柔声道:“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何苦呢?”


    她的肩膀瑟缩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半张脸伏在被子里我看不见她的泪水只见湖蓝色的叠丝薄衾潮湿地洇开水渍变成忧郁的水蓝色。我轻轻道:“伤心归伤心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么?”


    半晌的静默之后她嘶哑的声音呜咽而含糊地逸出:“性命……我的性命他何尝有半分牵念呢?”


    我不觉心下恻然只得安慰道:“男人家贪新忘旧是常有的事何况是皇上妹妹难道如此看不穿么?”


    “如何看穿呢?”徐婕妤吃力转身戚然一笑“一旦看穿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若装着眼不见为净皇上却连睁一眼闭一眼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她满面皆是泪痕勉强维持的笑容在急促而软弱的呼吸中渗出一种水流花谢、曲终人阑的悲伤杳然仿佛天上人间的三春繁华之景都已堪破了。她的情如此空洞除了一览无余的悲哀之外再无其他。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的样子整个人如凋零在地的一萼白玉兰被雨水冲刷得黯黄而破碎。


    我柔声安慰道:“你身子不适先别说这些话好好请太医来看才是正经。”


    她一双眼眸睁得极大似不甘心一般燃着黑色的火焰她豁地抓紧我的衣襟喘息道:“甄嬛有些话我从未说过如今……如今……”她沉吟片刻忽而低迷一笑“你回宫以来我一直称你‘娘娘’然而这一声‘甄嬛’已在我心里颠倒过了无数遍。自我第一日入不听说你无数人都把你当作笑话说我心里却一直好究竟你是怎样的女子!直到我侍奉在皇上身边我便更好。”她的呼吸有些混乱的急促脸色暗红如潮卷“皇上心里没有我我从来就明白。我晓得我不够美不够乖巧唯一的好处不过是饱读读书。然而这又算什么论起读书来已有一个才华卓绝的你。宫里又有万分得宠的安贵嫔我用心再深也难得皇上时常眷顾。后来皇上有了傅如吟我一直想不明白傅如吟如此浅薄皇上怎会对她爱幸无极。后来傅婕妤死了我才隐隐听说她像你相处的日子愈久我就愈明白皇上是何等想念你、牵挂你——虽然他从不告诉任何人。直到那日我看见你我才肯想念傅如吟和你那么像皇上他——”她牢牢迫住我的视线含笑凄微“莞妃姐姐您何其有幸虽然你远离红尘候选可是皇上并未停止过思念你。皇上偶尔愿意来看我不过是喜欢看我坐在窗下百~万\小!说的样子。你知道么?”她忽然凄艳一笑如雪地里乍然开放的一朵泣血红梅“皇上一向最爱看我着紫衫执一卷读书在轩窗下静静百~万\小!说。直到你回来我才晓得那侧影像极了你百~万\小!说时的样子。也唯有这个时候皇上才会最温柔地待我。”


    我于心不忍这样的痛楚被人视作替身的痛楚我如何不晓。只是不同的是我的真相是夕之间被残忍撕开而徐婕妤却一直是自知而隐忍的。我怔怔想要多深的爱才能容忍这样明知是错觉的情意。我轻轻抚着她的背脊骤然惊觉她是这样的瘦一根根骨头在掌心崎岖凸显仿佛微微用力就能折断一般。心下沉静她一直都是不快乐的兼之赤芍之事更是心灰意冷她本就是敏感多思的女子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波折。


    “只要你愿意尽管叫我甄嬛就是一切名位荣华本就是虚的。”我柔缓道:“你既然这样不快乐早早学端妃也是一条出路。”


    徐婕妤的目光倏地一跳轻轻摇头。她那样脆弱无力摇头时有碎散落如秋草寒烟凄迷唇角的一缕微笑却渐次温暖明亮。“我在皇上身边的日子只要能远远看着他他待我情意浮浅可是那有什么要紧呢?”她的眸子底处越来越沉醉有华彩流溢“我还记得选透那一日我在云意殿第一次瞧见皇上。他在遥遥宝座之上那么高大那么好。他很温和地问我的名字虽然之后他就忘了。可是在他对我说话的那时候在我心里这世间再没有一个男子能比得上他。”


    心思触动的一瞬立刻想起那素色身影在我心里这世间亦没有一个男子能比得上他。满心满肺唯有他才是心之所系魂之所牵。念及此不由也怅惘起来。


    徐婕妤牢牢盯住我“姐姐对皇上也是同样的心思吧?所以才肯历尽艰难回宫来。若换作旁人曾是废妃之身又家世倾颓如何还敢再回这如狼似虎的后宫来?”


    徐婕妤的心思到底是简单了。而当着她的面我自然不好反驳。她伏在床上吃力一笑“初见姐姐时我虽在禁足中然而只那一眼我就明白姐姐值得皇上如此喜欢。而姐姐对皇上的情意亦是投桃报李一片赤诚因而我只为皇上高兴半分也不敢怨恨姐姐。”


    我疑惑“妹妹既能容我又何必为赤芍如此计较?”


    她颓然“天家薄情迎回姐姐已经艰难当倍加珍惜才是。然而姐姐与我都为他怀着子嗣他转头又有新欢。从前我总以为没有姐姐在皇上才多内宠如今姐姐既在皇上尚且连轻薄佻达如赤芍的也收在身边叫我怎能不灰心?!”一语未完泪又流了下来。


    徐婕妤气息不定身边服侍的人又一概被赶了出去我见她气不好情绪又如此激动愈加担心不已。此时她穿着家常玉兰色的寝衣我无意将手搁在榻上忽觉触手温热黏稠心下陡然大惊掀开被子一看她的寝衣下摆已被鲜血染得通红。我失声唤道:“浣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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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爱怨结


    温实初和卫临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到来温实初把一把脉又看了舌苔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卫临更是叫立时切了参片含着。


    我一听用参便知道不好也不敢当着徐婕妤的面露出颜色来只道:“温大人既在那必定是不妨事的了。当年本宫的胧月帝姬早产温大人都能保得本宫母女平安妹妹定能顺顺利利。”我口中宽慰心下却也不免忧心忡忡一壁催促桔梗“去瞧瞧皇上怎么还不过来?别叫那些偷懒的奴才们路上耽搁了。”


    徐婕妤虽然伤心然而初次临产总是害怕知道早有宫女去请玄凌眸光不自觉地总盯着朱漆门外流连。


    内堂已经乱作一团徐婕妤极力克制的呻吟越来越痛苦幽长。浣碧再四进来请我道:“宫里的产婆已到了热水也烧好了小姐快出去吧产房见血是不吉利的。”


    我纵然担忧却也奈何不了宫中的规矩只得拍一拍徐婕妤的手在她耳边道:“你别害怕本宫就在外头看着有那么多太医在不会叫你和孩子出半点差错。”徐婕妤似乎没有听见只死死盯着门口进出的宫人似乎在专心致志倾等着什么。


    我无可奈何地默默叹息了一声欲转身的一刻忽然感觉广袖被死死扯住徐婕妤的声音哀婉而冰冷似烟花散落于地的冰凉余灰“皇上不会来了是不是?”她骤然“咯”地冷笑一声疲倦地合上双眼“不是奴才路上偷懒是他舍不得赤芍。是我在他心里却连赤芍也不如。”


    徐婕妤一向是温婉而知书达理的恰如一盏清茶袅袅我从未见她如此态不觉身上一凉想要安慰几句却更知玄凌不来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得将她冰冷瘦削的手轻轻放进被中。


    温实初见如此情状也是心知肚明温言道:“娘娘快出去吧!这里交给等就是了。”


    我眼圈一红低低道:“你尽力吧。我只怕……救得了命救不了心。”


    温实初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皇上不会不顾子息只怕被人痴缠住了娘娘再请就是。”


    浣碧扶了我出来我沉声道:“有了上次安贵嫔的例想来皇上不会耽误。只是你再亲自去催一催吧皇上来了左右都好安心。”


    浣碧正要答应却听宫门外脚步喧闹玄凌已然到了。我心头一松忙屈膝行礼下去快慰道:“皇上到了。”


    他虚扶我一把急切道:“已经生了么?要不要紧?”


    我才要说话地听一把温和雍容的声音缓缓道:“徐婕妤吉人天相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我这才觉皇后也跟在玄凌后头相比我的焦灼她却是沉稳镇定多了。我本想将徐婕妤的情状回禀微一思索只道:“臣妾不是太医怕说不准情状皇上可以召卫太医亲自问一问。”


    他“嗯”一声看着我笑道:“倒是你先过来了。”说着转头看一眼皇后。


    皇后微微欠身道:“是臣妾脚程慢了。”


    我只作不觉皇后的尴尬恬然道:“臣妾有些不放心徐婕妤过来一看才晓得要临盆了。”


    皇后微微蹙眉目光落在一边绞着手指的刘德仪身上口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刘德仪与徐婕妤同住玉照宫应该多多上心的。”


    嘴角无声无息地牵动弧度我柔和道:“回禀皇后刘德仪从未有生育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还是要娘娘来主持大局。有娘娘在臣妾们也安心了。”皇后深深一笑当下也不多言。


    顷刻间卫临已经到了回话道:“婕妤小主不太好胎位不正孩子的脚要选出来了。”


    玄凌脸色大变急道:“怎么会这样?!”


    我心下大惊不由与浣碧对视了一眼。


    卫临以寥寥一语对之“小主动了胎气以致如此。”卫临说到“动了胎气”四字人人心中皆是了然。玄凌也不免有些愧色轻声道:“今日晋封荣更衣是朕心急了一点。若不然……”


    皇后心平气和的话在深夜风露中听来格外平静“没有不然今日之事皇上何曾有半点不是在宫里晋封嫔妃是最寻常不过的事。若真要追根究底起来到底是徐婕妤太年轻了难免沉不住气些。”


    众人皆不敢说话良久良久只听得风穿越枯萎枝丫的声音。我胸口几个起伏到底把怒气压抑了下只以淡然的口吻向浣碧道:“怎么那么冷去取件披风来。”浣碧忙把一件软绒衔珠披风搭在我肩上我微笑道:“皇上来了不仅臣妾等能安心里头的徐婕妤更能安心。”我口吻更柔软些“有皇上在此徐婕妤定能百鬼不侵平安顺遂。”


    玄凌沉静些许镇声向卫临道:“你和温实初尽力去为徐婕妤接生再难再凶险的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当年吕昭容能顺利产下淑和帝姬今日徐婕妤也必定能平安。若保不住……”他沉吟片刻有些决然“绝不能保不住。”


    卫临躬身告退。我依依而立夜色中皇后的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如一朵静静凌风绽放的高贵牡丹从容不迫。她愈是这般平静笃定我愈是担忧。徐婕妤凄厉的叫声更觉不忍耳闻。


    皇后默默摇一摇头觑着玄凌的色低婉道:“听着徐婕妤吃这样的苦臣妾心中真是不安。若她想得开些……若能有莞妃一般的大度贤淑也不至于如此了。”


    我乍然听皇后提到我身上更兼她对徐婕妤的评价心中更是不忿。我见玄凌只是默不作声心知皇后的言语虽然对徐婕妤加意贬损然而对玄凌的愧疚之心未尝不是一种开解。徐婕妤本就不得宠若再被皇后言语所激只怕生下皇子玄凌心中也有了心结。


    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正一正衣襟上的绿玉髓曲金别针娓娓道:“皇后娘娘如此善解人意臣妾望尘莫及。徐婕妤品行端方又知书达理并非一味爱牛酸吃醋的人。今日动胎气只怕也是素日身子孱弱的缘故若真是钻了牛角尖为荣更衣一事生气只怕也不到今日才作了。皇上说是不是呢?”说罢笑嗔道:“皇上也是徐妹妹这是头一胎又受了上回险些滑胎的惊吓心里不知多害怕呢。皇上也不着紧来玉照宫连带着臣妾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害怕。”


    玄凌道:“朕一听说心里着急的紧当下就赶过来了。:bsp;我心下晓得他是从拥翠阁过来路途遥远难免耽搁当下只转头向桔梗道:“快到里头跟你小姐说皇上到了请她安心就是。”


    一旁刘德仪怯生生道:“徐婕妤不是顺产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消息的事外头夜凉不如皇上和皇后娘娘、莞妃娘娘到正殿等候吧臣妾已经叫宫人们准备好茶水了。”


    玄凌点一点头道:“徐婕妤生产朕是定要在这里等消息的。”他握一握我的手柔声道:“你自己也怀着身孕倒是辛苦你了。”玄凌语中颇有心疼之意“你先回去歇息若你再有个什么朕真是经不起了。”


    我以手支腰笑道:“皇上若不吩咐臣妾也必要告辞了如今少睡些便要腰到软愈想躲懒了。”


    玄凌谆谆嘱咐浣碧“好生扶你家小姐回宫去吧。”


    出了玉照宫但觉凉风习习拂面沉闷的心胸也稍稍开朗些。我愿坐轿辇只扶着浣碧的手慢慢踱步回去。


    玉照宫外聚了不少等候消息的宫人。宫里的规矩妃嫔临产只得帝后和位份贵重的妃子才可入内等候余者都只能候在外头。各宫矜持身份自然不愿意亲自守候却也不愿落了人后于是皆让贴身心腹随时回报消息。


    宫人们远远见浣碧扶了我出来慌忙跪行让路。我只温和道一声“起来”目不斜视缓缓离去。汉白玉阶在月下泛起清冷的光泽我稳步走下罗纱衣裙拂过地面有优雅柔缓的轻声长长的裙裾软软蜿蜒在身后逶迤如浮云。


    小允子在前头领着小内监们打灯。夜风沉寂浣碧的衣带被风扑得一卷一卷像是腔子里挣扎着的一口气良久她同情地叹惋一句“徐婕妤真是可怜。”


    我默然片刻叹道:“更可怜的是她十分清楚自己处境可怜若然糊涂些倒也不会伤心如斯了。徐婕妤聪慧灵秀其实于她未必是好事。”


    浣碧笑一笑道:“若说到聪慧难道徐婕妤及得上小姐么?小姐的福泽却比她深厚多了再不济论到恩宠小姐总是独一份儿的。”


    我低抚弄着手指上的海水蓝玉戒指“羡他村落无盐女不宠无惊过一生。我倒情愿生于山野做个村妇无知无觉一辈子。”我回头遥望宫宇飞檐重重并不华丽恢弘的玉照宫掩映其中丝毫不起眼。


    浣碧眉头微拧“这么一闹腾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睡不着了眼睛心思都落在玉照宫呢。”


    夜凉如水漫上肌肤我迎风沉吟“那些人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还是没弄下这孩子那就只等着今日见真章。要是平安生下一个帝姬也好若是皇子只怕徐婕妤的苦楚还在后头呢。”我叹道:“也不知此刻她怎样了?”


    浣碧低道:“那么小姐希望徐婕妤生下皇子还是帝姬?”


    “都与我不相干。若生了帝姬徐婕妤的后半生也可平静些若生了皇子只看自己的本事能不能保住孩子平安长大。”我侧仰一仰酸的脖子微扬唇角“只是私心来论我希望她生下的是皇子。”


    浣碧飞快地看我一眼“这事奴婢与小姐思量的一样。虽说有了皇子徐婕妤就有了争宠的依靠可是奴婢想咱们回宫已是众矢之的总得有人在前头挡一挡才好。”


    我微微垂下眼睑“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平心而论她这般爱慕皇上只有生下皇子才能在皇上心里有点分量也算成全她一点痴心罢。”


    浣碧的手倏地一缩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说过您既然回来就已经没有心了。”


    太阳岤突突地跳着我屏息面色沉静一如沉沉黑夜“是已经没有了。所以该如何做我都不会迟疑。若徐婕妤的孩子生不下来那么就是命该我要成为众矢之的。若生下皇子只怕咱们以后筹谋费心的日子更多着呢。”夜色中周遭景色隐隐绰绰白日里的风光秀美只余下模糊的影子我心内不免黯然叹息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心中如斯想着口中也不免怅然若失“咱们哪里还能奢求有平静的日子呢不过是活一日斗一日罢了。”


    白露生愁玉阶生怨宫廷锦辉繁绣中的阴毒哀怨永远无穷无尽。浣碧的目光似乎失去了焦点伤感中透出一丝缠绵“咱们最好的日子已经在凌云峰过完了。”


    月光清绵若他的目光五内缠绵如凌云峰顶终年不散的袅袅云雾不觉喃喃“那样的好日子……”往事的丰盈与美好灿烂在眼前我终究还是无言了。


    永巷的转角处通向上林苑的繁木森森是回柔仪殿的必经之路。空气里依稀有草木衰微之时才漫生出的清冷所处如|乳|如烟的月色之下遮天盖日的树荫落成一团团浓重的灰墨色模糊了视线。


    浣碧环顾四周皱眉道:“白天还觉得景致不错一到夜里就觉得这儿阴森森的咱们早些回去吧。”


    我点头笑道:“日日来往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我忽然凝视驻足道:“仿佛是什么花的气味这样香?”


    空气里淡淡弥漫出一股素雅的香气浣碧轻笑道:“好似是金扇合欢的味道呢。”


    我微微蹙眉心下渐次疑惑起来“这里附近并没种金扇合欢呀。”


    我话音未落恍惚有女子隐约的一声轻笑我正疑惑间一声幽长绵软的猫叫却无比清晰地落在耳中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毛骨悚然。


    不过是瞬间左右起伏不定的猫叫一声胜一声凄厉地响了起来。原本暗沉沉的永巷被漏下的几丝月光照亮隐隐看见墙头瓦上站立着数十只猫弓背竖毛仿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低声呜呜不已。小允子“嗐”了一声骇然道:“哪里突然来了这样多的猫!还不快护着娘娘!”


    我骤然想起凌云峰那一夜骇得寒毛倒竖紧紧抓着浣碧的手臂硬生生咬唇抑住了将要冲出口的尖叫。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只墨色的黑猫从永巷的墙头直跃而下稳稳地撞向我的小腹。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它凌厉扑来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的感觉整个人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那种飞扑而来的力道和冰冷刺骨的恐惧痛得我弯下了腰。浣碧一张俏脸吓得雪白慌忙和小允子扶住我道:“小姐怎么样了?!”


    我只觉得双足自小腹以下酸软不已腰肢间痛不可当那种熟悉的温热的痛感随着涔涔冷汗漫延而下。


    小允子见扶不动我一时惊怒交加、气急败坏一脚朝黑猫狠狠踢去咒道:“畜生!”他那一脚去势凌厉足足用上了十分力气。那黑猫被他一脚踢得飞起撞在朱红宫墙上有沉闷的声响夹杂着凄厉的嘶叫和骨骼碎裂之声血腥的味道在四周漫溢开来。


    我厌恶地转过头低头看见自己高耸的腹部下坠般的疼痛让我越来越心慌。我极力挣扎着扶住墙靠下一手用力抓住浣碧的手心维持着仅剩的意识吃力地吐出几字:“快去找温实初……”


    温实初到来时我已辗转在柔仪殿内殿的床榻上。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我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我陷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半昏半醒间的疼痛让我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八月中旬的天气温实初的额头全是晶亮如黄豆的汁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伏在我耳边道:“娘娘别害怕一定会没有事的。”我勉力瞧他一眼苦笑道:“辛苦你了快擦擦汗吧。”


    他急得跺脚心疼道:“什么时候了娘娘还在意这些。”


    强烈收缩的疼痛逼得喉头紧我的声音干涩勉强笑道:“你是太医怎么急成这个样子?更叫我不安心。”


    温实初“嗐”了一声也顾不得要拿绢子举袖便去擦。他见四周忙乱趁着把脉的时分悄声道:“看脉象不是吃了催产药的缘故怎会一下子就要生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按捺着痛楚道:“大约是今晚事多损了心气左右日子到了生下来也好。”


    他的嘴唇微微张合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道:“皇上一听急得不得了丢开了玉照宫赶来了。”


    我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良久沉重呼吸的滞纳间隐隐闻得炉中催产香料里夹杂了薄荷的气味清亮苦涩地刺激着我昏沉的头脑。温实初脸上的汗珠一层层地沁出来他不时抬袖云擦却总也擦不净的样子。


    他回头利落吩咐随侍的产婆道:“去看看催产的汤药好了没?记得要煎得浓浓的才好让娘娘入口。”他顿一顿忽然压低了声音悄悄道:“皇上不便进来有句话微臣不得不问娘娘若是有什么不测娘娘要自保还是保胎儿?”


    我倏地一惊狠狠挣扎着仰起身要去抓他的衣襟。到底是临产的人手掌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牢牢盯住他大口喘息着失声道:“温实初我以我们十数年的情分要你答允任何时候你都不能伤到我的孩子。”


    他顿一顿霎时面孔雪白颓然苦笑“我早知道你要这般每件事我偏偏不肯死心非要来问你一问。”


    我心力疲乏见他如此情亦不觉心软“世上你不肯死心的事又何止这一桩呢?”不过是一瞬我昂起头厉声道:“我只要你记住——能?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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