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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半昏
校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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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茂华慢腾腾的迈上通往茶馆二楼的楼梯,穿红色旗袍的女服务生倚门和人调笑。他走过去,手掌贴上她的臀部,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封哥还没走?”
女服务生娇嗔:“还在里头呢。”说着为他开了厚木大门,又被他搂着亲了一口才款款离开。
套间里是一个小厅,水晶灯下摆着一张麻将桌,桌边坐着四个打麻将的人。封昊身后站着个小美女,将手抬起来搭在椅背上,指尖丹蔻在灯下一闪而过,好似溅到半空的几滴血。
黄茂华走近前,那椅背边上的女人弯腰贴着封昊的耳朵吐气:“二哥,那儿是不是有个人找你呀。”
封昊连眼也不愿意施舍:“什么事?”
黄茂华这才笑了笑:“封哥,我还是等您打完一圈再说吧。”
封昊没再说话,桌上的一个生面孔玩家却把牌推了,伸了伸懒腰,喉咙里发出呵欠声:“不玩了!除了人还在,都输得精光!下回可要让肖灵枝替我摸牌,瞧二哥今天手气多好!”语毕,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封昊身后的年轻女人。
封昊也不勉强,把赢来的三张支票递给肖灵枝,肖灵枝不肯收,软声道:“我怎么敢要?二哥肯带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那生面孔笑了一声,点燃了一支烟,身体往椅背上靠去。
封昊说:“拿着吧。”
“我不要嘛。”
若她拿了这笔从齐邯处赢来的钱,也就等于是变相把自己卖给齐邯当玩物。虽说落毛凤凰不如鸡,但肖灵枝仍是不甘心:“让我跟着你好不好?”她伸手要去碰他,没碰到,反而被另外两个男人抓住往后拖,便着急道:“封哥……”
封昊从椅子里站起身,看见杵在一旁的黄茂华,他停了停:“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他身后原本是阳台的地方如今被一整壁玻璃鱼缸替代,缸底的二色灯光照着水里的大小金鱼游弋撕咬,小的已经断成两截,残破鱼身涌出暗红色的血。
黄茂华把目光从肖灵枝玲珑曼妙的裸体上挪开,耳朵里却还充斥着女人做作的呻吟声和啜泣声。
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告诉封昊,他手下的小弟今天在第二中学附近看到滕书漫和小男生幽会。
“这样啊……”像是听到自己家里小孩玩闹中无意打碎邻居窗户一样,封昊的情语气皆漫不经心。
他屈起手指敲着自己削瘦的下巴,似乎另有要事需要思考,无暇顾及滕书漫。
黄茂华背后冒出一片冷汗,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就缓步离开了。
直到封昊的身影消失在短廊尽头,黄茂华那颗悬着的心才松懈下来,也不敢回头看活春宫,连忙低着头走了出去。
夜里湖边很冷,仓库之前选址就是为了储藏鱼鲜,即使废弃许久,冷意之中还浮荡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裴燃第三次试图翻天窗失败,只好退回原地保存体力。
兵乓球台下面缩着一个同样穿校服的女孩,被冻得厉害,抱着书包瑟瑟发抖。
天窗透进来的一小块光亮就落在她身前的水泥地上,他清楚地看见那块地的粗糙与不平整,仿佛平滑肌肤上的一块癞瘢。
心里有气,又不能迁怒女孩子,他只好把那架因为低电量而自动关机的手机上下抛接着玩。
这鬼地方越来越冷,像是被打开了制冷功能的巨型冰柜。他也感到手足逐渐发凉发僵,便跳下地来回走动,伸展筋骨,最后索性绕着空仓库跑圈。
跑到微微喘气,裴西还没有来,他踢了一脚卷帘门,回来时把书包卸下,丢给滕书漫:“喏,我的书包也给你抱着取暖吧。”
男生的书包比较大,滕书漫过了十来秒才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拽着他的书包带子,将它拉到自己手臂边倚盖着。
到底不敢抱他的书包,只小声说:“谢谢,”过了片刻又补充道,“对不起……”
是为之前没有提醒他“那些混混可能去而复返”而道歉。
但她也清楚,那个时候若是自己出声提醒,那么结果只会更坏,此时此刻眼前的他也别想活蹦乱跳,更别说在仓库跑圈,所以她宁愿被裴燃误会。
“算了,”裴燃看她一副有难言之隐的小哑巴模样,也不忍心多加责怪,就弯腰在她身边坐下,“以后尽量别和这些人来往了。”
滕书漫没有应声,这不是她想避开就能避开的交集。
“你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滕书漫说:“我爸妈没有这么早回家。”
“那你姐姐呢,”裴燃问,“她不来上学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是。”她只愿意回答一个字。
“……好吧,待会儿我四叔的人应该会找过来……你饿不饿?要不是手机没电了,我可以让他们带点披萨过来。”听他语气,似乎把这次的落难当成大冒险。
滕书漫抱着膝盖,说:“不饿。”
裴燃把两条腿伸出去,叹气道:“在这里好无聊啊……”说着忽然转头盯着她看。
滕书漫慌忙把脸别开,他还要凑过来看,像一只活泼过头的花明兔,蹦跶着来到她面前。
“说真的,有时候我会认错你们俩,我以为你这里也和滕书烟一样,”他的指尖点着自己的左眼下方,“有一颗小痣,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没有。”
滕书漫的视线慢慢转回来,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看见他单手撑着下巴在笑。
那一霎只觉平生所见,万物之妙,尽收他眼中,连那点不可说的小心思都仿佛无所遁形。
裴燃却笑着说:“你干嘛这么怕我,我又没有欺负过你。”
她怅然失语,既为自己悲哀也为自己庆幸。
学校里很多女孩都可以自由的、肆无忌惮的喜欢这个人,唯独她是不可以的,唯独她曾被他亲自下了禁令——他喜欢的人是她的亲姐姐。
几乎一模一样的皮囊,人们的目光自然会追逐其中更丰满的灵魂,同时也怜惜更病弱的躯体。但是充盈她心中的这种陌生的、蛮不讲理的情感却像洪水猛兽,她不断尝试压制抗争,最终也只能在无数个遇见他的清晨反复告诫自己:「要清醒啊」。
她黯然移开眼,裴燃也适时站了起来。他转身看向门口,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应该是我……”他迈开步子,手臂被滕书漫抓住,后者小脸煞白,朝他摇头,示意先躲起来再说。
门外的那几个人已经开始砸锁头,裴燃迅速抓起地上的书包,跟着她躲到仓库深处的黑暗角落里,那里有几个坏掉的铁货柜,一走近就闻到腥锈味,催人欲呕。
滕书漫有贫血症,猛然奔跑蹲坐都会引起头晕,这个角落气味腥臭,她抬手捂住口鼻,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都在轻轻发颤。
裴燃看了她一眼,天窗漏下的月光照不到此处,两个人都被黑暗笼罩,砸锁开门的间隙静谧里,他依稀听到滕书漫急促凌乱的呼吸声。
仓库的门被人推卷向上,月光泼进来,门口人影缭乱。
他不得不伸手捂住滕书漫的口鼻,将她往阴影深处拖。
滕书漫那只掩口鼻的手被他的手掌按住,呼吸彻底受困,她微弱地挣扎了两下,听得他在自己耳边细声劝道:“忍一会儿。”
少年身上洁净温暖的气息骤然入侵她周身寒凉的空气,她浑身一震,恍惚听见身体骨骼关节的弹响与血液的回暖流淌,像水面薄薄的冰层被凿碎后随着暗流回旋涌动,至死都在那片潭水里追逐循环。
开门的那些人里只走了一个进来,皮鞋踢在水泥地板上嗒哒响。
“裴燃,你在不在?”
“在的话就快点出来。”
来人有一把清贵的好嗓音,影子被月光拉长,一直投到他们藏身的货柜前。
“别怕”,裴燃放开她,“是我四叔。”
星期四这天晚上七点二十三分,滕书漫向叔侄俩道过谢后,拒绝了裴燃送她回家的提议。
“我家不远,自己走回去就行。”
裴燃担心之前那群混混会再拦路堵截她,皱着眉说:“这样不安全吧?”
滕书漫莫名其妙很固执,再次向他二人鞠躬道谢,转过身就跑。
可惜跑了没几步路,裴燃就追上来,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她:“滕书漫,那个……你的……你拿着穿吧,路上小心。”好好的一句话,被他说的磕磕绊绊。
带着体温的校服外套被塞进她怀里,那个少年说完也立马跑了回去。
她抱着衣服站在马路边,脸红的不像话,连声谢谢都忘了说。
等到走回马路上,就感觉到内裤凉凉的,她站在一盏路灯下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校裤后面沾了一大片经血。
联想到之前裴燃欲言又止的古怪情,她又是尴尬又是难过,连忙把他的校服外套系在腰上,走了两步,就往家里跑去。
她一路胡思乱想走到居民楼下,掏出钥匙开了门,爬到四楼时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堆满了住户的杂物,照明灯泡早就被人偷摘回家,波浪形铁丝网后的窗户玻璃也尽遭顽皮孩子的弹弓破坏,她站在黑暗里,冷风像是从四面八方吹来。
她低头去解开那校服外套的两只袖子打的结,指尖冰冷且发疼,又撕下一片残损的指甲。
之前怎么会将结打得那么紧?她开始慌,那两只袖子不再像是两只手抱着自己,反而像是束缚身体的绳索,要捆着罪人去接受惩处。
抖着手解开袖子的瞬间,四楼西边的住户将绿漆铁门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推出门外,连带一大包东西也随之被人丢了出来。
“不要再来我家白吃白喝了!我爸妈养不起你,也没有义务养你!”
铁门“哐啷”甩上,那女人发出冷笑,把手指间夹着的劣质香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蹲下来收拾散落一地的内衣和连衣裙。
有一件黑色拼接粉蕾丝文胸落到滕书漫脚边,她蹲下去捡了起来。
递还给物主的时候,滕书漫叫了她一声:“姑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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