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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鱼汤,姜年默不作声地喂完了。


    温雪意也满心酸涩的喝净了。


    姜年从前待她的种种好,往后也会一般待他的妻儿好。可若他的妻子晓得一切都是算计后的言行,那些好还能算好么。


    温雪意酸溜溜的问他:“你就不怕李小姐察觉一切皆是假象。”


    “怎么说是假象呢。”


    “我去买香粉是真,我见她是真,样样皆是亲眼所见,不是么。”


    “你明知我说的是心意。”


    姜年冲她莫名一笑:“我爱慕她的心意自然也是真。”


    “我只是爱慕她之外,也爱慕钱财权势罢了。”


    “何况心意么……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呢,事情圆满即可。”


    是了,早在镇江时姜年已经答过一次。


    姜年初到镇江,温雪意才五岁。


    姜年出门,温雪意无人照顾,接连出了几次差错,险些受伤。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邻家一位姑娘田乙便总来陪着温雪意,忙时也会一日几次来看看温雪意的情况。


    温雪意脸上没有刺字,姜年平日总哄着她,田乙还当她是姜年小妹。起初几年,温雪意是不管姜年叫主人的。


    总哥哥哥哥的叫,越发让人以为他们是兄妹。


    说的人多了,姜年才与温雪意说,往后要管我叫主人。


    温雪意叫不叫的,姜年却也不是十分压着。


    从前是讨好时才管姜年叫主人,如今是越发心灰意冷,只称姜年做主人。


    小孩家家馋糖,田乙在家中照顾过几个小弟,对孩童心思极清楚熟悉。故而每回到姜家收拾,总不忘要给温雪意带些糖。


    温雪意拿了糖吃得满嘴黏,牵着田乙道谢,沾得她手也留了糖渍,黏黏糊糊的。


    田乙不生气,笑眯眯给她擦净了,下回还带。


    所以温雪意总说田姑娘最好。


    姜年听闻,笑得掐着她的脸数落她:“给你两块糖便是好么,没出息。”


    “我可是日日夜夜养着你哄着你。”


    温雪意笑眯眯爬到他膝上,捧着姜年的脸便亲。


    “主人最好。”


    “下去下去,嘴上糖渍还沾着,我脸上是不是脏了。”


    温雪意抬起衣袖要帮姜年擦净了,她手上的也脏到姜年身上。


    “你究竟吃了多少糖!”


    姜年抱起温雪意,要带她去洗漱。


    “下回可不许在吃了,坏牙。”


    温雪意靠在他肩上,小小一个人,搂着姜年,姜年才是她的依靠。


    她是真心而说。


    “主人是天下最好的。”


    大约是孩童纯真,越发能看到家中往来的人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田乙对姜年可以说是痴心一片。


    田乙含羞带怯的同温雪意说过,姜年说她手巧,绣的东西好似活物,做的点心也有趣。


    不过一句夸,她便这样上心。


    等温雪意长大些,见过许多姑娘家,才又明白一些田乙的心思。从不曾被夸赞的人,得了一句夸赞,自然欢喜。若是这人长得俊俏些,性子温和些,在一众粗人里就是极出挑的了。


    姜年那时不曾显出过捐官的钱财,一穷二白的,田乙竟也死心塌地的,事事都帮着他。


    好几次田乙有心询问,却被姜年拿事忙做由头推开了。


    她还教着温雪意在姜年面前说:“田姐姐是真心对我好,她今日还来家里看过几回。”


    田乙的举动可以说是笨拙。


    姜年一听便知。


    “真心……”


    温雪意年幼懵懂,姜年许多话也不避着她。


    “真心又如何,若是困苦,一片真心,那便是一片真心的去吃苦。左右都是苦,真心也不能当饭吃。”


    他那时也不晓得温雪意记性这样好,这么多年,零丁小事都记得清楚。


    田乙看顾了几年,年岁渐长。几个兄弟也长大了些,屋院拥挤,又不必她再带着兄弟,便逼着她出嫁。


    田乙被逼无奈,也存了几分心思,便一日两三趟的来寻姜年。


    那几日,姜年皆不曾开门,也不许温雪意开门,只做家中无人一般。


    有一日大雨,田乙又来了。


    姜年晓得她是下了决心,这门更开不得。


    等门外声音不再响,姜年便带着温雪意到街上银匠铺中取镯子。


    银匠了:“不是说月中取么?”


    “啊,最近事忙,是我记差了。”


    姜年拍拍温雪意身上的水渍。


    “雪意大雨天非要去寻田乙玩儿,寻不到人闹得慌,带她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银匠听闻田乙的姓名,面上便漏了心思。


    “这样大的雨,她不在家么?”


    “嗯,我和雪意才去找过,这丫头就是馋了,想去找田乙做糖饼,买了糖渍梅子她便不闹了。”


    银匠再无心浇模,愣愣的问姜年:“你晓得她去了哪里么?”


    “好似是出门许久了,家中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银匠也担忧起来:“这可怎么好。”


    姜年看他若有所思,也不打扰。


    等银匠露出踌躇之色,姜年才劝到:“有些事太过藏着,太过畏缩,反而瞧不见许多机缘,就是瞧见了,也白白错过。能放下便也罢了,若是放不下,岂不是抱憾终身。”


    银匠浑身一震,好似想明白什么一般,慌忙去熄火,连物件也不收就要关门。


    “过几日你再来吧。”


    “好啊。”


    姜年原也不是为着镯子来的。


    那一回之后,不出一月温雪意便听闻银匠上门提亲,正是定的田乙。


    镯子不曾拿到,姜年又叫温雪意送了几张图纸给银匠。本上瞧来的样式,他稍加改动,做出来便是独一无二的首饰。


    银匠忙着成亲的事,直到年下才做好了。


    姜年问他:“一共多少银子?”


    银匠连忙推脱:“耽搁这样久,这套我送你。”


    姜年钱袋已经掏出来:“无功不受禄,我怎好白拿你的东西。”


    银匠眼看无人,才小声同他说到:“我定心提亲,也是被你那日一番话点醒了。你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套的首饰,回头你若是碰上意中人,不嫌弃也算一份薄礼。”


    银匠装的那样大一盒皆是真金白银。


    温雪意却晓得,姜年收回的钱袋皆是石子。


    到了家中,姜年将得来的镯子往温雪意手上套。


    小孩家要带些金银,回头镯子黑了,就晓得是身体不好了,要去瞧大夫。


    姜年十岁以前总带着银锁。


    他也给温雪意备了银镯。


    “主人不怕他收你的银子么?”


    “他不会。”


    论揣度人心,少有人比得过姜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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