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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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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鲜汤味儿钻进沈约南的鼻尖儿,他立刻醒了,看到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还在时家客房。


    他起来先扒拉了两口,推开门,海生正蹲着给长满了花圃的蔷薇浇花。


    院子里静悄悄的,海生回过头来瞧见他:“沈先生醒了啊,早上好,沈小姐房里还没动静,估计还未醒。”


    他说完看了一眼厢房,抓了抓脑袋。


    “嗯。”沈约南咽下肉丁,“你买的馄饨?”


    他尝出是医院底下阿婆做的。


    “馄饨?”海生不解,“沈先生房里有……”


    “你家少爷呢?”沈约南蹙眉打断他。


    “在东院守着老太太呢,守一夜了。”海生想了想说,“沈先生的馄饨肯定是少爷买的,他起的最早。”


    正说着门咯吱响了,沈杳杳一头乱发,睡眼蓬松,看着海生说:“这是哪儿啊……”


    “这是…你,昨天来这儿……唔……”海生红了脸,看起来很费力,“这儿是时家,沈小姐你昨天喝那么多酒一定头疼,你等会儿,我给你煮蜂蜜水去!”


    沈杳杳还未来得及回答,海生已丢了水壶往厨房方向跑去。


    沈约南说:“喝完回你住的地方,我回趟家。”


    “回沈韫的家?”沈杳杳讶然,瞬间醒了,“我和你一块回。”


    “不用。”沈约南回房,几口扒拉完馄饨。


    沈约南叫了辆黄包车,一路赶回在城郊的家。


    在大片的麦田前停下,远远的望见石头砌成的歪歪扭扭的房子,临河而筑。


    黄包车车夫抱怨车轱辘粘了很多黄泥,沈约南抬抬眼皮:“那你以后记得擦亮眼睛别接我这种乡下人的活。”


    多给他了块银元,下车往前沿着路边走。


    黄包车车夫待他走远了才啐了口:“现在越是小白脸子越是真嚣张嘚瑟。”


    “去你娘的眼瞎的玩意儿,老子哪里长的像小白脸。”沈约南想着,要渡河时将裤腿卷起来。


    河对面一群妇女在洗衣服,瞧见他立刻出声招呼:“小沈回来了!哎呦你们瞧瞧他在城里养的多好,那腿比大姑娘的还白!面棒子一样!”


    沈约南没说话,脱了鞋提手里在河里走。


    大太阳晒得水很温和,小鱼虾时不时擦过他脚背,有点痒。胃里不是空的,心情也还不错。


    “小沈!好久没回来了,这模样是中举人老爷了啊?也不对,你都快三十了吧,不能再考学了!”老屋隔壁的刘大娘一边揉衣服一边大笑。


    沈约南慢慢走,当没听见。


    “都三十了还没媳妇儿,别和他爹一样在城里骚包半天,到头来什么都落不下,灰溜溜的天天躲老屋里喝酒!”刘大娘说上瘾了,嗓门越提越高,“还不如他老爹,他老爹年轻时候那可是花团锦簇,风流潇洒,他娘再不济短命,也给他留下了两个种,虽然大了也都不孝顺吧,但他们老沈家至少没绝后呀!”


    “刘大娘。”沈约南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妇女们纷纷停下哄笑看着他,刘大娘哟了一声,“你刚才不是当不认识我们吗,还以为你在城里混的太好了不会认人了呢。”


    沈约南重新迈开步子上了岸,声音清亮:“回头赶紧带你孙子来割包皮,不然越大越棘手,影响后代。”


    咣当,刘大娘的搓衣板掉到河里。


    老屋静悄悄,空荡荡的。


    上回来,沈韫房间里还有个红木衣橱,现在只剩下一张床了。


    虽然家徒四壁,但沈韫吃的挺好,地上有鸡骨头,鱼刺,酒味儿开了窗户也散不掉。


    他不在家。沈约南把二十个银元压在枕头下面,之后片刻也不想留,走了。


    他回宿舍换了衣裳,两点钟到医院和孟医生交班。


    白大褂刚穿上没两分钟,身后有人就喊:“老沈!停住!”


    回身,是一脸急切的柳念。


    柳念满脸汗水快速走过来,压低了声音:“你爸我办公室,待一上午了,你昨晚去哪儿了?”


    沈约南捏了捏眉心,把手里东西扔给柳念:“先帮我查房,从301开始,主要量体温看有没有发炎症状,带小于一起,她了解病人情况。”


    “我问你昨晚去哪了?”柳念抓住沈约南胳膊。


    “管这么多干嘛?”沈约南的眉头舒展不开,扒开他手。


    柳念中了邪似的瞪着他,手也抓着他胳膊不放。


    “毛病。”沈约南说,“知道时家吗。”


    柳念这才松开了手。似乎松了口气。


    沈韫坐在柳念的桌子上,一身洗的发白的粗麻布衫,扣子全部脱落,看起来是被人生扯掉的,原本应有扣子的地方有撕毁的线,一边的眼皮肿着,嘴角发紫,身上隐隐散发着怪味儿。手里抱着一块干饼,啃的很费力。不知什么时候剃的光头,左边耳朵上头疤很明显,像一条红色的虫子,狰狞恶心。


    “沈约南。”沈韫收了干饼,从桌子上下来,“再不给我钱,明天桑哥他们就得把我打死。”


    沈约南对他的开门见山感到好笑,但忍住了,“先出去再说。”


    “我说真的。”沈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到没,被人捅的昨天一天没睁开,我趴粪沟里一晚上,差点没呛死。”


    “出去说。”沈约南敞开门。


    沈韫点点头,“行,嫌我丢人,明白,我昨天差点去阎罗殿,你昨晚春花秋月,很好。”


    “什么春花秋月?”沈约南手上鼓起小小的青筋,忍着胃里的翻涌。


    沈韫走到他面善,抬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一边,“姑娘裹得印子还没消。”


    医院后面的小巷子很昏暗,隐约听到外面街道上的人熙攘攘和摊贩的叫卖声。


    天边一隅,云霞炽红。


    沈约南略微仰着头望着天空,平静的说:“以后再靠近葳蕤阁半步,你就是曝尸荒野,也和我没关系。”


    “啧,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当土匪的料,可惜一个顶着戏子的皮,一个穿着白大褂整日装模作样。”沈韫笑着说,“别忘了,杳杳是我的女儿,我老了她得给我端屎端尿,养老送终,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就算以后成了名角儿,也不能抹去我是她父亲这个事实。”


    “不想重复。”沈约南说,“不然我带她离开渭城。”


    一阵风先刮过来,接着是男人猝不及防的拳头,正中沈约南的胃,他面容有些扭曲的一只胳膊撑住墙,脸白的像张纸。


    但没有结束,沈韫的脚踹在他的脊梁骨,一脚,一脚,一下比一下重,伴随着动作煽动的怪味钻进鼻腔,刺激经,他没撑住,跪趴在地上,胃里翻涌的东西终于全部涌上喉咙吐出来。


    沈约南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头发被沈韫抓住在墙上磕,沈韫的声音在耳边慢慢的说:“你们都流着我的血,一个也别想跑,除非像你娘一样死了,没了,不然就别说再也见不到我这种话。”


    沈约南一声不吭,血流到白大褂上,在丝线上划开,像朵红色的四瓣小花。


    痛感麻木,视线越来越越模糊,面前的红砖墙似乎在慢慢往后移动,耳朵被撞的耳鸣,像是大钟嗡嗡。


    连外面摊贩的叫卖声都在渐渐远去。


    他做好了今天不是死就是脑震荡的准备,沈韫的手却突然松开。


    沈约南慢慢抬起抵着墙的头,勉强睁开被血糊的黏密的眼皮,隔着沈韫的衣摆晃动之间,看到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而沈韫的腿抖的厉害。


    时睿的枪先抵在沈韫的腰侧,等他停手站起来,又抵在了他的太阳穴。


    时睿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但沈韫的表情很难看。


    “想试试被子弹穿透脑浆的滋味吗?”时睿的声音也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时少爷。”沈韫额头的汗滚下来,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来看病还是受伤了?”


    “问你话呢。”时睿说。


    沈韫不吱声,脸上的血色在慢慢褪去。


    时睿的食指扣在了扳机上,眸子里浓厚的杀意足以使他毫不犹豫,一触即发。


    沈韫于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阴寒冷意,立刻弯**,双手抱住了脑袋,全身都在剧烈的抖。


    子弹脱膛而出,砰的一声巨响,炸的棕红色的墙面簌簌掉落齑粉。


    沈韫惊叫了一声,瞪大眼睛仰倒地面,喘息艰难的像被抹了脖子濒死的公鸡。


    时睿眼睛也不眨,枪口往下移动,仍对着沈韫。


    “让他滚吧。”沈约南撑着墙站起来,白大褂上沾着血和灰,脸更是惨不忍睹。


    时睿没动。


    “还不快滚!”沈约南吼了一声。


    沈韫这才惊醒,双腿抖擞了一下,连滚带爬的跑出小巷,很快消失在人潮里。


    沈约南冲着时睿抬起一只胳膊,做出要人扶的架势,重新眯上无力的眼睛。


    时睿走过去,盯着他脸看了会儿,将枪塞进腰间,他说:“别动,站好。”


    腰间环上一只温热而有力的胳膊,沈约南是人生第一次清醒的体验到被人打横抱起的滋味,他一只胳膊还在空中僵着,时睿已经迈开步子往医院门口走。


    “混蛋!放老子下来!”沈约南怒吼,嘴角发颤,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别叫,不嫌疼吗。”时睿看他一眼,“要不抱你上大街溜几圈。”


    “你他娘的……”沈约南压着声音半天没想出好词儿来。


    “怕丢人把脸藏我怀里。”时睿说,“别再乱动了,我屁股还疼着,一会儿你还得给我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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