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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全)
分节阅读_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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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配制妆粉的人听说赵飞燕爱用麝香,便加足了分量,却不知赵氏一味滥用麝香,最终导致不育。这样的东西,岂是能用的”
再看了看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高世荣,柔福从容说道“我从来不用加了过多香料的水粉,那有损肌肤。平日用的粉,都是九哥命昔日汴京宫中的老宫人特意为我配制的。选料做法都与寻常坊间所售的粉不同。是以新上市的白米辅以一定量的微紫陈米,拣净杂质后,须分别以大小不同的磨子细细研磨,磨后再以细纱筛子筛,然后再磨,反复五六次,待粉磨至极细后再将两种细粉按比例掺和,具体多少要据我当时肤质肤色来定,一丝错不得的。铅粉用量极少,仅以使米粉松散、不粘结、能著面为度,要防铅毒影响肤质。至于香料,几乎不加。制出的粉色泽微黄,很是细软,我一向用惯了,若改用坊间妆粉,必有不适之感。”
言罢拈起磨夷花胭脂,又说“据扶南传记载,磨夷花产自南海顿逊古国,用来制成的妆粉胭脂芬芳馥郁,色彩谐和,但国中久已不闻有此花,应该早以绝种。这胭脂香味恶俗,颜色暗哑发乌,估计也就是用寻常的红蓝花和石榴花相杂制成的。我只用以玫瑰或紫矿制的胭脂。玫瑰开花,不仅朵与朵之间色泽不一,就连同一朵中的各花瓣之间颜色深浅也大不一样,因此制胭脂的宫人要于清晨玫瑰带露初绽时将花朵摘下,仔细选取色泽纯正一致的花瓣,其余的一概弃去。选好花瓣后,将其放入洁净玉臼,慢慢研成花浆,再以细纱滤去杂质,绞去黄汁,待花汁颜色全然纯净后,取当年新产的蚕丝,按盛花汁的胭脂缸口径大小压制成饼状,或卷成圆径三寸许的条状,浸入花汁,五六天后取出,晒上三四天,干透后验过颜色,见着水化开色泽如新鲜花瓣才可贮存备用。如此精细的工序,宫外谁人能做到那紫矿是紫胶虫脂,只有南方极热之地才产,与犀象、檀香、龙脑等价。用它制出来的胭脂色偏紫红,品质极佳,且有润泽肌肤的功效,因此我也颇喜欢。”
高世荣面色青红不定,听她说完胭脂,目光不禁落在剩下的画眉石黛上,知她少不得又要对这石黛加以贬损。果然柔福冷眼看着那“回回青”说“回回青出自海外,一般见过什么世面的村姑俗妇见其价格昂贵便以为是多好的东西,其实若论画眉效果,比起波斯螺子黛可差远了。以前汴京宫中女子多用螺子黛,但这种青黛每颗值十金,南渡之后九哥觉得宫人用此画眉太过奢侈,便不许再用,所以现在我们只得用自制的画眉集香丸。若论制法倒也不算复杂,只是要费些工时以真麻油灯一盏,多着灯芯,搓紧后点燃,其上覆一个小小碗碟,让燃灯所生的青烟凝结于碟底,集多了便扫下,反复数十次直到量足。然后用少许龙脑调入一点油中,倾入烟内,和匀,待凝结后就可用了。制出的画眉墨细腻纯净,馨香宜人,画出的黛色相当漂亮,远非用柳枝、杉木烧制的炭墨烟煤可比。虽仍比螺子黛略差些,但也可以将就着用,石黛颗粒太粗,我是不大敢用的。”
明里看似在解释她寻常所用粉黛的制法,实是近乎不留情面的奚落,听得高世荣心灰意冷。本想尽量以浅笑来化解是时的尴尬,却终究无能为力。强自压下涌上的一口气,任它郁结在心中,一咬唇,道“是世荣唐突,擅自为公主买来这些粗糙妆品。既然公主用不上,那就扔了吧。”
“那倒也不必,始终是驸马费心买来的,扔了可惜。”柔福微微一笑,转首看看喜儿,再问高世荣“若我把这些脂粉石黛赏给喜儿,驸马介意否”
高世荣漠然道“公主看着办。”随即掉头摔帘而出。
柔福收敛笑意,对喜儿道“还不拿去是你的了。”
喜儿迟疑地看着妆品,讷讷地说“公主驸马其实对您很好,买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让您开心,您就算不喜欢,也不必不必如此”
“我若收下他这些东西,他又该想入非非了。”柔福淡然道“很多时候的确不能对人太好。我还真后悔当初对他那一笑,引他飞蛾扑火般地闯进来。否则,现在我与他都会自在许多。”
第三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 第十三节 秋千
弄巧成拙的粉黛事件令高世荣再不敢轻举妄动,在柔福面前日趋消沉而被动,除了日常的嘘寒问暖外,亦不随便做什么意在讨她欢心的事。而柔福像是相当满意他们之间的这种状况,日间请他过来聊聊时事,晚上各自就寝,互不干犯,在人前倒也知道顾及驸马的面子,每每装作与他十分恩爱的样子,偶尔还会为他向赵构讨些封赏,因此外人谈及时都道这是段美满良缘。
“驸马爷,公主的生辰又快到了,今年您可得准备个别致一些的礼物。”绍兴四年春天的某个傍晚,喜儿如此提醒高世荣。
“又”快到了是,她生于春天,一年前他在府中为她庆贺生辰,赠她名贵的珠宝,她却不屑一顾。回想他当时那喜宴后惨淡的心情,依然清晰如故,一切像是昨日刚发生的一般。
他们成婚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时光消逝无痕,他放弃了曾经拥有的战场,却在感情上一败涂地,浑浑噩噩的生活甚至磨平了他目中原有的锐气,而让他学会凝望着她远处的身影颓然叹息。
面对喜儿,他浅浅苦笑“再别致的礼物,由我手中送出,她都不会喜欢。”
“不是呀,若是用心选择,必会找到公主中意的东西。”喜儿叹道“唉,您这么快就放弃了么这才多久呢你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公主以前是个很和善的人,对任何人都十分友好,现在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但只要驸马持之以恒地关心照顾她,她应该总有被感动的一天罢这次公主生辰,您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我想到了一个礼物,并不贵重,但可以保证是公主喜欢的。”
高世荣默然良久,问“那是什么礼物”
喜儿一笑“秋千。记得公主以前在汴京宫中最爱这个,后来随道君皇帝退居龙德宫,也还常常偷跑出来,去艮岳樱花树下荡秋千。现在我们驸马府里什么都有,惟独没有秋千架,驸马不如为公主在后苑树一个,待公主生辰那天带她去看,公主必定会很喜欢。”
他采纳了喜儿的建议。私下命人造了一个秋千架,在柔福生辰前一天夜里悄悄运进府,连夜树好在后苑中。第二天柔福到后苑散步时看见秋千,果然双眸一亮,走至秋千旁,以手轻抚那据喜儿的描述、按艮岳宫中的式样制出的精致坐垫和双索,若有所思地细细看着。
“公主,这是驸马精心为您挑选的礼物。”喜儿忙走近她身边解释说。
“是么”柔福转首看了看高世荣,道“驸马费心了。”
虽然她脸上没有明显的喜色,但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冷言相向,语调甚至可以说温和。高世荣暗自一喜,庆幸这次的礼物选得适当。
那一天她像是心情不错,命人就在后苑设宴,席间频频与高世荣对饮,却又不胜酒力,不久后便飞霞扑面,闭目以手支额,最后仍是支撑不住,便索性伏案而寐,娇慵无限。
“公主醉了,你们扶她回房休息吧。”高世荣见状吩咐两旁侍女。
侍女答应,过来搀扶,但柔福却扬手推开,不要她们扶。于是喜儿轻轻朝高世荣努努嘴,示意他自己过来相扶。
短暂的犹豫后高世荣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去扶柔福,发现她此刻浑身无力,柔若无骨,几乎不能站立,于是干脆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横抱而起,迈步朝她卧室方向走去。
她并未因此受惊,其间只迷朦地半睁星眸看了他一眼,旋即安宁地阖上,还将脸埋在他怀中,乖乖地依偎着他任他抱着走。
放她在床上睡下,一时不舍得走,便坐于她床头,欣赏她的睡态。此时的她多么可爱,眼帘轻合,蔽住了平日冷漠的目光,她美丽的面容顿时显得柔和,并且不会拒绝他的接近。
“公主”他不禁地轻唤出声。
她无任何反应,依然一脉沉睡模样。
没有了咄咄逼人的公主架子,眼前沉睡着的温婉柔顺的小女子才更像是他梦想中的妻。忽然想起以前一直是叫她“公主”,而从未唤过她的名字,其实他很想改变他们夫妻间客气的称呼,只是每次尚未来得及尝试,便都在她盛气凌人的注视下退却。
此刻的情形给了他自然的机会与勇气,他满心爱怜地以手去抚她的额发,她的脸颊,柔声唤她“瑗瑗”
并未期盼得到她的答应,然而她居然应声,依然闭着双目,迷糊地“嗯”了一声。
不免惊喜,很想拥她入怀,却又怕把她惊醒,从而自己也被迫清醒。他在心底叹息,却无法阻止自己的目光和手指继续在她脸上恋恋流连。
渐渐地感到灼热,像是有火从指尖蔓延到了心里。呼吸趋于急促,他的手迟疑地沿她脸庞滑下,抚过她细长美好的脖颈,终于探入她衣中。
似感到痒痒,她格格地笑醒,一边启目一边唤“九哥”
四目相撞,两厢都是愕然。
他在想,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她唤的是九哥
一点疑惑,如滴落在生宣上的墨,逐渐扩散渗染在心间。他有些茫然,思绪一时混乱,暂时来不及为他适才的行为感到羞惭。
他以为她会尴尬,她会愤怒,然而她没有。她只是从容坐起,起初的醉意瞬间烟消,侧首看他,态几乎可说是悠然闲适。
“刚才是你抱我进来的”她问。
他点点头。
“我让你这么做了么”
“瑗瑗,我”他想解释一二,却被她冰冷坚硬的一句话打断“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字”
他再次被她刺痛,而这次他不准备退缩“我以为,驸马唤公主的名字并不逾礼。”
“你没有资格。”她面上不带过多表情,但清晰地吐出的这话却字字含有分明的轻慢。
他终于愤怒“我们是夫妻,我怎会没有资格”
她冷笑“我九哥与潘贤妃张婕妤吴才人也可说是夫妻,她们敢直呼他的名字么”
“那不一样,皇帝与妃嫔间有尊卑之分。”
“怎么不一样你还真以为我们是平等的”
他一愣,怒极反笑“是,公主是天潢贵胄,世荣不过是一介草民,能跻身于公主府做一名家臣已是荣幸之极,居然还敢奢望与公主平等相待,当真无自知之明”
她不理他,起身下床牵着裙子朝后苑疾步走去。他随之而出,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走到后苑,面对正在收拾酒宴残局的奴婢,她伸手一指秋千架,说“即刻给我拆了。”
奴婢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随即都把询问试探的目光投向高世荣。
高世荣几步走至柔福面前,紧锁两眉振臂道“这秋千好歹也是你喜爱之物,你就算不高兴,也不必拿它来出气”
“谁说我喜欢”她仰首直视他,毫不妥协地针对“半年前的鞋子,瑗现在都已不能再穿,何况是多年前的旧物此一时,彼一时,你还当我是十三四岁只知荡秋千的小姑娘我刚才没让人马上拆去是给你面子,但既然你现在如此直率,那我也不必遮掩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再说,你每次做讨好我的事都有企图,我既不准备让你达到目的,你的好意自然也就不便接受。”言罢再扫视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的奴婢们,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拆”
众人答应一声,聚拢过去开始七手八脚地拆秋千架。
她竟以为我为她做这些事都是“有企图”高世荣连发怒的力量都被她的话消磨殆尽,和着悲哀黯然坍坐在石阶上,心俱伤。
柔福淡扫他一眼,也徐徐坐定在喜儿为她搬来的椅子中,一言不发地看家奴拆秋千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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