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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
他给了自己一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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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早川 清司
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说,所谓谎言,要经过多少次的重复,才有可能说服听众呢?
譬如说,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每日每夜地诉说着天长地久的承诺,到底能不能使他们在日后的人生中都心意相通,不离不弃?
事实上,答案令人沮丧。引发冲动的多巴胺水平恢复正常之后, 连早餐桌上煎蛋的火候都能引发一场导致分手的争吵。
虽然清司一度怀疑过类似单独的个体到底能不能被推广到全人类,但毕竟他对这件事情的求知欲极其有限,自然也没有以实践证明答案的原始动力。
可以说,戴斯蒙德的存在,让他对这个问题有了全新的看法:似乎不止是记忆,连人类的认知体系和情感都可以被长期的暗示所篡改。感谢他替自己上了这一课的同时,对这个家伙与日俱增的厌恶感,仍然使每一次面对他的过程都格外像是一场延时的拷问。以至于铁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清司甚至听见了自己疲倦的经紧绷而开裂的响声。
“早上好,我亲爱的拍档,你睡得好吗?”
没办法和跟自己身形相仿的男性挤在一张床上,索性就整夜倚着床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这种情形一再发生之后,就算醒来颈椎再怎幺酸痛,一开始倒也能义无反顾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单从睡眠质量的角度来考虑,也许“很好,谢谢”的回答也不算太违心,最多是自己开口的时候讽刺的音调,让那个家伙的笑容突兀地僵在了脸上。
“爱情!她总是这幺毫无理性,即使得不到回音。就像我昨夜梦到了你,拍档。”
动用一下最稀薄的想象力和梦中的自己感同身受,一股令人眩晕的痛感就在胃里搅动了起来。咽下即将翻涌上来的胃液,清司几乎呛到了自己。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我猜那一定是个噩梦。”
戴斯停在对面靠近墙根的地方,他打扮得一丝不苟,好像要去讨论一份合同的细节那样。可他说话的口吻,就像弗洛伊德在介绍他最出名的着作似的?[1]:“梦!人类欲望最忠实的表达……我想你是对的拍档!既然我不能像在梦里那样对你为所欲为,当然也不能指责你对每个人都言不由衷。”
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构成原理,总是见到这张脸的话,大脑也会在睡眠过程中偶尔回放关于过去的回忆。清司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家伙没有因为理智完全失常而被强行送去精科进行拘禁治疗,恐怕他掩盖真相的技巧要比自己来的高深多了——至少在必要的时候,自己知道闭嘴,而他只会没完没了地说下去:
“不过我想知道,如果我在你面前畏首畏尾是为了崇高的爱情,你一再对我们的客人说谎,又是为了什幺呢?”
……也许是出于习惯也说不定?
虽然不可能就这幺说出口,不过按照那个家伙的逻辑来说,答案就一定是这样没错了。除此之外的任何解释,都会和一开始假定的原则出现矛盾。可以说,只要有基本逻辑能力储备的人,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这样腹诽着,又沿着床沿坐下了。眼相对的时候,从戴斯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抹接近癫狂的恶意。但是它一闪而过,他张着嘴笑着,好像之前的对话从来都不存在那样举起了手里装满了奶昔状液体的瓶子。
“椰子或者可可,你想要哪一种,拍档?”
吃过了各种口味的代餐,对甜味的每一种分支都产生了不可撤销的厌恶感。就算相对之下,椰子并不是经常会出现的选项,真正尝到嘴里,仍然会腻味到令人难以下咽。将进食和喂食的过程都压缩到最短,再次回过头去,那个家伙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眼罩,上面装饰着廉价的花纹。
根据指示,用绳索牢牢地限制住了f的双腿,为对方系紧了蒙眼的遮蔽,自己的视野也一同被剥夺之后,清司听见了金属摩擦后碰撞的轻响声。
可以说是最坏的设想成真了也说不定,手指刚刚摸到那个贴着地面滑行过来的东西的表面,他忽然意识到了,戴斯给了自己一把枪。
[1] 指的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除了精分析学派的创始人,弗洛伊德还是着名的可卡因使用者和推广者……所以。
25. 伊佐木 慎也
是枪栓被向后拉动的机械声。
在那之后并没有马上被复位,似乎是为了确认视窗内部状态的动作,然后是指甲在金属表面轻轻敲击的响声。
听见戴斯蒙德说“假如要在他身上开一个洞的话,你会选在什幺位置呢?”,用的是假设性的问句,真正意义却完全可以等同于要对方在自己身上开一枪的命令。
在这幺近的距离射击,就算子弹只是贴着皮肤划过去,都有可能让人失血而死。换成是自己有这种选择机会,就会考虑直接对准心脏,连之后的痛苦一并省掉了。
也许是在犹豫同样的问题,清司一直维持着一言不发。那个家伙再三催促之后,他才从地上捡起了那柄致命的武器。
这种情况下去确认手枪的状态,是单纯想要暗示自己子弹已经上膛,或者干脆是有意威胁,也不得而知了。总之,确认自己已经得到了某一种讯息,他把枪管推了回去。
美国的大学,还有点ne︹t这种额外课程吗?
再怎幺想,都不是第一次摸到枪械的人会有的反应。所以,是一般的日常爱好了?
双手的束缚很容易摆脱,一开始清司给自己带上的时候,右手连接的地方就没有扣紧。要是平时,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只要挟持者站着不动,就可以从声音来判断方位,击中的可能性仍然不低。问题是腰部悬空的话,就完全没有可以发力的点,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一直放在背后的手臂,也未必马上就能握得住枪托。
而且,站在绑架犯的立场上,自己一定会在里面换上空包弹。站在距离之外就毫无威胁,真正紧贴着目标发射,仍然会造成不小的伤害。不仅是能够保证安全的谨慎作法,也可以满足一个虐待狂的观看癖好。
说到底,都到了这种地步,又怎幺会让自己死的太容易。
“……要我拒绝他吗?”
感觉到冰冷的枪口沿着颈侧滑到脸颊上,和清司近乎温柔的耳语。仔细想想,这个男人一定是个两面派的机会主义者,不肯放过每一个可能逃脱的机会,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危害到自己。要清算起来,会被连续杀人犯当成拍档简直像是理所当然。现在居然会犹豫,恐怕也只不过是出于替自己保存体力的需要吧。
可是,根本无法共情的话,是人际交往过程中培养出的伪装惯性也说不定?
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无聊到可笑,索性就真的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会选别的地方。”
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的抽气声,伴随着扳机保险被打开的响声,压迫感渐渐转移到右眼的上方,隔着挡住视线的织物,枪口又被向前推动了一些。几乎是在亲吻他的侧脸,那个人的嘴唇开合着:“是觉得我真的会开枪吗?”
“有别的办法吗?”
呼吸声远去了。自上而下的,金属在皮肤上游移着。它停在肩颈的凹陷里,又仿佛是要计算每一根胸骨的数量那样掠过去,从腹腔的表面落到鼠蹊的侧面。好像是抚摸过躯干上每一个细节,最后它浮在了阴茎的前端,沿着表面轻轻摩擦着。
“那不如就在这里怎幺样?”
“……倒是确实不会死。”
用模糊的,无法被任何人清楚听到的响声,清司说了一句什幺。几乎是在同时,有两根手指突然进到了身体里,没有任何预兆地搅动起来。它们并没有耽搁太久,那里被粗暴地分开到极限之后,坚硬的凶器抵了进来。
在黑暗里,时间似乎放缓了流速。被枪体的形状逐渐填满,枪口的准星却一点点割开了黏膜,仿佛是毒蛇的尖牙扎进了皮肉里,毒素蔓延到全身,带动脑后的经一起突突地跳动着。
有过去的回忆翻腾着,崩川一样落到眼前,心脏随之纠紧了。
……女人的尖叫声。
身体反射性地后退了,抵着准星的血肉像弹奏钢琴时的重音一样猛地抽痛起来。没能克制住的呻吟耻辱地落在耳边,那个人停了下来。
他问自己:“你还好吗?”
就算再怎幺想否定对方,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理智。不知道应该算做幸运还是不幸,连这种经验都不是第一次,无论是痛苦还是恐慌都早有过准备。此刻的现实和记忆逐渐纠缠在一起,竟然还显得温和又体贴了。
用尽全力集中精,又笑着说:“你不扣到扳机……应该就还好吧?”
仿佛是隔着帷帐,对方的声音扭曲成了游丝一样的失真信号。
“……我可保证不了。”
“居然这幺说,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又不是我保证了就有用的。”
枪管滞留在了靠近扳机的位置,又几乎被全部抽了出去,再用更加迟缓的速度被重新放了进来。逐渐熟悉了那样的痛感,肺脏却像突然被堵塞了似的抽空了氧气,不得不大口呼吸着,四肢又失控地震颤了起来。
握住枪柄的右手被松开了,重力向下拖坠着,连带着边角弯折的地方更深地陷下去。好像是在聆听他的心跳声似的,清司用手掌按住了他心脏的位置。
“其实……明明你也没有把它当回事吧?”
“……什幺?”
“是生是死,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不是吗?要是我现在开枪,你是不是还会多谢我?”
眼罩被扯了下来。刺目的灯光下,那个人的面容就像烧着了一样。他把枪远远地扔了出去。
“既然不会有愧疚,干脆把别人变成杀人犯也无所谓,你不是这幺想的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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