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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游戏
【超越游戏】(139-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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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omeguy1
20/07/01
第四卷:燕歌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乱世之兆
我和秦喜跟在刘青山身后,来到薛府的正厅。『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我的主公大人正在招待五台寺
僧兵团的领头人,看到我们进来之后,点头示意。
「韩良,秦兄,你们来了。」
薛家大小姐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浓密的黑发盘在脑后,圆髻前戴着一顶华
丽的金丝发冠,上面点缀着乳白色的珠玉。她穿的是上等蜀州云锦编织成的半臂,
轻薄华美的粉红色布料上绣着怒放的鲜红色的牡丹花。半臂下是素白色窄袖短衫
与长及地面的飘逸青色褶裙,可以看到精致的锁骨与修长的颈项下的一片雪肌。
普通的布料就算很单薄,当其用于制作形式繁复、层次丰富的燕朝贵妇华服
时,一整套衣物穿上后也会相当厚实,属于极为暖和的服饰。然而上等丝绸轻薄
细滑,哪怕多层穿下来也不至于会捂得太暖,正适合这种多层叠加的权贵着装。
当然,以薛槿乔二流高手的深厚内功修为,寒暑不侵,在二十多度的炎炎夏
日也足以从容地穿着两三层棉衣。
她腰板挺直,正襟而坐,仪容无可挑剔,唇边挂着一丝优雅的笑容,高贵典
雅的气质浑然天成。明明鹅蛋脸轮廓柔和,线条流畅的鼻梁也并不尖刻,按道理
来说应该会是个相当亲和温暖的样子,但细长的月牙眉下,清冷深邃的丹凤眼似
笑非笑,有几分礼貌的疏离,更有几分大家闺秀培养出的雍容大气,气质失之温
婉,却多了雪山般的冷冽空灵。正是冰肌玉骨,体态风流的第一等美人。
而薛槿乔对面坐的僧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身土黄色僧袍,浓
眉大眼,鼻若悬胆,身材修长,哪怕剃了光头,也是个相貌堂堂,气质忧郁的美
男子。然而他眼神愁苦,胡茬灰白,额头皱纹深刻,像是经历了无数苦难和辛酸
似的,给人以未老先衰的感觉。
薛槿乔对我介绍道:「韩良,这位是五台寺的宗勤前辈,乃是圆奕主持的师
侄,青州白道的武林前辈,堂堂的一流高手,江湖尊称『悲苦头陀』,这次带队
前来支援青州战事。前辈,这是我的幕僚,龙头帮弟子,秦喜先生和唐禹仁的好
友,韩良。」
「秦师妹,庞师兄与贫僧素有交集,若不介意的话,唤贫僧一句师叔便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师叔。师叔叫我一声槿乔或者小薛即可。」
宗勤慈祥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对我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秦施主在敝寺
疗养时,提过韩施主的名讳与事迹,贫僧有礼了。」
我回礼道:「大师幸会,叫我小韩就好。多谢五台寺的诸位伸出援手。」
我们寒暄了几句后,薛槿乔正色道:「不知五台寺是否知晓最近的战况。实
不相瞒,青州的战事十分危险,若是叛军攻下濮阳,站稳跟脚,则必定会企图断
掉商丘与汴梁的通路。哪怕汴梁水陆通行无阻,面对成了犄角之势的濮阳与商丘,
陷入危机亦只是时间问题。贵寺派来的人手不仅是战力还是医术,都是能解前线
燃眉之急的援助。就是不知尚有余地,还是爱莫能助?」
宗勤眉头紧锁,答道:「贫僧亦与住持谈过青州的战事。五台寺虽然在青州
府内,寺内的弟子却向冀州与镇南拨去了大半人手,如今这支僧兵已是宗字辈与
真字辈最后剩下的人马了。只是,贫僧在来路上观汴梁驻军动静,似乎不像准备
即刻援助濮阳的样子?」
薛槿乔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说道:「师叔的观察没错,正是如此。田炜将
军在此地统筹全府战事,但对于濮阳的形势,青州军部则分化为两派。我等主战,
若是能在十日内调出兵马增援濮阳,或许能内外夹击,挫叛军锋芒使其退去。哪
怕只是让其无法合围,也足以让城内的军民喘口气。」
「然而军中的『稳重』派则认为不可轻举妄动,必须守好汴梁,确保青州粮
草畅通无阻。哪怕要牺牲濮阳,若能够拉长叛军的战线消耗他们的补给和人力,
便是战略上的胜利。」
我和秦喜不禁同时摇头。这种想法若是在冀州或者西凉这种农耕相对难以发
展,耕地不广的地方还有几分道理,但是在富饶肥沃的青州土地上,若是能在九
月底前攻破濮阳,那万顷良田的庄稼便能成为叛军攻打青州最牢固的根基。
军部的参谋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依旧如此力争,怕还是源
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毕竟已经有几十年没打过这个规模的仗了,谁也
难以判断局势。
宗勤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后,沉声说道:「贫僧不懂兵法战策,凡事但以
田将军之令为重。但本寺除了官府点名的僧兵与医者外,此行亦是携带了不少尚
未在祠部挂号颁发度牒的弟子。槿乔既是此行的领导人之一,这些多出来的比丘
便任由差遣。」
听了此言,我忍不住暗自点头。宗勤虽然表面上不得不完全听从军方调派,
但私底下明显是与我们一派的,将五台寺多出来的人手都交给薛槿乔管了。
燕朝的祠部负责管理僧道等出家人士,没有度牒不能当官府认可的出家人。
开国时这个制度是执行得比较严格的,任何正式受戒或者出家修行的人士都得去
官府注册,并且通过了官方认证后才能获得度牒,进行宗教方面的活动。后来这
个制度随着基层执行力的下降,也逐渐成了相当宽松的要求。
除了宗勤这种名传江湖,辈份颇高,或是手握寺内实权的和尚必须去获得官
方认可之外,大部分的普通五台寺弟子,与其他小山小庙的道士僧人都习惯了
「无证上岗」的做法。而官府虽然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毕竟这种制
度的原本目标便是为了提防有人借着出家的由头募集私兵。所以听从官府宣召的
堂堂僧兵团虽然能顺手带上一批在官方没有正式登记的空白人士,但这种弟子辈
的存在肯定是需要宗勤背书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便拿你是问。也因此,宗勤能
够将其交给薛槿乔定夺行动,实在是一种沉甸甸的信任。
宗勤又问了几个关于青州战事的问题,低头思考了一阵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槿乔可有派中长辈在此?昆仑乃是大燕武林的领袖,承陛下之命而行,哪怕在
战争期间需听从军部命令,亦有一定的自主权。你是这代的大弟子,但毕竟是弟
子辈,资历想来会有人质疑。若是冷玉仙使在此,吾等的主张亦将不得不被重视。」
薛槿乔的师父是昆仑派长老,一流高手冷玉仙使秦宓。秦宓是京城秦家家主
的亲妹妹,而且自己还是大燕朝廷的四品都指挥使,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除了
晋身先天或者封爵之外,已经位处女子身在这个封建王朝能所达到的顶级层次了。
除了这几层身份之外,她还是浪里挑花李天麟最看重的师妹。有着这对大燕
前五硬的拳头背书,任谁都得对她多出几分礼貌。
薛槿乔苦笑道:「李师叔与数个派中长辈坐镇冀州战线,家师目前在燕州照
看朝廷内事,剩余的派中长老都在镇南或顺安边界附近。濮阳势危只是七月才恶
化至如今的地步,因此之前暂无本派长老。庞师伯处理完镇南的事务便会赶来,
但九月之前是无法抽身的。圆奕住持特意嘱咐师叔领队,恐怕也有这层考量。」
宗勤长叹一声:「无论是战局统筹,医术,武功,甚至经营俗务,贫僧都不
是诸位师兄弟中最适合此行的人选,然而住持却没有选他们,想来已经是考虑到
这点了。我佛慈悲,若此层关系能帮助到青州黎民,也是一份功德。」
虽然两人的交谈有点藏着掖着的意思,但是我也大概猜到宗勤的身份不凡。
果然,两人敲定大概的方针后,宗勤对我友善地笑了笑:「小韩也许对我们这老
一辈的种种往事不熟悉。贫僧俗名乔如晦,出生于燕州乔家,乃是当地望族。虽
然已出家十数年,但在常人眼中,血浓于水,这层关系许是仍然有些作用的。」
薛槿乔也说道:「宗勤大师当年是乔家的天才,是与我师父和李师叔同一辈
的青年才俊,入过燕武院进修也在朝中任过官职,哪怕是后来堪破红尘遁入空门,
也有着不容小视的影响力。更不用说他本身就是五台寺罗汉殿的高僧,堂堂的一
流高手,这下我们这方总算也有军部必须重视的人物了。」
「好了,正事谈完了,师叔与秦兄,我们准备了一席斋饭,若不嫌弃的话,
请留下来共餐一番。」
我们一起享用了薛府大厨精心准备的素斋。油焖春笋,千页豆腐,银耳莲子
羹,红烧芋头,甚至还有一道连我自己都做过的罗汉斋。但是与我随便添加食材
的做法不同,这道罗汉斋聚集了三菇、六耳、九笋,是真正的「上素」或者「上
斋」。宗勤大师虽然对这餐斋饭的味道赞不绝口,但是心事重重,并没有吃太多。
我对素斋没什么感觉,但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精细烹饪的菜肴,看到那
择菜堪称苛刻,却在这场战争中仍然能够被精心准备出来的华丽罗汉斋,再想起
今早看到的刘姓母女,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用膳后,薛槿乔吩咐我去帮助宗勤和秦喜安顿僧兵团。汴梁有数个大寺庙,
大部分的五台寺僧人都在其中最大的燕来寺里挂号借宿,还有几个直接住进了城
外的营帐帮忙迎接灾民,处理伤病。
我们横跨小半个汴梁后,刚过午时,看到了成群的流民和乞丐团聚在闹市街
头,等着领粥。大部分粥棚是官府筹备的,还有数家是本地的富豪、望族组织的,
而在燕来寺也聚了大群人们,这里的僧人们每日都会免费发粥,诊疗病人。
秦喜忍不住问道:「这些难道都是被战事逼迫离家的人?」
我微微点头道:「大部分是的。六月叛军全面侵犯青州那阵,每日都可以见
到新的避难流落至此的百姓,但七月濮阳被围之后,情形一下子严重了许多,如
今官府为了安抚这成千上万的流民已经快忙不开来了。」
宗勤默默地领我们进了古朴恢弘的燕来寺后,叹气道:「阿弥陀佛,哪怕是
为了这些前程未卜的人们,吾等也要尽力帮助濮阳排除叛军。军部的大人们或许
耗得起,但这些苦命人实在是等不起了啊。」
整个下午我都帮着僧兵团入驻燕来寺和军营,交接各种文书和信令。在寺里
忙活完之后,正准备回家,突然发现秦喜招招手准备告别的样子。
「嗯?秦兄不来我家吃顿饭么?刚好认识一下我的媳妇。我记得你说你吃斋
已经吃得受不了了啊。」
秦喜失笑道:「倒也没有那么惨,但是大部分的这些五台寺兄弟们都是好几
年来第一次下山。别看这些大和尚们武功练得扎实,其实都有些怕生呢,我怕是
得留下来看着他们。禹仁不是还没回来吗?等他回城了,我们三人再拜访你和弟
妹,好好喝一晚,如何?」
我与秦喜击掌道:「一言为定!」
回到家后,梁清漓和小玉正在厨房里忙活。我洗了手之后也去帮忙,很快便
将晚饭做好了。
摆好桌子后,梁清漓问道:「夫君可是见到了薛小姐所说的熟人?」
我笑道:「见到了,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玄蛟卫秦喜吗?跟我和禹仁大战闻
香散人的那个伙伴,原来这次来的就是他。说起来,我本该猜到的,他当初离开
怀化之后,便是去了五台山寻找高僧的医疗。看来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好,当初
他可是几乎一身武功尽废的。」
梁清漓支着下颌说道:「夫君偶尔会与唐大哥说起这一战,单单是看见夫君
与唐大哥的伤痕,便想象得到那一天的惨烈。」
我回忆起那一战,想起了那份见到伙伴伤残时的深沉绝望与怒火,想起了闻
香散人哪怕已经死去,却仍然会在睡梦中浮现的狰狞笑容,腹部从未消去的痛楚
忽然加剧了。
我脸上的笑意淡去,揉了揉眉心道:「是啊,我似乎从来没有从头到尾对你
描述过那次遭遇的全貌。也许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尚未走出那一天的阴
影吧。」
这时,我的手被一阵温热的细腻包裹住。梁清漓双手捧着我的左手,柔和的
眼光中满是关怀:「奴家失言了,若夫君不想说……」
「不,把话说出来其实是件好事。」我牵着她的手,郑重地说道,「把所有
伤心的,痛苦的,憎恨的东西都藏在心里,从来不对任何人说出来,其实是很不
健康的。嗯,道理是这样说的,但我也经常犯这样的错。你们是我的家人,所以
我也不该顾忌对你们暴露自己的脆弱之处。相对的,我也希望在你们悲伤,痛苦,
迷惘的时候,也能够将这些情绪与我分享,让心里更好受。」
小玉这时候站起身来,跑到我身旁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韩大哥,你对
我说的那些道理虽然我记得不多,但是有一件事是我忘不了的,那就是我和小姐
可以永远都依赖你。所以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你也要依赖我们啊,哪怕只是跟我
们说一些压抑得很辛苦的话也可以。」
我拍了拍小玉的背脊,欣慰地笑了:「小玉真的长大了。是的,哪怕是为了
让你们有个提防,我也应该更仔细地说起这些青莲教有关的事。」
于是我就着晚饭仔细地将怀化郊外,我们三人对战闻香散人那天的遭遇重述
了一遍。小玉就不用说了,虽然在我和梁清漓的督促之下已经学习了一年的武功,
但是从未接触过这种江湖厮杀,听得口瞪目呆。梁清漓虽然见多了人心叵测与世
态炎凉,却对于这种赤裸裸的血腥争斗没有直接的认知,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掌,脸色有些苍白。
「……结果你们也知道的。虽然我们胜了,但是代价实在是有些沉重。禹仁
失了一臂,我武功尽废,差点半身不遂,秦喜则是连连催发精血秘术,内府、寿
元受损,一身武功失了八九。现在看来,五台山的大师们医术果然够高超,秦喜
若不是确实恢复了大部分功力,是绝对不会前来当累赘的。」
我看到两女的脸色,温言道:「我不是想要吓你们。若是可能的话,我只想
自己去面对这些残酷的战斗。这是我的责任。但是如今离乱世也只有一线之差而
已,而这个世道对女性比男性还要残忍。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需要为了生
存,为了性命去搏斗。在那之前,你付出的每一分努力和汗水,也许就能在最需
要的时刻,救你一命。」
两人脸色各异,但都若有所思。江湖、武林、战争已经成为了将会主导整个
天下的主题。哪怕再不情愿,我们也得让自己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天晚上,我们就寝后,梁清漓依在我的怀里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胸膛,低声
问道:「夫君,奴家的武功在你看来,有多强?」
「单凭内功底子和拳脚功夫的话,你应该已经有三流高手的水平吧。不过真
正的厮杀和战斗中,这种人为划分的层次只是最浅显的分类方式。」我想了想后,
如此解释道,「而且你满打满算才习武两年而已,能够达到这个进展已经堪称神
速了。不少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跻身这个层次呢。」
梁清漓有些忧郁地叹道:「夫君与师父都说奴家有习武天赋,但奴家习武已
有两年了,期间战战兢兢未敢松懈,却只是堪堪进入三流之境。这份微薄的力量,
又能有什么用处?」
我抚着她柔顺的发丝,沉吟道:「话不能这么说。按照道理来说,我和禹仁、
秦喜三人是肯定无法杀死闻香散人这个级别的高手的,但是现实与理论不一样。
在绝大部分的战斗中,坚强的意志,灵活的脑袋,还有见机行事,随机应变的能
力,依我所见,都比内功修为和招式的熟悉更重要。『实力』是死的,人是活的,
要是你手无缚鸡之力却每次都有办法对付一流高手,那你也是一流高手。」
「我的初衷是为了让你和小玉能够尽量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在大燕,武功是
掌握命运见效最快的方法。但比起让你为了这些东西烦恼,并且逼迫自己练武变
强,我更宁愿你心态放宽些,不要压力太大了。被这些执念所控,那就是入了魔
道了,也许会得不偿失。」
怀里的爱侣没有言语,只是十指交叉地握住我的手,淡淡的鼻息挠在我的肩
颈。
良久后,梁清漓抬头看着我,清澈的双眸凝重而坚决,一字一句地说道:
「夫君一直想要为奴家与小玉遮掩江湖的残酷与世道的艰苦,但现在奴家可以帮
助夫君去负担那些沉重的职责了。」
「不仅如此,以后,轮到奴家来保护夫君,保护这个家了。只要能做到这点,
无论是堕入魔道还是修罗道,奴家都不在乎。」
我心中被无边的温暖填充,没再去试图对她说什么正道,什么执念的大道理,
甚至没有试图去打消她主动承担这种危险负担的想法,只是搂着她笑道:「能有
一个互相扶持的伴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谢谢你,清漓,我相信你一定做
得到的。」
梁清漓抿唇吻了吻我,也笑了:「夫君,也许这便是师父的感受吧,奴家忽
然有些理解她为何能够如此坚定于自己的道路了,因为她也有自己想要守护之物
呢。」
第一百四十章:潜流
接下来的两天我哪儿都没去,除了每天去薛府工作,然后与秦喜叙旧之外,
便是在家里与梁清漓和小玉过着惬意的小日子,等待唐禹仁归来。
青州府军部的扯皮仍然在进行,不过宗勤大师的加入让主战派多了一份重重
的筹码。田炜将军虽然仍未下决定,但似乎已经有些意动。
然而,就在这微妙的权衡中,濮阳的探子传来了噩耗:濮阳终于被青莲教的
何定远与右护法带领的八千精兵与八百青莲力士攻陷了。而带来这个消息的,正
是我与秦喜翘首以待的唐禹仁。
这天早晨,我正在书房处理文书时,刘青山匆匆忙忙地过来传唤我。当我来
到正厅时,第一眼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好友。
唐禹仁坐在椅子上,刀削的面孔刻着深深的疲惫,几绺垂下的发丝与零落的
胡茬让他看起来久经风霜。但他的腰板直直的,眼神依旧冷冽而锋利,正与对面
的薛槿乔低声交谈。看到我时,他站起身来,脸庞柔和了一些,与我结结实实地
抱了抱。
「好几天没见,没事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有些激动地拍了拍这个生
死与共的好友,忽然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
唐禹仁笑了笑,眯起眼睛道:「濮阳破了。就在三天前。我们昨夜赶回来的。」
我一时哑言,连久别重逢的喜悦也被这份凶讯冲淡了不少。一身淡蓝色长裙
的薛槿乔脸上也泛起淡淡的苦笑。她说道:「大家先坐吧,我已经派人通知宗勤
师叔和秦兄了,还有几个应该在此时一起商议的同僚马上就会到。」
我们交流了一阵后,薛槿乔召来的人便都到齐了。宗勤和秦喜自然同时到来,
同时还来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和尚。这小和尚我去燕来寺找秦喜聊天时认识过,
叫真守。但是在他们之后,有几个相对陌生的人也进来了。
「好,大家都到齐了。这可能是诸位第一次见面吧?我介绍一下。」
薛槿乔站起身来,向唐禹仁示意道:「这位是我的好友,玄蛟卫唐禹仁,也
是带来此次情报的探子之一。这位是秦喜,也是玄蛟卫。」唐禹仁与秦喜抱拳向
众人问好。
「这是五台寺的『悲苦头陀』宗勤大师,想来诸位不会陌生。这位是真守僧
人,是真字辈的青年才俊。」
宗勤与真守友善地双掌合十,众人都站起身来对这位名扬江湖的佛门高手回
礼。
「这位是太清道的景伊道长,这位是藏剑宫的孙倩师姐。」
这两位都是女性。景伊是个相貌清秀的女冠,皮肤红润,气质静谧,看起来
不会超过二十七八岁,她腰间系着一柄长剑,含笑对众人稽首。
孙倩则是个姿色出众的美人,二十出头的样子,小麦色的肤色不同于大燕以
白为贵的审美,但细腻健康,仿佛覆盖了一层润和的玉光。她身材高挑,长眉如
剑,杏眼下有一对漂亮的卧蚕。这个气质利落的女子背负一柄制式迥异于中原风
格,甚是细窄的长剑,简练地对我们行了一礼。我注意到她双手指甲修整得极为
干净,手指修长,但看不到明显的茧子。
好家伙,五台寺,玄蛟卫,太清道,藏剑宫,加上女主人昆仑派大师姐的身
份,大燕武林白道最为尊贵强大的几家势力团聚于此,当真是不可小觑。当然,
我堂堂的龙头帮前天究堂十一室室长作为大燕第一大帮派的代表,也不能忽视了。
「最后则是薛府的管家,刘青山,大家都认识的,与我的幕僚,龙头帮弟子
韩良。」
我友好地对众人抱拳行礼。介绍完毕后,薛槿乔立刻进入正题:「濮阳陷落
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如今的问题是,吾等该如何行事?师叔,你看如何?」
宗勤抚须道:「贫僧初来乍到,远远不如槿乔在前线忙于战事,对情形认识
得清楚。不必与贫僧客气,一切由你指挥。」
「多谢师叔。那我也不客套了。」薛槿乔与唐禹仁对视了一眼,凝眉道,
「我们认为,濮阳虽然失陷了,但一切还可以挽救,只要我们立刻拨兵救援濮阳
强攻,同时找出右护法的存在将其击杀,或许能将宁王军击溃。」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哗然,因为这便是主战派在过去一个月的主张,只是之前
濮阳还未失守而已。青莲教右护法是此役带领宁王军的首脑,武功一流,狡诈谨
慎,领军作战时又有勇有谋。比起在教中地位更高,却行踪成谜,难见于战场上
的神秘左护法,右护法才是为叛军攻城掠地,屡下城池的臂膀。他与青莲教的神
将两人,再加上宁王府的客卿宋高峰和叛军将领胡刚,同为指挥宁王军的四大将
军。叛军除了这五人之外,明面上还有五六个一流高手,但只有其中三个俱有军
事素养,在领军作战,其余的都是作为奇兵尖刀存在。
唐禹仁缓声开口道:「叛军虽然依靠青莲力士的强攻几乎无往不利,但仍然
有底蕴不足的弱点。事实上,他们到现在为止,除去民兵和脚夫之外,真正兵卒
总共不会超过五、六万。攻伐城镇可以用高手数量不讲道理地强行打破防线,但
是要巩固打下来的地盘便不一定了。如今神将、胡刚带领叛军大半的兵力在冀州
鏖战,宋高峰镇守镇南溧水桥通往青州与顺安的水路。宁王据我们所知,一直未
离开顺安。军部目前的猜测便是,除了右护法与何定远此时带领的兵马,再无多
余的人手可以派来青州了。」
「右护法是明面上唯一在青州的青莲教高层,也是除了定远将军何定远之外,
唯一一个有足够声望、能力、与武力支撑起叛军旗帜的人。只要能杀了他和何定
远,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为了维持战线和扩张速度,叛军无法失去这几个将领中
的任意一人。也就是说,除了右护法麾下的八千兵马与八百青莲力士,他再无支
援,除非宁贼愿意削弱顺安的力量拨出人马。呵,从这方面来说,军部建议龟缩
起来的提议倒也不是完全错误。」
斩首行动么。在一个拥有超乎寻常的个人武力的世界,大人物之所以没有被
不断地刺杀,除了本身通常都是高手,或者保镖都是高手之外,似乎还有什么我
尚未了解到的原因,维系着这微妙的平衡。
此时薛槿乔接过话头继续讲解:「但右护法非常小心,除了在破城之役短暂
地露面宣告胜利之外,便再无显露踪迹。哪怕是何定远也一直深居简出,十分谨
慎。因此,我们想要让军部下定决心支援濮阳,就必须得到有关右护法行踪的确
凿情报。」
这个雍容的女子无瑕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苦涩之意:「然而军令如山,哪怕
我与宗勤师叔代表的是青州武林白道的力量,也只得听从将军与军部的指令。不
过,在场的诸位却没有我等的桎梏。」
景伊有些了然地说道:「原来如此,薛师姐便是为此才召集了我等么?也是,
师叔他们虽然武功高强,经验丰富,但也因此在官家挂了各种各样的职位。唯有
我等小辈还有机会自由行动。」
宗勤微笑道:「正是如此。无论是武林游侠还是贫僧等世外人,凡是有二流
战力及以上的,都必须听从官府差遣。不过,贫僧过去十数年下山的次数寥寥无
几,就算能够参与任务,怕也只会是累赘,反而是诸位年轻人正是大有所为的年
龄。」
唐禹仁环视了众人一圈,淡淡道:「槿乔与宗勤大师商量了良久,最后觉得
我们必须要冒险潜入濮阳刺探,看看能否找出右护法的踪迹或者何定远的消息。
只要能够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或许便能彻底地扭转军部的犹豫,让大军行动起
来。虽然这个任务绝对不轻松,但潜入不会特别困难。濮阳被围了这么久,如今
叛军进城接管,无法继续关闭城门进行严酷的统治,否则只会激起继续反抗之心。」
薛槿乔道:「只要诸位在这两日内出发,便能趁着种种物资被运输时,秩序
被复原的期间潜入城内。当然,玄蛟卫会亲自为诸位易容,以便于掩饰身份,禹
仁与秦喜两位玄蛟卫也会亲自前往。诸位都不是初出茅庐的生手,无论是武功还
是阅历都能独当一面,若是愿意承担这份风险,请在明日午时前告知。」
哪怕众人在聆听唐禹仁与薛槿乔的解说下,隐隐有所猜测了,真正听到这个
潜伏任务时,也不禁有些动容。我脑袋飞快地转动,与唐禹仁对视了一眼,微微
地点了点头。他皱了皱眉,对我稍稍摇头,却被我无视了。
老唐啊老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次我来,便是专门帮你们处理这方面
的问题的,可别想把我排除在外了。
景伊是第一个开口的,她有些迟疑地说道:「薛小姐,宗勤大师,虽然我行
走江湖也有好几年了,论身手也有几分自信,但潜伏、细作的任务,实在是从未
有过经验。这种任务,真的不是更适合玄蛟卫,黑鸦探么?」
薛槿乔叹气道:「力有未逮啊,这次除了禹仁和秦喜两个玄蛟卫之外,应该
还有一两位能够执行这个任务。其余的都奔波于其他的任务,实在是忙不过来。
毕竟,他们都是有着来自于两位统领的命令,哪怕青州的战事辗转不定,也无法
抽出太多人手来。何况我们只是此府战事决策的一小部分而已。」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景伊眉心紧锁,举棋不定,孙倩则脸色有些挣扎,似
乎想要答应,却又好像在犹豫。
最先打破这份沉闷的寂静的却是真守僧人,他竖掌稍稍躬身道:「阿弥陀佛,
师叔,弟子愿意与唐施主前行潜伏,但弟子的出家人身份似乎太容易被揭穿了。」
「多谢真守师傅,但请勿担心,玄蛟卫的易容不会被轻易堪破的。」薛槿乔
鼓励性地对他点了点头解释道。
我见状也开口道:「禹仁,槿乔,我肯定也要参加这个任务的。这种需要随
机应变和急智的场合,正是我大展拳脚的时机。」
景伊和孙倩被我有些自吹自擂的话逗笑了,孙倩的眼神尤其有些玩味,但她
们看到薛槿乔,秦喜,和唐禹仁三人的反应时,却惊愕地发现这好像并不是玩笑。
唐禹仁有些沉重地说道:「正因为需要你的智谋,才不能让你冒险潜伏。万
一我们遭遇不测,至少后方还有你可以出谋划策。」
秦喜也有些担心地插嘴道:「你上次伤得那么重,一身内功尽失,万一需要
对敌的话,怕是难以自保,还是留在汴梁更好。」
薛槿乔站起身来道:「好了,这些问题可以单独商量,待会儿我要去军营向
将军汇报,先告罪离开了。若对任务细节有问题的话,问禹仁和青山都可以。若
不介意的话,亦可留在薛府吃一顿午饭。青山,帮我照顾诸位客人。希望……明
日能够再见。」
「是,小姐。」
丽人的眼神在我身上逗留多了一瞬,凛然的凤眸中在与我对视时少了上位者
的威严,多了几分关怀,但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便抱拳离开了。
薛槿乔走了之后,景伊和孙倩向唐禹仁和刘青山继续询问,秦喜则和我与真
守站在一旁闲聊。
「真守师傅亦是第一次下山么?」
真守和善地笑道:「小僧在去年通过了寺中『金刚堂』的考验,因此得以每
年下山三月,积德行善。汴梁与濮阳均是小僧为数不多亲身见识过的城池。」
秦喜介绍道:「真守师弟是真字辈的青年才俊,虽然武功没有大师兄真离高,
但机敏灵活,是下山助力战事的关键弟子辈之一。师弟,韩良是我与禹仁的生死
之交,也是我对你说过的,怀化外与闻香散人一战的三人之一。」
五台寺这一代的大师兄,」伏魔禅杖「真离的名头我也听说过,也是堂堂的
二流高手,不过因为三年前快三十岁时才下山行走江湖,名声相对薄弱。
真守行礼道:「善哉善哉,久闻秦兄描述怀化之战种种凶险之处,韩施主实
在是个勇者,小僧有礼了。」
寒暄了几句后,秦喜皱眉道:「韩良,禹仁说得对,青州军部论对青莲教与
叛军的了解,怕是没人比你们俩人深。哪怕这次人手奇缺,不得不依赖禹仁对濮
阳的熟悉,我们也不能冒险将你也派去。」
我解释道:「秦兄放心,我过去几个月有了奇遇,如今功力尽复,甚至更上
一层楼,这次任务绝对不会拖后腿。」
秦喜和真守都表情奇怪地看着我。秦喜看我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忍不
住问道:「这个,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是亲睹你当时的伤势的,实在难以相信
世界上竟有如此仙家手段能让你完全恢复过来。」
我神秘地笑道:「这其中自有原因。今晚秦兄和禹仁来我家,咱们聚一聚,
如何?真守师傅若是不介意的话,自然也欢迎前来。」
真守识趣地没有接受,而是说自己需要与师兄弟们商量离开之前要交接的事
务。
这时景伊和孙倩看起来也问完问题了,但脸上的矛盾依旧清晰可见。她们礼
貌地道别后便同行离开了。
我嘻嘻哈哈地揽住唐禹仁的肩膀道:「禹仁,今晚你我秦喜来我家好好吃顿
饭,叙叙旧,不得推脱。」
唐禹仁难得地笑了笑:「正有此意。我得去向曹校报告,但今晚酋时必到。
劳烦小玉和弟妹了。」
我在薛府处理了半天文件,但主要还是在与刘青山讨论这次的潜伏任务。濮
阳作为能够容纳二十万人的大城市,人流量极大,哪怕最近一个多月里因为被宁
王军包围的缘故,相对更难插进细作,也有不知道多少朝廷密探在其中收集情报。
饶是如此,也只确认了右护法大概率尚在濮阳,并未离开。宁王军的保密工作确
实做得到位,也实在是让我们有些伤脑筋。
我看着手中的笺纸沉眉思考。右护法与何定远再厉害,也不可能两个人管理
这么大一批兵马和青莲力士,肯定会有参谋、策士、与手下的副将。但这些人明
明已经打下濮阳了,在城里却极少在外露面,甚至除了必要的管理人手之外,许
多人依旧呆在宁王军驻扎在城外的军营里。想要潜入这种地方,比潜入城内打探
消息要难数倍。
已经提防着我们的潜入和刺杀了吗?啧,不好对付啊……理论上来说,右护
法最安全的做法有两种,一种是群星捧月地在诸多高手的严密保护下出入指挥,
另一种则是完全销声匿迹。在攻打濮阳时,他采取的是第一种做法,但现在城陷
了,右护法似乎就完全隐藏了起来,让我们无从下手。
我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沉吟。这个潜伏任务明显是被赶鸭子上架,框架和流
程完全是从普通的军部细作情报战工作抄来的,由于时间紧急,根本不是仔细斟
酌与分析之下,手段、目标明晰的针对性作战。这种任务说实话,撞运气的成分
大于所有其他考虑,只是我们这些主战派迫不得已的反应。
我们想要做的,能做到的,濮阳潜伏的军方细作已经在做了,甚至能做得比
我们更好,更专业。那么,我们这么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过去,真的会有效吗?
或者说,有什么是我们能够补漏的,或者有什么特别的角度可以利用?
我思考了一阵后,没能想出什么来,便将这个潜伏任务放进团队群聊里,想
看看同伴们有什么意见。
大概半个小时后,颜君泠首先回复了:「建宁外松内紧,你们潜入成功的话
不能松懈。有一件事是我注意到的,那就是建宁的人力资源非常吃紧,无论是武
力方面还是政府治理方面都奇缺能人,以至于我的门派有好几个明显对宁王军没
有任何忠诚的高手都在军中任职了。濮阳刚被攻陷,管理起来肯定会是个极大的
难题,人手缺少的问题只会更严重,也许不得不直接任用不少濮阳官府的原班人
马。这些人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
我的思路豁然开朗,好主意!我与颜君泠交流了几句,就着她的思路继续讨
论了一阵,发现谭箐也上线了。
「谭箐,濮阳这趟差事你赶得上吗?」
「赶得上赶得上,我这边还有点小手尾,但很快就能搞定了。到时候去濮阳
才两天路程。」
「那好,你可以做奇兵跟我在城内会合。」
一旦有了头绪,关掉了群聊后,我脑筋急转地想出了数个在濮阳能够尝试的
方案,不由得直点头。我拜托刘青山帮我整合一份濮阳衙门的资料,阅读一番后,
整理出了几个最有潜力的计划,然后仔细地写成文书请刘青山转交给薛槿乔。
这个清矍的中年人听到我的分析之后,不住地抚须道:「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小韩。嗯,薛家有数个关系相当亲密的同盟在濮阳官府做官,也许可以考虑冒险
与他们接头……你放心回家招待禹仁和秦喜吧,我会让小姐知道的。」
虽然仍然可能无济于事,但好歹也有了个方向,比之前完全试图去碰巧的计
划好多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她的任性
我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不少菜。汴梁内城外的菜市场热闹依旧,但衣衫褴褛,
蓬头垢面的难民在这里更多,以至于官府派遣了几个衙兵在街头,确保不会出事。
我接过从一个身材粗壮的屠户那儿买的三斤猪肉后,下意识地掏出半两银子,
却对上了王姓屠户略带歉意的眼神:「对不住了小哥,今天肉价又涨了,三斤猪
肉现在要九十铜子。」
我又摸出半角碎银,疑惑地问道:「又涨价了?再这么下去,谁还吃得起肉
啊?」
王屠户苦涩地说道:「俺们也不想的啊,俺婆娘在邻家裁缝做些针线活,听
说一匹粗麻布已经升到五十铜子去了,比肉还贵。隔壁的郑老农说哪怕有官家的
严令,不得超过一石四十铜子,也有不少粮商将一石米卖到一两银子去了。再这
么下去,不只是肉,俺们饭都吃不上了。」
我心中按照以往的购买力计算了一下,不由得吃了一惊。两年半前我初临燕
朝位面时,一石米大概四十公斤的样子,不过二十铜钱。现在短短几个月内便被
粮商飙升到五倍的价格,简直吓人。这还是在良田遍地的富饶青州,若是在土地
贫瘠的冀州的话,粮食价格恐怕已经高到平民百姓无法承担的地步了。
就在今早,我给了刘氏母女大概一两半的银子。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钱让
她们接下来的两个月都吃饱饭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只够她们撑到月
底了。
王屠户像是有着满腹牢骚,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听人说濮
阳打得好狠,俺是信的,过去十几天逃到汴梁来的人越来越多,官家都救济不过
来了。这不,昨天早上有对苦命的夫妇挨户敲门想要卖女儿,说是卖不出去的话,
自己和女儿都没活路了。俺那婆娘差点便心软了,被俺赶进屋里没能插嘴,今儿
还在唠叨。俺们养自己的儿女都要养不起了,哪有那闲钱啊?」
我久久未能回答,最后只是叹道:「世道不平啊。」
「世道不平啊!」王屠户左右张望了几眼,压低嗓子神秘地说道,「听说不
少人在俺们汴梁发现也过不下去后,准备原路回濮阳去了。」
我疑惑地问道:「再差也不能回到早晚会被攻陷的地方吧?而且贼过如梳,
兵过如篦的道理想来大家也是懂的,为何如此冒险?」
王屠户无奈地说道:「这俺就不明白了,听人说那叛军待降民极厚,收买人
心,但漂亮话谁不会说呢?咱们官家天天发粥,极力赈灾,不比那贼人的谎话实
际?」
闲聊了几句后,我心事重重地带着食材回家,一路上不住地在回想着今天城
内所见的灾民。
一直以来燕朝的这场内战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一个我为了梁清漓
和小玉的长期安危不得不介入的「难题」,一个任务而已。但对于所有的燕朝子
民来说,这场战争是已留下深刻伤痕的,彻头彻尾的灾厄,是卷席了大燕天下无
法避免的时代洪流。这次回归,尤其是今天的所见所闻,逐渐让我意识到,只要
我想与自己爱的人建筑一个幸福平和的家庭,便无法持有置身事外的态度。而若
我能为消弭这场灾祸出一份力,让诸如刘氏母女,与那家不得已要卖掉女儿谋生
的人免于苦难,那……也不赖。
回到家里,梁清漓正在院中练习剑法。她笑着上前与我拥了拥,然后继续回
到修行。我将食材放到厨房后,便回到院子来看她演练从林夏妍那儿学来的《离
情剑法》。梁清漓穿着样式简朴的练功服:简便的灰色短衫与长裤,并且扎起了
长发。丽人长剑在手,黛眉微沉,杏眸含霜,秀美的脸庞上柔弱之色不再,取而
代之的是干练的英气,一起一落动作矫健,已有几分女侠风范。
离情剑法共三十六式,是一套很矛盾的剑法。剑招轻盈优美得不可思议,一
举一动都仿佛在演绎百转千回的绕指柔情,但瞬间的转变中却又能立刻激起无比
凌厉的肃杀剑势。以剑谱本身的招式与剑势来看,即可缠绵悱恻,情意剑式绵延
不绝,亦可狠辣决绝如断情之刃,讲究的是收发自如,攻守合一,剑势招法流转
于一念之间。
唐禹仁对这套花间派有名的剑法有所了解。当然,世上留下了名号的武功,
他基本上都有所了解。他曾对我说过,虽然离情剑法理念和剑招极为高明,但是
修习、应敌时需要寄托一股相应的意念和情思,否则无法发挥出十成效果来。而
以情意驱动剑法,虽然威力大,但一个不小心也容易影响到自己的心境,所以必
须万分小心。
「二十年前花间派有一个名扬江湖的长老,燕无双,便是以此套剑法跻身于
大燕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之例。不过据说燕无双是受了极深的情伤后才能以深情
与愤恨为引子,将离情剑法推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也因此过度沉溺于极端的
爱与恨中,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要是弟妹准备认真学习这部剑法的话,必须要
小心不能过度沉浸于灌注于剑法中的情意。」
而此时我看到自家媳妇翩翩地踏着凌波步伐,手中的长剑上下飞腾,挥洒着
银亮的剑光时动作却出奇地小心翼翼与轻柔,像是在起舞,又似在诉说。但我的
感应中,却察觉得到深藏于银练中的杀气。明明梁清漓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
的笑容,那份含而不发的森冷之意却比剑刃的锋芒还要令人不安。
而这份杀气的来源,我也有几分了解。
梁清漓挽了个剑花,收式回气,那森冷的杀意好像从未出现过似的。她笑吟
吟地坐在我身边亲昵地啄了啄我的脸颊,然后开始清理长剑。
在她拿起一旁的手巾仔细地拭抹剑身时,我说道:「今晚禹仁和秦喜都会来,
没关系吧?」
梁清漓抬起头有些惊讶地说道:「唐大哥已经回来了吗?好啊,奴家待会儿
与小玉去准备。」
「嗯,难得他们两人都在汴梁,我得下厨好好招待他们一番。」我顿了顿,
又说道,「清漓,今早禹仁带回消息了,濮阳破了。」
梁清漓的动作停顿住,将铁剑与手巾放下,安静地说道:「……夫君说过,
这只是时间问题,看来又说对了。」
我凝重地说道:「今天在薛府,槿乔召集了好几个从六大派来到青州的同僚,
准备派人到濮阳潜伏,刺探青莲教右护法的消息。我已经接受了。」
我对她简略地描述了一番这次的任务,并且将自己下午从受到颜君泠启发的
灵感与计划也详尽地讲解了。
梁清漓只是轻轻地摇着下唇,眼神有些忧愁地问道:「非去不可么?」
我略带歉意地说道:「是的。今早我看到一对行乞的母女,跟她们聊了一阵,
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我总觉得自己能够为这场战争做出贡献,让这些一
无所有的人能够重拾生活,能够让那些对于明天的命运惶惶不安的人可以安稳地
生活下去。」
「但是更多的是,我意识到,我想要你,想要小玉,禹仁,和所有我在乎的
人都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不被战火沾染的时代。也许我有些不自量力吧,但是,
脑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我能够做到的事。」
梁清漓挽起我的手臂,柔声说道:「奴家也如此相信呢。夫君在顺安做的事
迹在奴家看来已是不可思议了,再多的,以夫君的才智,也必定能够成功。奴家
只是无法不担心。」
我将她拥入怀中,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实在不是一个让伴侣省心的人。」
梁清漓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张口又闭口几次后,似乎鼓足了勇气,
悄声说道:「奴家……奴家也要与夫君同行。」
「什么?」我愕然应道。
梁清漓没有回应,而是站起身来,有些嗫喏地自言自语道:「奴家说过的吧?
以后,奴家便要像夫君一样,守护自己心爱的人。所以,容奴家任性这一次,与
你共赴难关。」
我本能地想要否决,但爱人死死地咬着嘴唇,有些惨白的脸色却让我止住了
自己。她的脸上有彷徨,有迟疑,有惧怕,甚至在那瞬间,我以为她说完这句话
后会哭出来。但是她没有,眼中所有的犹豫不决化作了倔强,定定地看着我,双
手紧紧地攥成拳,身躯在微微地颤抖。
「……抱歉,让我想想。」
我艰难地在震惊中吐出这几个字后,陷入沉思。梁清漓是明白我的为人的,
那么她为何会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表现得这么动摇呢?或者说,为什么对我的反
应如此惧怕,还是仍然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于是梁清漓站着,我坐着,就这么陷入微妙的沉默。我想要劝说,想要解释,
也想要断然拒绝,却始终被心中那似乎捉摸到爱人心思的念头阻止了。最终,看
着她被我的无声的反应闹得有些慌张,却又努力使自己坚定的模样,万千思绪化
只作做了一句询问。
「清漓,哪怕我不愿你如此冒险,你也坚定如此吗?」
梁清漓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关节被捏得发白,但仍然平静地说道:「是的。
夫君曾说过,奴家是自己的主人,只要愿意承担后果,那便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奴家日日夜夜为夫君的肩上的职责寝馈不安。哪怕夫君不愿意,哪…哪怕夫君一
定会嫌弃如此罔顾大局的女子,奴家也不愿再让夫君再一个人面对危险了。」
「这,便是奴家想要做的事。」
原来是这样吗?
听了这话,明明伴侣想要亲身涉险,甚至可以说完全违背了我参与这些危险
任务的初衷,我却不由得笑了。
「……那就做吧。」
梁清漓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问道:「真……真的么?」
我也站起身来,笑道:「你是我的爱人,我的伴侣,是与我共度难关的后盾。
但你也是个自主的,自由的人。既然这是你认真思考之后,得出的意愿,那么,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许有些事情是我能够以爱情,以夫君的名义来阻止你的,但
是,不是在这里。这次的潜伏任务虽然危险,却没有严重到需要我以这种理由来
禁止你参与……」
那后半的解释还没完全说出来,我便被泪眼婆娑的恋人扑过来的拥抱打断了:
「夫君!」
她抱得很紧,埋首在我的颈间,不住地抽泣。许久后,她冷静下来了,破涕
为笑地抬头说道:「哪怕是梁家尚在时,奴家都从未想象过,能有一个让奴家这
么任性,这么被重视的夫君。」
我怜爱地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我也是。我从未想过能够与像你这么温
柔聪敏,愿意为我奋不顾身的女子在一起。我们俩个都很幸运呢。」
「不,以夫君的聪明才智,温柔体贴,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人为夫君倾
心的 。」梁清漓在我的嘴上啄了啄,眸中仍然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但奴家却再
也遇不到一个能如此尊重奴家的意愿,愿意让奴家自己做主的男子了。」
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我们静静地在温暖的阳光
下相拥,沉醉于这心意相通的喜悦与温柔。直到屋子里传来小玉准备做饭的呼声,
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为晚上的聚会做准备。
「喏,若奴家能与夫君一起去濮阳,得安置好小玉才行。」梁清漓牵着我的
手呢喃道。
我笑了:「小玉是个大姑娘了,不必太担心。不过,也许送她到薛府住几天
最好。」
「嗯,奴家听夫君的。」
天际的光芒开始过渡到艳丽的橘色时,唐禹仁与秦喜一起到了。我笑着开门
将他们迎了进去。秦喜手中提着个装了糕点的小篮子,道:「初次登门,不知该
买些什么,听说汴梁的醉春风面点是城中一绝,希望你们会喜欢。」
「多谢多谢,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尚未过门的媳妇,梁清漓。这
是我的干妹妹,张小玉。清漓,小玉,这是我的朋友,玄蛟卫秦喜。」
秦喜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弟妹好,小玉好。韩良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以
后有任何事,都可找我帮忙。」
「多谢秦大哥。」梁清漓捻着裙角回了一礼。小玉也照样画葫芦地行了一礼。
唐禹仁过去几个月只要不是在出任务,每隔半个月就会被我硬拉着来家里吃
饭,所以倒是没有那么生疏,只是点头问好。
我带着秦喜参观了一下屋子后,一起来到主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
五菜一汤。菜式也没有什么特别精美的,但主打一个量大,因为在场的众人都是
练武的,饭量大得很。大家就坐之后也没有客气,直接吃上了。秦喜坐在我左手
侧,对我们精心准备的菜肴大加赞赏:「听说有好几道菜是韩良做的?」
梁清漓微笑道:「是的,夫君很喜欢烹饪,今晚招待秦大哥和唐大哥,亲自
下厨。」
小玉也添了一句道:「韩大哥每天都要做饭呢,我从没见过家事这么勤的男
子。」
秦喜哈哈大笑道:「妙啊!怪不得韩良能赢得这么美丽贤惠的女子的心。这
种体贴的夫君,又有谁不会想要呢?却是胜过那些只会念叨『君子远庖厨』的傻
子无数了。」
我问道:「秦兄呢?在五台山上想必只能吃斋是吧?有时候会不会想自己动
手做顿饭吃?」
秦喜摇了摇头道:「不,对伤员和需要养身子的宾客、病人,虽然提倡吃素
斋,但五台寺并不禁止荤腥。这也是我十分敬仰五台寺师傅们的原因之一。他们
虽然严守规则,但并不迂腐,也十分通情达理。哈哈,不过我的手艺就不怎么样
了,每月的俸禄有不少的都要花在酒楼里。老唐的厨艺倒是不错,他是过惯了一
个人的日子。」
唐禹仁淡淡说道:「我向薛府的毛大厨请教过,他对医膳造诣极深。懂得如
何搭配食膳,对调养身子,武功修行,都有莫大益处。当然,阿良与小玉做的菜
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我与秦喜会意一笑,这真是唐禹仁的风格。
虽然在场的三个男人都算得上江湖人士,但我和唐禹仁都是滴酒不沾的人,
秦喜也养成了不沾酒的职业习惯。梁清漓与小玉就不用说了,在聚香苑见多了醉
生梦死的场景,如今除非兴致来了,也对酒精没兴趣,于是乎众人只是以茶代酒。
「说起来,秦兄,我还没听说过你的家事呢。禹仁是青州人,但几乎从来不
会谈起自己的身世。你呢?」我好奇地问道。
秦喜答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是应天数十里外一个小镇子上的人。爹娘是
土地里刨食的,从小就在一片清贫中长大。在我十二岁那年,一个路过应天郊外
的玄蛟卫借宿了一晚,与我闲聊时发现我资质不错。当他在应天的任务完成后,
写了一封推荐信给我,说是可以去燕武院习武。那时我家本来就入不敷出,我便
去燕武院试了试运气。没想到还真的能留了下去,吃上了官家饭,后来一路做到
玄蛟卫的位置来,也算是不负当年焦先生的一番苦心了。」
「焦先生便是当年推荐你的玄蛟卫?」
秦喜咧嘴笑道:「嗯,可惜他在我被选入玄蛟卫的两年前旧伤并发逝世了。
反倒是我那操劳了大半辈子的爹娘靠着我的俸禄享了几年清福,最后也在景泰八
年走了。也好,如今应天陷落,也没有牵挂担忧了。」
「秦兄没有兄弟姐妹么?」
「有一个长兄,但早早便断绝关系了。若不是为了尽孝,我加入玄蛟卫之后
亦不会回老家。」秦喜如此回答时,神色有些冷漠,转而对我问道,「你呢,和
弟妹是如何认识的?」
我挑眉看了梁清漓一眼,不知道她想透露多少。梁清漓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
臂,正色道:「奴家原是越城本地一个小家族的闺女,家父是仓部主薄。在数年
前的赈灾案中,家父因罪入狱,奴家也不幸落入青楼卖笑维生。后来奴家与夫君
在他为薛小姐探查青莲案时在聚香苑相识,日久生情,而夫君也助奴家与小玉脱
离青楼,一起来到汴梁。」
秦喜举起茶杯道:「韩良眼光好啊,弟妹亦是幸运的人,郎才女貌,干杯干
杯。」
我们碰了碰杯子。唐禹仁这时也说道:「我记得你们跟我说过梁父入狱的这
个案子,还在寻找其中的内情,因此我也研究了一番。弟妹,你可否知道是谁让
你父亲受罪的?」
梁清漓苦笑道:「奴家不知。当初家父入狱之前只是对奴家等人说过,这是
遭受了无妄之灾,替人顶罪,却不知究竟是谁做的。」
我皱眉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按理来说,当初真正该为建南赈灾一事负
责的人,是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你没有见过任何可疑的人物么?」
梁清漓沉默了数秒后,悄声道:「只有过一个。当初梁家被抄,奴家将被卖
入聚香苑那日,曾有过一人前来,想要奴家做妾,说如此能够免于牢狱之灾。所
幸越城衙兵甚是称职,将那人赶了出去。他骂骂咧咧的,说自己堂兄是个大官,
奴家不过是个罪籍的贱人,等等恶言恶语……也许那人与家父遭罪有关。」
我握住了恋人有些冰凉的手掌,无声地抚慰她。
唐禹仁脸色冷峻,缓缓说道:「燕律虽严,却也无有随便将无辜的官员家眷
卖入青楼的规则。除非是犯了大错的官吏,或是……有人从中作梗。除了真正的
犯人之外,我想不到有谁会如此心狠手辣,不顾牵连地行事。而他的手段和处理
后事的安排确实很干净。」
秦喜似乎听出弦外之音,接道:「但他没想到『灰蛇』这样的人物会介入此
案,是吧?禹仁,你发现了什么?」
我的好友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与梁清漓:「当初负责统筹越城赈灾粮食的仓部
官员有许多个,更有十数个小吏参与筹备粮食的工作。其中大部分或多或少地受
了处罚,也有几个仍在越城任职。但其中一人我却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寻出他原来
在这件案子里也算是个负责人。奇怪的是,此人并未如其余者那般,受到过多责
罚,而是在过去的数年里转到青州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禹仁的结论已经呼之欲出了。梁清漓虽然神色如常,桌
下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掌,紧张万分。
「若我没查错的话,当初真正应该为此事负责,最可能使得梁家与其他仓部
官员家破人亡的人,叫做严觅。」唐禹仁露出一丝玩味的冷笑,」也是如今的青
州通判,军部钱粮官,官居正四品。当真是官途亨通啊。」
我失声道:「严觅!?他如今负责统筹整个青州战事期间的后勤辎重,对田
将军直接报道啊!」
「没错,正是他。「唐禹仁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脸色苍白的梁清漓
道,「抱歉,弟妹。此人身处要职,更是确保军饷到位的关键人物,短时间内我
们怕是无法为你复仇了。」
梁清漓起身对唐禹仁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唐大哥为奴家如此用心。请……
请勿担心,奴家晓得轻重的。哪怕不是为了奴家,也要为夫君着想。」
唐禹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不必客气,你是阿良的媳妇,
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清漓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小玉投来关心的视线。我在梁清漓耳边
悄声道:「没事吧?」
「嗯,奴家只是想……仔细想一想。」
一阵沉默后,唐禹仁岔开话题问道:「我看了你今天准备的任务提议,很有
帮助。虽然这个潜伏任务不过是我们情急之下东拼西凑弄出来的计划,但现在也
许能有些确凿的方向了。」
「嗯,无论是试图寻找可以依赖的人物,还是招降重要官员的缘由,也许都
能借此让我们抓住右护法的踪迹。无论如何,也比毫无头绪地在敌人腹地乱逛好。」
我看了看唐禹仁和秦喜,突然咳了两声,问道,「说起这个任务……你们觉得,
若是再加一个三流高手进入队列,是否可行?」
秦喜扬眉问道:「哦?是谁啊?如果有相关的经验,那其实也不错,不过薛
小姐怕是会检查此人的背景。」
我干笑道:「呃,这方面不用担心……因为她是我媳妇。」
梁清漓这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的。这次奴家想与夫君同
行,助他一臂之力,两位兄长觉得可行么?」
唐禹仁难得地没能控制住面部表情,嘴巴微张,与秦喜面面相觑,半晌没能
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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